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Dong Zhou Lie Guo Zhi, by Meng Long Feng This eBook is for the use of anyone anywhere at no cost and with almost no restrictions whatsoever. You may copy it, give it away or re-use it under the terms of the Project Gutenberg License included with this eBook or online at www.gutenberg.org Title: Dong Zhou Lie Guo Zhi Author: Meng Long Feng Release Date: May 6, 2008 [EBook #25349] Language: Chinese Character set encoding: UTF-8 *** START OF THIS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DONG ZHOU LIE GUO ZHI *** Produced by Jun-Xiang Yang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 杜大夫化厲鳴冤   詞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郊無數荒丘;       前人田地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話說周朝,自武王伐紂,即天子位,成康繼之,那都是守成令主。又有周公、召公、畢公、史佚等一班賢臣輔政,真個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自武王八傳至于夷王,覲禮不明,諸侯漸漸強大。到九傳厲王,暴虐無道,為國人所殺。此乃千百年民變之始,又虧周召二公同心協力,立太子靖為王,是為宣王。那一朝天子,卻又英明有道,任用賢臣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复修文、武、成、康之政,周室赫然中興。有詩為證:   夷厲相仍政不綱,任賢圖治賴宣王。   共和若沒中興主,周歷安能八百長!   卻說宣王雖說勤政,也到不得武王丹書受戒,戶牖置銘;雖說中興,也到不得成康時教化大行,重譯獻雉。至三十九年,姜戎抗命,宣王御駕親征,敗績于千畝,車徒大損,思為再舉之計,又恐軍數不充,親自料民于太原。——那太原,即今固原州,正是鄰近戎狄之地。料民者,將本地戶口,按籍查閱,觀其人數之多少,車馬粟芻之饒乏,好做准備,征調出征。——太宰仲山甫進諫不听。后人有詩云:   犬彘何須辱劍銘?隋珠彈雀總堪傷!   皇威褻盡無能報,在自將民料一場。   再說宣王在太原料民回來,离鎬京不遠,催趲車輦,連夜進城。忽見市上小儿數十為群,拍手作歌,其聲如一。宣王乃停輦而听之。歌曰:   月將升,日將沒;糜弧箕胞,几亡周國。   宣王甚惡其語。使御者傳令,盡掏眾小儿來問,群儿當時惊散,止拿得長幼二人,跪于輦下。宣王問曰:“此語何人所造?”幼儿戰懼不言;那年長的答曰:“非出吾等所造。三日前,有紅衣小儿,到于市中,教吾等念此四句,不知何故,一時傳遍,滿京城小儿不約而同,不止一處為然也。”宣王問曰:“如今紅衣小儿何在?”答曰:“自教歌之后,不知去向。”宣王嘿然良久,叱去兩儿。即召司市官吩咐傳諭禁止:“若有小儿再歌此詞者,連父兄同罪。”當夜回宮無話。   次日早朝,三公六卿,齊集殿下,拜舞起居畢。宣王將夜來所聞小儿之歌,述于眾臣:“此語如何解說?”大宗伯召虎對曰:“厚,是山桑木名,可以為弓,故曰臣弧。箕,草名,可結之以為箭袋,故曰箕舵。据臣愚見:國家恐有弓矢之變。”太宰仲山甫奏曰:“弓矢,乃國家用武之器。王今料民太原,思欲報犬戎之仇,若兵連不解,必有亡國之患矣!”宣王口雖不言,點頭道是。又問:“此語傳自紅衣小儿。那紅衣小儿,還是何人?”太史伯陽父奏曰:“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上天做戒人君,命熒惑星化為小儿,造作謠言,使群儿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系國家之興敗。熒變火星,是以色紅。今日亡國之謠;乃天所以做王也。”宣王曰:“朕今赦姜戎之罪,罷太原之兵,將武庫內所藏弧矢,盡行焚棄,再令國中不許造賣。其禍可息乎?”伯陽父答曰:“臣觀天象,其兆已成,似在王宮之內,非關外間弓矢之事,必主后世有女支亂國之禍,況謠言曰:‘月將升,日將沒’,日者人君之象,月乃陰類,日沒月升,陰進陽衰,其為女主干政明矣。”宣王又曰:“朕賴姜后主六宮之政,甚有賢德,其進御宮嬪,皆出選擇,女禍從何而來耶?”伯陽父答曰:“謠言‘將升’‘將沒’原非目前之事。況‘將’之為言,且然百未必之詞。王今修德以楔之,自然化凶為吉。弧矢不須焚棄。”宣王聞奏,且信且疑,不樂而罷。起駕回宮。   姜后迎人。坐定,宣王遂將群臣之語,備細述于姜后。姜后曰:“宮中有一异事,正欲啟奏。”王問:“有何异事?”姜后奏曰:“今有先王手內老宮人,年五十余,自先朝怀孕,到今四十余年,昨夜方生一女。”宜玉大惊,問曰:“此女何在?”姜后曰:“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將草席包裹,拋棄于二十里外清水河中矣。”宣王即宣老宮人到宮,問其得孕之故。老宮人跪而答曰:“婢子聞夏桀王末年,褒城有神人化為二龍,降于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謂桀王曰:‘吾乃褒城之二君也。’桀王恐懼,欲殺二龍,命大史占之,不吉。欲逐去之,再占,又不吉。太史奏道:‘神人下降,必主幀祥,王何不請其康而藏之?策乃龍之精气,藏之必主獲福。’桀王命太史再占,得大吉之兆。乃布市設祭于龍前,取金盤收其涎沫,置于朱校之中,——忽然風雨大作,二龍飛去,——桀王命收藏于內庫。自殷世歷六百四十四年,傳二十八主,至于我周,又將三百年,未嘗開觀。到先王未年,讀內放出毫光,有掌庫官奏知先王。先王問:‘棱中何物?’掌庫官取簿籍獻上,具載藏漾之因。先王命發而觀之。恃臣打開金犢,手捧金盤呈上。先王將手接盤,一時失手墮地,所藏涎沫,橫流庭下。忽化成小小元富一個,盤旋于庭中,內侍逐之,直人王宮,忽然不見。那時婢子年才一十二歲,偶踐富跡,心中如有所感,從此肚腹漸大,如怀孕一般。先王怪婢子不夫而孕,囚于幽室,到今四十年矣。夜來腹中作痛,忽生一女,守宮侍者,不敢隱瞞,只得奏知娘娘。娘娘道此怪物,不可容留,隨命侍者領去,棄之溝讀。婢子罪該万死!”宣王曰:“此乃先朝之事,与你無干。”遂將老宮人喝退。隨喚守宮侍者,往清水河看視女嬰下落。不一時,恃者回報:“已被流水漂去矣。”宣王不疑。   次日早朝,召大史伯陽父告以龍贅之事,因曰:“此女嬰已死于溝讀,卿試占之,以觀妖气消滅何如?”伯陽父布卦已畢,獻上爵詞。詞曰:   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慎之慎之。糜弧箕腋!宣王不解其說。伯陽父奏曰:“以十二支所屬推之:羊為未,馬為午。哭笑者。悲喜之象。其應當在午未之年。据臣推洋,妖气雖然出宮,未曾除也。”宣王聞奏,快快不悅。遂出令:“城內城外,挨戶查問女嬰。不拘死活,有人撈取來獻者,賞布帛各三百匹;有收養不報者,鄰里舉首,首人給賞如數,本犯全家斬首。”命上大夫杜伯專督其事,因繇詞又有“匣弧箕筋”之語,再命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行庭肆,不許造賣山桑木弓,箕草箭袋,違者處死,司市官不敢怠慢,引著一班胥役,一面曉諭,一面巡綽。那時城中百姓,無不遵依,止有鄉民,尚未通曉。巡至次日,有一婦人,抱著几個箭袋,正是箕草織成的,一男子背著山桑木弓十來把,跟隨于后。他夫妻兩口,住在遠鄉,赶著日中做市,上城買賣。尚未進城門,被司市官劈面撞見,喝聲:“拿下!”手下胥役,先將婦人擒住。那男子見不是頭,拋下桑弓在地,飛步走脫。司市官將婦人鎖押,連桑弓箕袋,一齊解到大夫左儒處。左儒想:“所獲二物,正應在謠言,況太史言女人為禍,今已拿到婦人,也可回复王旨。”遂隱下男子不題,單奏婦人違禁造賣,法宜處死。宣王命將此女斬訖。其桑弓箕袋,焚棄于市,以為造賣者之戒。不在話下。后人有詩云:   不將美政消天變,卻泥謠言害婦人!   漫道中興多補悶,此番直諫是何臣?   話分兩頭。再說那賣桑木弓的男子,急忙逃走,正不知:“官司拿我夫婦,是甚緣故?”還要打听妻子消息。是夜宿于十里之外。次早有人傳說:“昨日北門有個婦人,違禁造賣桑弓箕袋,拿到即時決了。”方知妻子已死。走到曠野無人之處,落了几點痛淚。且喜自己脫禍,放步而行。約十里許,來到清水河邊。遠遠望見百鳥飛嗚,近前觀看,乃是一個草席包儿,浮于水面,眾鳥以喙銜之,且銜且叫,將次拖近岸來。那男子叫聲:“奇怪!”赶開眾鳥,帶水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看。但聞一聲啼哭,原來是一個女嬰。想道:“此女不知何人拋棄,有眾鳥銜出水來,定是大貴之人。我今取回養育,倘得成人,亦有所望。”遂解下布衫,將此女嬰包裹,抱于怀中。思想避難之處,乃望褒城投奔相識而去。髯翁有詩,單道此女得生之异:   怀孕遲遲四十年,水中三日尚安然。   生成妖物殃家國,王法如何胜得天!   宣王自誅了賣桑弓箕袋的婦人,以為童謠之言已應,心中坦然,也不复議太原發兵之事。自此連年無話。到四十三年,時當大祭,宣王宿于齋宮。夜漏二鼓,人聲寂然。忽見一美貌女子,自西方冉冉而來,直至官庭。宣王怪他干犯齋禁,大聲呵喝,急喚左右擒拿,并無一人答應。那女子全無懼色,走入太廟之中,大笑三聲,又大哭三聲,不慌不忙,將七廟神主,做一束儿捆著,望東而去。王起身自行追赶,忽然惊醒,乃是一夢。自覺心神恍餾,勉強入廟行禮。九獻已畢,回至齋宮更衣,遣左右密召太史伯陽父,告以夢中所見。伯陽父奏曰:“三年前童謠之語,王豈忘之那?臣固言:‘主有女禍,妖气未除。’繇詞有哭笑之語,王今复有此夢,正相符合矣。”宣王曰:“前所誅婦人,不足消‘厚弧箕触’之讖耶?”伯陽父又奏曰:“天道玄遠,候至方驗。一村婦何關气數哉!”宣王沈吟不語。忽然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杖伯督率司市,查訪妖女,全無下落。頒胙之后,宣王還朝,百官謝胙。宣王問杜伯:“妖女消息,如何久不回話?”杜伯奏曰:“臣体訪此女,并無影響。以為妖婦正罪,童謠已驗,誠恐搜索不休,必然掠動國人,故此中止。”宣王大怒曰:“既然如此,何不明白奏聞,分明是怠棄朕命,行止自礙。如此不忠之臣,要他何用!喝教武士:“押出朝門,斬首示眾!”嚇得百官面如土色。忽然文班中走出一位官員,忙將杜怕扯住,連聲:“不可,不可!”宣王視之,乃下大夫左儒,——是杜伯的好友,舉荐同朝的。左儒叩頭奏曰:“臣聞堯有九年之水,不失為帝;湯有七年之旱,不害為王。天變尚然不妨,人妖宁可盡信?吾王若殺了杜伯,臣恐國人將妖言傳播,外夷聞之,亦起輕慢之心。望乞恕之!”宣王曰:“汝為朋友而逆朕命,是重友而輕君也。”左儒曰:“君是友非,則當逆友而順君;友是君非,則當違君而順友。杜伯無可殺之罪,吾王若殺之,天下必以王為不明。臣若不能諫止,天下必以臣為不忠。吾王若必殺杜伯,臣請与杜伯俱死。”宣王怒猶未息,曰:“朕殺杜伯,如去菜草,何須多費唇舌?”喝教:“快斬!”武士將杜伯推出朝門折了。左儒回到家中,自刎而死。髯翁有贊云:   賢哉左儒,直諫批鱗。是則順友,非則違君。彈冠誼重,刎頸交真。名高千古,用式彝倫。   杜伯之子隰叔,奔晉,后仕晉為士師之官。子孫遂為士氏,食邑于范,又為范氏。后人哀杜伯之忠,立祠于杜陵,號為杜主,又曰右將軍廟,至今尚存。此是后話。   再說宣王次日,聞說左儒自刎,亦有侮殺杜伯之意,悶悶還宮。其夜寢不能寐。遂得一恍惚之疾,語言無次,事多遺忘,每每輟朝。姜后知其有疾,不复進諫。至四十六年秋七月,玉体稍豫,意欲出郊游獵,以快心神。左右傳命:司空整備法駕,司馬戒飭車徒,太史卜個吉日。至期,王乘玉輅,駕六騶,右有尹吉哺,左有召虎,旌旗對對,甲仗森森,一齊往東郊進發。那東郊一帶,平原曠野,原是從來游獵之地。宣王久不行幸,到此自覺精神開爽,傳命扎住營寨。吩咐軍士:“一。不許踐踏禾稼;二不許焚毀樹木;三不許侵扰民居。獲禽多少,盡數獻納,照次給賞;如有私匿,逍出重罪!”號令一出,人人賈勇,個個爭先。進退周旋,御車者出盡馳驅之巧;左右前后,彎弧者夸盡縱送之能,鷹大借勢而猖狂,狐兔畏威而亂竄。弓響處血肉狼藉,箭到處毛羽紛飛。這一場打圍,好不熱鬧!宣王心中大喜。日已挫西,傳令散圍。眾軍土各將所獲走獸飛禽之類,束縛齊備,奏凱而回。行不上三四里,宣工在玉輦之上,打個眼臉,忽見遠遠一輛小車,當面沖突而來。車上站著兩個人,臂挂朱弓,手持赤矢,向著宣王聲喏曰:“吾王別來無恙?”宣王定睛看時,乃上大夫杜伯,下大夫左儒。宣王吃這一惊不小,抹眼之間,人車俱不見。間左右人等,都說:“并不曾見。”宣王正在惊疑。那杜伯左儒又駕著小車子,往來不离玉輦之前。宣王大怒,喝道:“罪鬼,敢來犯駕!”拔出太阿寶劍,望空揮之。只見杜伯左儒齊聲罵曰:“無道昏君!你不修德政,妄戮無辜,今日大數已盡,吾等專來報冤。還我命來!”后未絕聲,挽起朱弓,搭上赤矢,望宣王心窩內射來。宣王大叫一聲,昏倒于玉輦之上,慌得尹公腳麻,召公眼跳,同一班左右,將姜湯救醒,兀自叫心痛不已。當下飛駕入城,扶著宣王進宮。各軍士未及領賞,草草而散。正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髯翁有詩云:   赤矢朱弓貌似神,千軍隊里騁飛輪。   君王在殺還須報,何況區區平等人。   不知宣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 幽王烽火戲諸侯   話說宣王自東郊游獵,遇了杜伯左儒陰魂索命,得疾回宮,合眼便見杜伯左儒,自知不起,不肯服藥。三日之后,病勢愈甚。其時周公久已告老,仲山甫已卒。乃召老臣尹吉甫召虎托孤。二臣直至榻前,稽首問安。宣王命內侍扶起。靠于繡褥之上,謂二臣曰:“朕賴諸卿之力,在位四十六年,南征北伐,四海安宁。不料一病不起!太子宮涅,年雖已長,性頗暗昧,卿等竭力輔佐,勿替世業!”二世稽首受命。方出宮門,遇大史伯陽父。召虎私謂伯陽父曰:“前童謠之語,吾曾說過恐有弓矢之變。今王親見厲鬼操朱弓赤矢射之,以致病篤。其兆已應,王必不起。”伯陽父曰:“吾夜觀乾象,妖星隱伏于紫微之垣,國家更有他變,王身未足以當之。”尹吉甫曰:“‘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諸君但言天道而廢人事,置三公六卿于何地乎?”言罷各散。不隔一時,各官复集宮門候問,聞御体沈重,不敢回家了。是夜王崩。姜后懿旨,召顧命老臣尹吉甫召虎,率領百官,扶太子官涅行舉哀禮,即位于樞前。是為幽王。詔以明年為元年,立申伯之女為王后,于宜日為太子,進后父申伯為申侯。史臣有詩贊宣王中興之美云:   于赫宣王,令德茂世。威震窮荒,變消鼎雉。外仲內姜,克襄隆治。干父之蠱,中興立幟。   卻說姜后因悲愉太過,未几亦堯。幽王為人,暴戾寡恩,動靜無常。方諒陰之時,押昵群小,飲酒食肉,全無哀戚之心。自姜后去世,益無忌憚,耽于聲色,不理朝政。申侯屢諫不听,退歸申國去了。也是西周气數將盡,尹吉甫召虎一班老臣,相繼而亡。幽王另用虢公祭公与尹吉甫之子尹球,并列三公。三人皆讒謅面諛之人,貪位慕祿之輩,惟王所欲,逢迎不暇。其時只有司徒鄭伯友,是個正人,幽王不加信用。一日幽王視朝,歧山守臣申奏:“涇、河、洛三川,同日地震。”幽王笑曰:“山崩地震,此乃常事,何必告朕。”遂退朝還宮。太史伯陽父執大夫趙叔帶手歎曰:“三川發原于歧山,胡可震也!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三川皆震,川源將塞,川既塞竭,其山必崩。夫歧山乃大王發跡之地,此山一崩,西周能無恙乎?”趙叔帶曰:“若國家有變,當在何時?”伯陽父屈指曰:“不出十年之內。”叔帶曰:“何以知之?”怕陽父曰:“善盈而后福,惡盈而后禍。十者,數之盈也。”叔帶曰:“天子不恤國政,任用佞臣,我職居言路,必盡臣節以諫之。”伯陽父曰:“但恐言而無益。”二人私語多時,早有人報知貌公石父。石父恐叔帶進諫,說破他好佞;直人深宮,都將伯陽父与趙叔帶私相議論之語,述与幽王,說他謗毀朝廷,妖言惑眾。幽王曰:“愚人妄說國政,如野田泄气,何足听哉!”   卻說趙叔帶怀著一股忠義之心,屢欲進諫,未得其便。過了數日,歧山守臣又有表章申奏說:“三川俱竭,歧山复崩,壓坏民居無數。”幽王全不畏懼;方命左右訪求美色,以充后宮,趙叔帶乃上表諫曰:“山崩川竭,其象為脂血俱枯,高危下墜,乃國家不樣之兆。況歧山王業所基,一旦崩頹,事非小故。及今勤政恤民,求賢輔政,尚可望消弭天變。奈何不訪賢才而訪美女乎?”虢石父奏曰:“國朝走都丰鎬,千秋万歲!那歧山如已棄之展,有何夫系?叔帶久有慢君之心,借端謗訕,望吾王詳察。”幽王曰:“石父之言是也。”遂將叔帶兔官,逐歸田野。叔帶歎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吾不忍坐見西周有‘麥秀’之歌”于是攜家竟往晉國。——是為晉國大夫趙氏之祖,趙衰趙盾即其后裔也。后來趙氏与韓氏三分晉國,列為諸侯。此是后話。后人有詩歎曰:   忠臣避亂先歸北,世運凌夷漸欲東。   自古老臣當愛惜,仁賢一去國虛空。   卻說大夫褒晌,自褒城來,聞趙叔帶被逐,急忙入朝進諫:“吾王不畏天變,黜逐賢臣,恐國家空虛,社稷不保。”幽玉大怒,命囚晌于獄中。自此諫淨路絕,賢豪解体。   話分兩頭。卻說賣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怀抱妖女,逃奔褒地,欲行撫養,因乏乳食,恰好有個蟻大的妻子,生女不育,就送些布匹之類,轉乞此女過門。撫養成人,取名褒擬。論年紀雖剛一十四歲,身材長成,倒象十六七歲及鋅的模樣。更兼目秀眉清,唇紅齒白,發挽烏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傾國傾城之貌。一來姒大住居鄉僻,二來褒姒年紀幼小,所以雖有絕色,無人聘定。   卻說褒響之子洪德,偶因收斂,來到鄉問。湊巧褒似門外汲水,雖然村妝野束,不掩國色天姿。洪德大惊:“如此窮鄉,乃有此等麗色!”因私汁:“父親囚于鎬京獄中,三年尚未釋放。若得此女貢獻天子,可以贖父罪矣。”遂于鄰舍訪問姓名的實,歸家告母曰:“吾父以直諫忤主,非犯不赦之辟。今天子荒淫無道,購四方美色,以充后之宮。有擬大之女,非常絕色。若多將金帛買來獻上,求寬父獄,此散宜生救文王出獄之計也。”其母曰:“此汁如果可行,何惜財帛。汝當速往。”洪德遂親至擬家,与似大講就布帛三百匹,買得褒擬回家。香湯沐浴,食以膏粱之味,飾以文繡之衣,教以禮數,攜至鎬京。先用金銀打通貌公關節,求其轉奏,言:“臣晌自知罪當万死。晌子洪德,痛父死者不可复生,特訪求美人,名曰褒姒,進上以贖父罪。万望吾王赦宥!”幽王聞奏,即宣褒擬上殿,拜舞已畢。幽王抬頭觀看;姿容態度,目所未睹,流盼之際,光艷照人。龍顏大喜。——四方雖貢獻有人,不及褒姒万分之一。——遂不通申后得知,留褒擬于別宮,降旨赦褒晌出獄,复其官爵。是夜幽王与褒姒同寢,魚水之樂,所不必言。自此坐則疊股,立則井肩,飲則交杯,食則同器。一連十日不朝。群臣伺候朝門者,皆不得望見顏色,莫不歎息而去。此乃幽王四年之事。有詩為證:   折得名花字國香,布荊一旦荐匡床。   風流天子渾閒事,不過龍禾已伏殃。   幽王自從得了褒擬,迷戀其色,居之瓊台,約有三月,更不進申后之宮,早有人報知申后,如此如此。申后不胜其憤,忽一日引著宮娥,徑到瓊台。正遇幽工与褒姒聯膝而坐,并不起身迎接。申后忍气不過,便罵:“何方賤婢,到此濁亂宮闌!”幽王恐申后動手,將身蔽于褒擬之前,代答曰:“此朕新取美人,未定位次,所以未曾朝見。不必發怒。”申后罵了一場,恨恨而去。褒姒問曰:适來者何人?”幽工曰:“此王后也。汝明白可往謁之。”褒擬嘿然無言。至明日,仍不往朝正宮。   再說申后在官中憂悶不已。太子宜臼跪而問曰:“吾母貴為六宮之主,有何不樂?”申后曰:“汝父寵幸褒擬,全不顧嫡妾之分。將來此婢得志,我母子無置足之處矣!”遂將褒姒不來朝見,及不起身迎接之事,備細訴与太子,不覺淚下。太子曰:“此事不難。明日乃朔日,父王必然視朝。吾母可著宮人往瓊台采摘花朵,引那賤婢出台觀看,待孩儿將他毒打一頓,以出吾母之气。便父王嗔怪,罪責在我,与母無干也。”申后曰:“吾儿不可造次,還須從容再商。”太子怀忿出宮,又過了一晚。次早,幽王果然出朝,群臣賀朔。太子故意遣數十宮人,往瓊台之下,不問情由,將花亂摘。台中走出一群宮人攔住道:“此花乃万歲栽种与褒娘娘不時賞玩,休得毀坏,得罪不小!”這邊官人道:“吾等奉東宮令旨,要采花供奉正宮娘娘,誰敢攔阻!”彼此兩下爭嚷起來。惊動褒妃,親自出外觀看,怒從心起,正要發作:不期太子突然而至,褒妃全不堤防。那太子仇人相見,分外眼睜,赶上一步,掀住烏云寶髻,大罵:“賤婢!你是何等之人?無名無位,也要妄稱娘娘,眼底無人!今日也教你認得我!”捻著拳便打。才打得儿拳,眾宮娥懼幽王見罪,一齊跪下叩首,高叫:“千歲,求饒!万事須看王爺面上!”太子亦恐傷命,即時住手。褒妃含羞忍痛,回入台中,——已知是太子替母親出气,——雙行流淚。宮娥勸解曰:“娘娘不須悲泣,自有王爺做主。”說聲未畢,幽王退朝,直入瓊台。看見褒擬兩鬢蓬松,眼流珠淚,問道:“愛卿何故今日還不梳妝?”褒姒扯住幽王袍袖,放聲大哭,訴稱:“太子引著寓人在台下摘花,賤妾又未曾得罪,太子一見賤妾,便加打罵,若非宮娥苦勸,性命難存。望乞我王做主!”說罷,嗚嗚咽咽,痛哭不已。那幽王心下倒也明白,謂褒似曰:“汝不朝其母,以致如此。此乃王后所遣,非出太子之意,休得錯怪了人,褒姒曰:“太子為母報怨,其意不殺妾不止。妾一身死不足借,但自蒙愛幸,身怀六甲,已兩月矣。妾之一命,即二命也。求王放妾出宮,保全母子二命。”幽主曰:“愛卿請將息,朕自有處分。”即日傳旨道:“太子宜日,好勇無禮,不能將順,權發去申國,听申侯教訓。東宮太傅少傅等官,輔導無狀,并行削職!”太子欲人宮訴明。幽王吩咐宮門,不許通報。只得駕車自往申國去訖。申后久不見太子進宮,著宮人詢問,方知已貶去申國。孤掌難鳴,終日怨夫思子,含淚過日。   卻說褒姒怀孕十月滿足,生下一千。幽王愛如珍寶,名曰伯服。遂有廢嫡立庶之意。奈事無其因,難于啟齒。虢石父揣知王意,遂与尹球商議,暗通褒姒說:“太子既逐去外家,合當伯服為嗣。內有娘娘枕邊之言,外有我二人協力相扶,何愁事不成就?”褒姒大喜,答言:“全仗二卿用心維持。若得怕服嗣位,天下當与二卿共之。”褒姒自此密遣心腹左右,日夜伺申后之短。宮門內外,俱置耳目,風吹草動,無不悉知。   再說申后獨居無侶,終日流淚。有一年長官人,知其心事,跪而奏曰:“娘娘既思想殿下,何不修書一封,密寄申國,使殿下上表謝罪?若得感動万歲,召還東官,母子相聚,豈不美哉!”申后曰:“此言固好,但恨無人傳寄。”宮人曰:“妾母溫姐,頗知醫術,娘娘詐稱有病,召媼入宮看脈,令帶出此信,使妾兄送去,万元一失。”申后依允,遂修起書信一通,內中大略言:“天子無道,寵信妖婢,使我母子分离。今妖婢生子,其寵愈固。汝可上表佯認己罪:‘今已悔悟自新,愿父王寬赦!,若天賜還朝,母子重逢,別作計較。”修書已畢,假稱有病臥床,召溫媼看脈。早有人報知褒妃。褒妃曰:“此必有傳遞消息之事。候溫媼出宮,搜檢其身,便知端的。”卻說溫姐來到正宮,宮人先已說知如此如此。申后佯為診脈,遂于枕邊,取出書信,囑咐:“星夜送至申國,不可遲誤!”當下賜彩增二端。溫姐將那書信怀揣,手捧彩增,洋洋出宮。被守門宮監盤住,問:“此繒從何而得?”媼曰:“老妾診視后脈,此乃王后所賜也。內監曰:“別有夾帶否?”曰:“沒有。”方欲放去。又有一人曰:“不搜檢,何以知其有無乎?”遂牽媼手轉來。姐東遮西閃,似有慌張之色。宮監心疑,越要搜檢。一齊上前,扯裂衣襟,那書角便露將出來。早被宮監搜出申后這封書,即時連人押至瓊台,來見褒妃。褒妃拆書觀看,心中大怒。命將溫溫鎖禁空房,不許走漏消息。卻將彩緒二匹,手自剪扯,裂為寸寸。幽王進宮,見破繒滿案,問其來歷。褒擬含淚面對曰:“妾不幸身入深宮,謬蒙寵愛,以致正宮妒忌。又不幸生子,取忌益深。今正宮寄書太子,書尾云:‘別作計較。,必有謀妾母子性命之事,愿王為妾做主!”說罷,將書呈与幽王觀看。幽王認得申后筆跡,問其通書之人。褒妃曰:“現有溫媼在此。”幽王即命牽出,不由分說,拔劍揮為兩段。髯翁有詩曰:   未寄深宮信一封,先將冤血濺霜鋒。   他年若問安儲事,溫媼應居第一功。   是夜,褒妃又在幽王前撤嬌撒痴說:“賤妾母子性命,懸于太子之手。”幽王曰:“有朕做主,太子何能為也?”褒姒曰:“吾王千秋万歲之后,少不得太子為君。今王后日夜在宮怨望咒詛,万一他母子當權,妾与伯服,死無葬身之地矣!”言罷,鳴嗚咽咽,又啼哭起來。幽王曰:“吾欲廢王后太子,立汝為正宮,伯服力東宮。只恐群臣不從,如之奈何?”褒妃曰:“臣听君,順也。君听臣,逆也。吾王將此意曉諭大臣,只看公議如何?”幽王曰:“卿言是也。”是夜,褒妃先遣心腹傳言与貌尹二人,來朝預辦登答。次日,早朝禮畢,幽王宣公卿上殿,開言問曰“王后嫉妒怨望,咒詛朕躬,難為天下之母,可以拘來問罪?”虢石父奏曰:“王后六宮之主,雖然有罪,不可拘問。如果德不稱位,但當傳旨廢之;另擇賢德,母儀天下,實力万世之福。”尹球奏曰:“臣聞褒妃德性貞靜,堪主中宮。”幽王曰:“太子在申,若廢申后,如太子何?”貌石父奏曰:“臣聞母以子貴,子以母貴。今太子避罪居申,溫清之禮久廢。況既廢其母,焉用其子?臣等愿扶伯服為東宮。社稷有幸!”幽王大喜,傳旨將申后退入冷官、廢太子宜臼為庶人,立褒妃為后,怕服為太子。如有進諫者,即系宜臼之党,治以重辟。——此乃幽王九年之事。兩班文武,心怀不平,知幽王主意已決,徒取殺身之禍,無益于事,盡皆緘口。太史伯陽父歎曰:“三綱已絕,周亡可立而待矣!”即日告老去位。群臣棄職歸田者甚眾。朝中惟尹球、貌石父、祭公易一班佞臣在側。幽王朝夕与褒妃在宮作樂。   褒妃雖篡位正宮,有專席之寵,從未開顏一笑。幽王欲取其歡,召樂工嗚鐘擊鼓,品竹彈絲,宮人歌舞進臨,褒妃全無悅色。幽王問曰:“愛卿惡聞音樂,所好何事?”褒妃曰:“妾無好也。曾記昔日手裂彩增,其聲爽然可听。”幽王曰:“既喜聞裂增之聲,何不早言?”即命司庫日進彩增百匹,使宮娥有力者裂之,以悅褒妃。可怪褒妃雖好裂增,依舊不見笑臉。幽王問曰:“卿何故不笑?”褒妃答曰:“妾生平示笑。”幽王曰:“朕必欲卿一開笑口。”遂出令:“不拘宮內宮外,有能致褒后一笑者,賞賜千金。”貌石父獻計曰:“先王昔年因西戎強盛,恐彼入寇,乃于儷山之下,置煙墩二十余所,又置大鼓數十架,但有賊寇,放起狼煙,直沖霄漢,附近諸侯,發兵相救,又嗚起大鼓,催趲前來。今數年以來,天下太平,烽火皆熄。吾主若要王后啟齒,必須同后游玩儷山,夜舉烽煙,諸侯援兵必至,至而無寇,王后必笑無疑矣。”幽王曰:“此計甚善!”乃同褒后并駕往驪山游玩,至晚設宴儷宮,傳令舉烽。時鄭伯友正在朝中,以司徒為前導,聞命大惊,急趨至驅宮奏曰:“煙墩者,先王所設以備緩急,所以取信于諸侯。今無故舉烽,是戲諸侯也。异日倘有不虞,即使舉烽,諸侯必不信矣。將何物征兵以救急哉?”幽玉怒曰:“今天下太平,何事征兵!朕今与王后出游儷官,無可消遣,聊与諸侯為戲。他日有事,与卿無与!”遂不听鄭伯之諫。大舉烽火,复擂起大鼓。鼓聲如雷,火炮燭天。線內諸侯,疑鎬京有變,一個個即時領兵點將,連夜赶至儷山,但聞樓閣管箭之音。幽王与褒妃飲酒作樂,使人謝諸侯曰:“幸無外寇,不勞跋涉。”諸侯面面相覷,卷旗而口。褒妃在樓上,憑欄望見諸侯忙去忙回,并無一事,不覺撫掌大笑。幽王曰:“愛卿一笑,百媚俱生,此貌石父之力也!”遂以千金賞之。至今俗語相傳“千金買笑”,蓋本于此。髯翁有詩,單詠“烽火戲諸侯”之事。詩曰:   良夜頤宮奏管簧,無端烽火燭穹蒼。   可怜列國奔馳苦,止博褒妃笑一場!   卻說申侯聞知幽王廢申后立褒妃,上疏諫曰:“昔桀寵妹喜以亡夏,紂寵旭己以亡商。王今寵信褒妃,廢嫡立庶,既乖夫婦之義,又傷父子之情。桀紂之事,复見于今,夏商之禍,不在异日。望吾王收回亂命,庶可免亡國之殃也。”幽王覽奏,拍案大怒曰:“此賊何敢亂言!”貌石父奏曰:“申侯見太子被逐。久怀怨望。今聞后与太子俱廢,意在謀叛,故敢暴王之過。”幽王日:“如此何以處之?”石父奏曰:“申侯本無他功,因后進爵。今后与太子俱廢,申侯亦宜貶爵,仍舊為伯。發兵討罪,庶無后患。”幽王准奏,下令削去申侯之爵。命右父為將,簡兵搜乘,欲舉伐申之師。畢竟胜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 周平王東遷洛邑   話說申侯進表之后,有人在鎬京探信,聞知幽王命唬公為將,不日領兵伐申,星夜奔回,報知申侯。申侯大惊曰:“國小兵微,安能抵敵王師?”大夫呂章進曰:“天子無道,廢嫡立庶,忠良去位,万民皆怨,此孤立之勢也。今西戎兵力方強,与申接壤,主公速致書戎主,借兵向鎬,以救王后,必要天子傳位于故太子,此伊周之業也。語云:‘先發制人’,机不可失。”申侯曰:“此言甚當。”遂備下金增一車,遣人貴書与犬戎借兵,許以破鎬之日,府庫金帛,任憑搬取。戎主曰:“中國天子失政,申侯國舅,召我以誅無道,扶立東宮,此我志也。”遂發戎兵一万五千,分為三隊,右先鋒李丁,左先鋒滿也速,戌主自將中軍。槍刀塞路,施篩蔽空,申侯亦起本國之兵相助,浩浩蕩蕩,殺奔鎬京而來,出其不意,將王城圍繞三匝,水息不通。幽王聞變,大惊曰:“机不密,禍先發。我兵未起,戎兵先動,此事如何?”貌古父奏曰:“吾王速遣人于儷山舉起烽煙,諸侯救兵必至,內外夾攻,可取必胜。”幽王從其言,遣人舉烽。諸侯之兵,無片甲來者。蓋因前被烽火所戲,是時又以為詐,所以皆不起兵也。幽王見救兵不至,犬戎日夜攻城,即謂石父曰:“賊勢未知強弱,卿可試之。朕當簡閱壯勇,以繼其后。”虢公本非能戰之將,只得勉強應命,率領兵車二百乘,開門殺出。申侯在陣上望見石父出城,指謂戎主曰:“此欺君誤國之賊,不可走了。”戎主聞之曰:“誰為擒之?”孛丁曰:“小將愿往。”舞刀拍馬,直取石父。斗不上十合,石父被李丁一刀斬于車下。戎主与滿也速一一齊殺將前進,喊聲大學,亂殺入城,逢屋放火,逢人舉刀,連申侯也阻當他不住,只得任其所為,城中大亂。幽王未及閱軍,見勢頭不好,以小車載褒姒和伯服,開后宰門出走。司徒鄭伯友自后赶上,大叫:“吾王勿惊,臣當保駕。”出了北門,迤邐望儷山而去。途中又遇尹球來到,言:“犬戎焚燒官室,搶掠庫藏,祭公已死于亂軍之中矣。”幽王心膽俱裂。鄭伯友再令舉烽,烽煙透入九霄,救兵依;日不到。大戎兵追至驪山之下,將儷宮團團圍住,口中只叫:“休走了昏君!”幽王与褒姒唬做一堆,相對而位。鄭伯友進曰:“事急矣!臣拼微命保駕,殺出重圍,竟投臣國,以圖后舉。”幽王曰:“朕不听叔父之言,以至于此。朕今日夫妻父子之命,俱付之叔父矣。”當下鄭伯教人至驪宮前,放起一把火來,以惑戎兵。自引幽王從宮后沖出。鄭伯手持長矛,當先開路。尹球保著褒后母子,緊隨幽王之后。行不多步,早有犬戎兵擋住,——乃是小將古里赤。鄭伯咬牙大怒,便接住交戰。戰不數合,一矛刺古里赤于馬下。戎兵見鄭伯驍勇,一時惊散。約行半里。背后喊聲又起,先鋒李丁引大兵追來。鄭伯叫尹球保駕先行,親自斷后,且戰且走。卻被犬戎鐵騎橫沖,分為兩截。鄭伯困在核心,全無懼怯,這根矛神出鬼沒,但當先者無不著手。犬戎主教四面放箭,箭如雨點,不分王石,可怜一國賢侯,今日死于万鏈之下。左先鋒滿也速,早把幽王車仗擄住。大戎主看見褒袍玉帶,知是幽王,就車中一刀砍死,并殺伯服。褒擬美貌饒死,以輕車載之,帶歸氈帳取樂。尹球躲在車箱之內,亦被戎兵牽出斬之。   統計幽王在位共一十一年。因賣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拾取清水河邊妖女,逃于褒國,——此女即褒似也——,蠱惑君心,欺凌嫡母,害得幽王今日身亡國破。昔童謠所云:“月將升,日將沒;厚弧箕筋,實亡周國。”正應其兆,天數已定于宣王之時矣。東屏先生有詩曰:         多方圖笑掖庭中,烽火光搖粉黛紅。         自絕諸候猶似可,忍教國柞喪羌戎。   又隴西居士詠史詩曰:         驪山一笑犬戎嗔,弧矢童謠已驗真。         十八年來猶報應,挽回造化是何人?   又有一絕,單道尹球等無一善終,可為奸臣之戒。詩云:         巧話讒言媚暗君,滿圖富貴百年身。         一朝驕首同誅找,落得千秋罵佞臣。   又有一絕,詠鄭伯友之忠。詩曰:         石父捐軀尹氏亡,鄭桓今日死勤工。         三人總為周家死,白骨風前那個香?   且說申侯在城內,見宮中火起,忙引本國之兵入宮,一路扑滅。先將申后放出冷宮。巡到瓊台,不見幽王褒擬蹤跡。有人指說:“已出北門去矣。”料走驪山,慌忙追赶。于路上正迎著戎主,車馬相湊,各問勞苦。說及昏君已殺,申侯大惊曰:“孤初心止欲糾正王恿,不意遂及于此。后世不忠于君者,必以孤為口實矣!”亟令從人收殮其尸,備禮葬之。戎主笑曰:“國舅所謂婦人之仁也!”卻說申侯回到京師,安排筵席,款待戎主。庫中寶玉,搬取一空,又斂聚金緒十車為贈,指望他滿欲而歸。誰想戎主把殺幽王一件,自以為不世之功,人馬盤踞京城,終日飲酒作樂,絕無還軍歸國之意。百姓皆歸怨申侯。申侯無可奈何,乃寫密書三封,發人往三路諸侯處,約會勤王。那三路諸侯,北路晉侯姬仇,東路衛侯姬和,西路秦君贏開。又遣人到鄭國,將鄭伯死難之事,報知世子掘突,教他起兵复仇。不在話下。   單說世子掘突,年方二十三歲,生得身長八尺,英毅非常,一聞父親戰死,不胜哀憤,遂素袍編帶,帥車三百乘,星夜奔馳而來。早有探馬報知犬戎主,預作准備。掘突一到,便欲進兵。公子成諫曰:“我兵兼程而進,疲勞未息,宜深溝固壘,待諸侯兵集,然后合攻。此万全之策也。”掘突曰:“君父之仇,禮不反兵。況犬戎志驕意滿,我以銳擊情,往無不克,若待諸侯兵集,豈不慢了軍心?”遂麾軍直逼城下。城上愜旗息鼓,全無動靜。掘突大罵:“犬羊之賊,何不出城決一死戰?”城上并不答應。掘突喝教左右打點攻城。忽聞叢林深處,巨鑼聲響,一枝軍從后殺來。乃犬戎主定計,預先埋伏在外者。掘突大惊,慌忙挺槍來戰。城上巨鑼聲又起,城門大開,又有一枝軍殺出。掘突前有李丁,后有滿也速,兩下來攻,抵當不住,大敗而走。戎兵追赶三十余里方回。掘突收拾殘兵,謂公于成曰:“孤不听卿言,以至失利。今計將何出?”公子成曰:“此去濮陽不遠,衛侯老誠經事,何不投之?鄭衛合兵,可以得志。”掘突依言,吩咐望濮陽一路而進。約行二日,塵頭起處,望見無數兵車,如牆而至。中間坐著一位諸侯,錦袍金帶,蒼顏白發,飄飄然有神仙之態。那位諸侯,正是衛武公姬和,時已八十余歲矣。掘突停車高叫曰:“我鄭世子掘突也。犬戎兵犯京師,吾父死于戰場,我兵又敗,特來求救。”武公拱手答曰:“世子放心。孤傾國勤工,聞秦晉之兵,不久亦當至矣。何憂犬羊哉?”掘突讓衛侯先行,撥轉車轅,重回鎬京,离二十里,分兩處下寨。教人打听秦晉二國起兵消息。探于報道:“西角上金鼓大嗚,車聲轟地,繡旗上大書‘秦’字。”武公曰:“秦爵雖附庸,然習于戎俗,其兵勇悍善戰,犬戎之所畏也。”言未畢,北路探子又報:“晉兵亦至,已于北門立寨。”武公大喜曰:“二國兵來,大事濟矣!”即遣人与秦晉二君相聞。須臾之間,二君皆到武公營中,互相勞苦。二君見掘突渾身素編,問:“此位何人?”武公曰:“此鄭世子也。”遂將鄭伯死難,与幽王被殺之事,述了一遍。二君歎息不已。武公曰:“老夫年邁無識,止為臣子,義不容辭,勉力來此。掃蕩腥擅,全仗上國。今計將安出?”秦襄公曰:“犬戎之志,在于剽掠子女金帛而已。彼謂我兵初至,必不堤防。今夜三更,宜分兵東南北三路攻打,獨缺西門,放他=條走路。卻教鄭世子伏兵彼處,候其出奔,從后掩擊,必獲全胜。”武公曰:“此計甚善!”   話分兩頭。再說申侯在城中聞知四國兵到,心中大喜。遂与小周公阻密議:“只等攻城,這里開門接應。”卻勸戎主先將寶貨金絡,差右先鋒李丁分兵押送回國,以削其勢;又教左先鋒滿也速盡數領兵出城迎敵。犬戎主認作好話,一一听從。卻說滿也速營于東門之外,正与衛兵對壘,約會明日交戰。不期三更之后,被衛兵動人大寨。滿也速提刀上馬,急來迎敵。其奈戎兵四散亂竄,雙拳兩臂,撐持不住,只得一同奔走。三路諸侯J內喊攻城。忽然城門大開,三路軍馬一擁而入,毫無撐御。此乃申侯之計也:戎主在夢中惊覺,跨著划馬,徑出西城,隨身不數百人。又遲鄭世子掘突攔住廝戰。正在危急,卻得滿也速收拾敗兵來到,混戰一場,方得脫身。掘突不敢窮追,入城与諸侯相見,恰好天色大明。褒姒不及隨行,自縊而亡。胡曾先生有詩歎云:         錦繡圍中稱國母,漚疤隊里作番婆。         到頭不免報級苦,奪似為妃快樂多!   申侯大排筵席,管待四路諸侯。只見首席衛武公推著而起,謂諸侯曰:“今日君亡國破,豈臣子飲酒之時那?”眾人齊聲拱立曰:“某等愿受教訓。”武公曰:“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故太子在申,宜奉之以即王位。諸君以為如何?”襄公曰:“君侯此言,文、武、成、康之靈也。”世子掘突曰:“小子身無寸功,迎立一事,愿效微勞,以成先司徒之志。”武公大喜,舉爵勞之。遂于席上草成表章,備下法駕。各國皆欲以兵相助。掘突曰:“原非赴敵,安用多徒?只用本兵足矣。”申侯曰:“下國有車三百乘,愿為引導。”次日,掘突遂往申國,迎太子宜臼為王。卻說宜臼在申,終日納悶,不知國舅此去,凶吉如何。忽報鄭世子責著國舅申侯同諸侯連名表章,奉迎還京,心下倒吃了一惊。展開看時,乃知幽王已被犬戎所殺,父子之情,不覺放聲大哭。掘突奏曰:“太子當以社稷為重,望早正大位,以安人心。”宜日曰:“孤今負不孝之名于天下矣!事已如此,只索起程。”不一日,到了鎬京。周公先驅入城,掃除宮殿。國舅申侯引著衛、晉、秦三國諸侯,同鄭世子及一班在朝文武,出郭三十里迎接,卜定吉日進城。宜日見宮室殘毀,凄然淚下。當下先見了申侯,稟命過了。然后服褒冕告廟,即王位,是為平王。   平王升殿,眾諸侯百官朝賀已畢。平王宣申伯上殿,謂曰:“朕以廢棄之人,獲承宗桃,皆舅氏之力也。”進爵為申公。申伯辭曰:“賞罰不明,國政不清,鎬京亡而复存,乃眾諸侯勤王之功。臣不能禁地犬戎,獲罪先王,臣當万死!敢領賞乎?”堅辭三次。平王令复侯爵。衛武公又奏曰:“褒姒母子恃寵亂倫,虢石父尹球等欺君誤國,雖則身死,均當追貶。”平王一一准奏。衛侯和進爵為公,晉侯仇加封河內附庸之地。鄭伯友死于王事,賜溢為桓。世子掘突襲爵為伯,加封枯田千頃。秦君原是附庸,加封秦伯,列于諸侯。小周公陋拜太宰之職。申后號為太后。褒擬与伯服,俱廢為庶人。虢石父、尹球、祭公,姑念其先世有功,兼死于王事,止削其本身爵號,仍許子孫襲位。又出安民榜,撫慰京師被害百姓。大宴群臣,盡歡而散。有詩為證:         百官此日逢恩主,万姓今朝喜太平。         自是累朝功德厚,山河再整望中興。   次日,諸侯謝恩,平王再封衛侯為司徒,鄭伯掘突為卿士,留朝与太宰陋一同輔政,惟申晉二君,以本國迫近戎狄,拜辭而歸。申侯見鄭世子掘突英毅非常,以女妻之,是為武姜。此話擱過不提。   卻說犬戎自到鎬京扰亂一番,識熟了中國的道路,雖則被諸侯驅逐出城,其鋒未曾挫折,又自謂勞而無動,心怀怨恨。遂大起戎兵,侵占周疆,歧丰之地,半為戎有。漸漸逼近鎬京,連月烽火不絕。又宮閥自焚燒之后,十不存五,頹牆敗棟,光景甚是凄涼。平王一來府庫空虛,無力建造宮室,二來怕犬戎早晚入寇,遂萌遷都洛邑之念。一日,朝罷,謂群臣曰:“昔王祖成王,既定鎬京,又營洛邑,此何意也?”群臣齊聲奏曰:“洛邑為天下之中,四方人貢,道里适均,所以成王命召公相宅,周公興筑,號曰東都,宮室制度,与鎬京同。每朝會之年,天子行幸東都,接見諸侯,此乃便民之政也。”平玉曰:“今犬戎逼近鎬京,禍且不測,朕欲遷都于洛何如?太宰阻奏曰:“今宮悶焚毀,營建不易,勞民傷財,百姓嗟怨。西戎乘釁而起,何以御之?遷都于洛,實為至便。”兩班文武,俱以犬戎為慮,齊聲曰:“太宰之言是也。”惟司徒衛武公低頭長歎。平王曰:“老司徒何獨無言?”武公乃奏曰:“老臣年逾九十,蒙君王不棄老毫,備位六卿。若知而不言,是不忠于君也;若違眾而言,是不和于友也。然宁得罪于友,不敢得罪于君。夫鎬京左有骰函,右有隴蜀,披山帶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過于此。洛邑雖天下之中,其勢平衍,四面受敵之地,所以先王雖并建兩都,然宅西京,以振天下之要,留東都以備一時之巡。吾王若棄鎬京而遷洛,恐王室自是衰弱矣!”平王曰:“犬戎侵奪吱丰,勢甚猖厥。且宮网殘毀,無以壯觀。朕之東遷,實非得已。”武公奏曰:“大戎豺狼之性,不當引入臥圇。申公借兵失策,開門揖盜,使其焚燒宮閉,戮及先王,此不共之仇也。王今勵志自強,節用愛民,練兵訓武,效先王之北伐南征,俘彼戎主,以獻七廟,尚可諭雪前恥。若隱忍避仇,棄此适彼,我退一尺,敵進一尺,恐蚕食之憂,不止于歧丰而已。昔堯舜在位,茅茨土階,禹居卑宮,不以為陋。京師壯觀,豈在宮室?椎吾王熟思之!”太宰喧又奏曰:“老司徒乃安常之論,非通變之言也。先王怠政滅倫,自招寇賊,其事已不足深咎。今王掃除偎燼,僅正名號,而府庫空虛,兵力單弱。百姓畏懼犬戎,如畏豺虎。一旦戎騎長驅,民心瓦解,誤國之罪,誰能任之?”武公又奏曰:“申公既能召戎,定能退戎。王遣人間之,必有良策。”正商議間,國舅申公遣人資告急表文來到。平王展開看之,大意謂:“犬戎侵扰不已,將有亡國之禍,伏乞我王怜念瓜葛,發兵救援。”平王曰:“舅氏自顧不暇,安能顧朕?東遷之事,朕今決矣。”乃命大史擇日東行。衛武公曰:“臣職在司徒,若主上一行,民生离散,臣之咎難辭矣。”遂先期出榜示諭百姓:“如愿隨駕東遷者,作速准備,一齊起程。”祝史作文,先將遷都緣由,祭告宗廟。至期,大宗伯抱著七廟神主,登車先導。秦伯贏開聞平王東遷,親自領兵護駕。百姓攜老挾幼,相從者不計其數。當時宣王大祭之夜、夢見美貌女子,大笑三聲,大哭三聲,不慌不忙,將六廟神主,捆著一束,冉冉望東而去。大笑三聲,應褒姒驪山烽火戲諸侯事。大哭三聲者,幽王、褒擬、伯服三命俱絕。神主捆束往東,正應今日東遷。此夢無一不驗。又大史伯陽父辭云:“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慎之慎之!臣弧箕虛。”羊被鬼吞者,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乃己未年。馬逢犬逐,犬戎入寇,幽王十一年庚午也。自此西周遂亡,夭數有定如此,亦見伯陽父之神占矣。東遷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 鄭庄公掘地見母   話說平王東遷,車駕至于洛陽,見市井稠密,宮闕壯麗,与鎬京無异,心中大喜。京都既定,四方諸侯,莫不進表稱賀,貢獻方物。惟有荊國不到,平王議欲征之。群臣諫曰:“蠻荊久在化外,宣王始討而服之。每年止貢育茅一車,以供祭把縮酒之用,不責他物,所以示羈糜之意。今遷都方始,人心未定,倘玉師遠討,未卜順逆。且宜包容,使彼怀德而來。如或始終不梭,俟兵力既足,討之未晚。”自此甫征之議遂息。   秦襄公告辭回國。平王曰:“今歧丰之地,半被犬戎侵据,卿若能驅逐犬戎,此地盡以賜卿,少酬扈從之勞。永作西藩,豈不美哉?”秦襄公槽首受命而歸。即整頓戎馬,為滅戎之計。不及三年,殺得犬戎七零八落,其大將丰丁滿也速等,俱死于戰陣,戎主遠遁西荒。岐丰一片,盡為秦有,辟地千里,遂成大國。髯翁有詩云:         文武當年發跡鄉,如何輕棄畀秦邦?         岐丰形胜如依舊,安得秦強號始皇!   卻說秦乃帝顓頊之裔。其后人名皋陶,自唐堯時為士師官。皋陶子伯翳,佐大禹治水,烈山焚澤,驅逐猛獸,以功賜姓曰贏,為舜主畜牧之事。伯翳生二子:若木,大廉。若木封國于徐,夏商以來,世為諸侯。至紂王時,大廉之后,有蜚廉者,善走,日行五百里;其子惡來有絕力,能手裂虎豹之皮。父子俱以材勇,為紂幸臣;相助為虐。武王克商,誅蜚廉并及惡來。蜚廉少子曰季胜,其曾孫名造父,以善御得幸于周穆王,封于趙,為晉趙氏之祖。其后有非子者,居犬邱,善于養馬,周孝王用之,命畜馬于沂渭二水之間,馬大著息。孝王大喜,以秦地封非子為附庸之君,使續贏把,號為贏秦。傳六世至襄公,以勤王功封秦怕,又得歧丰之地,勢益強大,定都于雍,始与諸侯通聘。襄公斃,子文公立,時平王十五年也。   一日,文公夢邵邑之野,有黃蛇自天而降,止于山販。頭如車輪,下屬于地,共尾連天。俄頃化為小儿,謂文公曰:“我上帝之子也。帝命汝為白帝,以主西方之把。”言訖不見。明日,召太史敦占之。敦奏曰:“白者,西方之色。君奄有西方,上帝所命,詞之必當獲福。”乃于部邑筑高台,立白帝廟,號曰郴畸,用白牛祭之。又陳倉人獵得一獸,似豬而多刺,擊之下死,不知其名,欲牽以獻文公。路間,遇二童子,指曰:“此獸名曰‘猖’,常伏地中,咬死人腦,若捶其首郎死。”渭亦作人言曰:“二童子乃雉精,名曰‘陳寶’,得雄者王,得雌者霸。”二童子被說破,即化為野雞飛去。其雌者,止于陳倉山之北皈,化為石雞。視猖,亦失去矣。獵人惊异,奔告文公。文公复立陳寶柯于陳倉山。又終南山,有大粹樹,文公欲伐為殿材,鋸之不斷,砍之不入,忽大風雨,乃止。有一人夜宿山下,聞眾鬼向樹賀喜,樹神亦應之。一鬼曰:“秦若使人被其發,以朱絲繞樹,將奈之何?”樹神默然。明日,此人以鬼語告于文公。文公依其說,复使人伐之,樹隨鋸而斷。有青牛從樹中走出,徑投雍水。其后近水居民,時見青牛出水中。文公聞之,使騎士候而擊之。牛力大,触騎士倒地。騎士發散被面,牛懼更不敢出。文公乃制髦頭于軍中,复立怒特詞,以祭大樣之神。   時魯惠公聞秦國僭祀上帝,亦遣大宰讓到周,請用郊椅之禮。平王不許。惠公曰:“吾祖周公有大勳勞于王室。禮樂吾祖之所制作,子孫用之何傷?況天子不能禁秦,安能禁魯?”遂僭用郊諦,比于王室。平王知之,不敢問也。自此王室日益卑弱,諸侯各自擅權,互相侵伐,天下紛紛多事矣。史官有詩唄曰:         自古王侯札數懸,未聞候國可郊天。         一從秦魯開端僭,列國紛紛竊大權。   再說鄭世子掘突嗣位,是為武公。武公乘周亂,并有東虢及鄭地,遷都干部,謂之新鄭。以榮陽為京城,設關于制邑。鄭自是亦遂強大,与衛武公同為周朝卿士。平王十三年,衛武公堯,鄭武公獨秉周政。只為鄭都榮陽,与洛邑鄰近,或在朝,或在國,往來不一。這也不在話下。去說鄭武公夫人,是申侯之女姜氏。所生二子,長曰宿生,次曰段。為何喚做瞎生?原來姜氏夫人分娩之時,不曾坐諄,在睡夢中產下,醒覺方知。姜氏吃一了惊,以此取名有生,心中便有不快之意。及生次子段,長成得一表人才,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又且多力善射,武藝高強。姜氏心中偏愛此子:“若襲位為君,豈不胜寐生十倍?”屢次向其夫武公,稱道次子之賢,宜立為嗣。武公曰:“長幼有序;不可紊亂。況胳生無過,豈可廢長而立幼乎?”遂立有生為世子。只以小小共城,為段之食邑,號曰共叔。姜氏心中愈加不悅。及武公堯,瘠生即位,是為鄭庄公,仍代父為周卿士。姜氏夫人見共叔無權,心中怏怏。乃謂庄公曰:“汝承父位,享地數百里,使同胞之弟,容身裹爾,于心何忍!”庄公曰:“惟母所欲。”姜氏曰:“何不以制邑封之?”庄公曰:“制邑盅險著名,先王遺命,不許分封。除此之外,無不奉命。”姜氏曰:“其次則京城亦可。”庄公默然不語。姜氏作色曰:“再若不允,惟有逐之他國,使其別圖仕進,以糊口耳。”庄公連聲曰:“不敢,不敢!”遂唯唯而退。   次日升殿,即宣共叔段欲封之。大夫祭足諫曰:“不可。天無二日,民無二君。京城有百雉之雄,地廣民眾,与榮陽相等。況共叔,夫人之愛子,若封之大邑,是二君也!恃其內寵,恐有后患。”庄公曰:“我母之命,何敢拒之?”遂封共叔于京城。共叔謝恩已畢,入宮來辭姜氏。姜氏屏去左右,私謂段曰:“汝兄不念同胞之情,待汝甚薄。今日之封,我再三懇求,雖則勉從,中心未必和順。汝到京城,宜聚兵搜乘,陰為准備。倘有机會可乘;我當相約。汝興襲鄭之師,我為內應,國可得也。汝若代了胳生之位,我死無憾矣!”共叔領命,遂往京城居住。自此國人改口,俱稱為京城太叔。開府之日,西鄙北鄙之宰,俱來稱賀。太叔段謂二宰曰:“汝二人所掌之地,如今屬我封土,自今貢稅,俱要到我處交納,兵車俱要听我征調,不可違誤。”二宰久知太叔為國母愛于,有嗣位之望。今日見他丰采昂昂,人才出眾,不敢違抗,且自應承。太叔托名射獵,逐日出城訓練士卒,并收二鄙之眾,一齊造入軍冊。又假出獵為由,襲取郡及凜延。兩處邑宰逃入鄭國,遂將大叔引兵取邑之事,備細奏聞庄公,庄公微笑不言。班中有一位官員,高聲叫曰:“段可誅也!”庄公抬頭觀看,乃是上卿公于呂。庄公曰:“子封有何高論?”公子呂奏曰:“臣聞‘人臣無將,將則必誅。’今太叔內挾母后之寵,外恃京城之固,日夜訓兵講武,其志不篡奪不已。主公假臣偏師,直造京城,縛段而歸,方絕后患。”庄公曰:“段惡未著,安可加誅?”子封曰:“今兩鄙被收,直至凜延,先君土地,豈容日割?”庄公笑曰:“段乃姜氏之愛于,寡人之愛弟。寡人宁可失地,豈可傷兄弟之情,拂國母之意乎?”公子呂又奏曰:“臣非慮失地,實慮失國也。今人心皇皇,見太叔勢大力強,盡怀觀望。不久都城之民,亦將貳心。主公今日能容太叔,恐异日太叔不能容主公,悔之何及?”庄公曰:“卿勿妄言,寡人當恩之。”公子呂出外,謂正卿祭足曰:“主公以宮闌之私情,而忽社稷之大計,吾甚憂之!”祭足曰:“主公才智兼人,此事必非坐視,只因大庭耳目之地,不便泄露。子貴戚之卿也,若私叩之,必有定見。”公子呂依言,直叩宮門,再請庄公求見。庄公曰:“卿此來何意?”公子呂曰:“主公嗣位,非國母之意也,万一中外合謀,變生時腋,鄭國非主公之有矣,臣寢食不宁,是以再請!”庄公曰:此事干礙國母。”公子呂曰:“主公豈不聞周公誅管蔡之事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望早早決計。”庄公曰:“寡人籌之熟矣!段雖不道,尚未顯然叛逆。我若加誅,姜氏必從中阻撓,徒惹外人議論,不惟說我不友,又說我不孝。我今置之度外,任其所為。彼恃寵得志,肆無忌憚,待其造逆,那時明正其罪,則國人必不敢助,而姜氏亦無辭矣。”公子呂曰:“主公遠見,非臣所及。但恐日复一日,養成勢大,如蔓草不可蔓除,可奈何?主公若必欲俟其先發,宜挑之速來。”庄公曰:“計將安出?”公子呂曰:“主公久不入朝,無非為大叔故也。今聲言如周,太叔必謂國內空虛,興兵爭鄭。臣預先引兵伏于京城近處,乘其出城,入而据之。主公從糜延一路殺來,腹背受敵,太叔雖有沖天之翼,能飛去乎?”庄公曰:“卿計甚善,慎毋泄之他人。”公子呂辭出宮門,歎曰:“祭足料事,可謂如神矣。”   次日早朝,庄公假傳一令,使大夫祭足監國,自己往周朝面君輔政。姜氏聞知此信,心中大喜曰:“段有福為君矣!”遂寫密信一通,遣心腹送到京城,約太叔五月初旬,興兵襲鄭。時四月下旬事也。公子呂預先差人伏于要路,獲住責書之人,登時殺了,將書密送庄公。庄公啟緘看畢,重加封固,別遣人假作姜氏所差,送達太叔。索有回書,以五月初五日為期,要立白旗一面于城樓,便知接應之處。庄公得書,喜曰:“段之供招在此,姜氏豈能庇護那!”遂人宮辭別姜氏,只說往周,卻望糜延一路徐徐而進。公子呂率車二百乘,于京城鄰近埋伏。自不必說。   卻說太叔接了母夫人姜氏密信,与其子公孫滑商議,使滑往衛國借兵,許以重賂。自家盡率京城二鄙之眾,托言奉鄭伯之命,使段監國,祭蠢犒軍,揚揚出城。分子呂預遣兵車十乘,扮作商賈模樣,潛入京城,只等太叔兵動,便于城樓放火。公子呂望見火光,即便殺來。城中之人,開門納之,不勞余力,得了京城。即時出榜安民,榜中備說庄公孝友,太叔背義忘恩之事,滿城人都說大叔不是。   再說,太叔出兵,不上二日,就聞了京城失事之信。心下慌忙,星夜回轅,屯扎城外,打點攻城。只見手下士卒紛紛耳語。原來軍伍中有人接了城中家信,說:“庄公如此厚德,大叔不仁不義。”一人傳十,十人傳百,都道:“我等背正從逆,天理難容。”哄然而散。太叔點兵,去其大半,知人心已變,急望邵邑奔走,再欲聚眾。不道庄公兵已在邢。乃曰:“共吾故封也。”于是走入共城,閉門自守。庄公引兵攻之,那共城區區小邑,怎當得兩路大軍?如泰山壓卵一般,須臾攻破。太叔聞庄公將至,歎白:“姜氏誤我矣!何面目見吾兄乎!”遂自刎而亡。胡曾先生有詩曰:         寵弟多才占大封,況兼內應在宮中。         誰知公論難容逆,生在京城死在共。   又有詩說庄公養成段惡,以塞姜氏之口,真千古好雄也。詩曰:         子弟全憑教育功,養成捻惡陷災凶。         一從京邑分封日,大叔先操掌握中。   庄公撫段之尸,大哭一場,曰:“痴儿何至如此!”遂簡其行裝,姜氏所寄之書尚在。將太叔回書,總作一封,使人馳至鄭國,教祭足呈与姜氏觀看。即命將姜氏送去穎地安置,遺以誓言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姜氏見了二書,羞慚無措,自家亦元顏与庄公相見,即時离了宮門,出居穎地。庄公回至國都,目中不見姜氏,不覺良心頓萌,歎曰:“吾不得已而殺弟,何忍又离其母?誠天倫之罪人矣!”   卻說穎谷封人,名曰穎考叔,為人正直無私,素有孝友之譽。見庄公安置姜氏于穎,謂人曰:“母雖不母,子不可以不子,主公此舉,傷化极矣!”乃覓鴉鳥數頭,假以獻野味為名,來見庄公。庄公問曰:“此何鳥也?”穎考叔對曰:“此鳥名鴨,晝不見泰山,夜能察秋毫,明于細而暗于大也。小時其母哺之,既長,乃啄食其母,此乃不孝之鳥,故捕而食之。”庄公默然。适宰夫進蒸羊,庄公命割一肩,賜考叔食之。考叔只揀好肉,用紙包裹,藏之袖內,庄公怪而問之。考叔對曰:“小臣家有老母,小臣家貧,每日取野味以悅其口,未嘗享此厚味。今君賜及小臣,而老母不沾一宵之惠,小臣念及老母,何能下咽?故此攜歸,欲作羹以進母耳。”庄公曰:“卿可謂孝子矣!”言罷,不覺凄然長歎。考叔間曰:“主公何為而歎?”庄公曰:“你有母奉養,得盡人子之心。寡人貴為諸侯,反不如你!”考叔佯為不知,又問曰:“姜夫人在堂無恙,何為無母?”庄公將姜氏与太叔共謀襲鄭,及安置穎邑之事,細述一遍。“已設下黃泉之誓,悔之無及!”考叔對曰:“太叔已亡,姜夫人止存主公一子,又不奉養,与鴉鳥何异?倘以黃泉相見為歉,臣有一計,可以解之。”庄公問:“何計可解?”考叔對曰:“掘地見泉,建一地室,先迎姜夫人在內居住。告以主公想念之情,料夫人念子,不減主公之念母。主公在地室中相見,于及泉之誓,未嘗違也。”庄公大喜,遂命考叔發壯士五百人,于曲洧牛脾山下,掘地深十余丈,泉水涌出,因于泉側架木為室。室成,設下長梯一座,考叔往見武姜,曲道庄公悔恨之意,如今欲迎歸孝養。武姜且悲且喜。考叔先奉武姜至牛脾山地室中,庄公乘輿亦至,從梯而下,拜倒在地,口稱:“寐生不孝,久缺定省,求國母恕罪!”武姜曰:“此乃老身之罪,与汝無与。”用手扶起,母子抱頭大哭。遂升梯出穴,庄公親扶武姜登輦,自己執轡隨侍。國人見庄公母子同歸,無不以手加額,稱庄公之孝。此皆考叔調停之力也。胡曾先生有詩云:         黃泉誓母絕彝倫,大隧猶疑隔世人。         考叔不行怀肉針,庄公安肯認天親!   庄公感考叔全其母子之愛,賜爵大夫,与公孫闊同掌兵權。不在話下。   再說共叔之子公孫滑,請得衛師,行至半途,聞共叔見殺,遂逃奔衛,訴說伯父殺弟囚母之事。衛桓公曰:“鄭伯無道,當為公孫討之。”遂興師伐鄭。不知胜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 助衛逆魯宋興兵   卻說鄭庄公聞公孫滑起兵前來侵伐,問計于群臣。公子呂曰:“‘斬草留根,逢春再發。’公孫滑逃死為幸,反興衛師,此衛侯不知共叔襲鄭之罪,故起兵助滑,以救祖母為辭也。依臣愚見,莫如修尺一之書,致于衛侯,說明其故,衛侯必抽兵回國。滑勢既孤,可不戰而擒矣。”公曰:“然。”遂遣使致書于衛。衛桓公得書,讀曰:   瘩生再拜奉書,衛侯賢侯殿下:家門不幸,骨肉相殘,誠有愧于鄰國。然封京賜上,非寡人之不友;恃寵作亂,實叔段之不恭。寡人念先人世守為重,不得不除。母姜氏,以溺愛叔段之故,內怀不安,避居穎城,寡人已自迎歸奉養。今逆滑昧父之非,奔投大國。賢候不知其非義,師徒下臨敝邑。自反并無得罪,惟賢侯同聲亂賊之誅,勿傷唇齒之誼。敝邑幸甚!   衛桓公覽罷,大惊曰:“叔段不義,自取滅亡。寡人為滑興師,實為助逆。”遂遣使收回本國之兵。使者未到,滑兵乘凜延無備,已攻下了。鄭庄公大怒,命大夫高渠彌出車二百乘,來爭糜延。時衛兵已撤回,公孫滑勢孤不敵。棄了糜延,仍奔衛國,公子呂乘胜追逐,直抵衛郊。衛桓公大集群臣,問戰守之計。公子州吁進曰:“水來土掩,兵至將迎;又何疑焉?”大夫石惜奏曰:“不可,不可,鄭兵之來,繇我助滑為逆所致。前鄭伯有書到,我不若以書答之,引咎謝罪。不勞師徒。可卻鄭兵。”衛侯曰:“卿言是也。”即命石蜡作書,致于鄭伯。書曰:   完再拜上,王卿士鄭賢侯殿下:寡人誤听公孫滑之言;謂上國殺弟囚母,使孫侄無竄身之地,是以興師。今讀來書,備知京城太叔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虞延之兵,倘蒙鑒察,當縛滑以獻,复修舊好。惟賢侯圖之!   鄭庄公覽書曰:“衛既服罪,寡人又何求焉!”   卻說國母姜氏,聞庄公興師伐衛,恐公孫滑被殺,絕了太叔之后,遂向庄公哀求:“乞念先君武公遺体,存其一命!”庄公既礙姜氏之面,又度公孫滑孤立無援,不能有為。乃回書衛侯,書中但言:“奉教撤兵,言歸干好。滑雖有罪,但逆弟止此一子,乞留上國,以延段把。”一面取回高渠彌之兵。公孫滑老死于衛。此是后話。   卻說周平王因鄭庄公久不在位,偶因貌公忌父來朝,言語相投,遂謂貌公曰:“鄭侯父子秉政有年、今久不供職,朕欲卿權理政務,卿不可辭。”貌公叩首曰:“鄭伯不來,必國中有事故也。臣若代之,鄭伯不惟怨臣,且將怨及王矣。臣不敢奉命!”再三謝辭,退歸本國。原來鄭庄公身雖在國,留人于王都,打听朝中之事,動息傳報。今日平王欲分政于貌公,如何不知。即日駕車如周,朝見已畢,奏曰:“臣荷圣恩,父子相繼秉政。臣實不才,有喬職位,愿拜還卿士之爵,退就藩封,以守臣節。”平王曰:“卿久不蒞任,朕心懸懸。今見卿來,如魚得水,卿何故出此言那?”庄公又奏曰:“臣國中有逆弟之變,曠職日久。今國事粗完,星夜趨朝,聞道路相傳,謂吾王有委政唬公之意。臣才万分不及唬公,安敢尸位,以獲罪于王乎?”平王見庄公說及貌公之事,心慚面赤,勉強言曰:“朕別卿許久,亦知卿國中有事,欲使貌公權管數日,以候卿來。貌公再三辭讓,朕已听其還國矣。卿又何疑焉?”庄公又奏曰:“夫政者,王之政也,非臣一家之政也。用人之柄,王自操之。貌公才堪佐理,臣理當避位。不然,群臣必以臣為貪于權勢,昧于進退。惟王察之!”平王曰:“卿父子有大功于國,故相繼付以大政,四十余年,君臣相得。今卿有疑朕之心,朕何以自明!卿如必不見信,朕當命太子狐,為質于鄭,何如?”庄公再拜辭曰:“從政罷政,乃臣下之職,焉有天子委質于臣之禮?恐天下以臣為要君,臣當万死!”平王曰:“不然。卿治國有方,朕欲使太子觀風于鄭,因以釋目下之疑。卿若固辭,是罪朕也。”庄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依臣等公議,王不委質,無以釋鄭伯之疑;若獨委質,又使鄭伯乖臣于之義。莫若君臣交質,兩釋猜忌,方可全上下之恩。”平王曰:“如此甚善!”庄公使人先取世子忽待質于周,然后謝恩。周太子狐,亦如鄭為質。史官評論周鄭交質之事,以為君臣之分,至此盡廢矣。詩曰;         腹心手足本無私,一体相猜事可嗤。         交質分明同市賈,王綱從此遂陵夷!   自交質以后,鄭伯留周輔政,一向無事。平王在位五十一年而崩。鄭伯与周公黑肩同攝朝政。使世子忽歸鄭,迎回太子狐來周嗣位。太子狐痛父之死,未得侍疾含殮,哀痛過甚,到周而蔑。其子林嗣立,是為桓王。眾諸侯俱來奔喪,并謁新天于。橢公忌父先到,舉動皆合禮數,人人愛之。   桓王傷其父以質鄭身死,且見鄭伯久專朝政,心中疑懼,私与周公黑肩商議曰:“鄭伯曾質先太子于國。意必輕朕。君臣之間,恐不相安。貌公執事甚恭,朕欲界之以政,卿意以為何如?”周公黑肩奏曰:“鄭伯為人慘刻少恩,非忠順之臣也。但我周東遷洛邑,晉鄭功勞甚大,今改元之日,速奪鄭政,付于他手,鄭伯憤怒,必有跋扈之舉,不可不慮。”桓王曰:“朕不能坐而受制,朕意決矣。”   次日,桓王早朝,謂鄭伯曰:“卿乃先王之臣,朕不敢屈在班僚,卿其自安。”庄公奏曰:“臣久當謝政,今即拜辭。”遂忿忿出朝,謂人曰:“孺子負心,不足輔也!”即日駕車回國。世子忽率領眾官員出郭迎接,問其歸國之故。庄公將桓王不用之語,述了一遍,人人俱有不平之意。大夫高渠彌進曰:“吾主兩世輔周,功勞甚大。況前太子質于吾國,未嘗缺禮。今舍吾主而用貌公,大不義也!何不興師打破周城,廢了今王,而別立賢趴?天下諸侯,誰不畏鄭,方伯之業可成矣!”穎考叔曰:“不可!君臣之倫,比于母子。主公不忍仇其母,何忍仇其君?但隱忍歲余,入周朝覲,周王必有悔心。主公勿以一朝之忿,而傷先公死節之義。”大夫祭足曰:“以臣愚見,二臣之言,當兼用之。臣愿帥兵直抵周疆。托言歲凶,就食溫洛之間。若周王遣使責讓,吾有辭矣。如其無言,主公入朝未晚。”庄公准奏,命祭足領了一枝軍馬,听其便宜行事。   祭足巡到溫格界首,說:“本國歲凶乏食,向溫大夫求粟千遁。”溫大夫以未奉王命,不許。祭足曰:“方今二麥正熟,盡可資食。我自能取,何必求之!”遂遣士卒各備鐮刀,分頭將田中之麥,盡行割取,滿載而回。祭足自領精兵,往來接應。溫大夫知鄭兵強盛,不敢相爭。祭足于界上休兵三月有余,再巡至成周地方。時秋七月中旬,見田中早稻已熟,吩咐軍士假扮作商人模樣,將車埋伏各村里,三更時分,一齊用力將禾頭割下;五鼓取齊。成周郊外,稻禾一空。比及守將知覺,點兵出城,鄭兵已去之遠矣。兩處俱有文書到于洛京,奏聞桓王,說鄭兵盜割麥禾之事。桓王大怒,便欲興兵問罪。周公黑肩奏曰:“鄭祭足雖然盜取禾麥,乃邊庭小事,鄭伯未必得知。以小忿而棄懿親,甚不可也。若鄭伯心中不安,必然親來謝罪修好。”桓王准奏,但命沿邊所在,加意堤防,勿容客兵入境。其蔓麥劉禾一事,并不計較。   鄭伯見周王全無責備之意,果然心怀不安,遂定入朝之議。正欲起行,忽報:“齊國有使臣到來。”庄公接見之間,使臣致其君伯公之命,約鄭伯至石門相會。庄公正欲与齊相結,遂赴石門之約。二君相見,獻血訂盟,約為兄弟,有事相偕。齊侯因問:“世子忽曾婚娶否?”鄭伯對以:“未曾。”僖公曰:“吾有愛女,年雖未棄,頗有才慧。倘不棄嫌,愿為待年之婦。”鄭庄公唯唯稱謝。及返國之日,向世子忽言之。忽對曰:“妻者齊也,故曰配偶。今鄭小齊大,大小不倫,孩儿不敢仰攀。”庄公曰:“請婚出于彼意,若与齊為甥舅,每事可以仰仗,吾儿何以辭之?”忽又對曰:“丈夫志在自立,豈可仰仗于婚姻那?”庄公喜其有志,遂不強之。后來齊使至鄭,聞鄭世子不愿就婚,歸國奏知信公。信公歎曰:“鄭世子可謂謙讓之至矣!吾女年幼,且俟异日再議可也。”后人有詩嘲富室攀高,不如鄭忽辭婚之善。詩曰:         婚姻門戶要相當,大小須當自酌量。         卻笑攀高庸俗子,拼財但買一中方。   忽一日,鄭庄公正与群臣商議朝周之事,适有衛桓公訃音到來,庄公詰問來使,備知公子州吁弒君之事。庄公頓足唄曰:“吾國行且被兵矣!”群臣問曰:“主公何以料之?”庄公曰:“州吁素好弄兵,今既行篡逆,必以兵威逞志。鄭衛素有嫌隙,其試兵必先及鄭,宜預備之。”   且說衛州吁如何弒君?原來衛庄公之夫人,乃齊東宮得臣之妹,名曰庄姜,貌美而無子。次妃乃陳國之女,名曰厲媯,亦不生育。厲媯之妹,名曰戴媯,隨姊嫁衛,生子曰完,曰晉。庄姜性不嫉妒,育完為己子,又進宮女于庄公,庄公劈幸之,生子州吁。州吁性暴戾好武,喜于談兵。庄公溺愛州吁,任其所為。大夫石蜡嘗諫庄公曰:“臣聞愛子者,教以義方,弗納于邪。夫寵過必驕,驕必生亂。主公若欲傳位于吁,便當立為世子。如其不然,當稍裁抑之,庶無驕奢淫佚之禍。”庄公不听,石蜡之子石厚,与州吁交好,時嘗并車出獵,騷扰民居。石硝將厚鞭責五十,鎖禁空房,不許出入。厚跪牆而出,遂住州吁府中,一飯必同,竟不回家。石蜡無可奈何。后庄公奈,公子完嗣位,是為桓公。桓公生性懦弱。石蜡知其不能有為,告老在家,不与朝政。州吁益無忌憚,日夜与石厚商量篡奪之計。其時平王崩訃适至,桓王林新立,衛桓公欲如周吊賀。石厚謂州吁曰:“大事可成矣!明日主公往周,公子可設餞于西門,預伏甲士五百于門外,酒至數巡,袖出短劍而刺之。手下有不從者,即時斬者。諸侯之位,唾手可得。”州吁大悅。預命石厚領壯士五百,埋伏西門之外。州吁自駕車,迎桓公至于行館,早已排下筵席。州吁躬身進酒曰:“兄侯遠行,薄酒奉餞。”桓公曰:“又教賢弟費心。我此行不過月余便回,煩賢弟暫攝朝政,小心在意。”州吁曰:“兄侯放心。”酒至半巡,州吁起身滿斟金盞,進于桓公。桓公一飲而盡,亦斟滿杯回敬州吁。州吁雙手去接,詐為失手,墜盞于地,慌忙拾取,親自洗滌。桓公不知其詐,命取盞更斟,欲再送州吁。州吁乘此机會,急騰步閃至桓公背后,抽出短劍,從后刺之,刃透于胸,即時傷重而堯。時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從駕諸臣,素知州吁武力胜眾,石厚又引五百名甲士圍住公館,眾人自度气力不加,只得降順。以空車載尸殯殮,托言暴疾。州吁遂代立為君。拜石厚為上大夫。桓公之弟晉,逃奔邢國去了。史臣有詩歎衛庄公寵吁致亂。詩云:   教子須知有義方,養成驕俠必生殃。   鄭庄克段天倫薄,猶胜桓侯束手亡。州吁即位三日,聞外邊沸沸揚揚,盡傳說拭兄之事。乃召上大夫石厚商議曰:“欲立威鄰國,以脅制國人,問何國當代?”石厚奏:“鄰國俱無嫌隙。惟鄭國昔年討公孫滑之亂,曾來攻伐,先君庄公服罪求免,此乃吾國之恥。主公若用后,非鄭不可。”州吁曰:“齊鄭有石門之盟,二國結連為党,衛若伐鄭,齊必救之,一衛豈能敵二國?”石厚奏曰:“當今异姓之國,惟宋稱公為大。同姓之國,惟魯稱叔父為尊。主公欲伐鄭,必須遣使于宋魯,求其出兵相助,并合陳蔡之師,五國同事,何憂不胜?”州吁曰:“陳蔡小國,素順周王。鄭与周新隙,陳蔡必知之,呼使伐鄭,不愁不來。若宋魯大邦,焉能強乎?”石厚又奏曰:“主公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昔宋穆公受位于其兄宣公,穆公將死,思報兄之德,乃舍其子馮,而傳位于兄之子与夷。馮怨父而嫉与夷,出奔于鄭。鄭伯納之,常欲為馮起兵代宋,奪取与夷之位。今日勾連伐鄭,正中其怀。若魯之國事,乃公子翠秉之。翠兵權在手,覷魯君如無物。如以重賂結公子翠,魯兵必動無疑矣。”   州吁大悅,即日遣使往魯、陳、蔡三處去訖,獨難使宋之人。石厚荐一人姓宁,名詡,乃中牟人也。“此人甚有口辨,可以遣之。”州吁依言,命宁詡如宋請兵。宋殤公問曰:“伐鄭何意?”宁詡曰:“鄭伯無道,誅弟囚母。公孫滑亡命敝邑,又不能容,興兵來討,先君畏其強力,腆顏謝服。今寡君欲雪先君之恥,以大國同仇,是以借助。”殤公曰:“寡人与鄭素無嫌隙,子曰同仇,得無過乎?”宁詡曰:“請屏左右,栩得畢其說。”殤公即麾去左右,側席問曰:“何以教之?”宁詡曰:“君侯之位,受之誰乎?”殤公曰:“傳之吾叔穆公也。”宁詡曰:“父死子繼,古之常理。穆公雖有堯舜之心,奈公子馮每以失位為恨,身居鄰國,其心須臾未嘗忘宋也。鄭納公子馮,其交已固,一旦擁馮興師,國人感穆公之恩,不忘其子,內外生變,君侯之位危矣!今日之舉,名曰伐鄭,實為君侯除心腹之患也。君侯若主其事,敝邑悉起師徒,連魯、陳、蔡三國之兵,一齊效勞,鄭之滅亡可待矣!”宋殤公原有忌公子馮之心,這一席話,正投其意,遂許興師。大司馬孔父嘉,乃殷湯王之后裔,為人正直無私。聞殤公听衛起兵,諫曰:“衛使不可听也!若以鄭伯拭弟囚母為罪,則州吁拭兄篡位,獨非罪乎?愿主公思之。”殤公已許下宁詡,遂不听孔父嘉之諫,刻日興師。   魯公子翠接了衛國重賂,不礫隱公作主,亦起重兵來會。陳蔡如期而至,自不必說。宋公爵尊,推為盟主。衛石厚為先鋒,州吁自引兵打后,多資糧草,犒勞煙國之兵。五國共甲車一千三百乘,將鄭東門圍得水泄不通。   鄭庄公問計于群臣,言戰言和,紛紛不一。庄公笑曰:“諸君皆非良策也。州吁新行篡逆,未得民心,故托言舊怨,借兵四國,欲立威以壓眾耳。魯公子翠貪衛之賂,事不礫君,陳蔡与鄭無仇,皆無必戰之意,只有宋國忌公子馮在鄭,實心協助。吾將公子馮出居長葛,宋兵必移。再令子封引徒兵五百,出東門單揚衛戰,詐敗而走。州吁有戰胜之名,其志已得,國事未定,豈能久留軍中,其歸必速。吾聞衛大夫石惜,大有忠心,不久衛將有內變。州吁自顧不暇,安能害我乎?”乃使大夫暇叔盈引兵一枝,護送公子馮往長葛去訖。庄公使人于宋曰:“公于馮逃死敝邑,敝邑不忍加誅。今令伏罪于長葛,惟君自圖之。”宋殤公果然移兵去圍長葛。蔡、陳、魯三國之兵,見宋兵移動,俱有返篩之意。忽報公子呂出東門單溺衛戰,三國登壁壘上袖手觀之。   卻說石厚引兵与公子呂交鋒,未及數合,公子呂倒拖畫戟而走,石厚追東門,門內接應入去。石厚將東門外禾稻盡行艾圳,以勞軍士,傳令班師。州吁曰:“未見大胜,如何便回?”石厚屏去左右,說出班師之故。州吁大悅。畢竟石厚所說甚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衛石蜡大義滅親 鄭庄公假命伐宋   說話石厚才胜鄭兵一陣,便欲傳令班師。諸將皆不解其意,齊來稟复州吁曰:“我兵銳气方盛,正好乘胜進兵,如何速退?”州吁亦以為疑,召厚問之。厚對曰:“臣有一言,請屏左右。”州吁麾左右使退。厚乃曰:“鄭兵素強,且其君乃王朝卿士也。今為我所胜,足以立威,主公初立,國事未定,若久在外方,恐有內變。”州吁曰:“微卿言,寡人慮不及此。”少頃,魯、陳、蔡三國,俱來賀胜,各請班師,遂解圍而去。計合圍至解圍,才五日耳。石厚自矜有功,令三軍齊唱凱歌,擁衛州吁揚揚歸國。但聞野人歌曰:   一雄斃,一雄興。歌舞變刀兵,何時見太平?恨無人兮訴洛京!州吁曰:“國人尚不和也,奈何?”石厚曰:“臣父儲,昔位上卿,素為國人所信服。主公若征之入朝,与共國政,位必定矣。”州吁命取白壁一雙,白粟五百鍵,候問石蜡,即征硝入朝議事。石惜托言病篤,堅辭不受。州吁又問石厚曰:“卿父不肯入朝,寡人欲就而問計,何如?”石厚曰:“主公雖往,未必相見,臣當以君命叩之。”乃回家見父,致新君敬慕之意。石錯曰:“新主相召,欲何為也?”石厚曰:“只為人心未和,恐君位不定,欲求父親決一良策。”石砧曰:“諸侯即位,以稟命于王朝為正。新主若能覲周,得周王錫以敝冕車服,奉命為君,國人更有何說?”石厚曰:“此言甚當,但無故入朝,周王必然起疑,必先得人通情于王方可。”石蜡曰:“今陳侯忠順周王,朝聘不缺,王甚嘉寵之。吾國与陳素相親睦,近又有借兵之好。若新主親往朝陳,央陳侯通情周王,然后人覲,有何難哉?石厚即將父蜡之言,述于州吁。州吁大喜。當備玉帛禮儀,命上大夫石厚護駕,往陳國進發。   石砧与陳國大夫于航,素相厚善。乃割指瀝血,寫下一書,密遺心腹人,竟到子鹼處,托彼呈達陳桓公。書曰:   外臣石蜡百拜致書陳賢侯殿下:衛國福小,天降重殃,不幸有斌君之禍。此雖逆弟州吁所為,實臣之逆子厚貪位助桑。二逆不誅,亂臣賊子,行將接腔于天下矣!老夫年竟,力不能制,負罪先公。今二逆聯車入朝上國,實出老夫之謀。幸上國拘執正罪,以正臣子之綱。實天下之幸,不獨臣國之幸也!   陳桓公看畢,問子緘曰:“此事如何?”子筑對曰:“衛之惡,猶陳之惡。今之來陳,乃自送死,不能縱之。”桓公曰:“善。”遂定下擒州吁之計。   卻說州吁同石厚到陳,尚未知石獵之謀,一君一臣,昂然而入。陳侯使公子忙出郭迎接,留于客館安置,遂致陳侯之命,請來日大廟中相見。州吁見陳侯禮意殷勤,不胜之喜。次日,設庭燎于大廟,陳桓公立于主位,左擯右相,擺列得甚是整齊,石厚先到,見太廟門首,立著白牌一面,上寫:“為臣不忠,為子不孝者,不許人廟!”石厚大惊,問大夫子緘曰:“立此牌者何意廣子緘曰:“此吾先君之訓,吾君不敢忘也。”石厚遂不疑。須臾,州吁駕到,石厚導引下車,立于賓位。擯相啟請人廟。州吁佩玉秉圭,方欲鞠躬行禮。只見于緘立于陳侯之側,大聲喝曰:“周天子有命:‘只拿斌君賊州吁石厚二人,余人俱免。’”說聲未畢,先將州吁擒下。石厚急撥佩劍,一時著忙,不能出鞘,只用手格斗,打倒二人。廟中左右壁廂,俱伏有甲士,一齊攏來,將石厚綁縛。從車兵眾,尚然在廟外觀望。子航將石惜來書宣揚一遍,眾人方知吁厚被擒,皆石蜡主謀,假手于陳,天理當然,遂紛然而散。史官有詩歎曰:         州吁昔日餞桓公,今日朝陳受禍同。         屈指為君能几日,好將天理質蒼穹。   陳侯即欲將吁厚行戮正罪。群臣皆曰:“石厚乃石錯親子,未知蜡意如何。不若清衛自來議罪,庶無后言。”陳侯曰:“諸卿之言是也。”乃將君臣二人,分作兩處監禁,州吁囚千淄邑,石厚囚于本國,使其音信隔絕。遣人星夜馳報衛國,竟投石蜡。   卻說石蜡自告老之后,未曾出戶,見陳侯有使命至,即命輿人駕車伺候,一面請諸大夫朝中相見。眾各駭然。石腊親到朝中,會集百官,方將陳候書信啟看,知吁厚已拘執在陳,專等衛大夫到,公同議罪。百官齊聲曰:“此社稷大計,全憑國老主持。”石借曰:“二逆罪俱不赦,明正典刑,以謝先靈,誰肯往任其事?”右宰丑曰:“亂臣賊子,人得而誅之!丑雖不才,竊有公憤。逆吁之戮,丑當蒞之。”諸大夫皆曰:“右宰足辦此事矣。但首惡州吁既已正法,石厚從逆,可從輕議。”石蜡大怒曰:“州吁之惡,皆逆子所釀成。諸君請從輕典,得無疑我有抵犢之私乎?老夫當親自一行,手誅此賊。不然,無面目見先人之廟也!”家臣漏羊肩曰:“國者不必發怒,某當代往。”石蜡乃使右宰丑往淄蒞殺州吁,懦羊肩往陳蒞殺石厚。一面整備法駕,迎公子晉于邢。左丘明修傳至此,稱石儲:“為大義而滅親、真純臣也!”史臣詩曰:         公義私情不兩全,甘心殺子報君冤。         世人溺愛偏多昧,安得芳名壽万年!   隴西居士又有詩,言石獵不先殺石厚,正為今日并殺州吁之地。詩曰:         明知造逆有根株,何不先將逆子除!         自是老臣怀遠慮,故留子厚誤州吁。   再說右宰丑同漏羊肩同造陳都,先謁見陳桓公,謝其除亂之恩,然后分頭干事。右宰丑至淄,將州吁押赴市曹。州吁見丑大呼曰:“汝吾臣也,何敢犯吾?右宰丑曰:“衛先有臣拭君者,吾效之耳!”州吁挽首受刑。湍羊肩往陳都,蒞殺石厚。石厚曰:“死吾分內。愿上囚車,一見父親之面,然后就死。”漏羊肩曰:“吾奉汝父之命,來誅逆子。汝如念父,當攜汝頭相見也!”遂拔劍斬之。公子晉自邢歸衛,以誅吁告于武官,重為桓公發喪,即侯位,是為宣公。尊石蜡為國老,世世為卿。從此陳衛益相親睦。   卻說鄭庄公見五國兵解,正欲遣人打探長葛消息。忽報:“公子馮自長葛逃回,在朝門外候見。”庄公召而問之。公子馮訴言:“長葛已被宋兵打破,占据了城池。逃命到此,乞求覆護!”言罷痛哭不已。庄公撫慰一番,仍令馮住居館舍,厚其糜汽。不一日,聞州吁被殺于猴,衛已立新君。庄公乃曰:“州吁之事,与新君無干。但主兵伐鄭者,宋也,寡人當先伐之。”乃大集群臣,問以伐宋之策。祭足進曰:“前者五國連兵伐鄭,今我若伐宋,四國必懼,合兵救宋,非胜算也。為今之計,先使人請成千陳,再以利結魯。若魯陳結好,則宋勢孤矣。”庄公從之,遂遣使如陳請成。陳侯不許,公子忙諫曰:“親仁善鄰,國之寶也。鄭來講好,不可違之。”陳侯曰:“鄭怕狡詐不測,豈可輕信?不然,宋衛皆大國,不聞講和,何乃先及我國?此乃离間之計也。況我曾從宋代鄭,今与鄭成,宋國必怒。得鄭失宋,有何利焉?”遂卻鄭使不見。庄公見陳不許成,怒曰:“陳所恃者,宋衛耳。衛亂初定,自顧不暇,豈能為人?俟我結好魯國,當合齊魯之眾,先報宋仇,次及于陳,此破竹之勢也。”祭足奏曰:“不然,鄭強陳弱,請成自我,陳必疑离間之計,所以不從。若命邊人乘其不備,侵入其境,必當大獲。因使舌辨之士,還其俘獲,以明不欺,彼必听從。平陳之后,徐議代宋為當。”庄公曰:“善。”乃使兩鄙宰率徒兵五千,假裝出獵,潛入陳界,大掠男女輜重,約百余車。陳疆吏申報桓公。桓公大惊,正集群臣商議,忽報:“有鄭使頎考叔在朝門外,資本國書求見,納還俘獲。”陳桓公問公子忙曰:“鄭使此來如何?”公子忙曰:“通使美意,不可再卻。”桓公乃召穎考叔進見。考叔再拜,將國書呈上。桓公啟而觀之,略曰:   瘧生再拜奉書陳賢侯殿下:君方膺王寵,寡人亦黍為王臣,理宜相好,共效屏藩。近者請成不獲,邊吏遂妄疑吾二國有隙,擅行侵掠。寡人間之,臥不安枕。今將所俘人口輜重,盡數納還,遣下臣穎考叔謝罪。寡人愿与君結兄弟之好,惟君許焉。   陳侯看畢,方知鄭之修好,出于至誠。遂优禮穎考叔,遣公于忙報聘。啟是陳鄭和好。   鄭庄公謂祭足曰:“陳已平矣,代未奈何?”祭足奏曰:“宋爵尊國大,王朝且待以賓禮,不可輕伐。主公向欲朝覲,只因齊侯約會石門,又遇州吁兵軍,耽擱至今。今日宜先人周,朝見周王。然后假稱王命,號召齊魯,合兵加宋。兵至有名,万元不胜矣。”鄭庄公大喜曰:“卿之謀事,可渭万全。”時周桓王即位已三年矣。庄公命世子忽監國,自与祭足如周,朝見周王。   正值冬十一月朔,乃賀正之期。周公黑肩勸王加禮于鄭,以勸列國。桓王素不喜鄭,又想起侵奪麥禾之事,怒气勃勃,謂庄公曰:“卿國今歲收成何如?”庄公對曰:“托賴吾王如天之福,水旱不侵。”桓王曰:“幸而有年,溫之麥,成周之禾,朕可留以自食矣。”庄公見桓王言語相侵,閉口無言,當下辭退。桓王也不設宴,也不贈賄,使人以黍米十車遺之曰:“聊以為備荒之資。”庄公甚悔此來,謂祭足曰:“大夫勸寡人入朝,今周王如此怠慢,口出怨言,以黍禾見訕。寡人欲卻而不受,當用何辭?”祭足對曰:“諸侯所以重鄭者,以世為卿士,在王左右也:王者所賜,不論厚薄,總曰天寵。主公若辭而不受,分明与周為隙。鄭既失周,何以取重于諸侯乎?正議論間,忽報周公黑肩相訪,私以彩增二車為贈,言語之際,備极款曲,良久辭去。庄公問祭足曰:“周公此來何意?”祭足對臼:“周工有二子,長曰倫,次曰克。周王寵愛次子,屬周公使輔翼之,將來必有奪嫡之謀。故周公今日先結好我國,以為外援。主公受其彩給,正有用處。”庄公曰:“何用?”祭足曰:“鄭之朝王,鄰國莫不知之。今將周公所贈彩帛,分布于十車之上,外用錦袱覆蓋。出都之日,宣言‘王賜’。再加彤弓弧矢,假說:‘宋公久缺朝貢,主公親承王命,率兵討之。’以此號召列國,責以從兵,有不應者,即系抗命。重大其事,諸侯必然信從。宋雖大國,其能當奉命之師乎!”庄公拍祭足肩曰:“卿真智士也!寡人一一听卿而行。”隴西居士詠史詩曰:         彩增禾黍不相當,元命如何假托王?         畢竟虛名能動眾,雅陽行作戰爭場。   庄公出了周境,一路宣揚王命,聲播宋公不臣之罪,聞者無不以為真。這話直傳至宋國。殤公心中惊懼,遣使密告于衛宣公。宣公乃糾合齊佰公,欲与宋鄭兩國講和,約定月日,在瓦屋之地相會,獻血訂盟,各釋舊憾。宋殤公使人以重市遺衛,約先期在大邱一面,商議鄭事,然后并駕至于瓦屋,齊值公亦如期而至。惟鄭庄公不到。齊侯曰:“鄭伯不來,和議敗矣!”便欲駕車回國。宋公強留与盟。齊侯外雖應承,中怀觀望之意。惟宋衛交情已久,深相結納而散。是時周桓王欲罷鄭伯之政,以貌公忌父代之。周公黑肩力諫,乃用忌父為右卿士,任以國政。鄭伯為左卿士,虛名而已。庄公聞之,笑曰:“料周王不能奪吾爵也!”后聞齊宋合党,謀于祭足。祭足對曰:“齊宋原非深交,皆因衛侯居問糾台,雖然同盟。實非本心。•主公今以王命并布于齊魯,即托魯侯糾合齊侯,協力討宋。魯与齊連壤,世為婚姻,魯侯同事,齊必不違。蔡、衛、咖、許諸國,亦當傳檄召之,方見公討。有不赴者,移師伐之。”庄公依計,遣使至魯,許以用兵之日,侵奪宋地,盡歸魯國。公子翠乃貪橫之徒,欣然諾之。奏過魯君,轉約齊侯,与鄭在中邱取齊。齊侯使其弟夷仲年為將,出車三百乘。魯侯使公于翠為將,出車二百乘,前來助鄭。   鄭庄公親統著公子呂、高渠彌、穎考叔,公孫閱等一班將士,自力中軍。建大蠢一面,名曰“螫弧”,上書:“奉天討罪”四大字,以格車載之。將彤弓弧矢,懸于車上,號為卿士討罪。夷仲年將左軍,公子翠將右軍,揚威耀武,殺奔宋國。公子暈先到老挑地方,守將引兵出迎。被公子翠奮勇當先,只一陣,殺得宋兵棄甲曳兵,逃命不迭,被俘者二百五十余人。公子翠將捷書飛報鄭伯,就迎至老挑下纂。相見之際,獻上俘獲。庄公大喜,稱贊不絕口,命幕府填上第一功。殺牛饗士,安歇三日。然后分兵進取,命穎考叔同公子翠領兵攻打部城,公子呂接應;命公孫闊同夷仲年領兵攻打防城,高渠彌接應。將老營安扎老挑,專听報捷。   卻說宋殤公聞三國兵已入境,惊得面如上色,急召司馬孔父嘉問計。孔父嘉奏曰:“臣曾遣人到王城打听,并無伐來之命。鄭托言奉命,非真命也,齊魯特墮其術中耳。然三國既合,其勢誠不可爭鋒。為今之計,惟有一策,可令鄭不戰而退。”殤公曰:“鄭已得利,肯速退乎?”孔父嘉曰:“鄭假托王命,遍召列國,今相從者,惟齊魯兩國耳。東門之役,宋、蔡、陳、魯同事。魯貪鄭賂,陳与鄭平,皆入鄭党。所不致者,蔡衛也。鄭君親將在此,車徒必盛,其國空虛。主公誠以重賂,遣使告急子衛,使糾合蔡國,輕兵襲鄭。鄭君聞己國受兵,必返篩自救。鄭師既退,齊魯能獨留乎?殤公曰:“卿策雖善,然非卿親往,衛兵未必即動。”孔父嘉曰:“臣當引一枝兵,為蔡鄉導。”   殤公即簡車徒二百乘,命孔父嘉為將,攜帶黃金白壁彩緞等物,星夜來到衛國,求衛君出師襲鄭。衛宣公受了禮物,遣右宰丑率兵同孔父嘉從間道出其不意,直逼榮陽。世子忽同祭足急忙傳令守城,已被宋衛之兵,在郭外大掠一番,擄去人畜輜重無算。右宰丑便欲攻城,孔父嘉曰:“凡襲人之兵,不過乘其無備,得利即止。若頓師堅城之下,鄭伯還兵來救,我腹背受敵,是坐困耳。不若借徑于戴,全軍而返。度我兵去鄭之時,鄭君亦當去宋矣。”右宰丑從其言,使人假道于戴。戴人疑其來襲己國,閉上城門,授兵登陣。孔父嘉大怒,离戴城十里,同右宰丑分作前后兩寨,准備攻城。戴人固守,屢次出城交戰,互有斬獲。孔父嘉遣使往蔡國乞兵相助。不在話下。此時穎考叔等已打破部城,公孫閼等亦打破防城,各遣人于鄭伯老營報捷。恰好世子忽告急文書到來。不知鄭伯如何處置,再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 公子翠獻諂賊隱公   說話鄭庄公得了世子忽告急文書,即時傳令班師。夷仲年公子翠等,親到老營來見鄭伯曰:“小將等乘胜正欲進取,忽聞班師之命,何也?”庄公好雄多智,隱下宋衛襲鄭之事,只云“寡人奉命討宋,今仰仗上國兵威,割取二邑,已足當削地之刑矣。賓王上爵,王室素所尊禮,寡人何敢多求?所取部防兩邑,齊魯各得其一,寡人毫不敢私。”夷仲年曰:“上國以王命征師,敝邑奔走恐后,少效微勞,禮所當然,決不敢受邑。”謙讓再三。庄公曰:“既公子不肯受地,二邑俱奉魯侯,以酬公子老挑首功之勞。”公子暈更不推辭,拱手稱謝。另差別將,領兵分、守郵防二邑。不在話下。庄公大犒三軍,臨別与夷仲年公子翠刑牲而盟:、三國同患相恤,后有軍事,各出兵車為助。如背此言,神明不有!”   單說夷仲年歸國,見齊信公,備述取防之事。佰公曰:“石門之盟,‘有事相偕’,今雖取邑,理當歸鄭。”夷仲年曰:“鄭泊不受,并歸魯侯矣。”僖公以鄭伯為至公,稱歎不已。   再說鄭伯班師,行至中途,又接得本國文書一道,內稱:“宋衛已移兵向戴矣。”庄公笑曰:“吾固知二國無能為也!然孔父嘉不知兵,烏有自救而复遷怒者?吾當以計取之。”乃傳令四將,分為四隊,各各授詞、銜枚臥鼓,并望戴國進發。   再說宋衛合兵攻戴,又請得蔡國領兵助戰,滿望一鼓成功。忽報:“鄭國遣上將公子呂領兵救戴,离城五十里下寨。”右宰丑曰:“此乃石厚手中敗將,全不耐戰,何足懼哉!”少頃,又報:“戴君知鄭兵來救,開門接入去了。”孔父嘉曰:“此城唾手可得,不意鄭兵相助,又費時日。奈何?”右宰丑曰:“戴既有幫手,必然合兵索戰。你我同升壁壘,察城中之動靜,好做准備。”二將方在壁壘之上,指手畫腳。忽听連珠炮響,城上遍插鄭國旗號,公子呂全裝披挂,倚著城樓外檻,高聲叫曰:“多賴三位將軍气力,寡君已得戴城,多多致謝!”原來鄭庄公設計,假稱公子呂領兵救戴,其實庄公親在戎車之中,只要哄進戴城,就將戴君逐出,并了戴國之軍。城中連日戰守困倦,素聞鄭泊威名,誰敢抵敵?几百世相傳之城池,不勞余力,歸于鄭國。戴君引了宮眷,投奔西秦去了。   孔父嘉見鄭伯白占了戴城,忿气填胸,將兜鑾擲地曰:“吾今日与鄭誓不兩立!”右宰丑曰:“此老好最善用兵,必有后繼。倘內外夾攻,吾輩危矣!”孔父嘉曰:“右宰之言,何大怯也!”正說間,忽報:“城中著人下戰書。”孔父嘉即批來日決戰。一面約會衛蔡二國,要將三路軍馬,齊退后二十里,以防沖突。孔父嘉居中,蔡衛左右營,离隔不過三里。立寨甫畢。喘息未定,忽聞寨后一聲炮響,火光接天,車聲震耳,諜者報:“鄭兵到了。”孔父嘉大怒,手持方天畫戟,登車迎敵。只見車聲頓息,火光俱滅了。才欲回營,左邊炮聲又響,火光不絕。孔父嘉出營觀看,左邊火光又滅,右邊炮響連聲,一片火光,隱隱在樹林之外。孔父嘉曰:“此老好疑軍之計。”傳令:“亂動者斬!”少頃,左邊火光又起,喊聲震地,忽報:“左營蔡軍被動。”孔父嘉曰:“吾當親往救之。”才出營門,只見右邊火光复熾,正不知何處軍到。孔父嘉喝教御人:“只顧椎車向左。”御人著忙,反推向右去。遇著一隊兵車,互相擊刺,約莫更余,方知是衛國之兵。彼此說明,合兵一處,同到中營。那中營已被高渠彌据了。急回轅時,右有穎考叔,左有公孫閥,兩路兵到。公孫間接住右宰丑,穎考叔接住孔父嘉,做兩隊廝殺。東方漸曉,孔父嘉無心戀戰,奪路而走,遇著高渠彌,又殺一陣。孔父嘉棄了乘車,跟隨者止存二十余人,徒步奔脫。右宰丑陣亡。三國車徒,悉為鄭所俘獲。所擄鄭國郊外人畜輜重,仍;日為鄭所有。——此庄公之妙計也。史官有詩云:         主客雌雄尚未分,庄公智計妙如神。         分明鵬蚌相持勢,得利還歸結网人。   庄公得了戴城,又兼了三國之師,大軍奏凱,滿載而歸。庄公大排筵宴,款待從行諸將。諸將輪番獻厄上壽。庄公面有德色,舉酒瀝地曰:“寡人賴天地祖宗之靈,諸卿之力,戰則必胜,威加上公,于古之方伯如何?”群臣皆稱千歲。椎穎考叔嘿然。庄公睜目視之。考叔奏曰:“君言失矣!夫方伯者,受王命為一方請侯之長,得專征伐,令無不行,呼無不應。今主公托言王命,聲罪于宋,周天子實不与聞。況傳檄征兵,蔡衛反助宋侵鄭,咖許小國,公然不至。方伯之威,固如是乎?”庄公笑曰:“卿言是也。蔡衛全軍覆沒,已足小懲。今欲問罪娜許,二國孰先?”穎考叔曰:“順鄰于齊,許鄰于鄭。主公既欲加以違命之名,宜正告其罪,遣一將助齊伐娜,請齊兵同來伐許。得砌則歸之齊,得許則歸之鄭,庶不失兩國共事之誼。俟事畢獻捷于周,亦可遮飾四方之耳目。”庄公曰:“善!但當次第行之。”乃選遣使將問罪娜許之情,告于齊侯。齊侯欣然听允。遣夷仲年將兵伐邯,鄭遣大將公于呂率兵助之,直入其都。順人大懼,請成于齊,齊侯受之。就遣使跟隨公子呂到鄭,叩問伐許之期。庄公約齊侯在時來地方會面,轉央齊侯去訂魯侯同事。時周桓王八年之春也。公子呂途中得病歸國,未几而死。庄公哭之愉曰:“子封不祿,吾失右臂矣!”乃厚恤其家,錄其弟公子元為大夫。時正卿位缺,庄公欲用高渠彌,世子忽密諫曰:“渠彌貪而狠,非正人也,不可重任。”庄公點首。乃改用祭足為上卿,以代公子呂之位。高渠彌為亞卿;不在話下。   且說是夏,齊魯二侯皆至時來,与鄭伯面訂師期。以秋七月朔,在許地取齊,二侯領命而別。鄭庄公回國,大閱軍馬,擇日祭告于大宮,聚集諸將于教場。重制“蜜弧”大旗,建于大車之上,用鐵縮之。這大旗以錦為之,錦方一丈二尺,綴金鈴二十四個,旗上繡‘奉天討罪’四大字,旗竿長三丈三尺。庄公傳令:“有能手執大旗,步履如常者,拜為先鋒,即以格車賜之。”言未畢,班中走出一員大將,頭帶銀盔,身穿紫袍金甲,生得黑面虯須,濃眉大眼。眾視之,乃大夫暇叔盈也。上前奏臼:“臣能執之。”只手拔起旗竿,緊緊握定。上前三步,退后三步,仍豎立車中,略不气喘。軍士無不喝采。暇叔盈大叫:“御人何在?為我駕車!”方欲謝恩,班中又走出一員大將,頭帶雉冠,綠錦抹額,身穿絆袍犀甲,口稱:“執旗展步,未為希罕,臣能舞之。”眾人上前觀看,乃大夫穎考叔也。御者見考叔口出大言,更不敢上前,且立住腳觀看。只見考叔左手撩衣,將右手打開鐵縮,從背后倒拔那旗,踊身一跳,那旗竿早拔起到手。忙將左手搭住,順勢打個轉身,將右手托起。左旋右轉,如長槍一般,舞得呼呼的響。那面旗卷而复舒,舒而复卷,觀者盡皆駭然。庄公大喜曰:“真虎臣也!當受此車為先鋒。”言猶未畢,班中又走出一員少年將軍,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頭帶束發紫金冠,身穿織金綠袍,指著考叔大喝道:“你能舞旗,偏我不會舞,這車且留下!”大踏步上前。考叔見他來勢凶猛,一手把著旗竿,一手挾著車轅,飛也似跑去了。那少年將軍不舍,在兵器架上,掉起一柄方天畫翰,隨后赶出教場。將至大路,庄公使大夫公孫獲傳語解勸。那將軍見考叔已去遠,恨恨而返,曰:“此人藐我姬姓無人,吾必殺之!”那少年將軍是誰?乃是公族大夫,名喚公孫闊,字子都,乃男子中第一的美色,為鄭庄公所寵。——孟子云:“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正是此人。——平日恃寵驕橫,兼有勇力,与考叔素不相睦。當下回轉教場,兀自怒气勃勃。庄公夸獎其勇曰:“二虎不得相斗,寡人自有區處。”另以車馬賜公孫悶,并賜暇叔盈。兩個各各謝恩而散。髯翁有詩云:         軍法從來貴整齊,挾轅拔找敢胡為!         鄭庭雖是多驍勇,無禮之人命必危。   至七月朔日,庄公留祭足同世子忽守國,自統大兵望許城進發。齊魯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里下寨等候。三君相見敘禮,讓齊侯居中,魯侯居右,鄭伯居左。是日庄公大排筵席,以當接風。齊侯袖中出檄書一紙,書中數許男不共職貢之罪,今奉王命來討。魯鄭二君俱看過,一齊拱手曰:“必如此,師出方為有名。”約定來日庚辰,協力攻城,先遣人將討檄射進城去。   次早三營各各放炮起兵。那許本男爵,小小國都,城不高,池不深,被三國兵車,密密扎扎,圍得水泄不漏,城內好生惊怕。只因許庄公是個有道之君,索得民心,愿為固守,所以急切未下。齊魯二君,原非主謀,不甚用力。到底是鄭將出力,人人奮勇,個個夸強。就中穎考叔,因公孫閥奪車一事,越要施逞手段。到第三日王午,考叔在轉車上,將“螫弧”大旗,挾于脅下,踊身一跳,早登許城。公孫悶眼明手快,見考叔先已登城,忌其有功,在人叢中認定考叔,颶的發一一冷箭。也是考叔合當命盡,正中后心,從城上連旗倒跌下來。暇叔盈只道考叔為守城軍士所傷,一股憤气,太陽中迸出火星,就地取過大旗,一踊而上,繞城一轉,大呼:“鄭君已登城矣!”眾軍士望見繡旗飄揚,認鄭伯真個登城,勇气百倍,一齊上城。砍開城門,放齊魯之兵人來。隨后三君并入。許庄公易服雜于軍民中,逃奔衛國去了。   齊侯出榜安民,將許國土地,讓与魯侯。魯隱公堅辭不受。齊僖公曰:“本謀出鄭,既魯侯不受,宜歸鄭國。”鄭庄公滿念貪許,因見齊魯二君交讓,只索佯推假遜。正在議論之際,傳報:“有許大夫百里引著一個小儿求見。”三君同聲喚入。百里哭倒在地,叩首乞哀:“愿延太岳一線之把。”齊侯問:“小儿何人?”百里曰:“吾君無子,此君之弟名新臣。”齊魯二侯,各凄然有怜憫之意。鄭庄公見景生情,將計就計,就轉口曰:“寡人本迫于王命,從君討罪,若利其土地,非義舉也。今許君雖竄,其世把不可滅絕。既其弟見在,且有許大夫可托,有君有臣,當以許歸之。”百里曰:“臣止為君亡國破,求保全六尺之孤耳!土地已屬君掌握,豈敢复望!”鄭庄公曰:“吾之复許,乃真心也。恐叔年幼,不任國事,寡人當遣人相助。”乃分許為二:其東偏,使百里奉新臣以居之;其西偏,使鄭大夫公孫獲居之。名為助許,實是監守一般。齊魯二侯不知是計,以為處置妥當,稱善不已。百里同許叔拜謝了三君。三君亦各自歸國。髯翁有詩單道鄭庄公之詐。詩曰:         殘忍全無骨肉恩,區區許國有何親!         二偏分處如監守,卻把虛名哄外人。   許庄公老死于衛。許叔在東偏受鄭制縛,直待鄭庄公墓后,公子忽突相爭數年,突人而复出,忽出而复入,那時鄭國扰亂,公孫獲病死,許叔方才与百里用計,乘机潛入許都,复整宗廟。此是后話。   再說鄭庄公歸國,厚賞暇叔盈,思念穎考叔不置。深恨射考叔之人,而不得其名。乃使從征之眾,每百人為卒,出豬一頭,二十五人為行,出犬雞各一只,召巫史為文,以咒詛之。公孫閥暗暗匿笑。如此咒詛。三日將畢。鄭庄公親率諸大夫往觀。才焚祝文,只見一人蓬首垢面,徑造鄭伯面前,跪哭而言曰:“臣考叔先登許城,何負于國,被奸臣子都挾爭車之仇,冷箭射死。臣已得請于上帝,許償臣命。蒙主君垂念,九泉怀德!”言訖,以手自探其喉,喉中噴血如注,登時气絕。庄公認得此人是公孫問,急使人救之,已呼喚不醒。原來公孫闊被穎考叔附魂索命,自訴于鄭伯之前。到此方知射考叔者,即間也。鄭庄公嗟歎不已,感考叔之靈,命于穎谷立廟把之。今河南府登封縣,即穎谷故地,有穎大夫廟,又名純孝廟。沛川亦有之。隴西居士有詩譏庄公云:   爭車方罷复傷身,亂國全然不,己君。   若使群臣知畏法,何須雞犬贖神明!   庄公又分遣二使,將禮市往齊魯二國稱謝。齊國無話。單說所遣魯國使臣回來,繳上禮市,原書不啟,庄公問其緣故。使者奏曰:“臣方入魯境,聞知魯侯被公子翠所拭,已立新君。國書不合,不敢輕投。”庄公曰:“魯侯謙讓寬柔,乃賢君也,何以見膩?”使者曰:“其故臣備聞之。魯先君惠公元妃早蕪,寵妾仲子立為繼室,生子名軌,欲立為嗣。魯侯乃他妾之子也。惠公亮,群臣以魯侯年長,奉之力君。魯侯承父之志,每言:‘國乃軌之國也,因其年炊,寡人暫時居攝耳。’子暈求為太宰之官,魯侯曰:‘俟軌居君位,汝自求之。’公子翠反疑魯侯有忌軌之心,密奏魯侯曰::臣聞“利器人手,不可假人。”主公已嗣爵為君,國人悅服,千歲而后,便當傳之子孫。何得以居攝為名,起人非望?今軌年長,恐將來不利于主,臣請殺之,為主公除此隱憂何如?,魯侯掩耳曰“‘汝非痴狂,安得出此亂言!吾已使人于冤裘筑下宮室,為養老計,不日當傳位于軌矣。’翠默然而退,自悔失言。誠恐魯侯將此一段話告軌,軌即位,必當治罪。黃夜往見軌,反說:‘主公見汝年齒漸長,恐來爭位。今日召我入宮,密囑行害于汝。’軌懼而問計,翠曰:他無仁,我無義。公子必欲免禍,非行大事不可。’軌曰:‘彼為君已十一年矣,臣民信服。若大事不成,反受其殃。’翠曰:‘吾已為公子定計矣。主公未立之先,曾与鄭君戰狐壤,被鄭所獲,囚于鄭大夫尹氏之家。尹氏素奉把一神,名曰鍵巫。主公暗地祈禱,謀逃歸于魯國。卜卦得吉,乃將實情告于尹氏。那時尹氏正不得志于鄭,乃与主公共逃至魯。遂立亟巫之廟于城外,每歲冬月,必親自往祭。今其時矣;祭則必館于寅大夫之家。吾預使勇士充作徒役,雜居左右,主公不疑。俟其睡熟刺之,一夫之力耳。,軌臼:‘此計雖善,然惡名何以自解?’翠曰:吾預囑勇士潛逃,歸罪于宵大夫,有何不可?’子軌下拜曰:‘大事若成,當以大宰相屈。子翠如計而行,果臧魯侯。今軌已嗣為君,翠為太宰,討宵氏以解罪。國人無不知之,但畏翠權勢,不敢言耳。”庄公乃間于群臣曰:“討魯与和魯,二者孰利?”祭仲曰:“魯鄭世好,不如和之。臣料魯國不日有使命至矣。”言未畢,魯使已及館驛。庄公使人先叩其來意。言:“新君即位,特來修先君之好,且約兩國君面會訂盟。”庄公厚禮其使,約定夏四月中,于越地相見,獻血立誓,永好無渝。自是魯鄭信使不絕。時周桓王之九年也。髯翁讀史至此,論公于翠兵權在手,伐鄭代宋,專行無忌,逆端已見;及請殺弟軌,隱公亦謂其亂言矣。若暴明其罪,肆諸市朝,弟軌亦必感德。乃告以讓位,激成拭逆之惡,豈非优柔不斷,自取其禍!有詩歎云:         跋扈將軍素橫行,履霜全不戒堅冰。         蕪襄空筑人難老,定氏誰為抱不平。   又有詩譏恒巫之祭無益。詩曰:         狐壤逃歸廟額題,年年設祭報神私。         鯉巫靈感能相助,應起天雷擊子暈。   卻說宋穆公之子馮,自周平王未年奔鄭,至今尚在鄭國,忽一日傳言:“有宋使至鄭,迎公子馮回國,欲立為君。”庄公曰:“莫非宋君臣哄馮回去,欲行殺害?”祭仲曰:“且待接見使臣,自有國書。”不知書中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 敗戎兵鄭忽辭婚   話說宋殤公与夷,自即位以來,屢屢用兵,單說伐鄭,已是三次了。只為公子馮在鄭,故忌而伐之。太宰華督素与公子馮有交,見殤公用兵于鄭,口中雖不敢諫阻,心上好生不樂。孔父嘉是主兵之官,華督如何不怪他?每思尋端殺害,只為他是殤公重用之人,掌握兵權,不敢動手。自伐戴一出,全軍覆沒,孔父嘉只身逃歸、國人頗有怨言,盡說:“宋君不恤百性,輕師好戰,害得國中妻寡子孤,戶口耗減。華督又使心腹人于里巷布散流言,說:“屢次用兵,皆出孔司馬主意。”國人信以為然,皆怨司馬。華督正中其怀。又聞說孔父嘉繼室魏氏,美艷非常,世無其比,只恨不能一見。忽一日魏氏歸宁,隨外家出郊省墓。時值春月,柳色如煙,花光似錦,正士女踏青之候。魏氏不合揭起車幡,偷覷外邊光景。華督正在郊外游玩,摹然相遇,詢知是孔司馬家眷,大惊曰:“世間有此尤物,名不虛傳矣!”日夜思想,魂魄俱銷。“若后房得此一位美人,足夠下半世受用!除是殺其夫,方可以奪其妻。”繇此害嘉之謀益決。   時周桓王十年春蓖之期,孔父嘉簡閱車馬,號令頗嚴。華督又使心腹人在軍中揚言:“司馬又將起兵伐鄭,昨日与太宰會議已定,所以今日治兵。”軍士人人恐懼,三三兩兩,俱往大宰門上訴苦,求其進言于君,休動干戈。華督故意將門閉緊,但遣間人于門隙中,以好言撫慰。軍士求見愈切,人越聚得多了,多有帶器械者。看看天晚,不得見太宰,吶喊起來。自古道:“聚人易,散人難。”華督知軍心已變,衷甲佩劍而出,傳命開門,教軍士立定,不許喧嘩。自己當門而立,先將一番假慈悲的話,穩住眾心。然后說:“孔司馬主張用兵,殃民毒眾。主君偏于信任,不從吾諫,三日之內,又要大舉伐鄭。宋國百姓何罪,受此勞苦!”激得眾軍士咬牙切齒,聲聲叫:“殺!”華督假意解勸:“你們不可造次,若司馬聞知,奏知主公,性命難保!”眾軍士紛紛都道:“我們父子親戚,連歲爭戰,死亡過半。今又大舉出征,那鄭國將勇兵強,如何敵得他過?左右是死,不如殺卻此賊,与民除害,死而無怨!”華督又曰:“‘投鼠者當忌其器’。司馬雖惡,實主公寵幸之臣,此事決不可行!”眾軍士曰:“若得太宰做主,便是那無道昏君,吾等也不怕他!”一頭說,一頭扯住華督袍袖不放。齊曰:“愿隨大宰殺害民賊!”當下眾軍士幫助輿人,駕起車來。華督被眾軍士簇擁登車,車中自有心腹緊隨。一路呼哨,直至孔司馬私宅,將宅子團團圍住。華督吩咐:“且不要聲張,待我叩門,于中取事。”其時黃昏將盡,孔父在內室飲酒,聞外面叩門聲急,使人傳問。說是:“華太宰親自到門,有机密事相商。”孔父嘉忙整衣冠,出堂迎接。才啟大門,外邊一片聲吶喊,軍士蜂擁而入。孔父嘉心慌,卻待轉步。華督早已登堂,大叫:“害民賊在此,何不動手?”嘉未及開言,頭已落地。華督自引心腹,直入內室,搶了魏氏,登車而去。魏氏在車中計施,暗解束帶,自系其喉。比及到華氏之門,气已絕矣。華督歎息不已。吩咐載去郊外菜葬,嚴戒同行人從,不許宣揚其事。嗟乎!不得一夕之歡,徒造万劫之怨,豈不悔哉!眾軍士乘机將孔氏家私,擄掠馨盡。孔父嘉止一子,名木金父,年尚幼,其家臣抱之奔魯。后來以字為氏,曰孔氏。孔圣仲尼,即其六世之孫也。   且說宋殤公聞司馬被殺,手足無措。又聞華督同往,大怒,即遣人召之,欲正其罪。華督稱疾不赴。殤公傳令駕車,欲親臨孔父之喪。華督聞之,急召軍正謂曰:“主公寵信司馬,汝所知也。汝曹擅殺司馬,烏得無罪?先君穆公舍其子而立主公,主公以德為怨,任用司馬,伐鄭不休。今司馬受戮,天理昭彰。不若并行大事,迎立先君之子,轉禍為福,豈不美哉?”軍正曰:“太宰之言,正合眾意。”于是號召軍士,齊伏孔氏之門,只等宋公一到,鼓噪而起。侍衛惊散,殤公遂死于亂軍之手。華督聞報,衰服而至,舉哀者再。乃嗚鼓以聚群臣,胡亂將軍中一二人坐罪行誅,以掩眾目。倡言:“先君之子馮,見在鄭國,人心不忘先君,合當迎立其子。”百官唯唯而退。華督遂遣使往鄭報喪,且迎公子馮。一面將宋國寶庫中重器,行賂各國,告明立馮之故。   且說鄭庄公見了宋使,接了國書,已知來意。便整備法駕,送公子馮歸宋為君。公子馮臨行,位拜于地曰:“馮之殘喘,皆君所留。幸而返國,得延先把。當世為陪臣,不敢貳心。”庄公亦為嗚咽。公子馮回宋,華督奉之為君,是為庄公。華督仍為太宰,分賂各國,無不受納。齊侯、魯侯、鄭伯同會于稷,以定宋公之位,使華督為相。史官有詩歎曰:         春秋篡棧歎紛然,宋魯奇聞只隔年。         列國若能辭賄賂,亂臣賊子豈安眠!   又有詩單說來殤公背義忌馮,今日見拭,乃天也。詩曰:         穆公讓國乃公心,可恨殤公反忌馮。         今日殤亡馮即位,九泉羞見父和兄。   單表齊僖公自會稷回來,中途接得警報:“今有北戎主,遣元帥大良小良。帥戎兵一万,來犯齊界,已破祝阿,直攻歷下。守臣不能抵當,連連告急。乞主公速回。”伯公曰:“北戎屢次侵扰,不過鼠竊狗偷而已。今番大舉入犯,右使得利而去,將來北鄙必無宁歲。”乃分遣人于魯、衛、鄭三處借兵。一面同公子元、公孫戴仲等,前去歷城拒敵。   卻說鄭庄公聞齊有戎患,乃召世子忽謂曰:“齊与鄭同盟,且鄭每用兵,齊必相從,今來乞師,宜速往救。”乃選車三百乘,使世子忽為大將,高渠彌副之,祝吶為先鋒,星夜望齊國進發。聞齊僖公在歷下,徑來相見。時魯衛二國之師,尚未曾到。僖公感激無已,親自出城犒軍,与世子忽商議退戎之策。世子忽曰:“戎用徒,易進亦易敗;我用車,難敗亦難進。然雖如此,戎性輕而不整,貪而無親,胜不相讓,敗不相救,是可誘而取也。況彼恃胜,必然輕進。若以偏師當敵,詐為敗走,戎必來追。吾預伏兵以待之。追兵遇伏,必駭而奔,奔而逐之,必獲全胜。”僖公曰:“此計甚妙!齊兵伏于東,以遏其前;鄭兵伏于北,以逐其后,首尾攻擊,万元一失。”世子忽領命自去北路,分作兩處埋伏去了。信公召公子元授計:“汝可領兵伏于東門,只等戎軍來追,即忙殺出。”使公孫戴仲引一軍誘敵:“只要輸不要贏,誘至東門伏兵之處,便算有功。”分撥已定,公孫戴仲開關揚戰。戎帥小良持刀躍馬,領著戎兵三千,出寨迎敵。兩下交鋒,約二十合。戴仲气力不加,回車便走,卻不進北關,繞城向東路而去。小良不舍,盡力來追。大良見戎兵得胜,盡起大軍隨后。將近東門,忽然炮聲大震,金鼓喧天,茨葦中都是伏兵,如蜂攢蠅集。小良急叫:“中計!”撥回馬頭便走,反將大良后隊沖動,立腳不牢,一齊都奔。公孫戴仲与公子元合兵追赶。大良吩咐小良上前開路,自己斷后,旦戰且走。落后者俱被齊兵擒斬。戎兵行至鵲山,回顧追軍漸遠,喘息方定。正欲埋鍋造飯,山拗里喊聲大舉,一枝軍馬沖出,口稱:“鄭國上將高渠彌在此。”大良小良慌忙上馬,無心戀戰,奪路奔逃。高渠彌隨后掩殺。約行數里之程,前面喊聲又起,卻是世于忽引兵殺到,后面公子元率領齊兵亦至。殺得戎兵七零八落,四散逃命。小良被祝聃一箭,正中腦袋,墜馬而死。大良匹馬潰圍而出,正遇著世子忽戎車,措手不及,亦被世子忽斬之。生擒甲首三百,死者無算。世于忽將大良小良首級并甲首,都解到齊侯軍前獻功。   值公大喜曰:“若非世子如此英雄,戎兵安得便退?今日社稷安靖,皆世子之所賜也!”世子忽曰:“偶效微勞,何煩過譽?”于是僖公遣使止住魯衛之兵,免勞跋涉,命大排筵席,專待世子忽。席間又說起:“小女愿備箕蔡。”世子忽再三謙讓。席散之后,僖公使夷仲年私謂高渠彌曰:“寡君慕世子英雄,愿結姻好。前番遣使,未蒙見允。今日寡君親与世子言之,世子執意不從,不知何意。大夫能玉成其事,請以白壁二雙,黃金百鎰為獻。”高渠彌領命,來見世子,備道齊侯相慕之意,“若諧婚好,异日得此大國相助,亦是美事。”世子忽曰:“昔年無事之日,蒙齊侯欲婚我,我尚然不敢仰攀。今奉命救齊,幸而成功,乃受室而歸,外人必謂我挾功求娶,何以自明?”高渠彌再三掉掇1,只是不允。次日,齊信公又使夷仲年來議婚,世子忽辭曰:“未稟父命,私婚有罪。”即日辭回本國。齊僖公怒曰:“吾有女如此,何患無夫?”   再說鄭世于忽回國,將辭婚之事,稟知庄公。庄公曰:“吾儿能自立功業,不患無良姻也。”祭足私謂高渠彌曰:“君多內寵,公子突、公子儀、公子宜三人,皆有覬覦之志。世子若結婚大國,猶可惜其助援,齊不議婚,猶當請之。奈何自蔚羽翼那?吾于從行,何不諫之?”高渠彌曰:“吾亦言之,奈不听何?”祭足歎息而去。髯翁有詩,單論子忽辭婚之事。詩曰:   丈夫作事有剛柔,未必辭婚便失謀。   試詠《載驅》并《敝苟》,魯桓可是得長籌?   高渠彌素与公子夜相厚,聞祭足之語,益相交結。世子忽言于庄公曰:“渠彌与子啊私通,往來甚密,其心不可測也。”庄公以世予忽之言,面責渠彌。渠彌諱言無有,轉背即与子符言之。子冉曰:“吾父欲用汝為正卿,為世子所阻而止,今又欲斷吾兩人之往來。父在日猶然;若父百年之后,豈复能相容乎?”高渠彌曰:“世子优柔不斷,不能害人,公子勿憂也。”子盲与高渠彌自此与世子忽有隙。后來高渠彌拭忽立盛,蓋本于此。   再說祭足為世子忽畫策,使之結婚于陳,修好于衛,“陳衛二國方睦,若与鄭成鼎足之勢,亦足自固。”世子忽以為然。祭足乃言于庄公,遣使如陳求婚。陳侯從之。世子忽至陳,親迎媯氏以歸。魯桓公亦遣使求婚于齊。只因齊侯將女文姜許婚魯侯,又生出許多事來。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 祝聃射周王中肩   話說齊僖公生有二女,皆絕色也。長女嫁于衛,即衛宣姜,另有表白在后。單說次女文姜,生得秋水為神,芙蓉如面,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真乃絕世佳人,古今國色。兼且通今博古,出口成文,因此號為文姜。世子諸儿,原是個酒色之徒,与文姜雖為兄妹,各自一母。諸儿長于文姜只二歲,自小在宮中同行同坐,覷耍頑皮。及文姜漸已長成,出落得如花似玉,諸儿已通情竇,見文姜如此才貌,況且舉動輕薄,每有調戲之意。那文姜妖淫成性,又是個不顧禮義的人,語言戲濾,時及閻巷穢褻,全不避忌。諸儿生得長身偉干,粉面朱唇,無生的美男子,与文姜倒是一對人品。可惜產于一家,分為兄妹,不得配合成雙。如今聚于一處,男女無別,遂至并肩攜手,無所不至。只因礙著左右宮人,單少得同衾貼肉了。也是齊侯夫婦溺愛子女,不預為防范,以致儿女成禽獸之行,后來諸儿身弒國危,禍皆由此。自鄭世于忽大敗戎師,齊僖公在文姜面前,夸獎他許多英雄,今与議婚,文姜不胜之喜。及聞世子忽堅辭不允,心中郁悶,染成一疾,暮熱朝涼,精神恍榴,半坐半眠,寢食俱廢。有詩為證:         二八深閨不解羞,一樁情事鎖眉頭。         鸞凰不入情絲网,野鳥家雞,總是愁。   世子諸儿以候病為名,時時闖入閨中,挨坐床頭,遍体撫摩,指問疾苦,但耳目之際,僅不及亂。一日,齊棺公偶到文姜處看視,見諸儿在房,責之曰:“汝雖則兄妹,禮宜避嫌。今后但遣官人致候,不必自到。”諸儿唯唯而出,自此相見遂稀。未几,僖公為諸儿娶宋女,魯莒俱有騰。諸儿愛戀新婚,兄妹蹤跡益疏。文姜深閨寂寞,怀念諸儿,病勢愈加,卻是胸中展轉,難以出口。正是:“啞子漫嘗黃柏味,自家有苦自家知。”有詩為證:         春草醉春煙,深閨人獨眠。         積恨顏將老,相思心欲燃。         几回明月夜,飛夢到郎邊。   卻說魯桓公即位之年,年齒已長,尚未聘有夫人。大夫臧孫達進曰:“古者,國君年十五而生子。今君內主尚虛,异日主器何望?非所以重宗廟也。”公子暈曰:“臣聞齊侯有愛女文姜,欲妻鄭世予忽而不果。君盒求之?”桓公曰:“諾。”即使公子翠求婚于齊。齊信公以文姜病中,請緩其期。宮人卻將魯侯請婚的喜信,報知文姜。文姜本是過時思想之症,得此消息,心下稍舒,病覺漸減。及齊魯為宋公一事,共會于稷,魯侯當面又以姻事為請。齊侯期以明歲。至魯桓公三年,又親至贏地,与齊侯為會。齊僖公感其殷勤,許之。魯侯遂于贏地納市,視常禮加倍隆重。僖公大喜。約定秋九月,自送文姜至魯成婚,魯侯乃使公子暈至齊迎女。齊世子諸儿聞文姜將嫁他國,從前狂心,不覺复萌,使宮人假送花朵于文姜,附以詩曰:   桃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直。   吁嗟兮复吁嗟!   文姜得詩,已解其情,亦复以詩曰:   桃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柜無來春?   叮嚀兮复叮呻!•   諸儿讀其答詩,知文姜有心于彼,想慕轉切。   未几,魯使上卿公子翠如齊,迎取文姜。齊信公以愛女之故,欲親自往送。諸儿聞之,請于父曰:“聞妹于將适魯侯,齊魯世好,此誠美事。但魯侯既不親迎,必須親人往送。父親國事在身,不便遠离,孩儿不才,愿代一行。”僖公曰:“吾已親口許下自往送親,安可失信?”說猶未畢,人報:“魯侯停駕論邑,專候迎親。”僖公曰:“魯,禮義之國,中道迎親,正恐勞吾入境。吾不可以不往。”諸儿默然而退。姜氏心中亦如有所失。其時,秋九月初旬,吉期已迫。文姜別過六宮妃眷,到東宮來別哥哥諸儿。諸儿整酒相待,四目相視,各不相舍,只多了元妃在坐。且其父信公遣宮人守候,不能交言,暗暗嗟歎。臨別之際,諸儿挨至車前,單道個:“妹于留心,莫忘‘叮嚀’之句。”文姜答言:“哥哥保重,相見有日。”齊僖公命諸儿守國,親送文姜至訖,与魯侯相見。魯侯敘甥舅之禮,設席款待。從人皆有厚賜,僖公辭歸。魯侯引文姜到國成親。一來,齊是個大國,二來,文姜如花絕色,魯侯十分愛重。三朝見廟,大夫宗婦,俱來朝見君夫人。僖公复使其弟夷仲年聘魯,問候姜氏。自此齊魯親密。不在話下。無名子有詩,單道文姜出嫁事。詩云:         從來男女慎嫌微,兄妹如何不隔离?         只為臨歧言保重,致令他日砧中閘。   話分兩頭。再說周桓王自聞鄭伯假命伐宋,心中大怒。竟使虢公林父獨秉朝政,不用鄭伯。鄭庄公聞知此信,心怨桓王,一連五年不朝。桓王曰:“鄭胳生無禮甚矣!若不討之,人將效尤,朕當親帥六軍,往聲其罪。”虢公林父諫曰:“鄭有累世卿士之勞,今日奪其政柄,是以不朝。且宜下詔征之,不必自往,以褻天威。”桓王忿然作色曰:“寐生欺朕,非止一次。朕与瘤生誓不兩立!”乃召蔡、衛、陳三國,一同興師伐鄭。是時陳侯鮑方榮,其弟公子忙字伍父,拭太子免而自立,溢鮑為桓公。國人不服,紛紛逃散。周使征兵,公子忙初即位,不敢違王之命。只得糾集車徒,遣大夫伯愛諸統領,望鄭國進發。蔡衛各遣兵從征。桓王使貌公林父將右軍,以蔡衛之兵屬之;使周公黑唐將左軍,陳兵屬之;王自統大兵為中軍,左右策應。   鄭庄公聞王師將至,乃集諸大夫問計,群臣莫敢先應。正卿祭足曰:“天子親自將兵,責我不朝,名正言順。不如遣使謝罪,轉禍為福。”庄公怒曰:“王奪我政權,又加乓于我,三世勤工之績,付与東流,此番若不挫其銳气,宗社難保。”高渠彌曰:“陳与鄭素睦,其助兵乃不得已也。蔡衛与我夙仇,必然效力。天子震怒自將,其鋒不可當,宜堅壁以待之,俟其意怠,或戰或和,可以如意。”大夫公子元進曰:“以臣戰君,于理不直,宜速不宜遲也。臣雖不才,愿獻一計。”庄公曰:“卿計如何?”子元曰:“王師既分為三,亦當為三軍以應之。左右二師,皆結方陣,以左軍當其右軍,以右軍當其左軍,主公自率中軍以當王。”庄公曰:“如此可必胜乎?”子元曰:“陳忙膩君新立,國人不順,勉從征調,其心必离。若令右軍先犯陳師,出其不意,必然奔竄。再令左軍徑奔蔡衛,蔡衛聞陳敗,亦將潰矣。然后合兵以攻王卒,万元不胜。”庄公曰:“卿料敵如指掌,子封不死矣!”正商議間,疆吏報:“王師已至糯葛,三營聯絡不斷。”庄公曰:“但須破其一營,余不足破也。”乃使大夫曼伯,引一軍為右拒;使正卿祭足,引一軍為左拒;自領上將高渠彌、原繁、暇叔盈、祝吶等,建“螫弧”大旗于中軍。祭足進曰:蠻弧,所以胜宋許也。‘奉天討罪’,以伐諸侯則可,以伐王則不可。”庄公曰:“寡人思不及此!”即命以大篩易之,仍使暇叔盈執掌。其“螫弧”寅于武庫,自后不用。高渠彌曰:“臣觀周王,頗知兵法。今番交戰,不比尋常,請為‘魚麗,之陣。”庄公曰:“‘魚麗陣’如何?”高渠彌曰:“甲車二十五乘為偏,甲士五人為伍。每車一偏在前,別用甲士五五二十五人隨后,塞其悶漏。車傷一人,伍即補之,有進無退。此陣法极堅极密,難敗易胜。”庄公曰:“善。”三軍將近糯葛,扎住營寨。   桓工聞鄭伯出師抵敵,怒不可言,便欲親自出戰。貌公林父諫止之。次日各排陣勢,庄公傳令:“左右二軍,不可輕動。只看軍中大施展動,一齊進兵。”   且說桓王打點一番責鄭的說話,專待鄭君出頭打話,當陣訴說,以折其气。鄭君雖列陣,只把住陣門,絕無動靜。桓王使人挑戰,并無人應。將至午后,庄公度王卒己怠,教暇叔盈把大篩麾動,左右二拒,一齊鳴鼓,鼓聲如雷,各各奮勇前進。且說曼伯殺入左軍,陳兵原無斗志,即時奔散,反將周兵沖動。周公黑肩阻遏不住,大敗而走。再說祭足殺人右軍,只看蔡衛旗號沖突將去。二國不能抵當,各自覓路奔逃。唬公林父仗劍立于車前,約束軍人:“如有亂動者斬!”祭足不敢逼。林父緩緩而退,不折一兵。再說桓王在中軍,聞敵營鼓聲震天,知是出戰,准備相持。只見士卒紛紛耳語,隊伍早亂。原來望見潰兵,知左右二營有失,連中軍也立腳不住。卻被鄭兵如牆而進,祝聃在前,原繁在后,曼伯祭足亦領得胜之兵,井力合攻。殺得車傾馬斃,將隕兵亡。桓王傳令速退;親自斷后,且戰且走。祝吶望見繡蓋之下,料是周王。盡著眼力覷真,一箭射去,正中周王左肩。幸裹甲堅厚,傷不甚重。祝聃催車前進,正在危急,卻得虢公林父前來救駕,与祝吶交鋒。原繁曼伯一齊來前,各騁英雄,忽聞鄭中軍嗚金甚急,遂各收軍;桓王引兵退三十里下寨。周公黑肩亦至,訴稱:“陳人不肯用力,以至于敗。”桓王齦然曰:“此朕用人不明之過也!”   祝吶等回軍,見鄭庄公曰:“臣已射王肩,周王膽落,正待追赶,生擒那廝。何以鳴金?”庄公曰:“本為天子不明,將德為怨,今日應敵,万非得已。賴諸卿之力,社稷無隕足矣,何敢多求!依你說取回天子,如何發落?即射王亦不可也。万一重傷殞命,寡人有拭君之名矣!”祭足曰:“主公之言是也。今吾國兵威已立,料周王必當畏懼。宜遣使問安,稍与殷勤,使知射肩,非出主公之意。”庄公曰:“此行非仲不可。”命備牛十二頭,羊百只,粟芻之物共百余車,連夜到周王營內。祭足叩首再三,口稱:“死罪臣籍生,不忍社稷之隕,勒兵自衛。不料軍中不戒,有犯王躬。痹生不胜戰兢毅棘之至!謹遣陪臣足,待罪轅門,敬問無恙。不腆敝賦,聊充勞軍之用。惟天王怜而赦之!”桓王默然,自有慚色。貌公林父從旁代答曰:“寐生既知其罪,當從寬有,來使便可謝恩。”祭足再拜稽首而出,遍歷各營,俱問:“安否?”史官有侍歎云:         漫夸神箭集王肩,不想君臣等地天。         對壘公然全不讓,卻將虛禮媚王前。   又髯翁有詩譏桓王,不當輕兵伐鄭,自取其辱。詩云:         明珠彈雀古來譏,豈有天王自出車?         傳檄四方兼貶爵,鄭人宁不懼王咸!   桓王兵敗歸周,不胜其忿。便欲傳檄四方,共聲鄭宿生無王之罪。貌公林父諫曰:“王輕舉喪功,若傳檄四方,是自彰其敗也。諸侯自陳、衛、蔡三國而外,莫非鄭党。征兵不至,徒為鄭笑。且鄭已遣祭足勞軍謝罪,可惜此赦有,開鄭自新之路。”桓王默然。自此更不言鄭事。   卻說蔡侯因遣兵從周伐鄭,軍中探听得陳國篡亂,人心不服公子忙,于是引兵襲陳。不知胜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楚熊通僭號稱王 鄭祭足被脅立庶   話說陳桓公之庶子名躍,系蔡姬所出,蔡侯封人之甥也。因陳蔡之兵,一同伐鄭,陳國是大夫怕愛諸為將,蔡國是蔡侯之弟蔡季為將。蔡季向伯愛諸私間陳事。伯愛諸曰:“新君忙雖然篡立,然人心不服,又性好田獵,每每微服從禽于郊外,不恤國政。將來國中必然有變。”蔡季曰:“何不討其罪而戮之?”伯愛諸曰:“心非不欲,恨力不逮耳!”及周王兵敗,三國之師各回本國。蔡季將伯愛諸所言,奏聞蔡侯,蔡侯曰:“太子免既死,次當吾甥即位。忙乃篡拭之賊,豈容久竊富貴那?”蔡季奏曰:“佗好獵,俟其出,可襲而拭也。”蔡侯以為然。乃密遣蔡季率兵車百乘,待于界口,只等逆佗出獵,便往襲之。蔡季遣諜打探,回報:“陳君三日前出獵,見屯界口。”蔡季曰:“吾計成矣。”乃將車馬分為十隊,都扮作獵人模樣,一路打圍前去。正遇陳君隊中射倒一鹿,蔡季馳車奪之。陳君怒,輕身來擒蔡季。季回車便走,陳君招引車徒赶來。只听得金鑼一聲響亮,十隊獵人,一齊上前,將陳君拿住。蔡季大叫道:“吾非別人,乃蔡侯親弟蔡季是也。因汝國逆倫拭君,奉吾兄之命,來此討賊。止誅一人,余俱不間。”眾人俱拜伏于地,蔡季一一撫慰,言:“故君之子躍,是我蔡侯外甥,今扶立為君,何如?”眾人齊聲答曰:“如此甚合公心,某等情愿前導。”蔡季將逆忙即時梟首,懸頭于車上,長驅入陳。在先跟隨陳君出獵的一班人眾,為之開路,表明蔡人討賊立君之意。于是市并不惊,百姓歡呼載道。蔡季至陳,命以逆忙之首,祭于陳桓公之廟,擁立公于躍為君,是為厲公。此周桓王十四年之事也。公子佗篡位,才一年零六個月,為此須臾富貴,甘受万載惡名,豈不愚哉!有詩為證:         弒君指望千年貴,淫獵誰知一旦誅!         若是凶人無顯戮,亂臣賊子定紛如。   陳自公子躍即位,与蔡甚睦,數年無事。這段話繳過不提。   且說南方之國曰楚,半姓,子爵。也自頻項帝孫重黎,為高辛氏火正之官,能光融天下,命臼祝融。重黎死,其弟吳回嗣為祝融。生子陸終,娶鬼方國君之女,得孕怀十一年,開左脅,生下三子,又開右脅,复生下三子。長曰樊,己姓,封于衛墟,為夏伯,湯伐架滅之。次曰參胡,董姓,封于韓墟,周時為胡國,后滅于楚。三曰彭祖,彭姓,封于韓墟,為商伯,商未始亡。四曰會人,嫵姓,封于鄭墟小五曰安,曹姓,封于邪墟。六曰季連,半姓,乃季連之苗裔。有名胄熊者,博學有道,周文王武王俱師之。后世以熊為氏。成王時,舉文武勤勞之后,得奏熊之曾孫熊繹,封于荊蠻,雕以子男之田,都于丹陽。五傳至熊渠,甚得江漢問民和,膺號稱王。周厲王暴虐,熊渠畏其侵伐,去玉號不敢稱。又八傳至于熊儀,是為若敖。又再傳至熊胸,是為蚣冒。蚣冒卒,其弟熊通,弒蚣冒之子而自立。熊通強暴好戰,有悟號稱工之志;見諸侯戴周,朝聘不絕,以此猶怀觀望。及周桓王兵敗于鄭,熊通益無忌憚,悟謀遂決。令尹斗伯比進曰:“楚去王號已久,今欲复稱,恐駭觀听。必先以威力制服諸侯方可。”熊通曰:“其道如何廣伯比對曰:“漢東之國,椎隨為大。君姑以兵臨隨,而遣使求成焉。隨服,則漢淮諸國,無不順矣。”熊通從之,乃親率大軍,屯于暇。遣大夫迢章,求成千隨。隨有一賢臣,名曰季梁,又有一談臣,名曰少師。隨侯喜溯而疏賢,所以少師有寵,及楚使至隨,隨侯召二臣問之。季粱奏曰:“楚強隨弱,今來求成,其心不可測也。姑外為應承,而內修備御,方保無虞。”少師曰:“臣請奉成約、往探楚軍。”隨侯乃使少師至暇,与楚結盟。斗伯比聞少師將至,奏熊通曰:“臣聞少師乃淺近之徒,以談得寵。今奉使來此探吾虛實,宜藏其壯銳,以者弱示之。彼將輕我,其气必驕。驕必怠,然后我可以得志。”大夫熊率比曰:“季梁在彼,何益干事?”伯比曰:“非為今日,吾以圖其后也。”熊通從其計;少師人楚營,左右瞻視,見戈甲朽敝,人或者或弱,不堪戰斗,遂有矜高之色。謂熊通曰:“吾兩國各守疆字,不識上國之求成何意?”熊通謬應曰:“敝邑連年荒歉,百姓疲贏。誠恐小國合党為梗,故欲与上國的為兄弟,為唇齒之援耳。”少師對曰:“漢東小國,皆敝邑號令所及,君不必慮也。”熊通遂与少師結盟。少師行后,熊通傳令班師。少師還見隨侯,述楚軍贏弱之狀:“幸而得盟,即刻班師,其懼我甚矣!愿假臣偏師追襲之,縱不能悉俘以歸,亦可掠取其半,使楚今后不敢正眼視隨。隨侯以為然。方欲起師,季梁聞之,趨入諫曰:“不可,不可!楚自若敖吩冒以來,世修其政,馮陵江漢,積有歲年。熊通斌侄而自立,凶暴更甚。無故請成,包藏禍心。今以老弱示我,蓋誘我耳。若追之,必墮其計。”隨侯卜之,不吉,遂不迫楚師。熊通聞季梁諫止追兵,复召斗伯比問計。伯比獻策曰:“請合諸侯于沈鹿。若隨人來會,服從必矣,如其不至,則以叛盟伐之。”熊通遂遣使遍告漢東諸國,以孟夏之朔,于沈鹿取齊。   至期,巴、庸、猴、鄧、邵、絞、羅、鄖、貳、轉、申、江諸國畢集,惟黃、隨二國不至。楚子使遭章責黃。黃子遣使告罪。又使屈暇責隨,隨侯不服。熊通乃率師伐隨,軍于漢淮二水之間。隨侯集群臣問拒楚之策。季梁進曰:“楚初合諸侯,以兵臨我,其鋒方銳,未可輕敵。不如卑辭以請成。楚苟听我,复修舊好足矣。其或不听,曲在于楚。楚欺我之辭卑,士有怠心。我見楚之拒請,士有怒气。我怒彼怠,庶可一戰,以圖僥幸乎!”少師從旁攘臂言曰:“爾何怯之甚也!楚人遠來,乃自送死耳!若不速戰,恐楚人复如前番遁逃,豈不可惜。”隨侯惑其言,乃以少師為戎右,以季梁為御,親自出師御楚,布陣于青林山之下。季梁升車以望楚師,謂隨侯曰:“楚兵分左右二軍。楚俗以左為上,其君必在左,君之所在,精兵聚焉。請專攻其右軍,若右敗,則左亦喪气矣。”少師曰:“避楚君而不攻,宁不貽笑于楚人乎?”隨侯從其言,先攻楚左軍。楚開陣以納隨師。隨侯殺入陣中,楚四面伏兵皆起,人人勇猛,個個精強。少師与楚將斗丹交鋒,不十合,被斗丹斬于車下。季梁保著隨侯死戰,楚兵不退。隨侯棄了戎車,微服混于小軍之中;季梁殺條血路,方脫重圍。點視軍卒,十分不存三口。隨侯謂季梁曰:“孤不听汝言,以至于此!”問:“少師何在?”有軍人見其被殺,奏知隨侯,隨侯歎息不已。季梁曰:“此誤國之人,君何惜焉?為今之計,作速請成為上。”隨侯曰:“孤今以國听子。”季梁乃入楚軍求成。熊通大怒曰:“汝主叛盟拒會,以兵相抗。今兵敗求成,非誠心也。”季梁面不改色,從容進曰:“昔者奸臣少師,恃寵貪功,強寡君于行陣,實非出寡君之意。今少師已死,寡君自知其罪,遣下臣稽首于麾下。君若赦看,當倡率漢東君長,朝夕在庭,永為南服。惟君裁之!”斗伯比曰:“天意不欲亡隨,故去其談佞。隨未可滅也。不若許成,使倡率漢東君長,頌楚功績于周,因假位號,以鎮服蠻夷,于楚無不利焉。”熊通曰:“善。”乃使遭章私謂季梁臼:“寡君奄有江漢,欲假位號,以鎮服蠻夷。若激惠上國,率群蠻以請于周室,幸而得請,寡君之榮,實惟上國之賜。寡君俄兵以待命。”季梁歸言于隨侯,隨侯不敢不從。乃自以漢東諸侯之意,頌楚功績,請王室以王號假楚,彈壓蠻夷。桓王不許。熊通聞之,怒曰:“吾先人熊窩,有輔導二王之勞,僅封微國,遠在荊山。今地辟民眾,蠻夷莫不臣服,而王不加位,是無賞也,鄭人射王肩,而王不能討,是無罰也。無賞無罰,何以為王!且王號,我先君熊渠之所自稱也。孤亦光复;日號,安用周為?”遂即中軍自立為楚武王,与隨人結盟而去。漢東諸國,各遣使稱賀。桓王雖怒楚,無如之何。自此周室愈弱,而楚益無厭。熊通卒,傳子熊貨,遷都于鄂。役屬群蠻,展浸乎有侵犯中國之勢。后來若非召陵之師,城猴之戰,則其勢不可遏矣。   話分兩頭。再說鄭庄公自胜工師,深嘉公子元之功,大城棟邑,使之居守,比于附庸。諸大夫各有封賞;惟祝吶之功不錄。祝響自言于庄公。公曰:“射王而錄其功,人將議我。”祝聰忿恨,疽發于背而死。庄公私給其家,命厚葬之。   周桓王十九年夏,庄公有疾,召祭足至床頭,謂曰:“寡人有子十一人。自世子忽之外,于突、子檀、子儀,皆有貴征。于突才智福祿,似又出三子之上。三子皆非令終之相也。寡人意欲傳位于突,何如?”祭足曰:“鄧曼,元妃也,子忽嫡長,久居儲位,且屢建大功,國人信從。廢嫡立庶,臣不敢奉命!”庄公曰:“突志非安于下位者,若立忽,惟有出突于外家耳。”祭足曰:“知子莫如父,惟君命之。”庄公歎曰:“鄭國自此多事矣!”乃使公子突出居于宋。五月,庄公蕪。世子忽即位,是為昭公。使諸大夫分聘各國。祭足聘宋,因便察子突之變。   卻說公子突之母,乃宋雍氏之女,名曰雍姑。雍氏宗族,多仕于宋,宋庄公甚寵任之。公子突被出在宋,思念其母雍皓,与雍氏商議歸鄭之策。雍氏告于宋公,宋公許為之計。适祭足行聘至宋,宋公喜曰:“子突之歸,只在祭仲身上也。”乃使南宮長万伏甲士于朝,以待祭足入朝。致聘行禮畢,甲士趨出,將祭足拘執。祭足大呼:“外臣何罪?宋公曰:“姑至軍府言之。”是日,祭足被囚于軍府,甲士周圍把守,水泄不通。祭足疑懼,坐不安席。至晚,太宰華督攜酒親至軍府,与祭足壓惊。祭足臼:“寡君使足修好上國,未有開罪,不知何以触怒?將寡君之禮,或有所缺,抑使臣之不職乎?”華督曰:“皆非也,公子突之出于雍,誰不知之。今子突竄伏在宋,寡君憫焉!且子忽柔懦,不堪為君。吾子若能行廢立之事,寡君愿与吾于世修姻好。惟吾子圖之!”祭足曰:“寡君之立,先君所命也。以臣廢君,諸侯將討吾罪矣。”華督曰:“雍姑有寵于鄭先君,母寵子貴,不亦可乎?且膩逆之事,何國蔑有?惟力是視,誰加罪焉!”因附祭足之耳曰:“吾寡君之立,亦有廢而后興。子必行之,寡君當任其無咎。”祭足皺眉不答。華督又曰:“子必不從,寡君將命南宮長万為將,發車六百乘,納公子突于鄭。出軍之日,斬吾子以殉于軍,吾見子止于今日矣!”祭足大懼,只得應諾。華督复要之立誓。祭足曰:“所不立公子突者,神明砸之!”史官有詩譏祭足云:         丈夫寵辱不能惊,國相如何受脅陵!         若是忠臣拼一死,宋人未必敢相輕。   華督連夜還報宋公,說:“祭足已听命了。”   次日,宋公使人召公子突至于密室,謂曰:“寡人与雍氏有言;許歸吾子。今鄭國告立新君,有密書及寡人曰:‘必殺之,愿割三城為謝。’寡人不忍,故私告于。”公于突拜曰:“突不幸,越在上國。突之死生,已屬于君,若以君之靈,使得重見先人之宗廟,惟君所命,豈惟三城!”宋公曰:“寡人囚祭仲’于軍府,正惟公子之故。此大事非仲不成,寡人將盟之。”乃并召祭足使与子突相見,亦召雍氏,將廢忽立突之事說明。三人敵血定盟,宋公自力司盟,太宰華督蒞事。宋公使于突立下誓約,三城之外,定要白壁百雙,黃金万銳,每多輸谷三万捶,以為酬謝之禮。祭足書名為證。公于突急于得國,無不應承。宋公又要公子突將國政盡委祭足,突亦允之。又聞祭足有女,使許配雍氏之子雍糾,就教帶雍糾歸國成親,仕以大夫之職。祭足亦不敢不從。   公子突与雍糾皆微服,詐為商賈,駕車跟隨祭足,以九月朔日至鄭,藏于祭足之家。祭足偽稱有疾,不能趨朝。諸大夫懼至祭府問安。祭足伏死士百人于壁衣之中,請諸大夫至內室相見。諸大夫見祭足面色充盈,衣冠齊整,大惊曰:“相君無恙,何不入朝?”祭足曰:“足非身病,乃國病也。先君寵愛子突,囑諸宋公,今宋將遣南宮長万為將,率車六百乘,輔突伐鄭。鄭國未宁,何以當之?”諸大夫面面相覷,不敢置對。祭足曰:“今日欲解宋兵,惟有廢立可免耳。公子突見在,諸君從否,愿一言而決!”高渠彌因世子忽諫止上卿之位,素与子忽有隙,挺身撫劍而言曰:“相君此言,社稷之福。吾等愿見新君!”眾人聞高渠彌之言,疑与祭足有約,又窺見壁衣有人,各怀惊懼,齊聲唯唯。祭足乃呼公子突至,納之上坐。祭足与高渠彌先下拜。諸大夫沒奈何,只得同拜伏于地。祭足預先寫就連名表章,使人上之,言:“宋人以重兵納突,臣等不能事君矣。”又自作密啟,啟中言:“主君之立,實非先君之意,乃臣足主之。今宋囚臣而納突,要臣以盟,臣恐身死無益于君,已口許之。今兵將及郊,群臣畏宋之強,協謀往迎。主公不若從權,暫時避位,容臣乘間再圖迎复。”未寫一誓云:“違此言者,有如日!”鄭昭公接了表文及密啟,自知孤立無助,与媯妃位別,出奔衛國去了。   九月己亥日,祭足奉公子突即位,是為厲公。大小政事,皆決于祭足。以女妻雍糾,謂之雍姬。言于厲公,官雍糾以大夫之職。雍氏原是厲公外家,厲公在宋時,与雍氏親密往來,所以厲公寵信雍糾啞于祭足。自厲公即位,國人俱己安服。惟公子曹公子儀二人,心怀不平。又恐厲公加害,是月,公子蟹奔蔡,公子儀奔陳。宋公聞子突定位,遣人致書來賀。因此一番使命,挑起兩國干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宋庄公貪賂搏兵 鄭祭足殺婿逐主   卻說宋庄公遣人致書稱賀,就索取三城,及白壁黃金歲輸谷數。厲公召祭足商議。厲公曰:“當初急于得國,以此恣其需索,不敢違命。今寡人即位方新,就來責償;若依其言,府庫一空矣。況嗣位之始,便失三城,豈不貽笑鄰國廣祭足曰:“可辭以‘人心未定,恐割地生變,愿以三城之貢賦,代輸于宋。’其白壁黃金,姑与以三分之一,婉言謝之。歲輸谷數,請以來年為始。”厲公從其言,作書報之。先貢上白壁三十雙,黃金三千鎰,其三城貢賦,約定冬初交納。使者還報,宋庄公大怒曰:“突死而吾生之,突貧賤而吾富貴之,區區所許,乃子忽之物,于突何与,而敢吝惜?”即日,又遣使往鄭坐索,必欲如數。且立要交割三城,不愿輸賦。厲公又与祭足商議,再貢去谷二万鍾。宋使去而复來,傳言:“若不滿所許之數,要祭足自來回話。”祭足謂厲公曰:“宋受我先君大德。未報分毫。今乃恃立君之功,貪求無厭,且出言無札,不可听也。臣請奉使齊魯,求其宛轉。”厲公曰:“齊魯肯為鄭用乎?”祭足曰:“往年我先君伐許伐宋,無役不与齊魯同事。況魯侯之立,我先君實成之。即齊不厚鄭,魯自無辭。厲公曰:“宛轉之策何在?”祭足曰:“當初華督弒君而立子馮,吾先君与齊魯,并受賄賂,玉成其事。魯受部之大鼎,吾國亦受商彝,今當訴告齊魯,以商彝還宋。宋公追想前情,必愧而自止。”厲公大喜曰:“寡人聞仲之言,如夢初醒。”即遣使資了禮市,分頭往齊魯二國,告立新君,且訴以宋人忘恩背德,索賂不休之事。使人到魯致命,魯桓公笑曰:“昔者,宋君行賂于敝邑,止用一鼎,今得鄭賂已多,猶未滿意乎?寡人當身任之,即日親往來,為汝君求解。”使者謝別。   再說鄭使至齊致命,齊僖公向以敗戎之功,感激子忽,欲以次女文姜連姻。雖然子忽堅辭,到底齊侯心內,還偏向他一分。今日鄭國廢忽立突,齊侯自然不喜。謂使者曰:“鄭君何罪,輒行廢立?為汝君者,不亦難乎?寡人當親率諸侯,相見于城下。”禮市俱不受。使者回報厲公。厲公大惊,謂祭足曰:“齊侯見責,必有于戈之事,何以待之廣祭足曰:“臣請簡兵搜乘,預作准備,敵至則迎,又何懼焉?”   且說魯桓公遣公于柔往宋,訂期相會。宋庄公曰:“既魯君有言相汀,寡人當躬造魯境,豈肯煩君遠辱?”公子柔返命。魯侯再遣人往約,酌地之中,在扶鍾為會。時周桓王二十年秋九月也。   宋庄公与魯侯會于扶鍾。魯侯代鄭稱謝,井為求寬。宋公曰:“鄭君受寡人之恩深矣!譬之雞卵,寡人抱而翼之,所許酬勞,出彼本心。今歸國篡位,直欲負諾,寡人豈能忘情乎?”魯侯曰:“大國所以賜鄭者,鄭豈忘之?但以嗣服未久,府庫空虛,一時未得如約。然遲速之間,決不負諾,此事寡人可以力保。”宋公又曰:“金玉之物,或以府庫不充為辭。若三城交割,只在片言,何以不決?”魯侯臼:“鄭君懼失守故業,遺笑列國,故愿以賦稅代之。聞已納粟万鍾矣。”宋公曰:“二万纏之入,原在歲輸數內,与三城無涉。況所許諸物,完未及半。今日尚然,异臼事冷,寡人更何望焉?惟君早為寡人圖之!”魯侯見宋公十分固執,快快而罷。   魯侯歸國,即遣公子柔使鄭,致宋公不肯相寬之語。鄭伯又遣大夫雍糾捧著商彝,呈上魯侯,言:“此乃宋國故物,寡君不敢擅留,請納還宋府庫,以當三城。更進白壁三十雙,黃金二千鎰,求君侯善言解釋。”魯桓公情不能已,只得親至宋國,約宋公于谷邱之地相會。二君相見禮畢,魯侯又代鄭伯致不安之意,呈上白壁黃金如數。魯侯曰:“君謂鄭所許諸物,完未及半。寡人正言責鄭,鄭是以勉力輸納。”宋公并不稱謝,但問:“三城何日交割?”魯侯曰:“鄭君念先人世守,不敢以私恩之故,輕棄封疆。今奉一物,可以相當。”即命左右將黃錦袱包裹一物,高高捧著,跪獻于宋公之前。宋公聞說“私恩”二字,眉頭微皺,已有不悅之意。及啟袱觀看,認得商彝,乃當初宋國賂鄭之物,勃然變色;佯為不知,問:“此物何用?”魯侯曰:“此大國故府之珍,鄭先君庄公,向曾效力于上國,蒙上國販以重器,藏為世寶,嗣君不敢自愛,仍歸上國。乞念昔日更事之情,免其納地。鄭先君咸受其賜,豈惟嗣君?”宋公見提起;日事,不覺兩頰發赤,應曰:“往事寡人已忘之矣,將歸問之故府。”正議論間,忽報:“燕伯朝宋,駕到谷邱。”宋公即請燕伯与魯侯一處相見。燕伯見宋公,訴稱:“地鄰于齊,嘗被齊國侵伐。寡人愿邀君之靈,請成于齊,以保社稷。”宋公許之。魯侯謂宋公曰:“齊与紀世仇,嘗有襲紀之心。君若為燕請成,寡人亦愿為紀乞好,各修和睦,免揩干戈。”三君遂一同于谷邱結盟。魯桓公回國,自秋至冬,并不見宋國回音。   鄭國因宋使督促財賄,不絕于道,又遣人求魯侯。魯侯只得又約宋公于虛龜之境面會,以決平鄭之事。宋公不至,遣使報魯曰:“寡君与鄭自有成約,君勿与聞可也。”魯侯大怒,罵曰:“匹夫貪而無信,尚然不可,況國君乎?”遂轉轅至鄭,与鄭伯會于武父之地,約定連兵伐宋。髯翁有詩云:         逐忽弒隱并元凶,同惡相求意自濃。         只為宋庄貪詐甚,致令魯鄭起兵鋒。   宋庄公聞魯侯發怒,料想歡好不終。又聞齊侯不肯助突,乃遣公子游往齊結好,訴以子突負德之事:“寡君有悔于心,愿与君協力攻突,以复故君忽之位,并為燕伯求平。”使者未返,宋疆吏報:“魯鄭二國興兵來伐,其鋒甚銳,將近瞧陽。”宋公大惊,遂召諸大夫計議迎敵。公子御說諫曰:“師之老壯,在乎曲直。我貪鄭賂,又棄魯好,彼有詞矣。不如請罪求和,息兵罷戰,乃為上策。”南宮長万曰:“兵至城下,不發一矢自救,是示弱也。何以為國?”太宰督曰:“長万言是也。”宋公遂不听御說之言,命南宮長万為將。長万荐猛獲為先鋒,出車二百乘。兩下排開陣勢。魯侯鄭伯并駕而出,停車陣前,單溺宋君打話。宋公心下怀慚,托病不出。南宮長万遠遠望見兩枝繡蓋飄揚,知是二國之君。乃撫猛獲之背曰:“今日爾不建功,更待何時?”猛獲應命,手握渾鐵點鋼矛,麾車直進。魯鄭二君看見來勢凶猛,將車退后一步,左右擁出二員上將,魯有公子溺,鄧有原繁,各駕戎車迎住。先問姓名,答曰:“吾乃先鋒猛獲是也。”原繁笑曰:“無名小卒,不得污吾刀斧,換你正將來決一死敵。”猛獲大怒,舉矛直刺原繁。原繁掄刀按戰。子溺指引魯軍,鐵葉般裹來,猛獲力戰二將,全無懼怯。魯將秦于梁子,鄭將檀伯,一齊俱上。猛獲力不能加,被梁子一箭射著右臂,不能持矛,束手受縛。兵車甲士,盡力俘獲,只逃走得步卒五十余人。南宮長万聞敗,咬牙切齒曰:“不取回猛獲,何面目入城?”乃命長于南宮牛,引卒三十乘捌戰:“佯輸詐敗,誘得敵軍追至西門,我自有計。”南宮牛應聲而出,橫戟大罵:“鄭突背義之賊,向來送死,何不速降?”剛遇鄭將引著弓彎手數人,單車巡陣,欺南宮牛年少,便与交鋒。未及三合,南宮牛回車便走,鄭將不舍,隨后赶來。將近西門,炮聲大舉,南宮長万從后截住,南宮牛回車,兩下夾攻。鄭將連發數箭,射南宮牛不著,心里落慌,被南宮長万躍入車中,只乎擒來。鄭將原繁,聞知本營偏將單車赴敵,恐其有失,同檀伯引軍疾驅而前。只見宋國城門大開,太宰華督自率大軍,出城接應。這里魯將公于溺,亦引秦子梁子助戰。兩下各秉火炬,混殺一場,直殺至雞鳴方止。宋兵折損极多。南宮長万將鄭將獻功,請宋公遣使到鄭營,愿以鄭將換回猛獲。宋公許之。宋使至于鄭營;說明交換之事。鄭伯應允,各將檻車推出陣前,彼此互換。鄭將歸于鄭營,猛獲仍歸宋城去了。是日各自休息不戰。   卻說公子游往齊致命,齊僖公曰:“鄭突逐兄而立,寡人之所惡也。但寡人方有事于紀,未暇及此,倘貴國肯出師助寡人伐紀,寡人敢不相助伐鄭?”公子游辭了齊侯,回复宋公去訖。   再說魯侯与鄭伯在營中,正商議攻宋之策,忽報:“紀國有人告急。”魯侯召見,呈上國書,內言:“齊兵攻紀至急,亡在旦夕。乞念婚姻世好,以一旅拔之水火。”魯桓公大惊,謂鄭伯曰:“紀君告急,孤不得不救。宋城亦未可淬拔,不如撤兵。量宋公亦不敢复來索賂矣。”鄭厲公曰:“君既移兵救紀,寡人亦愿悉率敝賦以從。”魯侯大喜,即時傳令拔寨,齊望紀國進發。魯侯先行三十里,鄭伯引軍斷后。宋國先得了公子游回音,后知敵營移動,恐別有誘兵之計,不來追赶,只遣諜遠探。回報:“敵兵盡已出境,果往紀國。’方才放心。太宰華督奏曰:“齊既許助攻鄭,我國亦當助其攻紀。”南宮長万曰:“臣愿往。”宋公發兵車二百乘,仍命猛獲為先鋒,星夜前來助齊。   卻說齊值公約會衛侯,井征燕兵。衛方欲發兵,而宣公适病堯。世子朔即位,是為惠公。惠公雖在喪中,不敢推辭,遣兵車二百乘相助,燕伯懼齊吞并,正欲借此修好,遂親自引兵來會。紀侯見三國兵多,不敢出戰,只深溝高壘,堅守以待。忽一日報到:“魯鄭二君,前來救紀。”紀侯登城而望,心中大喜,安排接應。   再說魯侯先至,与齊侯相遇于軍前。魯侯曰:“紀乃敝邑世姻,聞得罪于上國,寡人躬來請赦。”齊侯曰:“吾先祖哀公為紀所僭,見烹于周,于今八世,此仇未報。君助其親,我報其仇,今日之事,惟有戰耳。”魯侯大怒,即命公子溺出車。齊將公子彭生接住廝殺。彭生有万夫不當之勇,公子溺如何敵得過?秦子梁于二將,并力向前,未能取胜,剛辦得架隔遮攔。衛燕二主,聞齊魯交戰,亦來合攻。卻得后隊鄭伯大軍已到,原繁引檀伯眾將,直沖齊侯老營。紀侯亦使其弟贏季,引軍出城相助,喊聲震天。公子彭生不敢戀戰,急急回轅。六國兵車,混做一處相殺。魯侯遇見燕伯渭曰:“谷邱之盟,宋、魯、燕三國同事。口血未干,宋人背盟,寡人伐之。君亦效宋所為,但知媚齊目前,獨不為國家長計乎?”燕伯自知失信,垂首避去,托言兵敗奔逃。衛無大將,其師先潰。齊侯之師亦敗,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彭生中箭几死。正在危急,又得宋國兵到,魯鄭方才收軍。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明欺弱小恣貪謀,只道孤城頃刻收。         他國未亡我已敗,令人千載笑齊侯。   宋軍方到,喘息未定,卻被魯鄭各遣一軍沖突前來。宋軍不能立營,亦大敗而去。各國收拾殘兵,分頭回國。齊侯回顧紀城,誓曰:“有我無紀,有紀無我,決不兩存也!”紀侯迎接魯鄭二君入城,設享款待,軍士皆重加賞犒。贏季進曰:“齊兵失利,恨紀愈深。今兩君在堂,愿求保全之策!”魯侯曰:“今未可也,當徐圖之。”次日,紀侯遠送出城三十里,垂淚而別。   魯侯歸國后,鄭厲公又使人來修好,尋武父之盟。自此魯鄭為一党,宋齊為一党。時鄭國守棟大夫于元己卒,祭足奏過厲公,以檀伯代之。此周桓王二十二年也。   齊信公為兵敗于紀,怀憤成疾,是冬病篤,召世子諸儿至榻前囑曰:“紀吾世仇也,能滅紀者,方為孝子,汝今嗣位,當以此為第一件事。不能報此仇者,勿入吾廟!”諸儿頓首受教,傅公又召夷仲年之子無知,使拜諸几,囑曰:“吾同母弟,只此一點骨血,汝當善視之。衣服禮秩,一如我生前可也。”言畢,目遂瞑。諸大夫奉世子諸儿成喪即位,是為襄公。   宋庄公恨鄭入骨,复遣使將鄭國所納金玉,分賂齊、蔡、衛、陳四國,乞兵复仇。齊困新喪,止遣大夫雍凜,率車一百五十乘相助。蔡衛亦各遣將同宋代鄭。鄭厲公欲戰,上卿祭足曰:“不可!宋大國也,起傾國之兵,盛气而來,若戰而失利,社稷難保,幸而胜,將結沒世之怨,吾國無宁日矣!不如縱之。”厲公意猶未決。祭足遂發令,使百姓守城,有請戰者罪之。宋公見鄭師不出,乃大掠東郊,以火攻破渠門,入及大連,至于太宮,盡取其椽以歸,為宋盧門之椽以辱之。鄭伯郁郁不樂,歎曰:“吾為祭仲所制,何樂乎為君?”于是陰有殺祭足之意。   明年春三月,周桓王病篤,召周公黑肩于床前,謂曰:“立子以嫡,禮也。然次于克,朕所纏愛,今以托卿。异日兄終弟及,惟卿主持。”言訖遂崩。周公遵命,奉世子忙即王位,是為庄王。   鄭厲公聞周有喪,欲遣使行吊。祭足固諫,以為:“周乃先君之仇,祝吶曾射王肩,若遣人往吊,只取其辱。”厲公雖然依允,心中愈怒。   一日,游于后圃,止有大夫雍糾相從。厲公見飛鳥翔鳴,凄然而歎。雍糾進曰:“當此春景融和,百鳥莫不得意。主公貴為諸侯,似有不樂之色,何也?”厲公曰:“百鳥飛鳴自爵,全不受制于人。寡人反不如鳥,是以不樂。”雍糾曰:“主公所慮,豈非秉鈞之人那?”厲公嘿然。雍糾又曰:“吾聞‘君猶父也,臣猶于也。’子不能力父分憂,即為不幸;臣不能為君排難,即為不忠。倘主公不以糾為不肖,有事相委,不敢不竭死力!”厲公屏去左右,謂雍糾曰:“卿非仲之愛婿乎?”糾曰:“婿則有之,愛則未也。糾之婚于祭氏,實出宋君所迫,非祭足本心。足每言及舊君,猶有依戀之心,但畏宋不敢改圖耳。”厲公曰:“卿能殺仲,吾以卿代之,但不知計將安出?”雍糾曰:“今東郊被宋兵殘破,民居未复。主公明日命司徒修整窿舍,卻教祭足資粟帛往彼安撫居民,臣當于東郊設享,以鴆酒毒之。”厲公曰:“寡人委命于卿,卿當仔細。”   雍糾歸家,見其妻祭氏,不覺有皇遂之色。祭氏心疑,問:“朝中今日有何事?”糾曰:“無也。”祭氏曰:“妾未察其言,先觀其色,今日朝中,必無無事之理。夫婦同体,事無大小,妾當与知。”糾曰:“君欲使汝父往東郊安撫居民,至期,吾當設享于彼,与汝父稱壽,別無他事。”祭氏曰:“子欲享吾父,何必郊外?”糾曰:“此君命也,汝不必問。”祭氏愈疑。乃醉糾以酒,乘其昏睡,佯問曰:“君命汝殺祭仲,汝忘之那?”糾夢中糊涂應曰:“此事如何敢忘!”早起,祭氏謂糾曰:“子欲殺吾父,吾已盡知矣。”糾曰:“未嘗有此。”祭氏曰:“夜來于醉后自言,不必諱也。”糾曰:“設有此事,与爾何如?”祭氏曰:“既嫁從夫,又何說焉?”糾乃盡以其謀告于祭氏。祭氏曰:“吾父恐行止未定,至期,吾當先一日歸宁,慫恿其行。”糾曰:“事若成,吾代其位,于爾亦有榮也。”   祭氏果先一日回至父家,問其母曰:“父与夫二者孰親?”其母曰:“皆親。”又問:“二者親情孰甚?”其母曰:“父甚于夫。”祭氏曰:“何也?”其母曰:“未嫁之女,夫無定而父有定,已嫁之女,有再嫁而無再生。夫合于人,父合于天,夫安得比于父哉!”其母雖則無心之言,卻點醒了祭氏有心之听,遂雙眼流淚曰:“吾今日為父,不能复顧夫矣!”遂以雍糾之謀,密告其母。其母大惊,轉告于祭足。祭足曰:“汝等勿言,臨時吾自能處分。”至期,祭足使心腹強組,帶勇士十余人,暗藏利刃跟隨。再命公于閱率家甲百余,郊外接應防變。祭足行至東郊,雍糾半路迎過,設享甚丰。祭足曰:“國事奔走,禮之當然,何勞大享。”雍糾曰:“郊外存色可娛,聊具一酌節勞耳。”言訖,滿斟大觥,跪于祭足之前,滿臉笑容,口稱百壽。祭足假作相攙,先將右手握糾之臂,左手接杯澆地,火光迸裂。遂人喝曰:“匹夫何敢弄吾!”叱左右:“為我動手。”強姐与眾勇士一擁而上,擒雍糾縛而斬之,以其尸棄于周池。厲公伏有甲士在于郊外,幫助雍糾做事。早被公子閼搜著,殺得七零八落。厲公聞之,大惊曰:“祭仲不吾容也!”乃出奔蔡國。后有人言及雍糾通知祭氏,以致祭足預作准備。厲公乃唄曰:“國家大事,謀及婦人,其死宜矣!”   且說祭足聞厲公已出,乃使公父定叔往衛國迎昭公忽复位,曰:“吾不失信于舊君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衛宣公筑台納媳 高渠彌乘間易君   卻說衛宣公名晉,為人淫縱不檢。自為公子時,与其父庄公之妾名夷姜者私通,生下一子,寄養于民間,取名曰急子。宣公即位之日,元配邢妃無寵。只有夷姜得幸,如同夫婦。就許立急于為嗣,屬之于右公于職。時急于長成,已一十六歲,為之聘齊僖公長女。使者返國,宣公聞齊女有絕世之姿,心貪其色,而難于啟口。乃构名匠筑高台于淇河之上,朱欄華棟,重宮复室,极其華麗,名曰新台。先以聘宋為名,遣開急子。然后使左公于泄如齊,迎姜氏徑至新台,自己納之,是為宣姜。時人作新台之詩,以刺其淫亂:   新台有砒,河水淋渺:燕婉之求,“遵滌”不鮮!   魚网之設,鴻則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通滌、“戚施”皆丑惡之貌,以喻宣公。言姜氏本求佳偶,不意乃配此丑惡也。后人讀史至此,言齊僖公二女,長宣姜,次文姜,宣姜淫于舅,文姜淫于兄,人倫天理,至此滅絕矣!有詩歎曰:         妖艷春秋首二姜,致令齊衛紊綱常。         天生尤物殃人國,不及無鹽佐伯王!   急子自宋回家,复命于新台。宣公命以庶母之禮,謁見姜氏。急子全無几微怨恨之意。宣公自納齊女,只往新台朝歡暮樂,將夷姜又撇一邊。一住三年,与齊姜連生二子,長曰壽,次日朔。自古道:“母愛子貴”。宣公因偏寵齊姜,將昔日怜愛急子之情,都移在壽与朔身上,心中便想百年之后,把衛國江山,傳与壽朔兄弟,他便心滿意足,反似多了急子一人。只因公子春天性孝友,与急子如同胞一般相愛,每在父母面前,周旋其兄。那急子又溫柔敬慎,無有失德,所以宣公未曾顯露其意。私下將公于壽囑托左公子泄,异日扶他為君。那公子朔雖与壽一母所生,賢愚迥然不同;年齒尚幼,天生狡猾,恃其母之得寵,陰蓄死士,心怀非望。不惟憎嫌急子,并親兄公子壽,也象贅疣一般;只是事有緩急,先除急子要緊。常把說話挑激母親,說:“父親眼下,雖然將我母子看待。有急子在先,他為兄,我等為弟,异日傳位,蔑不得長幼之序。況夷姜被你奪寵,心怀積忿。若急予為君,彼為國母,我母子無安身之地矣!”齊姜原是急于所聘,今日跟隨宣公,生子得時,也覺急子与己有礙。遂与公子朔合謀,每每讒譖急子于父親之前。   一日,急子誕日,公子壽治酒相賀,朔亦与席。坐間急子与公子壽說話甚密。公于朔插嘴不下,托病先別。一徑到母親齊姜面前,雙眼垂淚,扯個大謊,告訴說:“孩儿好意同自己哥哥与急子上壽,急子飲酒半酣,戲謔之間,呼孩儿為儿子。孩儿心中不平,說他几句。他說:‘你母親原是我的妻子,你便稱我為父,于理應該’。孩儿再待開口,他便奮臂要打。虧自己哥哥勸住,孩儿逃席而來。受此大辱,望母親稟知父侯,与孩儿做主!”齊姜信以為然。待宣公入宮,嗚嗚咽咽的告訴出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又裝點几句道:“他還要玷污妾身,說:‘我母夷姜,原是父親的庶母,尚然收納為妻。況你母親原是我舊妻,父親只算借貸一般,少不得与衛國江山,一同還我。’”宣公召公子壽問之,壽答曰:“并無此說。”宣公半疑半信,但遣內侍傳諭夷姜,責備他不能教訓其子。夷姜怨气填胸,無處伸訴,投繯而死。髯翁有詩歎曰:         父妾如何与子通?聚庵傳笑衛淫風。         夷姜此日投繯晚,何似當初守節終!   急子痛念其母,惟恐父親咳怪,暗地啼哭。公子朔義与齊姜謗說急子,因生母死于非命,口出怨言,日后要將母子償命。宣公本不信有此事。無奈妒妾讒子,日夜攛掇,定要宣公殺急子,以絕后患,不由宣公不听。但展轉躊躇,終是殺之無名,必須假手他人,死于道路,方可掩人耳目。   其時,适齊傅公約會伐紀,征兵于衛。宣公乃与公子朔商議,假以往訂師期為名,遣急子如齊,授以白族。此去辜野,是往齊的要路,舟行至此,必然登陸,在彼安排急子,他必不作准備。公子朔向來私蓄死士,今日正用得著,教他假裝盜賊,伏于莘野,只認白族過去,便赶出一齊下手,以鹿复命,自有重賞。公于朔處分已定,回复齊姜,齊姜心下十分歡喜。   卻說公子壽見父親屏去從人,獨召弟朔議事,心怀疑惑。入宮來見母親,探其語气。齊姜不知隱瞞,盡吐其實。囑咐曰:“此乃汝父主意,欲除我母子后患,不可泄漏他人。”公子壽知其計已成,諫之無益。私下來見急子,告以父親之計:“此去莘野必由之路,多凶少吉。不如出奔他國,別作良圖。”急子曰:“為人于者,以從命力孝。棄父之命,即為逆子。世間豈有無父之國,即欲出奔,將安往哉?”遂束裝下舟,毅然就道。公子壽位勸不從,思想:“吾兄真仁人也!此行若死于盜賊之手,父親立我為嗣,何以自明?于不可以無父,弟不可以無兄,吾當先兄而行,代他一死,吾兄必然獲免。父親聞吾之死,倘能感悟,慈孝兩全,落得留名万古。”于是別以一舟載酒,亟往河下,請急于餞別。急子辭以:“君命在身,不敢逗邏。”公子壽乃移槽過舟,滿斟以進。未及開言,不覺淚珠墮于杯中。急于忙接而飲之。公子壽曰:“酒已污矣!”急子曰:“正欲飲吾弟之情也。”公子壽拭淚言曰:“今日此酒,乃吾弟兄永決之酒。哥哥若鑒小弟之情,多飲几杯。”急子曰:“敢不盡量!”兩人淚眼相對,彼此勸酬。公于壽有心留量,急子到手便吞,不覺盡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公子壽謂從人曰:“君命不可遲也,我當代往。即取急子手中白族,故意建于舟首,用自己仆從相隨。屬咐急子隨行人眾,好生守候。袖中出一簡,付之曰:“俟世于酒醒后,可呈看也。”即命發舟。行近莘野,方欲整車登岸,那些埋伏的死士,望見河中行漣飄颶,認得白族,定是急子到來,一聲呼哨,如蜂而集。公子壽挺然出喝曰:“吾乃本國衛侯長子,奉使往齊。汝等何人,敢來邀截?”眾賊齊聲曰:“吾等奉衛侯密旨,來取汝首!”挺刀便砍。從者見勢頭凶猛,不知來歷,一時惊散。可怜壽子引頸受刀,賊党取頭,盛于木匣,一齊下船,偃旄而歸。   再說急子酒量原淺,一時便醒,不見了公子壽,從人將簡緘呈上,急子拆而看之,簡上只有八個字云:“弟已代行,兄宜速避。”急子不覺墮淚曰:“弟為我犯難,吾當速往。不然,恐誤殺吾弟也!”喜得仆從俱在,就乘了公子壽之舟,催趲舟人速行。真個是似電流光絕,鳥逝超群。其夜月明如水,急子心念其弟,目不交睫。注視渴首之前,望見公子壽之舟,喜曰:“天幸吾弟尚在!”從人察曰:“此來舟,非去舟也!”急子心疑,教攏船上去。兩船相近,樓槽俱明。只見舟中一班賊党,并不見公子壽之面。急子愈疑,乃佯間曰:“主公所命,曾了事否?”眾賊听得說出秘密,卻認為公于朔差來接應的,乃捧函以對曰:“事已了矣。”急子取函啟視,見是公子壽之首,仰天大哭曰:“天乎冤哉!”眾賊駭然,問曰:“父殺其于,何故稱冤?”急于曰:“我乃真急于也。得罪于父,父命殺我。此吾弟壽也。何罪而殺之?可速斷我頭,歸獻父親,可贖誤殺之罪。”賊党中有認得二公子者,于月下細認之曰:“真誤矣!”眾賊遂將急子斬首,并納函中。從人亦皆四散。《衛鳳》有《乘舟》之詩,正詠兄弟爭死之事。詩曰: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養養!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暇有害!   詩人不敢明言,但追想乘舟之人,以寓悲思之意也。   再說眾賊連夜奔入衛城,先見公于朔,呈上白旄。然后將二子先后被殺事情,細述一遍,猶恐誤殺得罪。誰知一箭射雙雕,正中了公子朔的隱怀。自出金帛,厚賞眾賊。卻入官來見母親說:“公子壽載族先行,自隕其命。喜得急子后到,天教他自吐真名,償了哥哥之命。”齊姜雖痛公子壽,卻幸除了急子,拔去眼中之釘,正是憂喜相半。母子商量,且教慢与宣公說知。   卻說左公子泄,原受急子之托,右公子職,原受公子壽之托,二人各自關心。遣人打探消息,回報如此如此。起先未免各為其主,到此同病相怜,合在一處商議。候宣公早朝,二人直入朝堂,拜倒在地,放聲大哭。宣公惊問何故,公子泄,公子職二人一辭,將急子与公子壽被殺情由,細述一遍,“乞收拾尸首埋葬,以盡當初相托之情。”說罷哭聲轉高。宣公雖怪急子,卻還怜愛公子壽。忽聞二子同時被害,嚇得面如上色,半晌不言。痛定生悲,淚如雨下,連聲歎曰:“齊姜誤我,齊姜誤我!”即召公子朔問之,朔辭不知。宣公大怒,就著公子朔拘拿殺人之賊。公子朔口中應承,只是支吾,那肯獻出賊党。   宣公自受惊之后,又想念公子壽,感成一病,閉眼便見夷姜、急子、壽子一班,在前啼啼哭哭。祈禱不效,半月而亡。公子朔發喪襲位,是為惠公。時朔年一十五歲,將左右二公子罷官不用。庶兄公子碩字昭伯,心中不服,連夜奔齊。公子泄与公子職怨恨惠公,每恩為急子及公子壽報仇,未得其便。   話分兩頭。卻說衛侯朔初即位之年,因助齊攻紀,為鄭所敗,正在銜恨。忽聞鄭國有使命至,問其來意。知鄭厲公出奔,群臣迎故君忽复位,心中大喜。即發車徒,護送昭公還國。祭足再拜,謝昔日不能保護之罪。昭公雖不治罪,心中快快,恩禮稍減于昔日。祭足亦覺足夠不安,每每稱疾不朝。高渠彌素失愛于昭公,及昭公复國,恐為所害,陰養死士,為弒忽立墮之計。時鄭厲公在蔡,亦厚結蔡人。遣人傳語檀伯,欲借爍為巢窟,桓怕不從。于是使蔡人假作商賈,于爍地往來交易,因而厚結棟人,暗約為助,乘机殺了檀伯。厲公遂居棟,增城溶池,大治甲兵,將謀襲鄭,遂為敵國。祭足聞報大惊,急奏昭公,命大夫傅暇屯兵大陵,以遏厲公來路。厲公知鄭有備,遣人轉央魯侯,謝罪于宋,許以复國之后,仍補前賂未納之數。魯使至宋,宋庄公貪心又起,結連蔡衛,共納厲公。時衛侯朔有送昭公复國之勞,昭公并不修禮往謝,所以亦怨昭公,反与宋公協謀,因即位以來,并未与諸侯相會,乃自將而往。   公子泄謂公于職曰:“國君遠出,吾等舉事,此其時矣!”公子職曰:“如欲舉事,先定所立,人民有主,方保不亂。”正密議間,閻人報:“大夫宁跪有事相訪。”兩公子迎入。宁跪曰:“二公子忘乘舟之冤乎?今日机會,不可失也!”公子職曰:“正議擁戴,未得其人。”宁跪曰:“吾觀群公子中,惟黔牟仁厚可輔,且周王之婿,可以彈壓國人。”三人遂敵血定議。乃暗約急子壽于原舊一班從人,假傳一個諜扣,只說:“衛侯伐鄭,兵敗身死。”于是迎公子黔牟即位。百官朝見已畢,然后宣播衛朔构陷二兄,致父忿死之惡。重為急壽二子發喪,改葬其樞。遣使告立君于周。宁跪引兵營于郊外,以遏惠公歸路。公于泄欲殺宣姜,公于職止之曰:“姜雖有罪,然齊侯之妹也,殺之恐得罪于齊。不如留之,以結齊好。乃使宣妾出居別宮,月致凜汽無缺。   再說宋、魯、蔡、衛,共是四國合兵伐鄭。祭足自引兵至大陵,与傅暇合力扣敵,隨机應變,未嘗挫失。四國不能取胜,只得引回。   單說衛侯朔伐鄭無功,回至中途,聞二公于作亂,已立黔牟,乃出奔于齊國。齊襄公曰:“吾甥也。”厚其館汽,許以興兵复國。朔遂与襄公立約:“如歸國之日,內府寶玉,盡作酬儀。”襄公大喜。忽報:“魯侯使到。”因齊侯求婚于周,周王允之,使魯侯主婚,要以王姬下嫁。魯侯欲親自至齊,面議其事。襄公想起妹子文姜,久不相會,何不一同請來?遂遣使至魯,并迎文姜。諸大夫請問伐衛之期。襄公曰:“黔牟亦天子婿也。”寡人方圖婚于周,此事姑且遲之。”但恐衛人殺害宣姜,遣公孫無知納公子碩于衛。私囑無知,要公子碩悉于宣姜,以為复朔之地。公孫無知領命,同公子碩歸衛,与新君黔牟相見。時公子碩內子已卒,無知將齊侯之意,遍致衛國君臣,并致宣姜。那宣姜倒也心肯。衛國眾臣,素惡宣姜悟位中官,今日欲貶其名號,無不樂從。只是公子碩念父子之倫,堅不允從。無知私言于公子職曰:“此事不諧,何以复寡君之命?”公子職恐失齊歡,定下計策,請公子碩飲宴,使女樂情酒,灌得他爛醉,扶人別宮,与宣姜同宿,醉中成就其事,醒后悔之,已無及矣。宣姜与公子碩遂為夫婦。后生男女五人:長男齊子早卒,次戴公申,次文公毀;女二,為宋桓公,許穆公夫人。史臣有詩歎曰:         子婦如何攘作妻,子桑庶母報非遲!         夷姜生子宣姜繼,家法源流未足奇。   此詩言昔日宣公杰父妾夷姜,而生急子。今其子昭伯,亦柔宣姜而生男女五人。家法相傳,不但新台之報也。   話分兩頭。再說鄭祭足自大陵回,因;日君子突在棟,終為鄭患,思一制御之策。想齊与厲公原有戰紀之仇,今日謀納厲公,惟齊不与。況且新君嗣位,正好修睦。又聞魯侯為齊主婚,齊魯之交將合。于是奏知昭公,自資禮帛,往齊結好,因而結魯。若得二國相助,可以敵宋。自古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祭足但知防備厲公,卻不知高渠彌毒謀已就,只慮祭足多智,不敢動手。今見祭足遠行,肆無忌憚。乃密使人迎公子宣在家,乘昭公冬行蒸祭,伏死士于半路,突起拭之,托言為盜所殺。遂奉公子鱉為君。使人以公子富之命,召祭足回國,与高渠彌并執國政。可怜昭公复國,未滿三載,遂遭逆臣之禍!髯仙讀史至此,論昭公自為世子時,已知高渠彌之惡。及兩次為君,不能剪除凶人,留以自禍,豈非优柔不斷之禍?有詩歎云:         明知惡草自當租,蛇虎如何与共居?         我不制人人制我,當年在自識高渠!   不知鄭子區如何結束,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魯桓公夫婦如齊 鄭子直君臣為戮   卻說齊襄公見祭足來聘,欣然接之。正欲報聘,忽聞高渠彌弒了昭公,授立子區,心中大怒,便有興兵誅討之意。因魯侯夫婦將至齊國,且將鄭事擱起,親至爍水迎候。   卻說魯夫人文姜,見齊使來迎,心下亦想念其兄,欲借歸宁之名,与桓公同行。桓公溺愛其妻,不敢不從。大夫申糯諫曰:“‘女有室,男有家’,古之制也。禮無相讀,讀則有亂。女子出嫁,父母若在,每歲一歸宁。今夫人父母俱亡,無以妹宁兄之理。魯以秉禮為國,豈可行此非札之事?”桓公已許文姜,遂不從申蠕之諫。夫婦同行,車至爍水,齊襄公早先在矣。殷勤相接,各敘寒溫。一同發駕,來到臨淄,魯侯致周玉之命,將婚事議定。齊侯十分感激,先設大享,款待魯侯夫婦。然后迎丈姜至于宮中,只說与舊日宮嬪相會。誰知襄公預造下密室,另治私宴,与丈姜敘情。飲酒中間,四目相視,你貪我愛”,不顧天倫,遂成苟且之事。兩下迷戀不舍,遂留宿宮中,日上三竿,尚相抱未起,撇卻魯桓公在外,冷冷清清。魯侯心中疑慮,遣人至宮門細訪。回報:“齊侯未娶正妃,止有偏宮連氏。乃大夫連稱之從妹,向來失寵,齊侯不与相處。姜夫人自入齊宮,只是兄妹敘情,并無他宮嬪相聚。”魯侯情知不做好事,恨不得一步跨進齊宮,觀其動靜。恰好人報:“國母出宮來了。”魯侯盛气以待。便問姜氏曰:“夜來宮中共誰飲酒?”答曰:“同連妃。”又問:“几時散席?”答:“久別話長,直到粉牆月上,可半夜矣。”又問:“你兄曾來陪飲否?”答曰:“我兄不曾來。”魯侯笑而問曰:“難道兄妹之情,不來相陪?”姜氏曰:“飲至中間,曾來相勸一杯,即時便去。”魯侯曰:“你席散如何不出官?”姜氏曰:“夜深不便。”魯侯又問曰:“你在何處安置?”姜氏曰:“君侯差矣!何必盤間至此?宮中許多空房,豈少下榻之處?妾自在西宮過宿,即昔年守閨之所也。”魯侯曰:“你今日如何起得恁遲?”姜氏曰:“夜來飲酒勞倦,今早梳妝,不覺過時。”魯侯又問曰:“宿處誰人相伴?”姜氏曰:“宮娥耳。”魯侯又曰:“你兄在何處睡?”姜氏不覺面赤曰:“為妹的怎管哥哥睡處?言之可笑!”魯侯曰:“只怕為哥的,倒要管妹子睡處!”姜氏曰:“是何言也?”魯侯曰:“自古男女有別。你留宿宮中,兄妹同宿,寡人已盡知之,休得瞞隱!”姜氏口中雖是含糊抵賴,啼啼哭哭,心中卻也十分慚愧。魯桓公身在齊國,無可奈何,心中雖然忿恨,卻不好發作出來,正是“敢怒而不敢言”。即遣人告辭齊侯,且待歸國,再作區處。   卻說齊襄公自知做下不是。姜氏出宮之時,難以放心,便密遣心腹力士石之紛如跟隨,打听魯侯夫婦相見有何說話。石之紛如回复:“魯侯与夫人角口,如此如此。”襄公大惊曰:“亦料魯侯久后必知,何其早也?”少頃,見魯使來辭,明知事泄之故。乃固請于牛山一游,便作餞行。使人連逼几次,魯侯只得命駕出郊。文姜自留邸舍,悶悶不悅。   卻說齊襄公一來舍不得文姜回去,二來懼魯侯怀恨成仇,一不做,二不休,吩咐公子彭生待席散之后,送魯侯回邪,要在車中結果魯侯性命。彭生記起戰紀時一箭之恨,欣然領命,是日牛山大宴,盛陳歌舞,襄公意倍殷勤。魯侯只低頭無語。襄公教諸大夫輪流把盞,又教官娥內恃,捧樽跪勸。魯侯心中憤郁,也要借杯澆悶,不覺酪酊大醉,別時不能成禮。襄公使公子彭生抱之上車。彭生遂与魯侯同載。离國門約有二里,彭生見魯侯熟睡,挺臂以拉其脅。彭生力大,其臂如鐵,魯侯被拉脅折,大叫一聲,血流滿車而死。彭生謂眾人曰:“魯侯醉后中惡,速馳入城,報知主公。”眾人雖覺蹊蹺,誰敢多言!史臣有詩云:         男女嫌微最要明,夫妻越境太胡行!         當時若听申幻諫,何至車中六尺橫?   齊襄公聞魯侯暴亮,佯啼假哭,即命厚殮入棺,使人報魯迎喪。魯之從人回國,備言車中被弒之由。大夫申糯曰:“國不可一日無君。且扶世子同主張喪事,候喪車到日,行即位禮。”公子慶父字孟,乃桓公之庶長子,攘臂言曰:“齊侯亂倫無禮,禍及君父。愿假我戎車三百乘,伐齊聲罪!”大夫申糯惑其言,私以問謀士施怕曰:“可伐齊否?”施伯曰:“此曖昧之事,不可聞于鄰國。況魯弱齊強,伐未可必胜,反彰其丑。不如含忍,姑請究車中之故,使齊殺公于彭生,以解說于列國,齊必听從。”申糯告于慶父,遂使施伯草成國書之稿,——世子居喪不言,乃用大夫出名,——遣人如齊,致書迎喪。齊襄公啟書看之。書曰:   外臣申蠕等,拜上齊侯殿下:寡君奉天子之命,不敢宁居,來議大婚。今出而不入,道路紛紛,皆以車中之變為言。無所歸咎,恥辱播于諸候,請以彭生正罪。   襄公覽畢,即遣人召彭生入朝。彭生自謂有功,昂然而入。襄公當魯使之面罵曰:“寡人以魯侯過酒,命爾扶持上車。何不小心伏侍,使其暴毫?爾罪難辭!”喝令左右縛之,斬于市曹。彭生大呼曰:“淫其妹而殺其夫,皆出汝無道昏君所為,今日又委罪于我!死而有知,必為妖孽,以取爾命!”襄公遽自掩其耳,左右皆笑。襄公一面遣人往周王處謝婚,并訂娶期。一面遣人送魯侯喪車回國,文姜仍留齊不歸。   魯大夫申糯率世子同迎樞至郊,即于樞前行禮成喪,然后嗣位,是為庄公。申蠕、擷孫生、公子溺、公子恒、曹沫一班文武,重整朝綱。庶兄公子庄父、庶弟公于牙、嫡弟季友俱參國政。申蠕荐施怕之才,亦拜上士之職。以明年改元,實周庄王之四年也。   魯庄公集群臣商議,為齊迎婚之事。施伯曰:“國有三恥,君知之乎?”庄公曰:“何謂三恥?”施伯曰:“先君雖已成服,惡名在口,一恥也;君夫人留齊未歸,引人議論,二恥也;齊為仇國,況君在衰經之中,乃為主婚,辭之則逆王命,不辭則貽笑于人,三恥也。”魯庄公賊然曰:“此三恥何以免之?”施伯曰:“欲人勿惡,必先自美;欲人勿疑,必先自信。先君之立,未膺王命。若乘主婚之机,請命于周,以榮名被之九泉,則一恥免矣。君夫人在齊,宜以禮迎之,以成主公之孝,則二恥免矣。惟主婚一事,最難兩全;然亦有策。”庄公曰:“其策何如?”施伯曰:“可將王姬館舍,筑于郊外,使上大夫迎而送之,君以喪辭。上不逆天王之命,下不拂大國之情,中不失居喪之禮,如此則三恥亦免矣。庄公曰:“申糯言汝‘智過于腹’。果然!”遂一一依策而行。   卻說魯使大夫顓孫生至周,請迎王姬;因請以敝冕圭壁,為先君泉下之榮。周庄王許之,擇人使魯,錫桓公命。周公黑肩愿行,庄王不許,別遣大夫榮叔。原來庄王之弟王子克,有寵于先王,周公黑肩曾受臨終之托。庄王疑黑肩有外心,恐其私交外國,樹成王子克之党,所以不用。黑肩知庄王疑己,夜詣王子克家,商議欲乘嫁王姬之日,聚眾作亂,弒庄王而立于克。大夫辛伯聞其謀,以告庄王。乃殺黑肩,而逐子克。子克奔燕。此事表過不提。   且說魯瀕孫生送王姬至齊;就奉魯侯之命,迎接夫人姜氏。齊襄公十分難舍,礙于公論,只得放回。臨行之際,把袂留連,千聲珍重:“相見有日!”各各洒淚而別。姜氏一者貪歡戀愛,不舍齊侯,二者背理賊倫,羞回故里,行一步,懶一步。車至糕地,見行館整洁,歎曰:“此地不魯不齊,正吾家也。”吩咐從人,回复魯侯:“未亡人性貪閒适,不樂還宮。要吾回歸,除非死后。”魯侯知其無顏歸國,乃為筑館于祝邱,迎姜氏居之。姜氏遂往來于兩地。魯侯債問,四時不絕。后來史官議論,以為魯庄公之于文姜,論情則生身之母,論義則殺父之仇。若文姜歸魯,反是難處之事,只合徘徊兩地,乃所以全魯侯之孝也。髯翁詩曰:         代夫無面返東蒙,裕地徘徊齊魯中。         若使肌顏歸故國,親仇兩字怎融通?   話分兩頭。再說齊襄公拉殺魯桓公,國人沸沸揚揚,盡說:“齊侯無道,干此淫殘蔑理之事。”襄公心中暗愧,急使人迎王姬至齊成婚,國人議猶未息;欲行一二義舉,以服眾心。想:“鄭拭其君,衛逐其君,兩件都是大題目,但衛公子黔牟,是周王之婿,方娶王姬,未可便与黔牟作對。不若先討鄭罪,諸侯必然畏服。”又恐起兵伐鄭,胜負未卜。乃佯遣人致書子直,約于首止,相會為盟。子宣大喜曰:“齊侯下交,吾國安如泰山矣!”欲使高渠彌祭足同往,祭足稱疾不行。原繁私問于祭足曰:“新君欲結好齊侯,君宜輔之,何以不往?”祭足曰:“齊侯勇悍殘忍,嗣守大國,侈然有圖伯之心,況先君昭公有功于齊,齊所念也。夫大國難測,以大結小,必有好謀。此行也,君臣其為戮乎?原繁曰:“君言果信,鄭國誰屬?”祭足曰:“必于儀也。是有君人之相,先君庄公曾言之矣。”原繁曰:“人言君多智,吾姑以此試之。”至期,齊襄公遣王子成父管至父二將,各率死士百余,環恃左右,力士石之紛如緊隨于后。高渠彌引著于直同登盟壇,与齊侯敘禮已畢。劈臣孟陽手捧血盂,跪而請獻。襄公目視之,孟陽達起。襄公執子盲手問曰:,先君昭公,因甚而妞?”子官變色,惊顫不能出詞。高渠彌存答曰:“先君因病而姐,何煩君問?、襄公曰:“聞蒸察遇賊,非關病也。”高渠彌缸掩不過,只得對曰:“原有寒疾,复受賊惊,是以暴亡耳。”襄公曰:“君行必有警備,此賊從何而來?”高渠彌對曰:“嫡庶爭立,已非一日,各有私党,乘机竊發,准能防之?”襄公又曰:“曾獲得賊人否?”高渠彌曰:“至今尚在緝訪,未有蹤跡。襄公大怒曰:“賊在眼前,何煩緝訪?汝受國家爵位,乃以私怨弒君。到寡人面前,還敢以言語支吾!寡人今日為汝先君報仇!”叫力士:“快与我下手!”高渠彌不敢分辯。”石之紛如先將高渠彌綁縛。子宣叩首乞哀曰:“此事与孤無干,皆高渠彌所為也。乞恕一命!”襄公曰:“既知高渠彌所為,何不討之?汝今日自往地下分辯。”把手一招,王子成父与管至父引著死士百余,一齊上前,將子區亂砍,死于非命。隨行人眾,見齊人勢大,誰敢動手,一時盡皆逃散。襄公謂高渠彌曰:“汝君已了,汝猶望活乎?”高渠彌對曰:“自知罪重,只求賜死!”襄公曰:“只与你一刀,便宜了你!”乃帶至國中,命車裂于南門。——車裂者,將罪人頭与四肢,縛于五輛車轅之上,各自分向,各駕一牛,然后以鞭打牛,牛走車行,其人肢体裂而為五。俗言:“五牛分尸”。此乃极重之刑。襄公欲以義舉聞于諸侯,故意用此极刑,張大其事也。——高渠彌已死;襄公命將其首,號令甫門,榜曰:“逆臣視此!”一面使人收拾子曹尸首,囂葬于東郭之外。一面遣使告于鄭曰:“賊臣逆子,周有常刑。汝國高渠彌主謀斌君,擅立庶孽,寡君痛鄭先君之不吊,已為鄭討而戮之矣。愿改立新君,以邀舊好。”原繁聞之,歎曰:“祭仲之智,吾不及也!”諸大夫共議立君,叔詹曰:“故君在棟,何不迎之?”祭足曰:“出亡之君,不可再辱宗廟。不如立公子儀。”原繁亦贊成之。于是迎公子儀于陳,以嗣君位。祭足為上大夫,叔詹為中大夫,原繁為下大夫。子儀既即位,乃委國于祭足,恤民修備,遣使修聘于齊陳諸國。又受命于楚,許以年年納貢,永為屬國。厲公元間可乘,自此鄭國稍安。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衛侯朔抗王入國 齊襄公出獵遇鬼   卻說王姬至齊,与襄公成婚。那王姬生性貞靜幽閒,言動不苟。襄公是個狂淫之輩,不甚相得。王姬在宮數月,備聞襄公淫妹之事,默然自歎:“似此蔑倫悸理,禽獸不如。吾不幸錯嫁匪人,是吾命也!”郁郁成疾,不及一年遂卒。   襄公自王姬之死,益無忌憚。心下思想文姜,偽以狩獵為名,不時往糕。遣人往祝邱,密迎文姜到襟,晝夜淫樂,恐魯庄公發怒,欲以兵威脅之。乃親率重兵襲紀,取其邢、部、部三邑之地。兵移部城,使人告紀侯:“速寫降書,免至滅絕。”紀侯歎曰:“齊吾世仇。吾不能屈膝仇人之庭,以求苟活也!”乃使夫人伯姬作書,遣人往魯求救。齊襄公出令曰:“有救紀者,寡人先移兵伐之!”魯庄公遣使如鄭,約他同力救紀。鄭伯子儀,因厲公在棟,謀襲鄭國,不敢出師,使人來辭。魯侯孤掌難鳴,行至滑地,懼齊兵威,留宿三日而返。紀侯聞魯兵退回,度不能守,將城池妻子,交付其弟贏季,拜別宗廟,大哭一場,半夜開門而出,不知所終。   贏季謂諸大臣曰:“死國与存把,二者孰重?”諸大夫皆曰:“存把為重。贏季曰:“苟能存紀宗廟,吾何惜自屈?”即寫降書,愿為齊外臣,守部宗廟。齊侯許之。贏季遂將紀國土地戶口之數,盡納于齊,叩首乞哀。齊襄公收其版籍,于紀廟之旁,割三十戶以供紀祭把,號贏季為廟主。紀怕姬惊悸而卒。襄公命葬以夫人之禮,以媚于魯。伯姬之梯叔姬,乃昔日從嫁者,襄公欲送之歸魯。叔姬曰:“婦人之義,既嫁從夫。生為贏氏婦,死為贏氏鬼,舍此安歸乎?”襄公乃听其居都守節。后數年而卒。史官贊云:   世衰俗敝,淫風相襲。齊公亂妹,新台娶媳。禽行獸心,倫亡紀俠。小邦妾腰,矢節從一宁守故廟,不歸宗國。卓哉叔姬,《柏舟》同式!按齊襄公滅紀之歲,乃周庄主七年也。   是年楚武王熊通,以隨侯不朝,复興兵伐隨,未至而亮。令尹斗祈,莫敖屈重,秘不發喪。出奇兵從間道直逼隨城。隨懼行成。屈重偽以王命,入盟隨侯。大軍既濟漢水,然后發喪。于熊貨即位,是為文王。此事不提。   再說齊襄公滅紀凱旋,文姜于路迎接其兄,至于祝邱,盛為燕享。用兩君相見之禮,彼此酬醉,大犒齊軍。又与襄公同至糕地,留連歡宿。襄公乃使文姜作書,召魯庄公來糕地相會。庄公恐違母命,遂至糕謁見文姜。文姜使庄公以甥舅之禮,見齊襄公,且謝葬紀伯姬之事。庄公亦不能拒,勉強從之。襄公大喜,亦具享禮款待庄公。時襄公新生一女,文姜以庄公內主尚虛,令其訂約為婚。庄公曰:“彼女尚血胞,非吾配也。”文姜怒曰:“汝欲疏母族耶?襄公亦以長幼懸隔為嫌。文姜曰:“待二十年而嫁,亦未晚也。”襄公懼失文姜之意,庄公亦不敢違母命,兩下只得依允。甥舅之親,复加甥舅,情愈親密。二君并車馳獵于糕地之野,庄公矢不虛發,九射九中。襄公稱贊不已。野人竊指魯庄公戲曰:“此吾君假子也!”庄公怒,使左右蹤跡其人殺之。襄公亦不嗔怪。史臣論庄公有母無父,忘親事仇。作詩消云:           車中仗恨已多年,甘与仇佯共戴天。           莫怪野人呼假子,已同假父作姻緣1   文姜自魯齊同狩之后,益無忌憚,不時与齊襄公聚于一處。或于防,或于谷,或時直至齊都,公然留宿官中,嚴如夫婦。國人作《載驅》之詩,以刺文姜。詩云:           載驅薄薄,笨芬朱靳。魯道有蕩,齊子發夕。           汶水滔滔,行人偏低。魯道有蕩,齊子游邀。   薄薄者,疾驅之貌。笨,席;所以舖車。莽,車后戶,朱梆者,以朱漆獸皮。皆車飾也。齊子指文姜。言文姜乘此車而至齊,佣餾,眾貌;言其仆從之多也。又有《敝苟》之詩,以刺庄公。詩云:           敝苟在梁,其魚紡蝦。齊子歸止,其從如云。           敝苟在梁,其魚紡納。齊子歸止,其從如水。   苟者,取魚之器;言敝坏之粵,不能制大魚,以喻魯庄公不能防閒文姜,任其仆從出入無禁也。   且說齊襄公自糕回國,衛侯朔迎賀滅紀之功,再請伐衛之期。襄公曰:“今王姬已卒,此舉無礙,但非連合諸侯,不為公舉。君少待之。”衛侯稱謝。過數日,襄公遣使約會宋、魯、陳、蔡四國之君,一同伐衛,共納惠公;其檄云:   天禍衛國,生逆臣泄職,擅行廢立。致衛君越在敝邑,于今七年。孤坐不安席。以疆場多事,不即誅討。今幸少閒,悉索敝賦,愿從諸君之后,左右衛君,以誅衛之不當立者!   時周庄王八年之冬也。   齊襄公出車五百乘,同衛侯朔先至衛境。四國之君,各引兵來會四路諸侯:宋閡公捷,魯庄公同,陳宣公杵臼,蔡哀侯獻舞。衛侯聞五國兵至,与公子泄公于職商議,遣大夫宁跪告急于周。庄王問群臣:“誰能為我救衛者/周公忌父,西虢公伯皆曰:“王室自伐鄭損威以后,號令不行。今齊侯諸儿,不念王姬一脈之親,鳩合四國,以納君為名。名順兵強,不可敵也。”左班中最下一人挺身出曰:“二公之言差矣!四國但只強耳,安得言名順乎?眾人視之,乃下士子突也。周公曰:“諸侯失國,諸侯納之,何為不順?”子突曰:“黔牟之立,已稟王命。既立黔牟,必廢子朔。二公不以王命力順,而以納諸侯為順,誠突所不解也!”唬公曰:“兵戎大事,量力而行。王室不振,已非一日。伐鄭之役,先王親在軍中,尚中祝吶之矢。至今兩世,未能問罪。況四國之力,十倍于鄭。孤軍赴援,如以卵抵石,徒自褻威,何益干事?”子突曰:“天下之事,理胜力為常,力胜理為變。工命所在,理所革也。一時之強弱在力,千古之胜負在理。若蔑理而可以得志,無一人起而間之,千古是非,從此顛倒,天下不复有工矣!諸公亦何面目號為王朝卿士乎?”唬公不能答。周公曰:“倘今日興救衛之師,汝能任其事否?”子突曰:“九伐之法,司馬掌之。突位微才劣,誠非其任。必無人肯往,突不敢愛死,愿代司馬一行。”周公又曰:“汝救衛能保必胜乎?子突曰:“突今日出師,已据胜理。若以文、武、宣、平之靈,仗義執言,四國悔罪,王室之福。非突敢必也。”大夫富辰日:“突言甚壯、可令一往,亦使天下知王室有人。”周王從之。乃先遣宁跪歸報衛國,王師隨后起行。   卻說周貌二公,忌子突之成功,僅給戎車二百乘。子突并不推倭,告于太廟而行。時五國之師,已至衛城下,攻圍甚急。公子泄公子職晝夜巡守,懸望王朝大兵解圍。誰知子突兵微將寡,怎當五國如虎之眾?不等子突安營,大殺一場,二百乘兵車,如湯潑雪。子突歎曰:“吾奉王命而戰死,不失為忠義之鬼也!”乃手殺數十人,然后自刎而亡。髯翁有詩贊曰:           雖然只旅未成功,王命昭昭耳目中。           見義勇為真漢子,莫將成敗論英雄!   衛國守城軍士,聞王師已敗,先自奔竄。齊兵首先登城,四國繼之,砍開城門,放衛侯朔入城。公子泄公子職同宁跪收拾散兵,擁公子黔牟出走。正遇魯兵,又殺一場。宁跪奪路先奔,三公子俱被魯兵所擒。宁跪知力不能救,歎口气,奔往秦國逃難去訖。魯侯將三公子獻俘于衛,衛不敢決,轉獻于齊。齊襄公喝教刀斧手,將泄職二公子斬訖。公子黔牟是周王之婿,于齊有連襟之情,赦之不誅,放歸于周:衛侯朔嗚鐘擊鼓,重登侯位。將府庫所藏寶玉,厚賂齊襄公。襄公曰:“魯侯擒三公予,其勞不淺!”乃以所賂之半,分贈魯侯,复使衛侯另出器賄,散于宋、陳、蔡三國。此周庄王九年之事。   卻說齊襄公自敗子突,放黔牟之后,誠恐周王來討,乃使大夫連稱為將軍,管至父為副,領兵戍葵邱,以遏東南之路。二將臨行,請于襄公曰:“戍守勞苦,臣不敢辭,以何期為滿?”時襄公方食爪,乃曰:“今此瓜熟之時,明歲瓜再熟,當遣人代汝。”二將往葵邱駐扎,不覺一年光景。忽一日,戍卒進瓜嘗新。二將想起爪熟之約:“此時正該交代,如何主公不遣人來?”特地差心腹往國中探信,聞齊侯在谷城与文姜歡樂;有一月不回。連稱大怒曰:“王姬蕪后,吾妹當為繼室。無道昏君,不顧倫理,在外日事淫蝶,使吾等暴露邊鄙。吾必殺之!謂管至父曰:“汝可助吾一臂。”管至父曰:“及瓜而代,主公所親許也。恐其忘之,不如請代。請而不許,軍心胥怨,乃可用也。”連稱曰:“善。”乃使人獻瓜于襄公,因求交代。襄公怒曰:“代出孤意,奈何請那?再候瓜一熟可也。”使人回報,連稱恨恨不已。謂管至父曰:“今欲行大事,計將安出?”至父曰:“凡舉事必先有所奉,然后成。公孫無知,乃公子夷仲年之子。先君僖公以同母之故,寵愛仲年,并愛無知。從幼畜養宮中,衣服禮數,与世子無別。自主公即位,因無知向在宮中,与主公角力,無知足勾主公仆地,主公不悅。一日,無知又与大夫雍凜爭道,主公怒其不遜,遂疏黜之,品秩裁減大半。無知銜恨于心久矣!每思作亂,恨無幫手。我等不若密通無知,內應外合,事可必濟。”連稱曰:“當于何時?”管至父曰:“主上性喜用兵,又好游獵,如猛虎离穴,易為制耳。但得預聞出外之期,方不失机會也。”連稱曰:“吾妹在宮中,失寵于主公,亦怀怨望。今囑無知陰与吾妹合計,伺主公之間隙,星夜相聞,可無誤事。”于是再遣心腹,致書于公孫無知。書曰:   賢公孫受先公如嫡之寵,一旦削奪,行路之人,皆為不平。況君淫昏日甚,政令無常。葵邱久戍,及瓜不代,三軍之士,憤憤思亂。如有間可圖,稱等愿效犬馬,竭力推戴。稱之從妹,在宮失寵銜怨,天助公孫以內應之資,机不可失!公孫無知得書大喜,即复書曰:天厭淫人,以啟將軍之衷,敬佩衷言,遲疾奉報。無知陰使女恃通信于連妃,且以連稱之書示之:“若事成之曰,當立為夫人。”連妃許之。   周庄王十一年冬十月,齊襄公知姑夢之野有山名貝邱,禽獸所聚,可以游獵。乃預戒徒人費等,整頓車徒,將以次月往彼田狩。連妃遣宮人送信于公孫無知。無知星夜傳信葵邱,通知連管二將軍,約定十一月初旬,一齊舉事。連稱曰:“主上出獵,國中空虛,吾等率兵直入都門,擁立公孫何如?”管至父曰:“主上睦于鄰國,若乞師來討,何以御之?不若伏兵于姑夢,先殺昏君,然后奉公孫即位。事可万全也。”那時葵邱戍卒,因久役在外,無不思家。連稱密傳號令,各備干糧,往貝邱行事,軍士人人樂從。不在話下。   再說齊襄公于十一月朔日,駕車出游。止帶力士石之紛如,及幸臣盂陽一班,架鷹牽犬,准備射獵,不用一大臣相隨。先至姑夢,——原建有离官,——游玩竟日。居民饋獻酒肉,襄公歡飲至夜,遂留宿焉。次日起駕,往貝邱來。見一路樹木蒙茸,藤蘿臀郁,襄公駐車高阜,傳令舉火焚林,然后合圍校射,縱放鷹大。火烈風猛,狐兔之類,東奔西逸。忽有大象一只,如牛無角,似虎無斑,從火中奔出,竟上高阜,蹲踞于車駕之前。時眾人俱往馳射,惟孟陽立于襄公之側。襄公顧孟陽曰:“汝為我射此丞。”孟陽瞪目視之,大惊曰:“非象也,乃公子彭生也!”襄公大怒曰:“彭生何敢見我?”奪孟陽之弓,親自射之,連發三矢不中。那大泵直立起來,雙拱前蹄,效人行步,放聲而啼,哀慘難聞。嚇得襄公毛骨俱竦,從車中倒撞下來,跌損左足,脫落了絲文屢一只,被大象銜之而去,忽然不見。髯翁有詩曰:           魯桓昔日死車中,今日車中遍鬼雄。           在殺彭生應化厲,諸儿空自引雕弓。   徒人費与從人等,扶起襄公臥于車中,傳令罷獵,复回姑芽离宮住宿。襄公自覺精神恍惚,心下煩躁。時軍中已打二更,襄公因左足疼痛,展轉不寐,謂盂陽曰:“汝可扶我緩行几步。”先前墜車,匆忙之際,不知失屢,到此方覺。問徒人費取討。”費曰:“屢為大象銜去矣。”襄公心惡其言,乃大怒曰:“汝既跟隨寡人,豈不看屢之有無?若果銜去,當時何不早言?”自執皮鞭,鞭費之背,血流滿地方止。徒人費被鞭,含淚出門,正遇連稱引著數人打探動靜,將徒人費一索捆住,問曰:“無道昏君何在?”費曰:“在寢室。”又間:“已臥乎?”曰:尚未臥也。連稱舉刀欲砍,費曰:“勿殺我,我當先人,為汝耳目。”連稱不信。費曰:“我适被鞭傷,亦欲殺此賊耳。”乃袒衣以背示之。連稱見其血肉淋漓,遂信其言,解費之縛,囑以內應。隨即招管至父引著眾軍士,殺入高官。   且說徒人費翻身入門,正遇石之紛如,告以連稱作亂之事。遂造寢室,告于襄公。襄公惊惶無措。費曰:“事已急矣!若使一人偽作主公,臥于床上,主公潛伏戶后,幸而倉卒不辨,或可脫也。”孟陽曰:“臣受恩屹分,愿以身代,不敢恤死。孟陽即臥于床,以面向內,襄公親解錦袍覆之。伏身戶后,問徒人費曰:“汝將何如?”費曰:“臣當与紛如協力拒賊。”襄公曰:不苦背創乎?”費曰:“臣死且不避,何有于創?”襄公歎曰:“忠臣也!”徒人費令石之紛如引眾拒守中門,自己單身挾著利刃,詐為迎賊,欲刺連稱。其時眾賊已攻進大門,連稱挺劍當先開路。管至父列兵門外,以防他變。徒人費見連稱來勢凶猛,不暇致詳,上前一步便刺。誰知連稱身被重鎧,刃刺不入。卻被連稱一劍劈去,斷其二指,還复一劍,劈下半個頭顱,死于門中。石之紛如便挺矛來牛,約戰十余合,連稱轉斗轉進。紛如漸漸退步,誤絆石階腳趾,亦被連稱一一劍砍倒。遂入寢室。恃衛先已惊散。團花帳中,臥著一人,錦袍遮蓋。連稱手起劍落,頭离枕釁,舉火燭之,年少無須。連稱曰:“此非君也。”使人遍搜房中,并無蹤影。連稱自引燭照之,忽見戶檻之下,露出絲文屢一只,知戶后藏躲有人,不是諸儿是誰?打開戶后看時,那昏君因足疼,做一堆儿蹲著。那一只絲文屢,仍在足上。連稱所見之屢,乃是先前大家銜去的,不知如何在檻下。分明是冤鬼所為,可不畏哉!連稱認得諸儿,似雞雛一般,一把提出戶外,擲于地下。大罵:“無道昏君!汝連年用兵,默武殃民,是不仁也;背父之命,疏遠公孫,是不孝也;兄妹宣淫,公行不忌,是無禮也;不念遠戍,瓜期不代,是不信也。仁孝禮信,四德皆失,何以為人?吾今日為魯桓公報仇!”遂砍襄公為數段,以床褥裹其尸,与盂陽同埋于戶下。計襄公在位只五年。史官評論此事,謂襄公疏遠大臣,親呢群小,石之紛中,孟陽,徒人費等,平日受其私恩,從于昏亂,雖視死如歸,不得為忠臣之大節。連稱,管至父,徒以久戍不代,遂行篡拭,當是襄公惡貫已滿,假手二人耳。彭生臨刑大呼:“死為妖孽,以取爾命!”大汞見形,非偶然也。髯翁有詩詠費石等死難之事。詩云:           捐生殉主是忠貞,費石千秋無令名!           假使從昏稱死節,飛廉崇虎亦堪在。   又詩歎齊襄公云:           方張惡焰君候死,將熄凶威大摹狂。           惡貫滿盈無不斃,勸人作善莫商量。   連稱管至父重整軍容,長驅齊國。公孫無知預集私甲,一聞襄公凶信,引兵開門,接應連管二將入城。二將托言:“曾受先君僖公遺命,奉公孫無知即位。”立連妃為夫人。連稱為正卿,號為國舅。管至父為亞卿。諸大夫雖勉強排班,心中不服。惟雍糜再三稽首,謝往日爭道之罪,极其卑順。無知赦之,仍為大夫。高國稱病不朝,無知亦不敢黜之。至父勸無知懸榜招賢,以收人望。因荐其族子管夷吾之才,無知使人召之。未知夷吾肯應召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雍大夫計殺無知 魯庄公乾時大戰   卻說管夷吾字仲,生得相貌魁梧,精神俊爽,博通墳典,淹貫古今,有經天緯地之才,濟世匡時之略。与鮑叔牙同賈,至分金時,夷吾多取一倍。鮑叔之從人心怀不平,鮑叔曰:“仲非貪此區區之金,因家貧不給,我自愿讓之耳。”又曾領兵隨征,每至戰陣,輒居后隊,及還兵之日,又為先驅。多有笑其怯者。鮑叔曰:“仲有老母在堂,留身奉養,豈真怯斗那?”又數与鮑叔計事,往往相左。鮑叔曰:“人固有遇不遇,使仲遇其時,定當百不失一矣。”夷吾聞之,歎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哉!”遂結為生死之交。   值襄公諸儿即位,長子曰糾,魯女所生,次子小白,宮女所生,雖皆庶出,俱已成立,欲為立傅以輔導之。管夷吾謂鮑叔牙曰:“君生二子,异日為嗣,非糾即白。吾与爾各傅一人。若嗣立之日,互相荐舉。”叔牙然其言。于是管夷吾同召忽為公子糾之傅;叔牙為公子小白之傅。襄公欲迎文姜至糕相會。叔牙謂小白曰:“君以淫聞,為國人笑,及今止之,猶可掩飾。更相往來,如水決堤,將成泛溢,于必進諫。”小白果入諫襄公曰:“魯侯之死,噴有煩言。男女嫌疑,不可不避。”襄公怒曰:“孺子何得多言!”以屢瞅之。小白趨而出。鮑叔曰:“吾聞之:‘有奇淫者,必有奇禍。’吾當与子适他國,以俟后圖。”小白問:“當适何國?”鮑叔曰:“大國喜怒不常,不如适宮。莒小而近齊,小則不敢慢我,近則旦暮可歸。”小白曰:“善。”乃奔宮國。襄公聞之,亦不迫還。及公孫無知篡位,來召管夷吾。夷吾曰:“此輩兵已在頸,尚欲累人那?”遂与召忽共計,以魯為子糾之母家,乃奉糾奔魯。魯庄公居之于生竇,月給凜汽。   魯庄公十二年春二月,齊公孫無知元年,百官賀旦,俱集朝房,見連管二人公然壓班,人人皆有怨憤之意。雍凜知眾心不附,佯言曰:“有客自魯來,傳言‘公子糾將以魯師伐齊。’諸君聞之不否?”諸大夫皆曰:“不聞。”雍遂不复言。既朝退,諸大夫互相約會,俱到雍凜家,叩問公子糾伐齊之信。雍凜曰:“諸君謂此事如何?”東郭牙曰:“先君雖無道,其于何罪?吾等日望其來也。”諸大夫有位下者。雍凜曰:“凜之屈膝,宁無人心?正欲委曲以圖事耳。諸君若能相助,共除拭逆之賊,复立先君子,豈非義舉?”東郭牙問計,雍糜曰:“高敬仲,國之世臣,素有才望,為人情服。連管二:賊,得其片言獎借,重于干鈞,恨不能耳。誠使敬仲置酒,以招二賊,必欣然往赴。吾偽以子糾兵信,面啟公孫,彼愚而無勇,俟其相憂,卒然刺之,誰為救者?然后舉火為號,閻門而誅二賊,易如反掌。”東郭牙曰:“敬仲雖疾惡如仇,然為國自貶,當不靳也。吾力能必之。”遂以雍凜之謀,告于高溪,高溪許諾。即命東郭牙往連管二家致意。俱如期而至。高懊執触言曰:“先君行多失德,老大日虞國之喪亡。今幸大夫援立新君,老夫亦獲守家廟,向因老病,不与朝班,今幸賤体稍康,特治一酌,以報私恩,兼以子孫為托。”連你与管至父謙讓不已。高溪命將重門緊閉:“今日飲酒,不盡歡不已。”預戒閣人:“勿通外信,直待城中舉火,方來傳報。”   卻說雍凜怀匕首直叩宮門,見了無知,奏言:“公子糾率領魯兵,旦晚將至,乍早圖應敵之計。”無知間:“國舅何在?”雍糜曰:“國舅与管大夫郊飲未回。百官俱集朝中,專候主公議事。無知信之。方出朝堂,尚未坐定,諸大夫一擁而前,雍凜自后刺之,血流公座,登時气絕。計無知為君,才一月余耳。哀哉!連夫人聞變,自縊于宮中。史官詩云:   只因無寵間襄公,誰料無知寵不終。   一月夫人三尺帛,何如寂寞守空宮?   當時雍糜教人于朝外放起一一股狼煙,煙透九霄。高懼正欲款客,忽聞門外傳板,報說:“外廂舉火。”高懼即便起身,往內而走。連稱管至父出其不意,卻待要問其緣故。龐下預伏壯士,突然殺出,將二人砍為數段。雖有從人,身無寸鐵,一時畢命。雍膘与諸大夫,陸續俱到高府,公同商議,將二人心肝剖出,祭奠襄公。一面遣人于姑夢离宮,取出襄公之尸,重新殯殮。一面遣人于魯國迎公子糾為君。   魯庄公聞之,大喜,便欲為公予糾起兵。施伯諫曰:“齊魯互為強弱。齊之無君,魯之利也。請勿動,以觀其變。”庄公躊躇未決。時夫人文姜因襄公被弒,自祝邱歸于魯國,日夜勸其子興兵伐齊,討無知之罪,為其兄報仇。及聞無知受戮,齊使來迎公子糾為君,不胜之喜。主定納糾,催促庄公起程。庄公為母命所迫,遂不听施伯之言,親卒兵車三百乘,用曹沫為大將,秦子梁子為左右,護送公子糾入齊。管夷吾謂魯侯曰:“公子小白在宮,宮地比魯為近,倘彼先人,主客分矣。乞假臣良馬,光往邀之。”魯侯曰:“甲卒几何?”夷吾曰:“三十乘足矣。”   卻說公子小白聞國亂無君,与鮑叔牙計議,向莒子借得兵車百乘,護送還齊。這里管夷吾引兵晝夜奔馳,行至即墨,聞莒兵已過,從后追之。又行三十余里,正遇曹兵停車造飯。管夷吾見小白端坐車中,上前鞠躬曰:“公子別來無恙,今將何往?”小白曰:“欲奔父喪耳。”管夷吾曰:“糾居長,分應主喪;公子幸少留,無自勞苦。”鮑叔牙曰:“仲且退,各為其主,不必多言!”夷吾見芭兵睜眉怒目,有爭斗之色,誠恐眾寡不敵,乃佯諾而退。摹地彎弓搭箭,覷定小白,颶的射來。小白大喊一聲,口吐鮮血,倒于車上。鮑叔牙急忙來救,從人盡叫道:“不好了!”一齊啼哭起來。管夷吾率領那三十乘,加鞭飛跑去了。夷吾在路歎曰:“子糾有福,合為君也!”還報魯侯,酌酒与子糾稱慶。此時放心落意,一路邑長獻汽進撰,遂緩緩而行。誰知這一箭,只射中小白的帶鉤。小白知夷吾妙手,恐他又射,一時急智,嚼破舌尖,噴血詐倒,連鮑叔牙都瞞過了。鮑叔牙曰:“夷吾雖去,恐其又來,此行不可遲也。”乃使小白變服,載以溫車,從小路疾馳。將近臨淄,鮑叔牙單車先人城中,遍謁諸大夫,盛稱公子小白之賢。諸大夫曰:“于糾將至,何以處之?”鮑叔牙曰:“齊連拭二君,非賢者不能定亂。況迎子糾而小白先至,天也!魯君納糾,其望報不淺。昔宋立子突,索賂無厭,兵連數年。吾國多難之余,能堪魯之征求乎?”諸大夫曰:“然則何以謝魯侯?”叔牙臼:“吾已有君,彼自退矣。”大夫隔朋東郭牙齊聲曰:“叔言是也。”于是迎小白入城即位,是為桓公。髯翁有詩單詠射鉤之事。詩曰:   魯公歡喜苔人愁,誰道區區中帶鉤?   但看一時權變處,便知有智合諸侯。   鮑叔牙曰:“魯兵未至,宜預止之。”乃遣仲孫漱往迎魯庄公,告以有君。庄公知小白未死,大怒曰:“立子以長,孺子安得為君?孤不能空以三軍退也。”仲孫揪回報。齊桓公曰:“魯兵不退,奈何?”鮑叔牙曰:“以兵拒之。”乃使王子成父將右軍,宁越副之;東郭牙將左軍,仲孫漱副之;鮑叔牙奉桓公親將中軍。雍凜為先鋒。兵車共五百乘。分撥已定,東郭牙請曰:“魯君慮吾有備,必不長驅。乾時水草方便,此駐兵之處也。若設伏以待,乘其不備,破之必矣!”鮑叔牙曰:“善。”使宁越仲孫揪各率本部,分路埋伏。使王子成父東郭牙從他路抄出魯兵之后。雍凜挑戰誘敵。   卻說魯庄公同子糾行至乾時,管夷吾進曰:“小白初立,人心未定,宜速乘之,必有內變。”庄公曰:“如仲之言,小白已射死久矣。”遂出令于乾時安營。魯侯營于前,予糾營于后,相去二十里。次早諜報:“齊兵已到,先鋒雍糜索戰。”魯庄公曰:“先破齊師,城中自然寒膽也。”遂引秦子梁子駕戎車而前,呼雍凜親數之曰:“妝首謀誅賊,求君于我。今又改圖,信義安在?”挽弓欲射雍凜。雍糜佯作羞慚,抱頭鼠竄。庄公命曹沫逐之。雍凜轉轅來戰,不几合又走。曹沫不舍,奮生平之勇,挺著畫乾赶來,卻被鮑叔牙大兵圍住。曹沫深入重圍,左沖右突,身中兩箭,死戰方脫。   卻說魯將秦子梁于恐曹沫有失,正待接應。忽聞左右炮聲齊震,宁越仲孫漱兩路伏兵齊起,鮑叔牙率領中軍,如牆而進。三面受敵,魯兵不能抵當,漸漸奔散。鮑叔牙傳令:“有能獲魯侯者,賞以万家之邑。”使軍中大聲傳呼。秦子急取魯侯繡字黃旗,愜之于地。梁子复取旗建于自車之上。秦子問其故,梁子曰:“吾將以誤齊也。”魯庄公見事急,跳下戎車,別乘招車,微服而逃。秦子緊緊跟定,殺出重圍。宁越望見繡旗,伏于下道,認是魯君,麾兵圍之數重。梁子免胄以面示曰:“吾魯將也,吾君已去遠矣。”鮑叔牙知齊軍已全胜,嗚金收軍。仲孫漱獻戎貉。宁越獻梁子,齊侯命斬于軍前。齊侯固王子成父東郭牙兩路兵尚無下落,留宁越仲孫瞅屯于乾時。大軍奏凱先回。   再說:管夷吾等管轄輜重,在于后營,聞前營戰敗,教召忽同公子糾守營,悉起兵車臼來接應。正遇魯庄公,合兵一處,曹沫亦收拾殘車敗卒奔回。計點之時,十停折去其七,夷吾曰:“軍气已喪,不可留矣!”乃連夜拔營而起。行不二日,忽見兵車當路,乃是王子成父東郭牙抄出魯兵之后。曹沫挺就大呼曰:“主公速行,吾死于此!”顧秦子曰:“汝當助吾。”秦子便接住王子成父廝殺。曹沫便接住東郭牙廝殺。管夷吾保著魯庄公,召忽保著公子糾,奪路而行。有紅袍小將追魯侯至急,魯庄公一箭,正中其額。又有一白袍者追來,庄公亦射殺之。齊兵稍卻。管仲教把輜重甲兵乘馬之類,連路委棄,恣齊兵搶掠,方才得脫。曹沫左膊,复中一刀,尚刺殺齊軍無數,潰圍而出。秦子戰死于陣。史官論魯庄公乾時之敗,實為自取。有詩歎云:   子糾本是仇人脫,何必勤兵往納之?   若念深仇大不戴,助糾不若助無知。   魯庄公等脫离虎口,如漏网之魚,急急奔走。隰朋東郭牙從后赶來,直追過汶水,將魯境內汶陽之田,盡侵奪之,設守而去。魯人不敢爭較,齊兵大胜而歸。   齊侯小白早朝,百官稱賀。鮑叔牙進曰:“子糾在魯,有管夷吾召忽為輔,魯又助之,心腹之疾尚在,未可賀也。”齊侯小白曰:“為之奈何?”鮑叔牙曰:“乾時一戰,魯君臣膽寒矣!臣當統三軍之眾,壓魯境上,請討子糾,魯必懼而從也。”齊侯曰:“寡人請舉國以听子。”鮑叔牙乃簡閱車馬,率領大軍,直至墳陽,清理疆界。遣公孫隔朋,致書于魯侯曰:   外臣鮑叔牙,百拜魯賢候殿下:家無二主,國無二君。寡君已奉宗廟,公子糾欲行爭奪,非不二之誼也。寡君以兄弟之親,不忍加戮,愿假手于上國。管仲召忽,寡君之仇,請受而戮子太廟。隰朋臨行,鮑叔牙囑之曰:“管夷吾天下奇才,吾言于君,將召而用之,必令無死。”隔朋曰:“倘魯欲殺之如何?”鮑叔曰“但提起射鉤之事,魯必信矣。”隰朋唯唯而去。魯侯得書,即召施伯。不知如何計議,再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釋檻囚鮑叔荐仲 戰長勺曹劌敗齊   卻說魯庄公得鮑叔牙之書,即召施伯計議曰:“向不听子言,以致兵敗。今殺糾与存糾孰利?”施伯曰:“小白初立,即能用人,敗我兵于乾時,此非子糾之比也。況齊兵壓境,不如殺糾,与之講和。”時公子糾与管夷吾召忽俱在生竇,魯庄公使公子愜將兵襲之,殺公于糾,執召忽管仲至魯。將納檻車,召忽仰天大慟曰:“為子死孝,為臣死忠,分也!忽將從子糾于地下,安能受桎桔之辱?”遂以頭触殿柱而死。管夷吾曰:“自古人君,有死臣必有生臣。吾且生入齊國,為子糾白冤。”便束身人檻車之中。施伯私謂魯庄公曰:“臣觀管子之容,似有內援,必將不死。此人天下奇才,若不死,必大用于齊,必霸天下。魯自此奉奔走矣。君不如請于齊而生之。管子生,則必德我。德我而為我用,齊不足慮也。”庄公曰:“齊君之仇,而我留之;雖殺糾,怒未解也。”施伯曰:“君以為不可用,不如殺之,以其尸授齊。”庄公曰:“善。”公孫隰朋聞魯將殺管夷吾,疾趨魯庭,來見庄公曰:“夷吾射寡君中鉤,寡君恨之切骨,欲親加刃,以快其志。若以尸還,猶不殺也。”庄公信其言,遂囚夷吾,并函封子糾召忽之首,交付隅朋。隰朋稱謝而行。   卻說管夷吾在檻車中,已知鮑叔牙之謀,誠恐:“施伯智士,雖然釋放,倘或翻悔,重复追還,吾命休矣。”心生一計,制成《黃鵲》之詞,教役人歌之。詞曰:   黃鵝黃鵝,誡其翼,蟄其足,不飛不鳴兮籠中伏。高天何蝎兮,厚地何路!丁陽九兮逢百六。引頸長呼兮,繼之以哭!黃鴿黃鴿,天生汝翼兮能飛,天生汝足兮能逐,遭此网羅兮誰与贖?一朝破樊而出兮,吾不知其升行而漸陸。嗟彼戈人兮,徒旁觀而躑躅!   役人既得此詞,且歌且走,樂而忘倦。車馳馬奔,計一日得兩日之程,遂出魯境。魯庄公果然追悔,使公子僵追之,不及而返。夷吾仰天歎曰:“吾今日乃更生也!”行至堂阜,鮑叔牙先在,見夷吾如獲至寶,迎之入館,曰:“仲幸無恙!即命破檻出之。夷吾曰:“非奉君命,未可擅脫。”鮑叔牙曰:“無傷也。吾行且荐子。”夷吾曰:“吾与召忽同事子糾,既不能奉以君位,又不能死于其難,臣節已虧矣。況复反面而事仇人?召忽有知;將笑我于地下!”鮑叔牙曰:“‘成大事者,不恤小恥,立大功者,不拘小諒。’子有治天下之才,未遇其時。主公志大識高,若得于為輔,以經營齊國,霸業不足道也。功蓋天下,名顯諸侯,孰与守匹夫之節,行無益之事哉?”夷吾嘿然不語。乃解其束縛,留之于堂阜。鮑叔遂回臨淄見桓公,先吊后賀。桓公曰:“何帛也?”鮑叔牙曰:“子糾,君之兄也。君為國滅親,誠非得已,臣敢不吊?”桓公曰:“雖然,何以賀寡人?”鮑叔牙曰:“管子天下奇才,非召忽比也,臣已生致之。君得一賢相,臣敢不賀?”桓公曰:“夷吾射寡人中鉤,其矢尚在。寡人每戚戚于心,得食其肉不厭,況可用乎?”鮑叔牙曰:“人臣者各為其主。射鈞之時,知有糾不知有君。君若用之,當為君射天下,豈特一人之鉤哉?”桓公曰:“寡人姑听之,赦勿誅。”鮑叔牙乃迎管夷吾至于其家,朝夕談論。   卻說齊桓公修援立之功,高國世卿,皆加采邑。欲拜鮑叔牙為上卿,任以國政。鮑叔牙曰:“君加惠于臣,使不凍餒,則君之賜也!至于治國家,則非臣之所能也。”桓公曰:“寡人知卿,卿不可辭。”鮑叔牙曰:“所謂知臣者,小心敬慎,循禮守法而已。此具臣之事,非治國家之才也。夫治國家者,內安百姓,外撫四夷,勳加于王室,澤布于諸候,國有泰山之安,君享無疆之福,功垂金石,名播千秋。此帝臣王佐之任,臣何以堪之?”桓公不覺欣然動色,促膝而前曰:“如卿所言,當今亦有其人否?”鮑叔牙曰:“君不求其人則已,必求其人,其管夷吾乎?臣所不若夷吾者有五:寬柔惠民,弗若也;治國家,不失其柄,弗若也;忠信可結于百姓,弗若也;制禮義可施于四方,弗若也;執抱鼓立于軍門,使百姓敢戰無退,弗若也。”桓公曰:“卿試与來,寡人將叩其所學。”鮑叔牙曰:”臣聞‘賤不能臨貴,貧不能役富,疏不能制親。’君欲用夷吾,非置之相位,厚其祿入,隆以父兄之禮不可。夫相者,君之亞也,相而召之,是輕之也。相輕則君亦輕。夫非常之人,必待以非常之禮,君其卜日而郊迎之。四方聞君之尊賢禮士而不計私仇,誰不思效用于齊者?”桓公臼:“寡人听子。”乃命太卜擇吉日,郊迎管子。鮑叔牙仍送管夷吾于效外公館之中。至期,三浴而三釁之。衣冠袍飭,比于上大夫。桓公親自出郊迎之,与之同載入朝。百姓觀者如堵,無不駭然,史官有詩云:            爭賀君侯得相臣,誰知即是檻車人。            只因此日捐私忿,四海欣然號霸君。   管夷吾已入朝,稽首謝罪。桓公親手扶起,賜之以坐。夷吾曰:“臣乃俘戮之余。得蒙有死,實為万幸!敢辱過禮?”桓公曰:“寡人有問于子,子必坐,然后敢請。”夷吾再拜就坐。桓公曰:“齊千乘之國,先信公威服諸侯,號為小霸。自先襄公政令無常,遂措大變。寡人獲主社稷,人心未定,國勢不張。今欲修理國政,立綱陳紀,其道何先?”夷吾對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今日君欲立國之綱紀,必張四維,以使其民。則紀綱立而國勢振矣。”桓公曰:“如何而能使民?”夷吾對曰:“欲使民者,必先愛民,而后有以處之。”桓公曰:“愛民之道若何?”對曰:“公修公族,家修家族,相連以事,相及以祿,則民相親矣。赦舊罪,修舊宗,立無后,則民殖矣。省刑罰,薄稅斂,則民富矣。卿建賢士,使教于國,則民有禮矣。出令不改,則民正矣。——此愛民之道也。”桓公曰:“愛民之道既行,處民之道若何?”對曰:“士農工商,謂之四民。士之于常為士,農之子常為農,工商之子常為工商,習焉安焉,不遷其業,則民自安矣。”桓公曰:“民既安矣,甲兵不足,奈伺?”對曰:“欲足甲兵,當制贖刑:重罪贖以犀甲一裁,輕罪贖以鞍盾一乾,小罪分別人金,疑罪則看之,訟理相等者,令納束矢,許其平。金既聚矣,美者以鑄劍乾,試諸犬馬。惡者以鑄組夷斤榻,試諸壤土。”桓公曰:“甲兵既定,財用不足如何?”對曰:“銷山為錢,煮海為鹽,其利通于天下。因收天下百物之賤者而居之,以時貿易,為女閻三百,以安行商。商旅如歸,百貨驕集,因而稅之,以佐軍興。如是而財用可足矣。”桓公曰:“財用既足,然軍旅不多,兵勢不振,如何而可?”對曰:“兵貴于精,不貴于多,強于心,不強于力。君若正卒伍,修甲兵,天下諸侯皆將正卒伍,修甲兵,臣未見其胜也。君若強兵,莫若隱其名而修其實。臣請作內政而寄之以軍令焉。”桓公曰:“內政若何?”對曰:“內政之法,制國以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士之鄉十五。工商足財,士足兵。”桓公曰:“何以足兵?”對曰:“五家為軌,軌為之長。十軌為里,里設有司。四里為連,連為之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焉。即以此為軍令。五家為軌,故五人為伍,軌長率之。十軌為里,故五十人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為連,故二百人為卒,連長率之。十連為鄉,故二千人為旅,鄉良人率之。五鄉立一師,故万人為一軍,五鄉之師率之。十五鄉出三万人,以為三軍。君主中軍,高國二子各主一軍。四時之隙,從事田獵:春曰搜,以索不孕之獸;夏曰苗,以除五谷之災;秋曰彌,行殺以順秋气;冬曰狩,圍守以告成功,使民習于武事。是故軍伍整于里,軍旅整于郊,內教既成,勿令遷徙。伍之人祭相同福,死喪同恤,人与人相傳,家与家相鑄,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戰聲相聞,足以不乖,晝戰目相識,足以不散,其歡欣足以相死。居則同樂,死則同哀,守則同固,戰則同強。有此三万人,足以橫行于天下。”桓公曰:“兵勢既強,可以征天下諸侯乎?”對曰:“未可也。周室未屏,鄰國未附,君欲從事于天下諸侯,莫若尊周而親鄰國。”桓公曰:“其道若何?”對曰:“審吾疆場,而反其侵地,重為皮市以聘問,而勿受其貨,則四鄰之國親我矣。請以游士八十人,奉之以車馬衣裘,多其貨帛,使周游于四方,以號召天下之賢士。又使人以皮市玩好,瀉行四方,以察其上下之所好。擇其暇者而攻之,可以益地,擇其淫亂篡拭者而誅之,可以立威。如此,則天下諸侯,皆相率而朝于齊矣。然后率諸侯以事周,使修職貢,則王室尊矣。方伯之名,君雖欲辭之,不可得也。”桓公与管夷吾連語三比三夜,字字投机,全不知倦。桓公大悅。乃复齋戒三臼,告十太廟,欲拜管夷吾為相。夷吾辭而不受。桓公曰:“吾納子之伯策。欲成吾志,故拜子為相。何為不受?”對曰:“臣聞大廈之成,非一木之材也;大海之潤,非一流之歸也。君必欲成其大志,則用五杰。”桓公曰“五杰為誰?”對曰:“升降揖遜,進退閒習,辯辭之剛柔,臣不如隔朋;請立為大司行。墾草萊,辟土地,聚粟眾多,盡地之利,臣不如宁越;請立為大司田。平原廣牧,車不結轍,士不旋蹬,鼓之而三軍之士,視死如歸,臣不如王于成父;請立為大司馬。決獄執中,不殺無辜,不誣無罪,臣不如賓須無;請立為大司理。犯君顏色,進諫必忠,不避死亡,不撓富貴,臣不如東郭牙;請立為大諫之官。君若欲治國強兵,則五子者存矣。若欲霸王,臣雖不才,強成君命,以效區區。”桓公遂拜管夷吾為相國,賜以國中市租一年。其隅朋以下五人,皆依夷吾所荐,一一拜官,各治其事。遂懸榜國門,凡所奏富強之策,次第盡舉而行之。他日,桓公又問于管夷吾曰:“寡人不幸而好田,又好色,得毋害于霸乎?”夷吾對曰:“無害也。”桓公曰:“然則何為而害霸?”夷吾對曰:“不知賢,害霸;知賢而不用,害霸;用而不任,害霸;任而复以小人參之,害霸。”桓公曰:“善”。于是專任夷吾,尊其號曰仲父,恩禮在高國之上。“國有大政,先告仲父,次及寡人。有所施行,一憑仲父裁決。”又禁國人語言,不許犯夷吾之名,不問貴賤,皆稱仲,蓋古人以稱字為敬也。   卻說魯庄公聞齊國拜瞥仲為相,大怒曰:“悔不從施怕之言,反為孺子所欺!”乃簡車搜乘,謀伐齊以報乾時之仇。齊桓公聞之,謂管仲曰:“孤新嗣位,不欲頻受干戈,請先伐魯何如?”管仲對曰:“軍政未定,未可用也。”桓公不听,遂拜鮑叔牙為將,率師直犯長勺。魯庄公問于施伯曰:“齊欺吾大甚,何以御之?”施伯曰:“臣荐一人,可以敵齊。”庄公曰:“卿所荐何人?”施伯對曰:“臣識一人,姓曹名劌,隱于東平之鄉,從未出仕。其人真將相之才也。”庄公命施伯往招之。判笑曰:“肉食者無謀,乃謀及蕾食耶?”施伯曰:“蕾食能謀,行且肉食矣。”遂同見庄公。庄公問曰:“何以戰齊?”曹判曰:“兵事臨机制胜,非可預言,愿假臣一乘,使得預謀于行間。”庄公喜其言,与之共載,直趨長勺。鮑叔牙聞魯侯引兵而來,乃嚴陣以待。庄公亦列陣相持。鮑叔牙因乾時得胜,有輕魯之心,下令擊鼓進兵,先陷者重賞。庄公聞鼓聲震地,亦教嗚鼓對敵。曹判止之曰:“齊師方銳,宜靜以待之。”傳令軍中:“有敢喧嘩者斬。”齊兵來沖魯陣,陣如鐵桶,不能沖動,只得退后。少頃,對陣鼓聲義震,魯軍寂如不聞,齊師又退。鮑叔牙曰:“魯怯戰耳。再鼓之,必走。曹判又聞鼓響,謂庄公日:“敗齊此其時矣,可速鼓之!”論魯是初次嗚鼓,論齊已是第三通鼓了,齊兵見魯兵兩次不動,以為不戰,都不在意了。誰知鼓聲一起,突然而來,刀砍箭射,勢如疾雷不及掩耳,殺得齊兵七零八落,大敗而奔。庄公欲行追逐,曹判曰:“未可也,臣當察之。”乃下車,將齊兵列陣之處,周圍看了一遍,复登車拭遠望,良久曰:“可追矣。”庄公乃驅車而進,追三十余里方還,所獲輜重甲兵無算。不知后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宋國納賂誅長万 楚王杯酒虜息媯   話說魯庄公大敗齊師,乃問于曹判曰:“卿何以一鼓而胜三鼓,有說乎?”曹判曰:“大戰以气為主,气勇則胜,气衰則敗。鼓,所以作气也。一鼓气方盛,再鼓則气衰,三鼓則气竭。吾不鼓以養三軍之气,彼三鼓而已竭,我一鼓而方盈。以盈御竭,不胜何為?”庄公曰:“齊師既敗,始何所見而不迫,繼何所見而追?請言其故。”曹判曰:“齊人多詐,恐有伏兵,其敗走未可信也。吾視其轍跡縱橫,軍心已亂,又望其旋旗不整,急于奔馳,是以逐之。”庄公曰:“卿可謂知兵矣!”乃拜為大夫。厚賞施伯荐賢之功,髯翁有詩云:             強齊壓境舉朝憂,韋布誰知握胜籌?             莫怪邊庭捷報杏,練來肉食少佳謀。   時周庄王十三年之春。齊師敗歸,桓公怒曰:“兵出無功,何以服諸侯乎?鮑叔牙曰:“齊魯皆干乘之國,勢不相下,以主客為強弱。昔乾時之戰,我為主,是以胜魯。今長勺之戰,魯為主,是以敗于魯。臣愿以君命乞師于宋,齊宋同兵,可以得志。”桓公許之。乃遣使行聘于宋,請出宋師。宋閡公捷,自齊襄公時,兩國時常共事,今聞小白即位,正欲通好,遂訂師期,以夏六月初旬,兵至郎城相會。   至期,宋使南宮長万為將,猛獲副之。齊使鮑叔牙為將,仲孫漱副之。各統大兵,集于郎城,齊軍于東北,宋軍于東南。魯庄公曰:“鮑叔牙挾忿而來,加以宋助,南宮長万有触山舉鼎之力,吾國無其對手,兩軍并峙,互為犄角,何以御之?”大夫公于僵進曰:“容臣自出艦其軍。還報曰:“鮑叔牙有戒心,軍容甚整。南宮長万自恃其勇,以為無敵,其行伍雜亂。倘自零門竊出,掩其不備,宋可敗也。宋敗,齊不能獨留矣。”庄公曰:”汝非長万敵也。”公于愜曰:“臣請試之。”庄公曰:“寡人自為接應。”公子愜乃以虎皮百余,冒于馬上,乘月色朦朧,愜旗息鼓,開零門而出。將近宋營,宋兵全然不覺。公子僵命軍中舉火,一時金鼓喧天,直前沖突。火光之下,遙見一隊猛虎咆哮,宋營人馬,無不股栗,四下惊皇,爭先馳奔。南宮長万雖勇,爭奈車徒先散,只得驅車而退。魯庄公后隊已到,合兵一處,連夜追逐。到乘邱地方,南宮長万謂猛獲曰:“今日必須死戰,不然不免。”猛獲應聲而出,剛遇公子僵,兩下對殺。南宮長万挺著長就,直撞入魯侯大軍,逢人便刺。魯兵懼其驍勇,無敢近前。庄公謂戎右敞孫生曰:“汝素以力聞,能与長万決一胜負乎?”敞孫生亦挺大乾,徑尋長万交鋒。庄公登拭望之,見敞孫生戰長万不下,顧左右曰:“取我金仆姑來!”——金仆姑者,魯軍府之勁矢也。——左右捧矢以進,庄公搭上弓弦,覷得長万親切,颶的一箭,正中右肩,深入于骨。長万用手拔箭,敞孫生乘其手慢,复盡力一乾,刺透左股。長万倒撞于地,急欲掙扎,被敞孫生跳下車來,雙手緊緊按定,眾軍一擁上前擒住,猛獲見主將被擒,棄車而逃。魯庄公大獲全胜,鳴金收軍。敞孫生解長万獻功。長万肩股被創,尚能挺立,毫無痛楚之態。庄公愛其勇,厚禮待之。鮑叔牙知宋師失利,全軍而返。   是年,齊桓公遣大行隔朋,告即位于周,且求婚焉。明年,周使魯庄公主婚,將工姬下嫁于齊。徐、蔡、衛各以其女來胺。因魯有主婚之勞,故此齊魯复通,各捐兩敗之辱,約為兄弟。其秋,宋大水,魯庄公曰:“齊既通好,何惡于宋?”使人吊之。宋感魯恤災之情,亦遣人來謝,因請南宮長万。魯庄公釋之歸國,自此三國和好,各消前隙。髯翁有詩曰:             乾時長勺互雄雌,又見乘邱覆宋師。             胜負無常終有失,何如修好兩無危?   卻說南宮長万歸宋,宋閡公戲之曰:“始吾敬子,今子魯囚也,吾弗敬于矣。”長万大慚而退。大夫仇牧私諫閡公曰:“君臣之間,以禮相交,不可戲也。戲則不敬,不敬則慢,慢而無禮,悻逆將生,君必戒之!”閡公曰:“孤与長万習押,無傷也。”   再說周庄王十五年,王有疾,崩。太子胡齊立,是為信王。訃告至宋。時宋閡公与宮人游于蒙澤,使甫宮長万擲乾為戲。原來長万有一絕技,能擲賴于空中,高數丈,以手接之,百不失一。宮人欲觀其技,所以閡公召長万同游。長万奉命耍弄了一回,宮人都夸獎不已。閡公微有妒恨之意,命內侍取博局与長万決賭,以大金斗盛酒為罰。這博戲卻是閡公所長。長万連負五局,罰酒五斗,已醉到八九分地位了,心中不服,再請覆局。閡公曰:“囚乃常敗之家,安敢复与寡人賭胜?”長万心怀慚忿,嘿嘿無言。忽宮侍報道:“周王有使命到。”閡公問其來意,乃是報庄王之喪,且告立新王。闌公曰:“周已更立新王,即當遣使吊賀。”長万奏曰:“臣未睹王都之盛,愿奉使一往!”閡公笑曰:“宋國即無人,何至以囚奉使?”宮人皆大笑。長万面頰發赤,羞變成怒,兼乘酒醉,一時性起,不顧君臣之分,大罵曰:“無道昏君!汝知囚能殺人乎?”閡公亦怒曰:“賊囚!怎敢無禮!”便去搶長万之就,欲以刺之。長万也不來奪翰,徑提博局,把閡公打倒。再复揮拳,嗚呼哀哉,閡公死于長万拳下。宮人惊散。長万怒气猶勃勃未息,提載步行,及于朝門,遇大夫仇牧,問:“主公何在?”長万曰:昏君無禮,吾已殺之矣。仇牧笑曰:“將軍醉那?”長万曰:“吾非醉,乃實話也。”遂以手中血污示之。仇牧勃然變色,大罵:“膩逆之賊,天理不容!”便舉飭來擊長万。怎當得長万有力如虎,擲翰于地,以手來迎。左手將飭打落,右手一揮,正中其頭,頭如茵粉。齒折,隨手躍去,嵌入門內三寸。真絕力也!仇牧已死,長万乃拾起畫戴,緩步登車,旁若無人。宋閡公即位共十年,只因一句戲言,遂遭逆臣毒手。春秋世亂,視拭君不啻割雞,可歎!可歎!史臣有《仇牧贊》云:   世降道軟,綱常掃地。堂帘不隔,君臣交戲。君戲以言,臣戲以栽。壯哉仇牧,以芍擊賊!不畏強御,忠肝瀝血。死重泰山,名光日月。   太宰華督聞變,挺劍登車,將起兵討亂。行至東宮之西,正遇長万。長万并不交言,一朝刺去,華督墜于車下,又复一就殺之。遂奉閡公之從弟公子游為君,盡逐戴、武、宣、穆、庄之族。群公子出奔蕭,公子御說奔毫。長万曰:“御說文而有才,且君之嫡弟,今在毫,必有變。若殺御說,群公于不足慮也。”乃使其于南宮牛同猛獲率師圍毫。   冬十月,蕭叔大心率戴、武、宣、穆、庄五族之眾,又合曹回之師救毫。公子御說悉起毫人,開城接應。內外夾攻,南宮牛大敗被殺。宋兵盡降于御說。猛獲不敢回宋,徑投衛國去了。戴叔皮獻策于御說:“即用降兵旗號,假稱南宮牛等已克毫邑,擒了御說,得胜回朝。”先使數人一路傳言,南宮長万信之,不做准備。群公子兵到,賺開城門,一擁而入,只叫:“單要拿逆賊長万一人,余人勿得惊慌。”長万倉忙無計,急奔朝中,欲奉于游出奔。見滿朝俱是甲士填塞,有內侍走出,言:“子游已被眾軍所殺。長万長歎一聲,思列國惟陳与宋無交,欲待奔陳。又想家有八十余歲老母,唄曰:“天倫不可棄也!”复翻身至家,扶母登輦,左手挾朝,右手推輦而行,斬門而出,其行如風,無人敢攔阻者。宋國至陳,相去二百六十余里,長万推輦,一日便到。如此神力,古今罕有。   卻說群公子既殺子游,遂奉公子御說即位,是為桓公。拜戴叔皮為大夫。選五族之賢者,為公族大夫。蕭叔大心仍歸守蕭。遣使往衛,請執猛獲。再遣使往陳,請執南宮長万。公于目夷時止五歲,侍于宋桓公之側,笑曰:“長万不來矣!”宋公曰:“童子何以知之?”目夷曰:“勇力人所敬也,宋之所棄,陳必庇之。空手而行,何愛于我?”宋公大悟,乃命貴重寶以賂之。   先說宋使至衛,衛惠公問于群臣曰:“与猛獲,与不与孰便?”群臣皆曰:“人急而投我,奈何棄之?”大夫公孫耳諫曰:“天下之惡,一也。宋之惡,猶衛之惡。留一惡人,于衛何益。況衛宋之好;日矣,不遣獲,未必怒。庇一人之惡,而失一國之歡,非計之善也。”衛候曰:“善。”乃縛猛獲以界宋。   再說宋使至陳,以重寶獻于陳宣公。宣公貪其賂,許送長万。又慮長万絕力難制,必須以計困之。乃使公子結謂長万曰:“寡君得吾子,猶獲十城。宋人雖百請,猶不從也。寡君恐吾子見疑,使結布腹心。如以陳國偏小,更适大國,亦愿從容數月,為吾子治車乘。”長万位曰:“君能容万,万又何求?”公子結乃攜酒為歡,結為兄弟。明日長万親至公子結之家稱謝。公子結复留款,酒半,大出婢妾勸酬。長万歡飲大醉,臥于坐席。公子結使力士以犀革包裹,用牛筋束之;并囚其老母,星夜傳至于宋。至半路,長万方醒,奮身賊踏,革堅縛固,終不能脫。將及宋城,犀革俱被掙破,手足皆露于外,押送軍人以褪擊之,烴骨俱折。宋桓公命与猛獲一同綁至市曹,剁為肉泥,使腐人治為酪,遍賜群臣曰:人臣有不能事君者,視此釀矣!”八十歲老母,亦并誅之。髯翁有詩歎曰:             可惜赳赳力絕倫,但知母子昧君臣。             到頭驕戮難追悔,好諭將來造逆人。   宋桓公以蕭叔大心有救毫之功,升蕭為附庸,稱大心為蕭君。念華督死難,仍用其子家為司馬。自是華氏世為宋大夫。   再說齊桓公自長勺大挫之后,深悔用兵。乃委國管仲,日与婦人飲酒為樂。有以國事來告者,桓公曰:“何不告仲父?”時有豎貂者,乃桓公之幸童。因欲親近內庭,不便往來,乃自宮以進。桓公怜之,寵信愈加,不离左右。又齊之雍邑人名巫考,謂之雍巫,字易牙,為人多權術,工射御,兼精于烹調之技。一日,衛姬病,易牙和五味以進,衛姬食之而愈,因愛近之。易牙又以滋味媚豎貂,貂荐之于桓公。桓公召易牙而問曰:“汝善調味乎?”對曰:“然。”桓公戲曰:“寡人嘗烏魯虫魚之味几遍矣。所不知者,人肉味何如耳?”易牙既退,及午膳,獻蒸肉一盤,嫩如乳羊,而甘美過之。桓公食之盡,問易牙曰:“此何肉,而美至此?”易牙跪而對曰:“此人肉也。”桓公大惊,問:“何從得之?”易牙曰:“臣之長于三歲矣。臣聞‘忠君者不有其家。’君未嘗人味,臣故殺予以适君之口。”桓公曰:“于退矣!”桓公以易牙為愛己,亦寵信之。衛姬复從中稱譽。自此豎貂易牙內外用事,陰忌管仲。至是,豎貂与易牙合詞進曰:“聞‘君出令,臣奉令’,今君一則仲父,二則仲父,齊國疑于無君矣!”桓公笑曰:“寡人于仲父,猶身之有股□也。有股膿方成其身,有仲父方成其君。爾等小人何知?二人乃不敢再言。管仲秉政三年,齊國大治。髯仙有詩云:             疑人勿用用無疑,仲父當年獨制齊。             都似桓公能信任,貂巫百口亦何為了   是時楚方強盛,滅鄧,克權,服隨,敗鄖,盟絞,役息。凡漢東小國,無不稱臣納貢。惟蔡恃与齊侯婚姻,中國諸侯通盟同兵,未曾服楚。至文王熊貨,稱王已及二世。有斗祈、屈重、斗泊比、遭章、斗廉,胃拳諸人為輔,虎視漢陽,漸有侵軼中原之意。   卻說蔡哀侯獻舞,与息侯同娶陳女為夫木。蔡娶在先,息娶在后。息夫人妨氏有絕世之貌,因歸宁于陳,道經蔡國。蔡哀侯曰:“吾姨至此,豈可不一相見?”乃使人要至宮中款待,語及戲濾,全無敬客之意。息肋大怒而去。及自陳返息,遂不入蔡國。息侯聞蔡侯怠慢其妻,思有以報之。乃遣使入貢于楚,因密告楚文王曰:“蔡恃中國,不肯納款。若楚兵加我,我因求救于蔡,蔡君勇而輕,必然親來相救。我因与楚合兵攻之,獻舞可虜也。既虜獻舞,不患蔡不朝貢矣。”楚文王大喜,乃興兵伐息。息侯求救于蔡,蔡哀侯果起大兵,親來救息。安營未定,楚伏兵齊起。哀侯不能抵當,急走息城。息候閉門不納,乃大敗而走。楚兵從后追赶,直至芋野,活虜哀侯歸國。息侯大犒楚軍,送楚文王出境而返。蔡哀侯始知中了息侯之計,恨之入骨。楚文王回國,欲殺蔡哀侯烹之,以饗太廟。胃拳諫曰:“王方有事中原,若殺獻舞,諸侯皆懼矣!不如歸之,以取成焉。”再四苦諫,楚文王只是不從。窩拳憤气勃發,乃左手執王之袖,右手拔佩刀擬王曰:“臣當与王俱死,不忍見王之失諸侯也!”楚王懼,連聲曰:“孤听汝!“遂舍蔡侯。篱拳曰:“王幸听臣言,楚國之福。然臣而劫君,罪當万死。請伏斧飯!”楚王曰:“卿忠心貫日,孤不罪也。”淆拳曰:“王雖赦臣,臣何敢自赦?”即以佩刀自斷其足,大呼曰:“人臣有無禮于君者,視此!”楚王命藏其足千大府,“以識孤違諫之過!”使醫人療治窩拳之病,雖愈不能行走。楚王使為大闊,以掌城門,尊之曰太伯。遂釋蔡侯歸國,大排筵席,為之餞行,席中盛張女樂。有彈箏女子,儀容秀麗,楚王指謂蔡侯曰:“此女色技俱胜,可進一瞞。”即命此女以大獻送蔡侯,蔡侯一飲而盡。還斟大獻,親為楚王壽。楚王笑曰:“君生平所見,有絕世美色否?”蔡侯想起息侯導楚敗蔡之仇,乃曰:“天下女色,未有如息勸之美者,真天人也。”楚王已“其色何如?”蔡侯曰:“目如秋水,臉似桃花,長短适中,舉動生態,目中未見其二!”楚王曰:“寡人得一,見息夫人,死不恨矣!”蔡侯曰:“以君之威,雖齊姬來了,致之不難,何況字下一婦人乎?”楚王大悅,是日盡歡而散。蔡侯遂辭歸本曰。   楚王思蔡侯之言,欲得息勸,假以巡方為名,來至息國。息侯迎謁道左,极其恭敬。新自辟除館舍,設大饗于朝堂,息侯執爵而前,為楚王壽。楚王接爵在手,微笑而言曰:“昔者寡人曾效微勞于君夫人,今寡人至此,君夫人何惜為寡人進一筋乎?”息侯懼楚之咸,不敢違拒,連聲唯唯,即時傳語宮中。不一時,但聞環侃之聲,夫人妨氏盛服而至,別設毯褥,再拜稱謝。楚王答禮不迭。肋氏取白五厄滿斟以進。素手与玉色相映,楚王視之大惊。果然天上徒聞,人間罕見,便欲以手親接其厄。那媯氏不慌不忙,將厄遞与宮人,轉遞楚王。楚王一飲而盡。媯氏复再拜請辭回宮。楚王心念息媯,反未盡歡。席散歸館,寢不能寐。次日,楚王亦設享于館舍,名為答禮,暗伏兵甲。息侯赴席,酒至半酣,楚王假醉,謂息侯曰:“寡人有大功于君夫人,今三軍在此,君夫人不能為寡人一犒勞乎?”息侯辭臼:“敝邑偏小,不足以优從者,容与寡小君圖之。”楚王拍案曰:“匹夫背義,敢巧言拒我?左右何不為我擒下!”息侯正待分訴,伏甲碎起,遭章斗丹二將,就席間擒息侯而繁之。楚王自引兵徑入息宮,來尋息她。息她聞變,歎曰:“引虎入室,吾自取也!”遂奔入后園中,欲投井而死。被斗丹搶前一步,牽住衣鋸曰:“夫人不欲全息侯之命乎?何為夫婦俱死!”息媯嘿然。斗丹引見楚王,楚王以好言撫慰,許以不殺息侯,不斬息把。遂即軍中立息媯為夫人,載以后車。以其臉似桃花,又曰桃花夫人。今漢陽府城外有桃花洞,上有桃花夫人廟,即息媯也。唐人杜牧有詩云:             細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几度春。             畢竟息亡緣底事?可怜金谷墜樓人!   楚王安置息侯于妝水,封以十家之邑,使守息把,息侯忿郁而死。楚之無道,至此极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曹沫手劍劫齊侯 桓公舉火爵宁戚   周鰲王元年春正月,齊桓公設朝,群臣拜賀已畢,問管仲曰:“寡人承仲父之教,更張國政。今國中兵精糧足,百姓皆知禮義,意欲立盟定伯,何如?”管仲對曰:”當今諸侯,強于齊者甚眾。南有荊楚,西有秦晉。然皆自逞其雄,不知尊奉周王,所以不能成霸。周雖衰微,乃天下之共主。東遷以來,諸侯不朝,不貢方物,故鄭伯射桓王之肩,五國拒庄王之命,遂令列國臣子,不知君父。熊通俗號,宋鄭弒君,習為故然,莫敢征討。今庄王初崩,新王即位,宋國近遭南宮長万之亂,賊臣雖戮,宋君未定,君可遣使朝周,請天子之旨,大會諸侯,立定宋君。宋君一定,然后奉天‘予以令諸侯,內尊王室,外攘四夷。列國之中,衰弱者扶之,強橫者抑之,昏亂不共命者,率諸侯討之。海內諸侯,皆知我之無私,必相率而朝于齊。不動兵車,而霸可成矣。”桓公大悅。于是遣使至洛陽朝賀鰲王,因請奉命為會,以定宋君。鰲王曰:“怕舅不忘周室,朕之幸也。姻上諸侯,惟伯舅左右之,朕豈有愛焉?”使者回報桓公。桓公遂以王命布告宋、魯、陳、蔡、衛、鄭、曹、邪諸國,約以三月朔日,共會北杏之地。桓公間管仲曰:“此番赴會,用兵車多少?”管仲曰:“君奉王命,以臨諸侯,安用兵車?請為衣裳之會。”桓公曰:“諾。”乃使軍士先筑壇三層,高起三丈,左懸鐘,右設鼓,先陳天子虛位于上,旁設反枯,五帛器具,加倍整齊。又預備館舍數處,悉要高敞合式。   至期,宋桓公御說先到,与齊桓公相見,謝其定位之意。次日,陳宣公件臼,邪于克,二君繼到。蔡哀侯獻舞,恨楚見執,亦來赴會。四國見齊無兵車,相顧曰:“齊侯推誠待人,一至于此。乃各將兵車退在二十里之外。時二月將盡,桓公謂管仲曰:“諸侯未集,改期待之,如何?”管仲曰:“語云:‘三人成眾。’今至者四國,不為不眾矣。若改期,是無信也。待而不至,是辱王命也。初合諸侯,而以不信聞,且辱工命,何以圖霸?”桓公曰:“盟乎,會乎廣管仲日:“人心未一,俟會而不散,乃可盟耳。”桓公曰:“善。”   三月朔,昧爽,五國諸侯,俱集于壇下。相見禮畢,桓公拱手告諸侯曰:“王政久廢,叛亂相尋。孤奉周天于之命,會群公以匡王室。今日之事,必推一人為主,然后權有所屬,而政令可施于天下。”諸侯紛紛私議:欲推齊,則宋爵上公,齊止稱侯,尊卑有序;欲推宋,則宋公新立,賴齊定位,未敢自尊,事在兩難。陳宣公檸臼越席言曰:“天子以糾合之命,屬諸齊侯,准敢代之?宜推齊侯為盟會之主。”諸侯皆曰:“非齊侯不堪此任,陳侯之言是也。”桓公再三謙讓,然后登壇。齊侯為主,次宋公,次陳侯,次蔡侯,次邪子。排列已定,鳴鐘擊鼓,先于天于位前行禮,然膏交拜,敘兄弟之情。仲孫漱捧約簡一函,跪而讀之曰:“某年月日,齊小白、宋御說、陳檸臼、蔡獻舞、邪克,以天子命,會于北杏,共獎王室,濟弱扶傾。有敗約者,列國共征之!”諸侯拱手受命。《論語》稱桓公九合諸侯,此其第一會也。髯翁有詩云:         濟濟冠裳集五君,臨淄事業赫然新。         局中先著誰能識?只為推尊第一人。   諸侯獻酬甫畢,管仲歷階而上曰:“魯、衛、鄭、曹,故違王命,不來赴會,不可不討。”齊桓公舉手向四君曰:“敝邑兵車不足,愿諸君同事!”陳、蔡、邪三君齊聲應曰:“敢不率敝賦以從。”椎宋桓公嘿然。   是晚,宋公回館,謂大夫戴叔皮曰:“齊侯妄自尊大,越次主會,便欲調遣各國之兵。將來吾國且疲于奔命矣!”叔皮曰:“諸侯從違相半,齊勢未集。若征服魯鄭,霸業成矣。齊之霸,非宋福也。与會四國,椎宋為大,來不從兵,三國亦將解体。況吾今日之來,止欲得王命,以定位耳。已列于會,又何俟焉?不如先歸。”宋公從其言,遂于五更登車而去。   齊桓公聞宋公背會逃歸,大怒,欲遣仲孫漱追之。管仲曰:“追之非義,可請王師伐之,乃為有名。然事更有急于此者。”桓公曰:“何事更急于此?”管仲曰:“宋遠而魯近,且王室宗盟,不先眼魯,何以服宋?”桓公曰:“伐魯當從何路?”管仲臼:“濟之東北有遂者,乃魯之附庸,國小而弱,才四姓耳。若以重兵壓之,可不崇朝而下。遂下,魯必惊懼。然后遣一介之使,責其不會。再遣人通信于魯夫人,魯夫人欲其子親厚于外家,自當极力慫恿。魯侯內迫母命,外怵兵威,必將求盟。俟其來求,因而許之。平魯之后,移兵于宋,臨以王臣,此破竹之勢也。”桓公曰:“善。”乃親自卒師至遂城,一鼓而下。因駐兵于濟水。魯庄公果懼,大集群臣問計。公子慶父曰:“齊兵兩至吾國,未嘗得利,臣愿出兵拒之。”班中一人出曰:“不可,不可!”庄公視之,乃施伯也。庄公曰:“汝計將安出?”施伯曰:“臣嘗言之:管子天下奇才,今得齊政,兵有節制,其不可一也;北杏之會,以奉命尊王為名,今責違命,理曲在我,其不可二也;子糾之戮,君有功焉,王姬之嫁,君有勞焉,棄往日之功勞,結將來之仇怨,其不可三也。為今之計,不若修和請盟,齊可不戰而退。”曹判曰:“臣意亦如此。”正議論問,報道:“齊侯有書至。”庄公視之,大意曰:   寡人与君并事周室,情同昆弟,且婚姻也,北杏之會,君不与焉。寡人敢請其故?若有二心,亦惟命。   齊侯另有書通信于文姜,文姜召庄公語之曰:“齊魯世為甥舅,使其惡我,猶將乞好,況取平乎?”庄公唯唯。乃使施伯答書,略曰:   孤有犬馬之疾,未獲奔命。君以大義責之,孤知罪矣!然城下之盟,孤實恥之!若退舍于君之境上,孤敢不捧玉帛以從。   齊侯得書大悅,傳令退兵于柯。   魯庄公將往會齊侯,問:“群臣准能從者?”將軍曹沫請往。庄公曰:“汝三敗于齊,不慮齊人笑那?”曹沫曰:“惟恥三敗,是以愿往,將一朝而雪之。”庄公曰:“雪之何如?”曹沫曰:“君當其君,臣當其臣。”庄公曰:“寡人越境求盟,猶再敗也。若能雪恥,寡人听子矣!”遂偕曹沫而行,至于柯地。齊侯預筑土為壇以待。魯侯先使人謝罪請盟,齊侯亦使人訂期。   是日,齊侯將雄兵布列壇下,青紅黑白旗,按東南西北四方,各自分隊,各有將官統領,仲孫揪掌之。階級七層,每層俱有壯士,執著黃旗把守。壇上建大黃旗一面,繡出“方伯”二字,旁置大鼓,王于成父掌之。壇中間設香案,排列著朱盤玉盂盛牲歃盟之器,隔朋掌之。兩旁反枯,設有金尊玉翠,寺人貂掌之。壇西立石柱二根,系著烏牛白馬,屠人准備宰殺。司扈易牙掌之。東郭牙為倏,立于階下迎賓。管仲為相。气象十分整肅。齊侯傳令:“魯君若到,止許一君一臣登壇,余人息屏壇下。”曹沫衷甲,手提利劍,緊隨著魯庄公。庄公一步一戰,曹沫全無懼色。將次升階,東郭牙進曰:“今日兩君好會,兩相贊禮,安用凶器?請去劍!”曹沫睜目視之,兩毗盡裂。東郭牙倒退几步。庄公君臣歷階而上。兩君相見,各敘通好之意。三通鼓畢,對香案行禮。隰朋將王盂盛血,跪而請獻。曹沫右手按劍,左手攬桓公之袖,怒形于色。管仲急以身蔽桓公,問曰:“大夫何為者?”曹沫曰:“魯連次受兵,國將亡矣。君以濟弱扶傾為會,獨不為敝邑念乎?”管仲臼:“然則大夫何求?”曹沫曰:“齊恃強欺弱,奪我汶陽之田,今日請還,吾君乃就獻耳!”管仲顧桓公曰:“君可許之。”桓公曰:“大夫休矣,寡人許子!”曹沫乃釋劍,代隔朋捧盂以進。兩君俱已敵訖,曹沫曰:“仲主齊國之政,臣愿与仲敵。”桓公曰:“何必仲父?寡人与子立誓。”乃向夭指日曰:“所不反沈陽田于魯者,有如此日!”曹沫受赦,再拜稱謝。獻酬甚歡。   既畢事,王子成父諸人,俱憤憤不平,請于桓公,欲劫魯侯,以報曹沫之辱。桓公曰:“寡人已許曹沫矣!匹大約言,尚不失信,況君乎?”眾人乃止。明日,桓公复置酒公館,与庄公歡飲而別。即命南鄙邑宰,將原侵墳陽田,盡數交割還魯。昔人論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于可仇,而桓公不怨,此所以服諸侯霸天下也。有詩云:         巍巍霸气吞東魯,尺劍如何能用武?         要將信義服群雄,不吝僅陽一片上。   又有詩單道曹沫劫齊桓公一事,此乃后世俠客之祖。詩云:         森森戈甲擁如潮,仗劍登壇意气豪。         三敗羞顏一日洗,千秋俠客首稱曹。   諸侯聞盟柯之事,皆服桓公之信義,于是衛曹二國,皆遣人謝罪請盟。桓公約以代宋之后,相訂為會。乃再遣使如周,告以宋公不遵王命,不來赴會,請王師下臨,同往問罪。周趁王使大夫單蔑,率師會齊伐宋。諜報陳曹二國引兵從征,愿為前部。桓公使管仲先率一軍,前會陳曹,自引隅朋、王千成父、東郭牙等,統領大軍繼進,于商邱取齊。時周鰲王二年之春也。   卻說管仲有愛妾名靖,纏离人,通文有智。桓公好色,每出行,必以姬嬪自隨。管仲亦以靖從行。是日,管仲軍出南門,約行三十余里,至謠山,見一野夫,短褐單衣,破笠赤腳,放牛于山下。此人叩牛角而歌。管仲在車上,察其人不凡,使人以酒食勞之。野夫食畢,言:“欲見相君仲父。”使者曰:“相國車已過去矣。”野夫曰:“某有一語,幸傳于相君:‘浩浩乎白水!,”使者追及管仲之車,以其語述之。管仲茫然,不解所謂,以問妾嫡。靖曰:“妾聞古有《白水》之詩云:‘浩浩白水,絛餡之魚,君來召我,我將安居?,此人殆欲仕也。”管仲即命停車,使人召之。野夫將牛寄于村家,隨使者來見管仲,長揖不拜。管仲問其姓名,曰:“衛之野人也,姓宁名戚。慕相君好賢禮士,不憚跋涉至此。無由自達,為村人牧牛耳。”管仲叩其所學,應對如流。歎曰:“豪杰辱于泥涂,不遇汲引,何以自顯?吾君大軍在后,不日當過此。吾當作書,子持以謁吾君,必當重用。”管仲即作書緘,就交付宁戚,彼此各別。宁戚仍牧牛于貓山之下。齊桓公大軍三日后方到,宁戚依前短褐單衣,破笠赤腳,立于路旁,全不畏避。桓公乘輿將近,宁戚遂叩牛角而歌之曰:   南山燦,白石爛,中有鯉魚長尺半。生不逢堯与舜禪,短褐單衣才至時。從昏飯牛至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   桓公聞而异之,命左右擁至車前,問其姓名居處。戚以實對曰:“姓宁名戚。”桓公曰:“汝牧夫,何得譏刺時政?”宁戚曰:“臣小人,安敢譏刺?”桓公曰:“當今天子在上,寡人率諸侯賓服于下,百姓樂業,草木沾春,舜日堯天,不過如此。汝謂‘不逢堯舜’,又曰:‘長夜不旦’,非譏刺而何?”宁戚曰:“臣雖村夫,不睹先王之政。然嘗聞堯舜之世,十日一風,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鑿井而飲,所謂‘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是也。今值紀綱不振,教化不行之世,而曰舜日堯天,誠小人所不解也。且又聞堯舜之世,正百官而諸侯服,去四凶而天下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今明公一舉而宋背會,再舉而魯劫盟,用兵不息,民勞財敝,而曰‘百姓樂業,草木沾春,,又小人所未解也。小人又聞堯棄其子丹朱,而讓天下于舜,舜又避于南河,百姓趨而奉之,不得已即帝位。今君殺兄得國,假天子以令諸侯,小人又不知于唐虞揖讓何如也!”桓公大怒曰:“匹夫出言不遜!”喝令斬之。左右縛宁戚去,將行刑。戚顏色不變,了無懼意,仰天歎曰:“榮殺龍逢,紂殺比干,今宁戚与之為三矣!”隔朋奏曰:“此人見勢不趨,見威不惕,非尋常牧夫也。君其赦之!”桓公念頭一轉,怒气頓平,遂命釋宁戚之縛,謂戚曰:“寡人聊以試于,子誠佳土。宁戚因探怀中,出管仲之書。桓公拆而觀之。書略云:   臣奉命出師,行至搔山,得衛人宁戚,此人非牧豎者流,乃當世有用之才,君宜留以自輔。若棄之使見用于鄰國,則齊悔無及矣!   桓公曰:“子既有仲父之書,何不遂呈寡人?”宁戚曰:“臣聞‘賢君擇人為佐,賢臣亦擇主而輔。’君如惡直好諛,以怒色加臣,臣宁死,必不出相國之書矣。”桓公大悅,命以后車載之。是晚,下寨休軍,桓公命舉人,索衣冠甚急。寺人貂曰:“君索衣冠,為爵宁戚乎?”桓公曰:“然。”寺人貂曰:“衛去齊不遠,何不使人訪之?使其人果賢,爵之未晚。”桓公曰:“此人廓達之才,不拘小節,恐其在衛,或有細過。訪得其過,爵之則不光,棄之則可惜!”即于燈燭之下,拜宁戚力大夫,使与管仲同參國政。宁戚改換衣冠,謝恩而出。髯翁有詩曰:         短褐單衣牧豎窮,不逢堯舜遇桓公。         自從叩角歌聲歇,無复飛熊入夢中。   桓公兵至宋界,陳宣公杆臼,曹庄公射姑先在。隨后周單子兵亦至。相見已畢,商議攻宋之策。宁戚進曰:“明公奉天子之命,糾合諸侯,以威胜,不如以德胜,依臣愚見,且不必進兵。臣雖不才,請掉三寸之舌,前去說宋公行成。”桓公大悅,傳令扎寨于界上,命宁戚人宋。戚乃乘一小車,与從者數人,直至臉陽,來見宋公。宋公問于戴叔皮曰:“宁戚何人也?”叔皮曰:“臣聞此人乃牧牛村夫,齊侯新拔之于位。必其口才過人,此來乃使其游說也。”宋公曰:“何以待之?”叔皮曰:“主公召入,勿以禮待之,觀其動靜。若開口一不當,臣請引紳為號,便令武士擒而囚之。則齊侯之計沮矣。”宋公點首,吩咐武士伺候。宁戚寬衣大帶,昂然而入,向宋公長揖。宋公端坐不答。戚乃仰面長歎曰:“危哉乎,宋國也!”宋公駭然曰:“孤位備上公,汞為諸侯之首,危何從至?”戚曰:“明公自比与周公孰賢?”宋公曰:“周公圣人也,孤焉敢比之?”戚曰:“周公在周盛時,天下太平,四夷賓服,猶且吐哺握發,以納天下賢士。明公以亡國之余,處群雄角力之秋,繼兩世拭逆之后,即效法周公,卑躬下士,猶恐士之不至。乃妄自矜大,簡賢慢客,雖有忠言,安能至明公之前乎?不危何待!”宋公愕然,离坐曰:“孤嗣位日淺,未聞君子之訓,先生勿罪!”叔皮在旁,見宋公為宁戚所動,連連舉其帶紳。宋公不顧,乃謂宁戚曰:“先生此來,何以教我?”戚曰:“天于失權,諸侯星散,君臣無等,篡拭日聞。齊侯不忍天下之亂,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會,以定位也。若又背之,猶不定也。今天子赫然震怒,特遣王臣,驅率諸侯,以討于宋。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師于后,不待交兵,臣已卜胜負之有在矣。”宋公曰:“先生之見如何?”戚曰:“以臣愚計,勿惜一束之贊,与齊會盟。上不失臣周之禮,下可結盟主之歡,兵甲不動,宋國安于泰山。”宋公曰:“孤一時失計,不終會好,今齊方加兵于我,安肯受吾之贊?”戚曰:“齊侯寬仁大度,不錄人過,不念舊惡。如魯不赴會,一盟于柯,遂舉侵田而返之。況明公在會之人,焉有不納?”宋公曰:“將何為貧?”戚曰:“齊侯以禮睦鄰,厚往薄來。即束脯可蟄,豈必傾府庫之藏哉?”宋公大悅,乃遣使隨宁戚至齊軍中請成。叔皮滿面羞慚而退。   卻說宋使見了齊侯,言謝罪請盟之事。獻白玉十毀,黃金千錨。齊桓公曰:“天子有命,寡人安敢自傳?必須煩王臣轉奏于王方可。”桓公即以所獻金玉,轉送單子,致宋公取成之意。單子曰:“苟君侯赦有,有所藉手,以复于天王,敢不如命。”桓公乃使宋公修聘于周,然后再訂會期。單子辭齊侯而歸。齊与陳曹二君各回本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擒傅暇厲公复國 殺子頹惠王反正   話說齊桓公歸國,管仲奏曰:“東遷以來,莫強于鄭。鄭滅東唬而都之,前篙后河,右洛左濟,虎牢之險,聞于天下,故在昔庄公恃之,以伐宋兼許,抗拒玉師。今又与楚為党,楚,悟國也,地大兵強,吞噬漢陽諸國,与周為敵。君若欲屏王室而霸諸侯,非攘楚不可;欲攘楚,必先得鄭。”桓公曰:“吾知鄭為中國之樞,久欲收之,恨無計耳。宁戚進曰:“鄭公子突為君二載,祭足逐之而立于忽;高渠彌拭忽而立子直;我先君殺于鱉,祭足又立子儀。祭足以臣逐君,子儀以弟篡兄,犯分逆倫,皆當聲討。今子突在棟,日謀襲鄭,況祭足已死,鄭國無人,主公命一將往棟,送突人鄭,則突必怀主公之德,北面而朝齊矣。”桓公然之。遂命賓須無引兵車二百乘,屯于棟城二十里之外。 賓須無預遣人致齊侯之意。鄭厲公突先聞祭足死信,密差心腹到鄭國打听消息。忽聞齊侯遣兵送己歸國,心中大喜,出城遠接,大排宴會。   二人敘話間,鄭國差人已轉,回說:“祭仲已死,如今叔詹為上大夫。”賓須無曰:“叔詹何人?”鄭伯突曰:“治國之良,非將才也/差人又稟:“鄭城有一奇事:南門之內,有一蛇長八尺,青頭黃尾;門外又有一蛇,長丈余,紅頭綠尾;斗于門悶之中,三日三夜,不分胜負。國人觀者如市,莫敢近之。后十七日,內蛇被外蛇咬死,外蛇竟奔入城,至太廟之中,忽然不見。“須無欠身賀鄭伯曰:“君位定矣。”鄭伯突白:“何以知之?”須無曰:“鄭國外蛇即君也,長丈余,君居長也。內蛇予儀也,長八尺,弟也。十七日而內蛇被傷,外蛇入城者,君出亡以甲申之夏,今當辛丑之夏,恰十有七年矣。內蛇傷死,此于儀失位之兆;外蛇入于太廟,君主宗把之征也。我主方申大義于天下,將納君于正位,蛇斗适當其時,殆天意乎!”鄭伯突曰:“誠如將軍之言,沒世不敢負德!”賓須無乃与鄭伯定計,夜襲大陵。   傅暇率兵出戰,兩下交鋒,不虞賓須無繞出背后,先打破大陵,插了齊國旗號,傅暇知力不敵,只得下車投降。鄭伯突銜傅暇十七年相拒之恨,咬牙切齒;叱左右:“斬訖報來!”傅暇大呼曰:“君不欲入鄭那?何為殺我?”鄭伯突喚轉問之,傅暇曰:“君若赦臣一命,臣愿果于儀之首/鄭伯突曰:“汝有何策,能殺子儀?不過以甘言哄寡人,欲脫身歸鄭耳。”暇曰:“當今鄭政皆叔詹所掌,臣与叔詹至厚。君能赦我,我潛入鄭國,与詹謀之,子儀之首,必獻于座下。”鄭伯突大罵:“老賊奸詐,焉敢詼吾?吾今放汝人城,汝將与叔詹起兵拒我矣。”賓須無曰:“暇之妻孿,見在大陵,可囚于爍城為質。”傅暇叩頭求哀:“如臣失信,誅臣妻子。”且指天日為誓。鄭伯突乃縱之。傅暇至鄭,夜見叔詹。詹見暇,大惊曰:“汝守大陵,何以至此?”暇曰:“齊侯欲正鄭位,命大將賓須無統領大軍,送公子突歸國。大陵已失,暇連夜逃命至此。齊兵旦晚當至,事在危急,子能斬子儀之首,開城迎之,富貴可保,亦免生靈涂炭。轉禍為福,在此一時,不然,悔無及矣!”詹聞言嘿然,良久曰:“吾向日原主迎立故君之議,為祭仲所阻。今祭仲物故,是天助故君。違天必有咎,但不知計將安出?”暇曰:“可通信棟城,令速進兵。于出城,偽為拒敵,于儀必臨城觀戰,吾覷便圖之。于引故君入城,大事定矣。”叔詹從其謀,密使人致書‘于突。傅暇然后參見子儀,訴以齊兵助突,大陵失陷之事。   子儀大惊曰:“孤當以重賂求救于楚,待楚兵到日,內外夾攻,齊兵可退。”叔詹故緩其事。過二日,尚未發使往,諜報:“棟軍已至城下/叔詹曰:“臣當引兵出戰。君同傅暇登城固守。”子儀信以為然。   卻說鄭伯突引兵先到,叔詹略戰數合,賓須無引齊兵大進,叔詹回車便走。   傅暇從城上大叫曰:“鄭師敗矣!”子儀素無膽勇,便欲下城。暇從后刺之,子儀死于城上。叔詹叫開城門,鄭伯同賓須無一,同入城。傅暇先往清宮,遇子儀二子,俱殺之。迎突复位。國人素附厲公,歡聲震地。厲公厚賄賓須無,約以冬十月親至齊庭乞盟。須無辭歸。厲公复位數日,人心大定。乃謂傅假曰:“汝守大陵,十有七年,力拒寡人,可謂忠于舊君矣。今貪生畏死,复為寡人而膩舊君,汝心不可測也!寡人當為子儀報仇!”喝令力士押出,斬于市曹。其妻摯姑赦弗誅。   髯翁有詩歎云:          鄭突好雄世所無,借人成事又行誅。          傅暇不愛須臾活,贏得忠名万古呼。   原繁當先贊立子儀,恐其得罪,稱疾告老。厲公使人責之,乃自縊而死。厲公复治逐君之罪,殺公子闊。強妞避于叔詹之家,叔詹為之求生,乃兔死,剛其足。公父定叔出奔衛國,后三年,厲公召而复之,曰:“不可使共叔無后也!”祭足己見勿論。叔詹仍為正卿,堵叔師叔并為大夫,鄭人謂之“三良”。   再說齊桓公知鄭伯突已复國,衛曹二國,去冬亦曾請盟,欲大合諸侯,刑牲定約。管仲曰:“君新舉霸事,必以簡便為政。”桓公曰:“簡便如何?”管仲曰:“陳、蔡、邪自北杏之后,事齊不罰曹伯雖未會,已同伐宋之舉。此四國,不必再煩奔走。惟宋衛未嘗与會,且當一見。俟諸國齊心,方舉盟約可也/言未畢,忽傳報:周王再遣單蔑報宋之聘,已至衛國。”管仲曰:“宋可成矣。衛居道路之、中,君當親至衛地為會,以親諸侯。桓公乃約宋、衛、鄭三國,會于邪地。連單子齊侯,其是五位,不作獻血,揖讓而散。諸侯大悅。齊侯知人心悅從,乃大合宋、魯、陳、衛、鄭、許諸國于幽地,赦血為盟,始定盟主之號。此周碴王三年之冬也。   卻說楚文王熊貨,自得息她立為夫人,寵幸無比。三年之內,生下二子,長曰熊察,次曰熊揮。息她雖在楚宮三載,從不与楚王說話。楚王怪之。一日,問其不言之故。息妨垂淚不答。楚王固請言之,對曰:“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不能守節而死,又何面目向人言語乎?”言訖淚下不止。胡曾先生有詩云:          息亡身入楚王家,回看春風一面花。          感舊不言常掩淚,只應翻恨有容華。   楚王曰:“此皆蔡獻舞之故,孤當為夫人報此仇也,夫人勿憂。”乃興兵伐蔡,人其郭。蔡侯獻舞肉袒伏罪,盡出其庫藏寶玉以賂楚,楚師方退。适鄭伯突遣使告复國于楚。楚工曰:“突复位二年,乃始告孤,慢孤甚矣。”复興兵伐鄭。鄭謝罪謂成,楚王許之。周渣工四年,鄭怕突畏楚,不敢朝齊。齊桓公使人讓之。鄭怕使上卿叔詹如齊,謂桓公曰:“敝邑困于楚兵,早夜城守,未獲息肩,是以未修歲事。君若能以威加楚,寡君敢不朝夕立于齊庭乎?”桓公惡其不遜,囚詹于軍府。   詹視隙逃回鄭國。自是鄭 背齊事楚。不在話下。   再說周螫王在位五年崩。子間立,是為惠王。惠王之二年,楚文工熊貨淫暴無政,喜于用兵。先年,曾与巴君同代申國,而惊扰巴師。巴君怒,遂襲那處,克之。守將閻敖游涌水而遁。楚上殺閻敖。閻氏之族怨王。至是,約巴人伐楚,愿為內應。巴兵伐楚,楚王親將迎之,大戰于津。不提防閻族數百人,假作楚軍,混入陣中,竟來跟尋楚王。楚軍大亂,巴兵乘之,遂大敗楚。楚王面頰中箭而奔。巴君不敢追逐,收兵回國,閻氏之族從之,遂為巴人。楚王回至方城,夜叩城門。騖拳在門內問曰:“君得胜乎?”楚王曰:“敗矣!”脊拳曰:“自先王以來,楚兵戰無不胜。巴小國也,王自將而見敗,宁不為人笑乎?今黃不朝楚,若伐黃而胜,猶可自解。”遂閉門不納。楚王憤然謂軍士曰:“此行再不胜,寡人不歸矣!”乃移兵伐黃。王親鼓,士卒死戰,敗黃師于踏陵。是夜,宿于營中,夢息侯怒气勃勃而前曰:“孤何罪而見殺?又占吾疆土,淫吾妻室,吾已請于上帝矣!”乃以手批楚王之頰。楚王大叫一,聲,醒來箭瘡迸裂,血流不止,急傳令回軍,至于漱地,夜半而堯。胃拳迎喪歸葬。長子熊鞠嗣立。 甭拳曰:吾犯王二次,縱王不加誅,吾敢偷生乎?吾將從王于地下!”乃謂家人曰:“我死,必葬我于經皇,使子孫知我守門也。”遂自到而死。熊禁怜之,使其子孫,世為大閣。先儒左氏稱窩拳為愛君,史官有詩駁之,曰:          沫主如何敢用兵?閉門不納亦堪惊。          若將此事稱忠愛,亂賊紛紛盡借名。   鄭厲公聞楚文王凶信,大喜曰:“吾無憂矣!”叔詹進曰:“臣聞、依人者危,臣人者辱。,今立國于齊楚之間,不辱即危,非長計也。先君桓武及庄,三世為王朝卿士,是以冠冕列國,征服諸侯。今新王嗣統,聞唬晉二國朝工,王為之饗酷命有,又賜玉五毅,馬三匹。君不若朝貢于周,若賴王之寵,以修先世卿士之業,雖有大國,不足畏也。”厲公曰:“善。乃遣大夫師叔如周請朝。師叔回報:“周室大亂。厲公問:“亂形如何?”對曰:“昔周庄王壁妾姚姬,謂之王姚,生子頹,庄王愛之,使大夫勞國為之師傅。子頹性好牛,嘗養牛數百,親自喂養,飼以五谷,被以文繡,謂之‘文獸’。凡有出入,仆從皆乘牛而行,踐踏無忌。又陰結大夫勞國、邊伯、子禽、祝跪、詹父,往來甚密。鰲王之世,未嘗禁止,今新王即位,于頹恃在叔行,驕橫益甚。新王惡之,乃裁抑其党,奪子禽、祝跪、詹父之田。新王又因筑苑圃于宮側,芳國有圃,邊伯有室,皆近王宮,王俱取之,以廣其圃。又膳夫石速進膳不精,王怒,革其祿,石速亦憾王。故五大夫同石速作亂。奉子頹為君以攻王。賴周公忌父同召伯廖等死力拒敵,眾人不能取胜,乃出奔于蘇。先周武王時,蘇忿生為王司寇有功,謂之蘇公,授以南陽之田為采地。忿生死,其子孫為狄所制,乃叛王而事狄,又不繳還采地于周。桓王八年,乃以蘇子之煙,界我先君庄公,易我近周之田。于是蘇子与周嫌隙益深。衛侯朔惡周之立黔牟,亦有夙怨,蘇子因奉子頹奔衛,同衛侯帥師伐王城。周公忌父戰敗,同召伯廖等奉王出奔于郡。五大夫等尊于頹為王,人心不服。君若興兵納王,此万世之功也。”   厲公曰:“善。雖然,子頹懦弱,所恃者衛燕之眾耳,五大夫無能力也。寡人再使人以理諭之,若悔禍反正,免動于戈,豈不美哉?一面使人如邵迎王,暫幸棟邑。因厲公向居棟十六年,宮室齊整故也。一面使人致書于王子頹。書曰:突聞以臣犯君,謂之不忠;以弟好兄,謂之不順。不忠不順,天殃及之!   王子誤听奸臣之計,放逐其君,若能悔禍之延,奉迎天子,束身歸罪,不失富貴。不然,退處一隅,比于藩服,猶可謝天下之口。惟王子迷圖之!   于頹得書,猶豫未決。五大夫曰:“騎虎者勢不能复下。豈有尊居万乘,而复退居臣位者?此鄭怕欺人之語,不可听之。”頹遂逐出鄭使。鄭厲公乃朝王于棟,遂奉王襲入成周,取傳國寶器,复還爍城。時惠王三年也。   是冬,鄭厲公遣人約會西貌公,同起義兵納王。唬公許之。惠王四年之春,鄭貌二君,會兵于餌。夏四月,同伐王城。鄭厲公親率兵攻南門,硫公率兵攻北門。芳國忙叩宮門,來見子頹。子頹因飼牛未畢,不即相見。芳國曰:“事急矣!”乃假傳于頹之命,使邊伯、子禽、祝跪、詹父登啤2守御。周人不順子頹,聞王至,歡聲如雷,爭開城門迎接。苫國方草國書,謀遣人往衛求救。書未寫就,聞鐘鼓之聲,人報:“舊王已入城坐朝矣!”芳國自刎而死。祝跪子禽死于亂軍之中。   邊伯詹父被周人綁縛獻功。子頹出奔西門,使石速押文牛為前隊,牛体肥行遲,悉為追兵所獲,与邊伯詹父一同斬首。髯翁有詩歎子頹之愚云:          挾寵橫行意未休,私交乘釁起好謀。          一年南面成何事?只合關門去飼牛。   又一詩說齊桓公既稱盟主,合倡義納王,不應讓之鄭唬也。   詩云:          天子蒙塵九廟羞,紛紛鄭貌效忠謀。          如何仲父無遺策,卻讓當時第一籌?   惠王复位,賞鄭虎牢以東之地,及后之肇鑒。賞西貌公以酒泉之邑,及酒爵數器。二君謝恩而歸。鄭厲公于路得疾,歸國而亮。群臣奉世子捷即位,是為文公。   周惠王五年,陳宣公疑公子御寇謀叛,殺之。公子完,字敬仲,乃厲公之子,与御寇相善,懼誅奔齊,齊桓公拜為工正。一日,桓公就敬仲家飲酒甚樂。天色已晚,索燭盡歡。敬仲辭曰:“臣止卜晝,未卜夜,不敢繼以燭也/桓公曰:“敬仲有禮哉!贊歎而去。桓公以敬仲為賢,使食采于田,是為田氏之祖。是年魯庄公為圖婚之事,會齊大夫高溪于防地。卻說魯夫人文姜,自齊襄公變后,日夜哀痛想憶,遂得嗽疾。內侍進苔醫察脈。文姜久曠之后,欲心難制,遂溜苔醫飲食,与之私通。后宮醫回國,文姜托言就醫,兩次如宮,館于芭醫之家。宮醫复荐人以自代,文姜老而愈淫,然終以不及襄公為恨。周惠王四年秋七月,文姜病愈劇,遂摹于魯之別寢。臨終謂庄公曰:“齊女今長成十八歲矣。汝當速娶,以正六宮之位。万勿拘終喪之制,使我九泉之下,懸念不了。”又曰:“齊方圖伯,汝謹事之,勿替世好。”言訖而逝。庄公喪葬如常禮。遵依遺命,其年便欲議婚。大夫曹判曰:“大喪在殯,未可驟也。請俟三年喪畢行之。”庄公曰:“吾母命我矣。乘凶則驟,終喪則遲,酌其中可也/遂以期年之后,与高溪申訂前約,請自如齊,行納市之禮,齊桓公亦以魯喪未終,請緩其期。直至惠王七年,其議始定,以秋為吉。時庄公在位二十四年,年已三十有七歲矣。意欲取悅齊女,凡事极其奢侈。   又念父桓公蓖于齊國,今复娶齊女,心終不安,乃重建桓良,丹其檻,刻其桶,欲以媚亡者之靈。大夫御孫切諫,不听。是夏,庄公如齊親迎。至秋八月,姜氏至魯,立為夫人,是為哀姜。大夫宗婦,行見小君之禮,一概用市。御孫私歎曰:“男蟄大者玉帛,小者禽鳥,以章物采。女蟄不過棒栗棗情,以告虔也。今男女同蟄,是無別也。男女之別,國之大節,而由夫人亂之,其不終乎?”自姜氏歸魯后,齊魯之好愈固矣。齊桓公复同魯庄公合兵伐徐,伐戎,徐戎俱臣服于齊。鄭文公見齊勢愈大,恐其侵伐,遂遣使請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 楚成王平亂相子文   周惠王十年,徐戎俱已臣服于齊。鄭文公見齊勢愈大,恐其侵伐,遣使請盟。乃复會宋、魯、陳、鄭四國之君,同盟于幽,天下莫不歸心于齊。齊桓公歸國,大設宴以勞群臣。酒至半酣,鮑叔牙執厄至桓公之前,滿斟為壽。桓公曰:“樂哉,今日之飲。 鮑叔牙曰:“臣聞‘明主賢臣,雖樂不忘其憂。,臣愿君毋忘出奔,管仲毋忘檻囚,宁戚毋忘飯牛車下之日。”桓公遽起离席再拜曰:“寡人与諸大夫,皆能毋忘,此齊國社稷無窮之福也!是日极歡而散。   忽一日,報:“周王遣召伯廖來到。”桓公迎接入館。召伯廖宣惠王之命,賜齊侯為方伯,修大公之職,得專征伐。因言:“衛朔援立于頹,助逆犯順,朕怀之十年,迄今天討未彰,煩伯舅為朕圖之。”惠王十一年,齊桓公親率車徒代衛。時衛惠公朔先亮,子赤立,已三年矣,是為懿公。前公不問來由,率兵接戰,大敗而歸。桓公乃直抵城下,宣揚王命,數其罪狀。懿公曰:“然則先君之過,与寡人無与也/乃使其長子開方,輦金帛五車,納于齊軍,求其講和免罪。桓公曰:,‘先王之制,罪不及子孫。苟遵王命,寡人何多求于衛那?”公子開方見齊國強盛,愿仕于齊。齊侯曰:“子乃衛侯長于,論次序當為國儲。奈何舍南面之尊,而北面于寡人乎?”開方對曰:“明公乃天下之賢侯,倘得執鞭侍左右,榮幸已甚,豈不胜于為君?”桓公以開方為愛己,拜為大夫,寵之与豎貂易牙等。齊人謂之“三貴\開方复言衛侯少女之美,——衛惠公先曾以女腰齊,此其妹也。——桓公遣使納市,求之為妾。衛鰓公不敢辭卻,即送衛姬至齊,齊侯納之。因以長衛姬,少衛姬別之,姊妹俱有寵。髯翁有詩云:          衛候罪案重如山,奉命如何取賂還?          漫說尊王申大義,到來功利在心間。   話分兩頭。卻說晉國姬姓,侯爵。自周成王時,剪桐葉為硅,封其弟叔虞于此。傳九世至穆侯。穆侯生二子,長曰仇,次曰成師。穆侯堯,子仇立,是為文侯。:文侯蕪,子昭侯立。畏其叔父桓叔之強,乃割曲沃以封之,謂之曲沃伯;改晉號曰翼,謂之二晉,昭侯立七年,大夫潘父弒之,而納曲沃伯。翼人不受,殺潘父而立昭侯之弟平,是為孝侯,孝侯之八年,桓叔亮,于獺立,是為曲沃庄伯,孝侯立十五年,庄伯伐翼,孝侯逆戰大敗,為庄伯所殺。翼人立其弟鄙,是為鄂侯。   鄂侯立二年,率兵伐曲沃,戰敗,出奔隨國。于光嗣位,是為哀侯。哀候之二年,庄伯慕,子稱代立,是為曲沃武公。哀侯九年,武公率其將韓万梁宏伐翼,哀侯逆戰被殺。周桓王命卿士貌公林父立其弟緝,是為小子侯。小子侯立四年,武公复誘而殺之,遂并其國,定都于絛,仍號曰晉。悉取晉庫藏寶器,輦人于周,獻于鰲王。趨王貪其賂,遂命稱代以一軍為晉侯,稱代凡立三十九年,堯,子詭諸立,是為晉獻公。   獻公忌桓庄之族,慮其為患。大夫士芳獻計散其党,因誘而盡殺之。獻公嘉其功,命力大司空。固使大城絛邑,規模极其壯麗,比于大國之都。先獻公為世子時,娶賈姬為妃,久而無子。又娶犬戎主之侄女曰狐姬,生于曰重耳,小戎允姓之女,生子曰夷吾。當武公晚年,求妾于齊,齊桓公以宗女歸之,是為齊姜。時武公已老,不能御女。齊姜年少而美,獻公悅而杰之,与生一子,私寄養于申氏,因名申生。獻公即位之年,賈姬已嘉,遂立齊姜為夫人,時重耳已二十一歲矣,夷吾年亦長于申生。因申生是夫人之于,論嫡庶不論長幼,乃立申生為世子。以大夫杜原款為太傅,大夫里克為少傅,相与輔導世子。齊姜又生一女而卒。獻公复納賈姬之梯曰賈君,亦無子。因以齊姜所生之女,使賈君育之。獻公十五年,興兵伐儷戎,儷戎乃請和,納其二女于獻公,長曰儷姬,次曰少姬。那驅姬生得貌比息姚,妖同旭己,智計千條,詭詐百出。在獻公前,小忠小信,貢媚取怜。又時常參与政事,十言九中。所以獻公寵愛無二,一飲一食,必与之俱。逾年,儷姬生一子,名曰奚齊。又逾年,少姬亦生一子,名曰卓子。獻公既心惑儷姬,又喜其有子,遂忘齊姜一段恩情,欲立儷姬為夫人。使太卜郭愜,以龜卜之。郭僵獻兆,其爵曰:專之渝,攘公之輸。一蕉一藐,十年尚有臭!   獻公曰:“何謂也。”郭慪曰:“渝者,變也,意所專尚,心亦變亂,故曰‘專之渝’。   攘,奪也。輸,美也。心變則美惡倒置,故曰‘攘公之輸’。草之香者曰競,臭者曰獲。香不胜臭,穢气久而未消,故曰‘十年尚有臭’也。”獻公一心溺愛儷姬,不信其言,更命史蘇缸之。得《觀卦》之六二,曼詞曰:“間觀利女貞。”獻公曰:“居內觀外,女子之正。吉孰大焉?卡愜曰:“開辟以來,先有象,后有數。龜,象也。缸,尊也。從缸不如從龜。”史蘇曰:“禮無二嫡,諸侯不再娶,所謂觀也。繼稱夫人,何以為正?不正,何利之有?以《易》言之,亦未見吉。獻公曰:“若卜缸有定,盡鬼謀矣。竟不听史蘇個愜之言。擇日告廟,立驅姬為夫人,少姬封為次妃。史蘇私謂大夫里克曰:“晉國將亡,奈何?”里克大惊,問曰:“亡晉者何人?”史蘇曰:“其儷戎乎?”里克不解其說。史蘇曰:“昔夏榮伐有施,有施人以女妹喜歸之。架寵妹喜,遂以亡夏,殷辛伐有蘇,有蘇氏以女姐己歸之。紂寵姐己,遂以亡殷。周幽王伐有褒,有褒人以女褒姒歸之。幽王寵褒擬,西周遂亡。今晉伐驅戎而獲其女,又加寵焉,不亡得乎?”适大卜郭愜亦至,里克述史蘇之言。郭愜曰:“晉亂而已,亡則未也。昔唐叔之封,卜曰:‘尹正諸夏,再造王國。晉業方大,何亡之患?”里克曰:“若亂當在何時?”郭愜曰:“善惡之報,不出十年。十者,數之盈也。里克識其言于簡。再說獻公愛儷姬,欲立其子奚齊為嗣。一日,与驪姬言之。驪姬心中甚欲。   只因申生已立做世子,無故更變,恐群臣不服,必然諫沮。又且重耳夷吾,与申生相与友愛,三公子俱在左右,若說而不行,反被堤防,豈不誤事。乃跪而對曰:“太子之立,諸侯莫不聞,且賢而無罪,君必以妾母子之故,欲行廢立,妾宁自殺!”獻公以為真心,遂置不言。獻公有蟹幸大夫二人:曰梁五東關五,并与獻公察听外事,挾寵弄權,晉人傻之“二五”。又有优人名施者,少年美姿,伶俐多智,能言快語,獻公尤劈之,出入宮禁,不知防范。儷姬遂与施私通,情好甚密。因告以心腹之事,謀离間三公子,徐為奪嗣之計。优施為之畫策:“必須以封疆為名,使三公子遠遠出鎮,然后可居中行事。然此事又必須外臣開口,方見忠謀。今‘二五’用事,夫人誠以金市結之,伸彼相与進言,則主公無不听矣。”儷姬乃出金帛付优施,使分送“二五”。优施先見梁五曰:“君夫人愿交惟于大夫,使施致不腆之敬。”梁五大惊曰:“君夫人何須于我?必有囑也。子不言,吾必不受。”   优施乃盡以儷姬之謀告之。梁五曰:“必得東關為助乃可。”施曰:“夫人亦有饋,如大夫也。”于是同詣東關五之門,三人做一處商議停當。次日,梁五進言于獻公曰:“曲沃始封之地,先君宗廟之所在也。蒲与屈,地近戎狄,邊疆之要地也。   此三邑者,不可無人以主之。宗邑無主,則民無畏威之心;邊疆無主,則戎狄有窺伺之意。若使太子主曲沃,重耳夷吾,分主蒲屈,君居中制馭,此磐石之安矣。”獻公曰:“世子出外可乎?”東關五曰:“太子,君之貳也。曲沃,國之貳也。非太子其誰居之?”獻公曰:“曲沃則然矣。蒲屈乃荒野之地,如何可守?”東關五又曰:“不城則為荒野,城之即為都邑。”二人又齊聲贊美曰:“一一朝而增二都,內可屏蔽封內,而外可開拓疆字,晉自此益大矣!”獻公信其言,使世子申生居曲沃,以主宗邑,大傅杜原款從行。使重耳居蒲,夷吾居屈,以主邊疆。狐毛從重耳于蒲,呂怕甥從夷吾于屈。又使趙夙為太子城曲沃,比舊益加高廣,謂之新城。   使上勞監筑蒲屈二城。士苫聚薪筑土,草草完事。或言:“恐不堅固。”土苫笑曰:“數年之后,此為仇敵,何以固為?”因賦詩曰:狐裘尤茸,一國三公,吾誰适從?   狐裘,貴者之服。危茸,亂貌。言貴者之多,喻嫡庶長幼無分別也。士芳預知儷姬必有奪嫡之謀,故為嘩語。申生与二公子,俱遠居晉鄙。惟奚齊卓子,在君左右。騙姬益獻媚取寵,以蠱獻公之心。髯翁有詩云:          女色從來是禍根,順姬寵愛獻公昏。          空勞備筑疆場遠,不過干戈伏禁門。   時獻公新作二軍,自將上軍。使世子申生將下軍,率領大夫趙夙畢万攻狄、霍、魏三國,滅之。以狄賜趙夙,魏賜畢万為采邑。太子功益高,驅姬忌之益甚,而謀愈深且毒矣。此事擱過一邊。   卻說楚熊襄熊渾兄弟,雖同是文夫人所生,熊渾才智胜于其兄,為文夫人所愛,國人亦推服之。熊蔡既嗣位,心忌其弟,每欲因事誅之,以絕后患。左右多有為熊渾周旋者,是以因循不決。熊察怠于政事,專好游獵,在位三年,無所施設。熊渾嫌隙已成,私畜死士,乘其兄出獵,襲而殺之,以病克告于文夫人。文夫人雖則心疑,不欲明白其事,遂使諸大夫擁立熊渾為君,是為成工。以熊巍未嘗治國,不成為君,號為“堵敖”,不以王禮葬之。任其叔王子善為令尹,即于元也。   于元自其兄文工之死,便有篡立之意。兼慕其嫂息幼,天下絕色,欲与私通。況熊蔡熊渾二子,年齒俱幼,自恃尊行,全不在眼。只畏大夫斗伯比正直無私,且多才智,故此不敢縱肆。至是,周惠王十一年,斗伯比病卒。子元意無忌憚,遂于王宮之旁,大筑館舍,每日歌舞奏樂,欲意蠱惑文夫人之意。文夫人聞之,問淨人曰:“宮外樂舞之聲何來廣侍人曰:“此令尹之新館也。”文夫人曰:“先君舞干以習武事,以征諸侯,是以朝貢不絕于庭。今楚兵不至中國者十年矣。令尹不圖雪恥,而樂舞于未亡人之側,不亦异乎?侍人述其言于子元,子元曰:“婦人尚不忘中原,我反忘之;不伐鄭,非丈夫也。”遂發兵車六百乘,自為中軍,斗御疆斗梧建大施為前隊,王孫游王孫嘉為后隊。浩浩蕩蕩,殺奔鄭國而來。鄭文公聞楚師大至,急召百官商議。堵叔曰:“楚兵眾盛,未可敵也,不如請成。”師叔曰:“吾新与齊盟,齊必來救,且宜堅壁以待之。”世于華,年少方剛,請背城一戰。叔詹曰:“三人之言,吾取師叔。然以臣愚見,楚兵不久自退。”鄭文公曰:“令尹自將,安肯退乎?”叔詹曰:“自楚加兵人國,未有用六百乘者。公子元操必胜之心,欲以媚息夫人耳。夫求胜者,亦必畏敗。楚兵若來,臣自有計退之。”正商議間,諜報:“楚師斬桔鐵關而進,已破外郭,人純門,將及逮市。”堵叔曰:“楚兵幅矣,如行成不可,且奔桐邱以避之。”叔詹曰:“無懼也!”乃使甲士埋伏于城內,大開城門,街市百姓來往如常,并無懼色,斗御疆等前隊先到,見如此模樣,城上絕無動靜,心中疑惑;謂斗梧曰:“鄭閒暇如此,必有詭計,哄吾入城。不可輕進,且待令尹來議之。”遂离城五里,扎住營寨。須臾子元大兵已到,斗御疆等享知城中如此。子元親自登高阜處以望鄭城。忽見施旗整肅,甲士林立,看了一。   回,歎曰:“鄭有‘三良’在,其謀叵測!万一失利,何面目見文夫人乎?更探听虛實,方可攻城也。”次日,后隊王孫游遣人來報說:“諜探得齊侯同宋魯二國諸侯,親率大軍,前來救鄭。斗將軍等不敢前進,特候軍令,准備迎敵。子元大惊,謂諸將曰:“諸侯若截吾去路,吾腹背受敵,必致損折。吾侵鄭及于逵市,可謂全胜矣。”乃暗傳號令,人銜枚,馬摘鈴,是夜拔寨都起。猶恐鄭 兵追赶,命勿撤軍幕,仍建大篩,以疑鄭人。大軍潛出鄭界,乃始嗚鐘擊鼓,唱凱歌而還。先遣報文夫人曰:“令尹全胜而回矣!”夫人謝曰:“令尹若能殲敵成功,宜宣示國人,以彰明罰,告諸太廟,似慰先王之靈。未亡人何与焉?”子元大慚。楚王熊惲,聞子元不戰而還,自是有不悅之意。   卻說鄭叔詹親督軍士巡城,徹夜不睡。至曉,望見楚幕,指曰:“此空營也,楚師遁矣。”眾猶未信,問:“何以知之?”叔詹曰:“幕乃大將所居,嗚怔1設做。   軍聲震動。今見群鳥栖噪于上,故知其為空幕也。吾度諸侯救兵必至,楚先聞信,是以遁耳!”未凡,諜報:“諸侯救兵果到,未及鄭境,聞楚師已去,各散回本國去了。”眾始服叔詹之智。鄭遣使致謝齊侯救援之勞。自此感服齊國,不敢怀罰再說楚子元自伐鄭無功,內不自安,篡謀益急。欲先通文夫人,然后行事,适文夫人有小恙,子元假稱問安,來至王宮。遂移臥具寢處宮中,三日不出。家甲數百,環列宮外。大夫斗廉聞之,闖入宮門,直至臥榻,見子元方對鏡整髦,讓之曰:“此豈人臣柿沐之所那?令尹宜速退!”子元曰:“此吾家宮室,与射師何与?”斗廉曰:“王侯之貴,弟兄不得通屬。令尹雖介弟,亦人臣也。人臣過閉則下,過廟則趨,咳唾其地,猶為不敬,況寢處乎?且寡夫人密選于此,男女別嫌,令尹豈未聞那?”子元大怒曰:“楚國之政,在吾掌握,汝何敢多言!”命左右格其手,拘于龐下,不放出宮。文夫人使侍人告急于斗伯比之子斗谷放茧,使其入宮靖難。斗谷于蓖密奏楚王,約會斗梧斗御疆及其子斗班,半夜率甲以圍玉宮,將家甲亂砍,眾俱惊散。子元方擁宮人醉寢,夢中惊起,仗劍而出,恰遇斗班,亦仗劍而入,子元喝曰:“作亂乃孺子那!”斗班曰:“我非作亂,特來誅亂者耳。兩下就在宮中爭戰。不數合,斗御疆斗梧齊到。子元度不能胜,奪門欲走,被斗班一劍砍下頭來。斗谷于茧將斗廉開桔放出。一齊至文夫人寢室之外,稽首問安而退。次早,楚成王熊惲御殿,百官朝見已畢,楚王命滅于元之家,榜其罪狀于通衙。髯翁論公子元欲蠱文夫人之事,有詩曰:          堪嗟色膽大子身,不論尊兮不論親。          莫怪狂且輕動念,楚夫人是息夫人。   卻說斗谷于茧之祖曰斗若敖,娶鄖子之女,生斗伯比。若敖卒,伯比尚幼,隨母居于鄖國,往來宮中,鄖夫人愛之如子。鄖夫人有女与伯比為表兄妹之親,自小宮中作伴游耍,長亦不禁,遂成私情。鄖女有孕,鄖夫人方才知覺,乃禁絕伯比,不許人宮。使其女詐稱有病,屏居一室。及誕期已滿,產下一子,鄖夫人潛使侍人用衣服包裹,將出宮外,棄于夢澤之中。意欲瞞過鄖子,且不欲揚其女之丑名也。伯比羞慚,与其母歸于楚國去訖。其時隕子适往夢澤田獵,見澤中有猛虎蹲踞,使左右放箭,箭從旁落,一矢不中,其虎全不動禪。鄖子心疑,使人至澤察之。回報:“虎方抱一嬰儿,喂之以乳,見人亦不畏避。”鄖于曰:“是神物,不可惊之。”獵畢而歸,謂夫人曰:“适至夢澤,見一奇事。”夫人間曰:“何事?”鄖子遂將猛虎乳儿之事,述了一遍。夫人曰:“夫君不知,此儿乃妾所棄也!”鄖子駭然曰:“夫人安得此儿而棄之?”夫人曰:“夫君勿罪。此儿實吾女与斗甥所生。   妾恐污吾女之名,故命侍者棄于夢澤。妾聞姜姬履巨人跡而生于,棄之冰之,飛鳥以翼覆之,姜源以為神,收養成人,名之曰棄,官為后稷,遂為周代之祖。此儿既有虎乳之异,必是大貴人也。”鄖子從之,使人收回,命其女撫養。逾年,送其女于楚,与斗伯比成親。楚人鄉談,呼乳曰“谷”,呼虎曰“放苑”。取乳虎為義,名其子曰谷放冤,表字子文。今云夢縣有于茧鄉,即子文生處也。谷于茧既長,有安民治國之才,經文緯武之略。父伯比,仕楚為大夫。伯比死,谷放蕪嗣為大夫。   及子元之死,令尹官缺。楚王欲用斗廉,斗廉辭曰:“方今与楚為敵者,齊也。齊用管仲宁戚,國富兵強。臣才非管宁之流明矣。王欲改紀楚政,与中原抗衡,非斗谷放勞不可。”百官齊聲保奏:“必須此人,方稱其職。”楚王准奏,遂拜斗谷放茧為令尹。楚王曰:“齊用管仲,號為仲父。今谷放茹尊顯于楚,亦當字之。”乃呼為子文而不名。周惠王之十三年也。子文既為令尹,倡言曰:“國家之禍,皆由君弱臣強所致。凡百官采邑,皆以半納還公家。”子文先于斗氏行之,諸人不敢不從。又以郢城南极湘潭,北据漢江,形胜之地,自丹陽徙都之,號曰鄂都。治兵訓武,進賢任能,以公族屈完為賢,使為大夫,族人斗章才而有智,使与諸斗同治軍旅。以其子斗班為申公。楚國大治。   齊桓公聞楚王任賢圖治,恐其爭胜中原,欲起諸侯之兵伐楚。問管仲,管仲對曰:“楚稱王南海,地大兵強,周天于不能制。今又任子文為政,四境安堵,非可以兵威得志也。且君新得諸侯,非有存亡興滅之德,深入人心,恐諸侯之兵,不為我用。今當益廣威德,待時而動,方保万全。”桓公曰:“自我先君報九世之仇,剪滅紀國,奄有其地。斡為紀附庸,至今未服,寡人欲并滅之,何如?”管仲曰:“鄲雖小國,其先乃大公之支孫,為齊同姓。滅同姓,非義也。君可命王子成父率大軍巡視紀城,示以欲伐之狀。鄲必畏而來降。是無滅親之名,而有得地之實矣。”桓公用其策,斡君果畏懼求降。桓公曰:“仲父之謀,盲不失一。君臣正計議國事,忽近臣來報:“燕國被山戎用兵侵伐,特遣人求救。”管仲曰:“君欲伐楚,必先定戎。戎患既熄,乃可專事于南方矣。”畢竟桓公如何眼戎,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管夷吾智辨俞儿 齊桓公兵定孤竹   話說山戎乃北戎之一种,國于令支,亦曰离支。其西為燕,其東南為齊魯,令支界于三國之間,恃其地險兵強,不臣不貢,屢犯中國。”先時曾侵齊界,為鄭公子忽所敗。至是聞齊侯圖伯,遂統戎兵万騎,侵扰燕國,欲絕其通齊之路。燕庄公抵敵不住,遣人走間道告急于齊。齊桓公問于管仲,管仲對曰:“方今為患,南有楚,北有戎,西有狄,此皆中國之憂,盟主之責也。即戎不病燕,猶思胳之。   況燕人被師,又求救乎?”桓公乃率師救燕,師過濟水,魯庄公迎台魯濟,桓公告以伐戎之事。魯侯曰:“君剪豺狼,以靖北方,隴邑均受其賜,豈惟燕人?寡人愿索敝賦以從。”桓公曰:“北方險遠之地,寡人不敢勞君五趾”。若遂有功,君之靈也。不然,而借兵于君未晚。”魯侯曰:“敬諾。”桓公別了魯侯,望西北進發小卻說令支子名密盧,蹂躪燕境,已及二月,擄掠子女,不可胜計。聞齊師大至,解圍而去。桓公兵至薊門關,燕庄公出迎,財齊侯遠救之勞。管仲曰:“山戎得志而去,未經挫折,我兵若退,戎兵必然又來。不如乘此伐之,以除一方之患可也。”桓公曰:“善。”燕庄公請率本國之兵為前隊。桓公曰:“燕方經兵困,何忍复令沖鋒?君姑將后軍,為寡人聲勢足矣。燕庄公曰:“此去東八十里,國名無終,雖戎种,不附山戎,可以招致,使為向導。”桓公乃大出金帛,遣公孫隔朋召之。無終子即遣大將虎儿斑,率領騎兵二千,前來助戰。桓公复厚賞之,使為前隊。約行將二百里,桓公見山路逼險,問于燕伯。燕伯曰:“此地名葵茲,乃北戎出入之要路也。”桓公与管仲商議,將輜重資糧,分其一半,屯聚于葵茲。令士卒代木筑土為關,留鮑叔牙把守,委以轉運之事。休兵三日,汰下疲病,只用精壯,兼程而進。   卻說令支子密盧聞齊兵來代,召其將速買計議。速買曰:“彼兵遠來疲困,乘其安營未定,突然沖之,可獲全胜。”密盧与之三千騎。速買傳下號令,四散埋伏于山谷之中,只等齊兵到來行事。虎儿斑前隊先到,速買只引百余騎迎敵。虎儿斑奮勇,手持長柄鐵瓜錘,望速買當頭便打。速買大叫:“且慢來!”亦挺大杆刀相迎。略斗數合,速買詐敗,引人林中,一聲呼哨,山谷皆應,把虎儿斑之兵,截為二段。虎儿斑死戰,馬复被傷,束手待縛。恰遇齊侯大軍已到,王子成父大逞神威,殺散速買之兵,將虎儿斑救出。速買大敗而去。虎儿斑先領戎兵,多有損折,來見桓公,面有愧色。桓公曰:“胜負常事,將軍勿以為意。”乃以名馬賜之,虎儿斑感謝不已。大軍東進三十里,地名伏龍山,桓公和燕庄公結寨于山上。王子成父賓須無立二營于山下。皆以大車聯絡為城,巡警甚嚴。次日,令支子密盧親自帶領速買,引著騎兵万余,前來挑戰。一連沖突數次,皆被車城隔住,不能得入。延至午后,管仲在山頭望見戎兵漸漸稀少,皆下馬臥地。口中謾罵。管仲撫虎儿斑之背曰:“將軍今日可雪恥也!”虎儿斑應諾。車城開處,虎儿斑引本國人馬飛奔殺出。際朋曰:“恐戎兵有計。”管仲曰:“吾已料之矣!”即命王子成父率一軍出左,賓須無率一軍出右,兩路接應,專殺伏兵。原來山戎慣用埋伏之計,見齊兵堅壁不動,乃伏兵于谷中,故意下馬謾罵,以誘齊兵。虎儿斑馬頭到處,戎兵皆棄馬而奔。虎儿斑正欲追赶,聞大寨嗚金,即時勒馬而回。密盧見虎儿斑不來追赶,一聲呼哨,招引谷中人馬,指望悉力來攻。卻被王子成父和賓須無兩路兵到,殺得七零八落,戎兵又大敗而回,乾折了許多馬匹。速買獻計曰:“齊欲進兵,必由黃台山谷口而入。吾將木石擂斷,外面多掘坑塹,以重兵守之,雖有百万之眾,不能飛越也。伏龍山二十余里皆無水泉,必仰汲于濡水。   若將懦流壩斷,彼軍中乏水飲,必亂,亂則必潰。吾因潰而乘之,無有不胜。一面再遣人求救于孤竹國,借兵助戰,此万全之策也。”密盧大喜,依計而行。   卻說管仲見戎兵退后,一連三日不見動靜,心下怀疑。使諜者探听。回言:“黃台山大路已斷塞了!管仲乃召虎儿斑問曰:“尚有別徑可入否?”虎儿斑曰:“此去黃台山不過十五里,便可以直搗其國。若要尋別徑,須從西南打大寬轉,由芝麻岭抄出青山口,复轉東數里,方是令支巢穴。但山高路險,車馬不便轉動耳。”正商議問,牙將連摯稟道:“戎主斷吾汲道,軍中乏水,如何?”虎儿斑曰:“芝麻岭一派都是山路,非數日不到。若無水攜載,亦自難往。”桓公傳令,教軍士鑿山取水,先得水者重賞。公孫隅朋進曰:“臣聞蟻穴居知水,當視蟻蛙處掘之。”軍士各處搜尋,并無蟻蛙,又來享复。腥朋曰:“蟻冬則就暖,居山之陽,夏則就涼,居山之陰。今冬月,必于山之陽,不可亂掘。”軍士如其言,果于山腰掘得水泉,其味清例。桓公曰:“隔朋可謂圣矣!”因號其泉曰圣泉,伏龍山改為龍泉山。軍中得水,歡呼相慶。密盧打听得齊軍未嘗乏水,大駭曰:“中國豈有神助那?”速買曰:“齊兵雖然有水,然涉遠而來,糧必不繼。吾堅守不戰,彼糧盡自然退矣。密盧從之。管仲使賓須無假托轉回葵茲取糧,卻用虎儿斑領路,引一軍取芝麻岭進發,以六日為期,卻教牙將連摯,日往黃台山挑戰,以綴密盧之兵,使之不疑。如此六日,戎兵并不接戰。管仲日:“以日計之,賓將軍西路將達矣。   彼既不戰,我不可以坐守。”乃使士卒各負一囊,實上其中,先使人駕空車二百乘前探,遇塹坑處,即以土囊填滿。大軍直至谷口,發聲喊,齊將木石搬運而進。   密盧自以為無患,日与速買飲酒為樂。忽聞齊軍殺人,連忙跨馬迎敵。未及交鋒,戎兵報:“西路又有敵軍殺到!”速買知小路有失,無心戀戰,保著密盧望東南而走。 賓須無追赶數里,見山路崎嶇,戎人馳馬如飛,不及而還。馬匹器仗,牛羊帳幕之類,遺棄無算,俱為齊有。奪還燕國子女,不可胜計。令支國人,從未見此兵威,無不章食壺漿,迎降于馬首。桓公一一撫慰,吩咐不許殺戮降夷一人。   戎人大悅。桓公召降戎問曰:“汝主此去,當投何國?”降戎曰:“我國与孤竹為鄰,素相親睦,近亦曾遣人乞師未到,此行必投孤竹也。”桓公問孤竹強弱并路之遠近。降戎曰:“孤竹乃東南大國,自商朝便有城郭。從此去約百余里,有溪名曰卑耳。過溪便是孤竹界內。但山路險峻難行耳。”桓公曰:“孤竹党山為暴,既在密選,宜前討之。”适鮑叔牙遣牙將高黑運乾精五十車到,桓公即留高黑軍前听用。于降戎中挑選精壯千人,付虎儿斑帳下,以補前損折之數。休兵三日,然后起程。   再說密盧等行至孤竹,見其主答里呵,哭倒在地,備言:“齊兵恃強,侵奪我國,意欲乞兵報仇。”答里呵曰:“俺這里正欲起兵相助,因有小恙,遲這几日,木意你吃了大虧。此處有卑耳之溪,深不可渡。俺這里將竹筏盡行拘回港中,齊兵插翅亦飛不過。俟他退兵之后,俺和你領兵殺去,恢复你的疆土,豈不穩便?”大將黃花元帥曰:“恐彼造筏而渡,宜以兵守溪口,晝夜巡行,方保無事。”答里呵曰:“彼若造筏,吾豈不知?遂不听黃花之言。   再說齊桓公大軍起程,行不十里,望見頑山連路,怪石嗟峨,草木蒙茸,竹管塞路。有詩為證:          盤盤曲曲接青云,怪石峻蚜路不分。          任是胡儿須下馬,還愁石窟有山君。   管仲教取硫黃焰硝引火之物,撒人草樹之間,放起火來,賜賜剝剝,燒得一片聲響。真個草木無根,狐兔絕影,火光透天,五日夜不絕。火熄之后,命鑿山開道,以便進車。諸將稟稱:“山高且險,車行費力。”管仲曰:“戎馬便于驅馳,惟車可以制之。”乃制上山下山之歌,使軍人歌之。《上山歌》曰。   山兔克兮路盤盤,木灌浪兮頑石如欄。云薄薄兮日生寒,我驅車兮上岭屹。風伯為馭兮俞儿操竿,如飛鳥兮生羽翰,跋彼山巔兮不為難。   《下山歌》曰:   上山難兮下山易,輪如環兮蹄如墜。聲鱗轉兮人吐气,歷儿盤兮頃刻而平地。搗彼戎廬兮消烽蟻,勒勳孤竹兮億万世。   人夫唱起歌來,你唱我和,輪轉如飛。桓公与管仲隔朋等,登卑耳之巔,觀其上下之勢。桓公歎曰:“寡人今日知人力可以歌取也。”管仲對曰:“臣昔在檻車之時,恐魯人見追,亦作歌以教軍夫,樂而忘倦,遂有兼程之功。桓公曰:“其故何也?對曰:“凡人勞其形者疲其神,悅其神者忘其形。”桓公曰:“仲父通達人情,一至于此!”于是催植車徒,一齊進發。行過了几處山頭,又上一岭,只見前面大小車輛,俱窒塞不進。軍士稟稱:“兩邊天生石壁,中間一徑,止容單騎,不通車輛。”桓公面有懼色,謂管仲曰:“此處倘有伏兵,吾必敗矣!”正在躊躇,忽見!山凹里走出一件東西來。桓公睜眼看之,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約長一尺有余,朱衣玄冠,赤著兩腳,向桓公面前再三拱揖,如相近之狀。然后以右手摳衣,竟向石壁中間疾馳而去。桓公大惊,問管仲曰:“卿有所見乎?”管仲曰:“臣無所見。”桓公述其形狀。管仲曰:“此正臣所制歌詞中‘俞儿’者是也/桓公曰:“俞儿若何?”管仲曰:“臣聞北方有登山之神,名曰‘俞儿’,有霸王之主則出見。君之所見,其殆是乎?拱揖相邁者,欲君往伐也。摳衣者,示前有水也。右手者,水右必深,教君以向左也。”髯翁有詩論管仲識“俞儿”之事。詩云:          《春秋》典籍數而知,仲父何從識“俞儿”?          豈有异人傳异事,張華《博物》總堪疑。   管仲又曰:“既有水阻,幸石壁可守。且屯軍山上,使人探明水勢,然后進兵。”探水者去之良久,回報:“下山不五里,即卑耳溪,溪水大而且深,雖冬不竭。原有竹筏以渡,今被戎主拘收矣。右去水愈深,不啻丈余。若從左而行,約去三里,水面雖闊而淺,涉之沒不及膝。”桓公撫掌曰:“俞儿之兆驗矣!”燕庄公曰:“卑耳溪不聞有淺處可涉,此殆神助君侯成功也!”桓公曰:“此去孤竹城,有路多少?”   燕庄公曰:“過溪東去,先團子山,次馬鞭山,又次雙于山,三山連絡,約三十里。——此乃商朝孤竹三君之墓。過了三山,更二十五里,便是無椽城,即孤竹國君之都也。”虎儿斑請率本部兵先涉。管仲曰:“兵行一處,万一遇敵,進退兩難,須分兩路而行。”乃令軍人伐竹,以藤貫之,頃刻之間,成筏數百。留下車輛,以為載箋,軍士牽之。下了山頭,將軍馬分為兩隊,王子成父同高黑引著一軍,從右乘筏而渡為正兵,公于開方豎貂,隨著齊桓公親自接應;賓須無同虎儿斑引著一軍,從左涉水而渡為奇兵,管仲同連摯隨著燕庄公接應。俱于團子山下取齊。   卻說答里呵在無橡城中,不知齊兵去來消息,差小番到溪中打听,見滿溪俱是竹箋,兵馬紛紛而渡,慌忙報知城中。答里呵大惊,即令黃花元帥率兵五千拒敵。密盧曰:“俺在此無功,愿引速買為前部。”黃花元帥曰:“屢敗之人,難与同事!”跨馬徑行。答里呵謂密盧曰:“西北團子山,乃東來要路,相煩賢君臣把守,就便接應;俺這里隨后也到。”密盧口雖應諾,卻怪黃花元帥輕薄了他,心中頗有不悅之意。卻說黃花元帥兵未到溪口,便遇了高黑前隊,兩下接住廝殺。高黑戰黃花不過,卻待要走。王子成父已到,黃花撇了高黑,便与王子成父廝殺。   大戰五十余合,不分胜負。后面齊侯大軍俱到,公于開方在右,豎貂在左,一齊卷上。黃花元帥心慌,棄軍而走,五千人馬,被齊兵掩殺大半,余者盡降。黃花單騎奔逃,將近團子山,見兵馬如林,都打著齊、燕、無終三國旗號,乃是賓須無等涉水而渡,先据了團于山了。黃花不敢過山。棄了馬匹,扮作樵采之人,從小路爬山得脫。齊桓公大胜,進兵至團子山,与左路軍馬做一處列營,再議征進。   卻說密盧引軍剛到馬鞭山,前哨報道:“團子山已被齊兵所占。”只得就馬鞭山屯扎。黃花元帥逃命至馬鞭山,認做自家軍馬,投入營中,卻是密盧。密盧曰:“元帥屢胜之將,何以單身至此?”黃花羞慚無极。索酒食不得,与以炒麥一升。又索馬騎,与之漏蹄。黃花大恨,回至無慷城,見答里呵,請兵報仇。答里呵曰:“吾不听元帥之言,以至如此!”黃花曰:“齊侯所恨,在于令支。今日之計,惟有斬密盧君臣之首,獻于齊君,与之講和,可不戰而退。答里呵曰:“密盧窮而歸我,何忍賣之?”宰相兀律古進曰:“臣有一計,可以反敗為功。”答里呵問:“何計?”兀律古曰:“國之北有地名曰旱海,又謂之迷谷,乃砂債之地,一望無水草。   從來國人死者,棄之于此,白骨相望,白晝常見鬼。又時時發冷風,風過處,人馬俱不能存立,中人毛發輒死,又風沙刮起,颶尺不辨,若誤入迷谷,谷路纖曲難認,急不能出,兼有毒蛇猛獸之患。誠得一人詐降,誘至彼地,不須廝殺,管取死亡八九。吾等整頓軍馬,坐待其斃,豈非妙計?”答里呵曰:“齊兵安肯至彼乎?”   兀律古曰:“主公同宮眷暫伏陽山,令城中百姓,俱往山谷避兵,空其城市。然后使降人告于齊侯,只說:‘吾主逃往砂磺借兵。,彼必來追赶,墮吾計矣。”黃花元帥欣然愿往。更与騎兵千人,依計而行。黃花元帥在路思想:“不斬密盧之首,齊侯如何肯信?若使成功,主公亦必不加罪。”遂至馬鞭山來見密盧。卻說密盧正与齊兵相持未決,且喜黃花救兵來到,欣然出迎。黃花出其不意,即于馬上斬密盧之首。速買大怒,綽刀上馬來斗黃花。兩家軍兵,各助其主,自相擊斗,互有殺傷。速買料不能胜,單刀獨馬,徑奔虎儿斑營中投降。虎儿斑不信,叱軍士縛而斬之。可怜令支國君臣,只因侵扰中原,一朝俱死于非命,豈不哀哉!史官有詩云:          山有黃台水有蠕,周圍百里令支居。          燕山鹵獲今何在?國滅身亡可歎吁!   黃花元帥并有密盧之眾,直奔齊軍,獻上密盧首級,備言:“國主傾國逃去砂硫与,与外國借兵報仇,臣勸之投降不听。今自斬密盧之首,投于帳下,乞收為小卒。情愿率本部兵馬為向導,追赶國主,以效微勞。”桓公見了密盧首級,不由不信。即用黃花為前部,引大軍進發,直抵無檬,果是個空城,益信其言為不謬。誠恐答里呵去遠,止留燕庄公兵一支守城,其余盡發,連夜追襲。黃花請先行探路,桓公使高黑同之,大軍繼后。已到砂債,桓公催軍速進。行了許久,不見黃花消息。看看天晚,但見白茫茫一片平沙,黑黯黯千重慘霧,冷凄凄數群啼鬼,亂颯颯几陣悲風。寒气逼人,毛骨俱惊,狂飄刮地,人馬俱惊,軍馬多有中惡而倒者。時桓公与管仲井馬而行,仲謂桓公曰:“臣久聞北方有旱海,是极厲害之處,恐此是也,不可前行。’粗公急教傳令收軍,前后隊已自相失,帶來火种,遇風即滅,吹之不燃。管仲保著桓公,帶轉馬頭急走。隨行軍士,各各敲金擊鼓,一來以屏陰气,二來使各隊聞聲來集。只見天昏地慘,東西南北,茫然不辨。不知走了多少路,且喜風息霧散,空中現出半輪新月。眾將聞金鼓之聲,追隨而至,屯扎一處。挨至天曉,計點眾將不缺,止不見隔朋一人。其軍馬七斷八續,損折無數。幸而隆冬閉蟄,毒蛇不出,軍聲喧鬧,猛獸潛藏,不然,真個不死帶傷,所存無几矣。管仲見山谷險惡,絕無人行,急教尋路出去。奈東沖西撞,盤盤曲曲,全無出路,桓公心下早已著忙。管仲進曰:“臣聞老馬識途,無終与山戎連界,其馬多從漠北而來,可使虎儿斑擇老馬數頭,觀其所往而隨之,宜可得路也。”桓公依其言,取老馬數匹,縱之先行,委委曲曲,遂出谷口。   髯翁有詩云:          蟻能知水馬知途,异類能將危困扶。          堪笑淺夫多自用,誰能舍己听忠漠?   再說黃花元帥引齊將高黑先行,徑走陽山一路。高黑不見后隊大軍來到,教黃花暫住,等候一齊進發。黃花只顧催過。高黑心疑,勒馬不行,被黃花執之,來見孤竹主答里呵。黃花瞞過殺密盧之事,只說:“密盧在馬鞭山兵敗被殺,臣用詐降之計,已誘齊侯大軍,陷于旱海。又擒得齊將高黑在此,听憑發落。”答里呵謂高黑曰:“汝若投降,吾當重用。”高黑睜目大罵曰:“吾世受齊恩,安肯臣汝大羊哉?又罵黃花:“妝誘吾至此,我一身死不足惜,吾主兵到,汝君臣國亡身死,只在早晚,教你悔之無及!”黃花大怒,拔劍親斬其首。真忠臣也!答里呵再整軍容,來奪無律城。燕庄公因兵少城空,不能固守,令人四面放火,乘亂殺出,直退回團子山下寨。   再說齊桓公大軍出了迷谷,行不十里,遇見一技軍馬,使人探之,乃公孫隅朋也。于是合兵一處,徑奔無棱城來。一路看見百姓扶老攜幼,紛紛行走。管仲使人間之,答曰:“孤竹主逐去燕兵,已回城中,吾等向避山谷,今亦歸井里耳。”   管仲曰:“吾有計破之矣!”乃使虎儿斑選心腹軍士數人,假扮做城中百姓,隨著眾人,混人城中,只待夜半舉火為應。虎儿斑依計去后,管仲使豎貂攻打南門,連摯攻打西門,公子開方攻打東門,只留北門与他做走路。卻教王子成父和隔朋分作兩路,埋伏于北門之外,只等答里呵出城,截住擒殺。管仲与齊桓公离城十里下寨。時答里呵方救滅城中之火,招回百姓复業。一面使黃花整頓兵馬,以備廝殺。是夜黃昏時候,忽聞炮聲四舉,報言:“齊兵已到,將城門圍祝”黃花不意齊兵即至,大吃一惊,驅率軍民,登城守望。延至半夜,城中四五路火起,黃花使人搜索放火之人。虎几斑率十余人,徑至南門,將城門砍開,放豎貂軍馬入來。黃花知事不濟,扶答里呵上馬,覓路奔走,聞北路無兵,乃開北門而去。行不二里,但見火把縱橫,鼓聲震地,王子成父和腥朋兩路軍馬殺來。開方、豎貂、虎儿斑得了城池,亦各統兵迫襲。黃花元帥死戰良久,力盡被殺。答里呵為王子成父所獲。兀律古死于亂兵之中。至天明,迎接桓公人城,桓公數答里呵助惡之罪,親斬其首,懸之北門,以警戎夷,安撫百姓。戎人言高黑不屈被殺之事,桓公十分歎息,即命錄其忠節,待回國再議恤典。   燕庄公聞齊侯兵胜人城,亦自團子山飛馬來會。稱賀已畢,桓公曰:“寡人赴君之急,跋涉千里,幸而成功。令支孤竹,一朝珍滅,辟地五百里,然寡人非能越國而有zth,請以益君之封。”燕庄公曰:“寡人借君之靈,得保宗社足矣,敢望益地?惟君建置之。”桓公曰:“北睡僻遠,若更立夷种,必然复叛,君其勿辭。東道已通,勉情先召公之業,貢獻于周,長為北藩,寡人与有榮施矣。”燕伯乃不敢辭。桓公即無律城大賞三軍,以無終國有助戰之功,命以小泉山下之田界之。虎儿斑拜謝先歸。桓公休兵五日而行,再渡卑耳之溪,于石壁取下車輛,整頓停當,緩緩而行。見令支一路荒煙余燼,不覺慘然,謂燕伯曰:“戎主無道。   殃及草木、不可不戒!”鮑叔牙自葵茲關來迎,桓公曰:“鉤饋不乏,皆大夫之功也。”又吩咐燕怕設戍葵茲關,遂將齊兵撤回。燕伯送桓公出境,戀戀不舍,不覺送入齊界,去燕界五十余里。桓公曰:“自古諸侯相送,不出境外。寡人不可無禮于燕君。”乃割地至所送之處界燕,以為謝過之意。燕伯苦辭不允,只得受地而還。在其地筑城,名曰燕留,言留齊侯之德于燕也。燕自此西北增地五百里,東增地五十余里,始為北方大國。諸侯因桓公救燕,又不貪其地,莫不畏齊之威,感齊之德。   史官有詩云:          千里提兵治犬羊,要將職貢達周王。          休言續武非良策,尊攘須知定一匡。   桓公還至魯濟,魯庄公迎勞于水次,設饗稱賀。桓公以庄公親厚,特分二戎鹵獲之半以贈魯。庄公知管仲有采邑,名曰小谷,在魯界首,乃發丁夫代為筑城,以悅管仲之意。時魯庄公三十二年,周惠王之十五年也。是年秋八月,魯庄公斃,魯國大亂。欲知魯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公子友兩定魯君 齊皇子獨對委蛇   話說公子慶父字仲,魯庄公之庶兄,其同母弟名牙字叔,則庄公之庶弟。庄公之同母弟曰公子友,因手掌中生成一“友”字丈,遂以為名,字季,謂之季友。   雖則兄弟三人同為大夫,一來婿庶之分,二來惟季友最賢,所以庄公獨親信季友。庄公即位之三年,曾游郎台,于台上窺見党氏之女孟任,容色殊麗,使內侍召之。孟任不從。庄公曰:“苟從我,當立汝為夫人也。”孟任請立盟誓,庄公許之。孟任遂割臂血誓神,与庄公同宿于台上,遂載回宮。歲余生下一子,名般。庄公欲立孟任為夫人,請命于母文姜。文姜不許。 必欲其子与母家聯姻,遂定下襄公始生之女為婚,只因姜氏年幼,直待二十歲上,方才娶歸。所以孟任雖未立為夫人,那二十余年,卻也權主六宮之政。 比及姜氏入魯為夫人,盂任已病廢不能起。未几卒,以妾禮葬之。姜氏久而無子。其梯叔姜從嫁,生一子曰啟。先有妾風氏,乃須句子之女,生一子名申。風氏將申托于季友,謀立為嗣。季友曰:“子般年長。”乃止。姜氏雖為夫人,庄公念是殺父仇家,外雖禮貌,心中不甚寵愛。   公子慶父生得魁偉軒昂,姜氏看上了他,陰使內侍往來通語,遂与慶父私通,情好甚密。因与叔牙為一党,相約异日共扶慶父為君,叔牙為相。髯翁有詩云:          淫風鄭衛只尋常,更有齊風不可當。          堪笑魯邦偏締好,文姜之后有哀姜。   庄公三十一年,一冬無雨,欲行零祭祈禱。先一日,演樂于大夫梁氏之庭。   梁氏有女色甚美,公子般悅之,陰与往來,亦有約為夫人之誓。是日,梁女梯牆而觀演樂。國人革在牆外窺見梁女姿色,立于牆下,故作歌以挑之。歌曰:桃之大天兮,凌冬而益芳。中心如結兮,不能逾牆。愿同翼羽兮,化為鴛鴦。   公子般亦在梁氏觀雩,聞歌聲出看。見圍人革大怒,命左右擒下,鞭之三百,血流滿地。革再三哀求,乃釋之。公子般訴之于庄公,庄公曰:“葷無禮,便當殺之,不可鞭也。牽之勇捷,天下無比,鞭之,必怀恨于汝矣。”原來圍人革有名絕力,曾登稷門城樓,飛身而下,及地,复踊身一躍,遂手攀樓屋之角,以手撼之,樓俱震動。庄公勸殺牽,亦畏其勇故也。子般曰:“彼匹夫耳,何慮焉?”圍人革果恨子般,遂投慶父門下。   次年秋,庄公疾篤,心疑慶父。故意先召叔牙,問以身后之事。叔牙果盛稱慶父之才:“若主魯國,社稷有賴。況一生一及,魯之常也。”庄公不應。叔牙出,复召季友問之。季友對曰:“君与盂任有盟矣。既降其母,可复廢其子乎廣庄公曰:“叔牙勸寡人立慶父何如?”季友曰:“慶父殘忍無親,非人君之器。叔牙私于其兄,不可听之。臣當以死奉般。”庄公點首,遂不能言。季友出宮,急命內恃傳庄公口語,使叔牙待于大夫緘季之家,即有君命來到。叔牙果往拭氏。季友乃封鴆酒一瓶,使緘季毒死叔牙。复手書致牙曰:“君有命,賜公子死。公子飲此而死,子孫世不失其位。不然,族且滅矣!”叔牙猶不肯眼,緘季執耳灌之,須臾,九竅流血而死。史官有詩論鴆牙之事。曰:          周公誅管安周室,季友眈2牙靖魯邦。          為國滅親真大義,六朝底事忍相拽。   是夕,庄公堯。季友奉公子般主喪,諭國人以明年改元。各國遣吊。自不必說。   至冬十月,子般念外家党氏之恩,聞外祖党臣病死,往臨其喪。慶父密召國人革謂曰:“汝不記鞭背之恨乎?夫蚊龍离水,匹夫可制。汝何不報之于党氏?吾為汝主。”牽曰:“苟公子相助,敢不如命!乃怀利刃,黃夜奔党大夫家。時已三更,逾牆而入,伏于舍外。至天明時,小內侍啟門取水,目人牽突入寢室。子般方下床穿履,惊間曰:“汝何至此?”革曰:“來報去年鞭背之恨耳!子般急取床頭劍劈之,傷額破腦。革左手格劍,右手握刃刺般,中脅而死。內侍惊報党氏。党氏家眾操兵齊來攻革,葷因腦破不能戰,被眾人亂所為泥。季友聞子般之變,知是慶父所為,恐及于禍,乃出奔陳國以避難。慶父佯為不知,歸罪于目人革,滅其家,以解說于國人。夫人姜氏欲遂立慶父。慶父曰:“二公子猶在,不盡殺絕,未可代也。”姜氏曰:“當立申乎?”慶父曰:“申年長難制,不如立啟/乃為子般發喪。假訃告為名,親至齊國,告以子般之變,納賄于豎貂,立于啟為君。時年八歲,是為閡公。闌公乃叔姜之子,叔姜是夫人姜氏之姊也。閱公為齊桓公外甥。   閡公內畏哀姜,外畏慶父,欲借外家為重。故使人訂齊桓公,會于落姑之地。閡公牽桓公之衣,密訴以慶父內亂之事,垂淚不止,。桓公曰:“今者魯大夫誰最賢?”閡公曰:“惟季友最賢,今避難于陳國。”桓公曰:“何不召而复之?”閡公曰:“恐慶父見疑。”桓公曰:“但出寡人之意,誰敢違者?”乃使人以恒公之命,召季友于陳。閡公次于郎地。候季友至郎,并載歸國矽立季友為相,托言齊侯所命,不敢不從。時周惠王之六年,魯閾公之元年也,是冬,齊侯复恐魯之君臣不安其位,使大夫仲孫瞅來候問,且窺慶父之動靜一閾公見了仲孫漱,流涕不能成語。   后見公于申,与之談論魯事,甚有條理。仲孫曰:此治國之器也!”囑季友善視之。因勸季友早除慶父,季友忡一享丁之。仲孫已悟孤掌難嗚之意,曰:“漱當言于吾君,倘有緩急,不敢坐視/慶父以重賂來見仲孫,仲孫曰8“苞公于能忠于社稷,寡君亦受其賜,豈惟漱乎?’’固辭不受。慶父惊懼而退。,仲孫辭閡公歸,謂桓公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已也!”桓公曰:“寡人以兵去之,何如/仲孫曰:“慶父凶惡未彰,討之無名。臣觀其志,不安于為下,必复有變。乘其變而誅之,此霸王之業也。”桓公曰:“善。”閾公二年,慶父謀篡益急,只為閡公是齊侯外甥,又且季友忠心相輔,不敢輕動。忽一日,閻人報:“大夫卜齡2相訪。”慶父迎進書房,見卜肪怒气勃勃,問其來意。卜齡訴曰:“我有田与太傅慎不害田庄相近,被慎不害用強奪去。我去告訴主公,主公偏護師傅,反勸我讓他。以此不甘,特來投公于,求于主公前一言。”慶父屏去從人,謂卜齡曰:“主公年幼元知,雖言不听。子若能行大事,我為子殺慎不害何如?”卜畸曰:“季友在,懼不免。”慶父曰:“主公有童心,嘗夜出武鬧,游行街市。子伏人于武鬧,候其出而刺之,但云盜賊,誰能知者。吾以國母之命,代立為君,逐季友如反掌耳。”卜筋許諾。乃求勇士,得秋亞,授以利匕首,使伏武鬧。閡公果夜出,秋亞突起,刺殺閡公。左右惊呼,擒住秋亞。卜畸領家甲至奪去。慶父殺慎不害于家。季友聞變,夜叩公子申之門,鰍之起,告以慶父之亂,兩人同奔邪國避難。髯翁有詩云:          子般遭拭閩公找,操刃當時誰主張?          魯亂盡由宮間起,娶妻何必定齊姜!   卻說國人索眼季友,聞魯侯被殺,相國出奔,舉國若狂,皆怨卜肪而恨慶父。是日國中罷市,一聚千人,先圍卜畸之家,滿門遭戮。將攻慶父,聚者益眾。   慶父知人心不附,欲謀出奔。想起齊侯曾藉苔力以复國,齊宮有恩,可因宮以自解于齊,況文姜原有宮醫一脈交情,今夫人姜氏,即文姜之侄女,有此因緣,凡事可托。遂微服扮作商人,載了貨賂滿車,出奔宮國。夫人姜氏聞慶父奔宮,安身不牢,亦想至曹國躲避。左右臼:“夫人以仲故,得罪國人,今复聚一國,誰能容之,季友在邪,眾所与也,夫人不如适鄲,以乞怜于季。”乃奔邪國,求見季友。   季友拒之弗見。季友聞慶父姜氏俱出,遂將公子申歸魯,一面使人告難于齊。齊桓公謂仲孫漱曰:“今魯國無君,取之如何?”仲孫揪曰:“魯,秉禮之國,雖遭拭亂,一時之變,人心未忘周公,不可取也。況公子申明習國事,季友有勘亂之才,必能安集眾庶,不如因而守之。”桓公曰:“諾。”乃命上卿高溪,率南陽甲士三千人,吩咐高俱,相机而動/公子申果堪主社稷,即當扶立為君,以情鄰好;不然,便可并兼其地。”高溪領命而行。來至魯國,恰好公子申季友亦到。高溪見公子申相貌端庄,議論條理,心中十分敬重。遂与季友定計,擁立公子申為君,是為德公。使甲士幫助魯人,筑鹿門之城,以防邪苗之變。季友使公子奚斯,隨高溪至齊,謝齊侯定國之功,一面使人如宮,要假手富人以戮慶父,啖以重賂。   卻說慶父奔首之時,載有魯國寶器,因宮醫以獻于葛子,首于納之。至是复貪魯重賂,使人謂慶父曰:“宮國偏小,懼以公子為兵端,請公子改适他國。”慶父猶未行,宮子下令逐之。慶父思豎貂曾受賂相好,乃自邪如齊。齊疆吏素知慶父之惡,不敢擅納,乃寓居于位水之上。恰好公子奚斯謝齊事畢,還至墳水,与慶父相見,欲載之歸國。慶父曰:“季友必不見容。于魚能為我代言,乞念先君一脈,愿留性命,長為匹夫,死且不朽!”奚斯至魯复命,遂致慶父之言,信公欲許之。季友曰:“使試君者不誅,何以戒后?”因私謂奚斯曰:“慶父若自裁,尚可為立后,不絕世把也。”奚斯領命,再往墳上,欲告慶父,而難于啟齒,乃于門外號陶大哭。慶父聞其聲,知是奚斯,乃歎曰:“子魚不入見而哭甚哀,吾不免矣!”乃解帶自縊于樹而死。奚斯乃入而鹼之,還報信公,信公歎息不已。忽報:“芭于遣其弟贏拿,領兵臨境。聞慶父已死,特索謝賂。”季友曰:“芭人未嘗擒送慶父,安得居功?”乃自請率師迎敵。值公解所佩寶刀相贈,謂曰:“此刀名曰‘孟勞’,長不滿尺,鋒利無比,叔父寶之。”季友懸于腰胯之間,謝恩而出。行至邵地,宮公子贏拿列陣以待。季友曰:“魯新立君,國事未定,若戰而不胜,人心動搖矣。宮拿貪而無謀,吾當以計取之。”乃出陣前,請贏拿面話。因謂之曰:我二人不相悅,士卒何罪?聞公子多力善搏,友請各釋器械,与公子徒手賭一雌雄,何如?”   贏拿曰:“甚善!”兩下約退軍士,就于戰場放對,一來一往,各無破綻。約斗五十余合,季友之子行父,時年八歲,友甚愛之,俱至軍中,時在旁觀斗,見父親不能取胜,連呼:“‘孟勞’何在?”季友忽然醒悟,故意賣個破綻,讓贏拿赶入一步,季友略一轉身,于腰間拔出“盂勞”,回手一揮,連眉帶額,削去天靈蓋半邊。刃無血痕,真寶刀也!苔軍見主將劈倒,不待交鋒,各自逃命。季友全胜,唱凱還朝。值公親自迎之于郊,立為上相,賜費邑為之采地,季友奏曰:“臣与慶父叔牙并是桓公之孫,臣以社稷之故,□叔牙,縊慶父,大義滅親,誠非得已。今二千俱絕后,而臣獨叨榮爵,受大邑,臣何顏見桓公于地下?”信公曰:“二千造逆,封之得無非典?”季友臼:“二千有逆心,無逆形,且其死非有刀鋸之戮也。宜并建之,以明親親之誼。”值公從之。乃以公孫敖繼慶父之后,是為孟孫氏。慶父字仲,后人以字為氏,本曰仲孫,因諱慶父之惡,改為孟也。孟孫氏食采于成。以公孫茲繼叔牙之后,是為叔孫氏,食采于勵。季友食采于費,加封以位陽之田,是為季孫氏。于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并執魯政,謂之“三桓\是日魯南門無故自崩,識者以為高而忽傾,异日必有凌替之禍,兆已見矣。史官有詩云:          手文征异已褒功,孟叔如何亦并封?          亂世天心偏助逆,三家宗裔是桓公。   話說齊桓公知姜氏在邪,謂管仲曰:“魯桓閡二公不得令終,皆以我姜之故。若不行討,魯人必以為戒,姻好絕矣。管仲曰:“女子既嫁從夫,得罪夫家,非外家所得討也。君欲討之,宜隱其事。”桓公曰:“善。”乃使豎貂往邪,送姜氏歸魯。姜氏行至夷,宿館舍,豎貂告姜氏曰:夫人与試二君、齊魯莫不聞之,夫人即歸,何面目見太廟乎?不如自裁,猶可自益也。姜氏阿之,閉門哭泣,至半夜寂然。豎貂啟門視之,已自縊死矣。豎貂告夷宰,使治殯事;飛報棺公。值公迎其喪以歸,葬之成禮,曰:“母子之情,不可絕也。”溢之曰哀,故曰哀姜。后八年,棺公以庄公無配,仍柑哀姜于太廟。此乃過厚之處。   卻說齊桓公自救燕定魯以后,威名愈振,諸侯悅眼。桓公益信任管仲,專事飲獵為樂。一日;獵于大澤之肢,豎貂為御;車馳馬驟,較射方歡。桓公忽然停目而視,半晌無言,若有懼容。豎貂間曰:“君瞪目何所視也?桓公曰:“寡人适見一鬼物,其狀甚怪而可畏,良久忽滅,殆不樣乎!”豎貂曰:“鬼陰物,安敢晝見?”桓公曰:“先君田姑夢而見大泵,是亦晝也。汝為我亟召仲父。”豎貂曰:“仲父非圣人,烏能悉知鬼神之事?”桓公曰:“仲父能識,俞儿”何謂非圣?”豎貂曰:“君前者先言俞儿之狀,仲父因逢君之意,飾美說以勸君之行也。君今但言見鬼,勿泄其狀,如仲父言与君合,則仲父信圣不欺矣。桓公曰:“諾。”乃趨駕歸,心怀疑懼,是夜遂大病如瘧。明日,管仲与諸大夫間疾。桓公旮管仲,与之言見鬼:“寡人心中畏惡,不能出m仲父試道其狀。”管仲不能答,曰:“容臣詢之。豎貂在旁笑曰:“臣固知仲父之不能言也。”桓公病益增,管仲憂之,懸書于門:“如有能言公所見之鬼者,當贈以封邑三分之一。”有一人,荷笠懸鴉而來,求見管仲。管仲揖而進之。其人曰:“君有恙乎?”管仲又曰:“然。”其人曰:“君病見鬼乎?”管仲又曰:然。”其人曰:“君見鬼于大澤之中乎?”管仲曰:“子能言鬼之狀否?吾當与子共家。”其人曰:“請見君而言之。”管仲見桓公于寢室,桓公方累重栖而坐,使兩婦人摩背,兩婦人捶足,豎貂捧湯,立而候飲。管仲曰:君之病,有能言者,臣已与之俱來,君可召之。”桓公召入,見其荷笠懸鴉,心殊不喜。遲問曰:“仲父言識鬼者乃汝乎廣對曰:“公則自傷耳,鬼安能傷公廣桓公曰:“然則有鬼否?”對曰:“有之。水有‘罔象’,邱有‘宰’,山有‘菱’,野有‘仿惶’,澤有‘委蛇’。”桓公曰:“汝試言‘委蛇’之狀。”對曰:“夫‘委蛇’者,其大如毅,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轟車之聲,聞則捧其首而立。此不輕見,見之者必霸天下。”桓公幄然而笑,不覺起立曰:“此正寡人之所見也!”于是頓覺精神開爽,不知病之何往矣。桓公曰:“子何名?”對曰:“臣名皇于,齊西鄖之農夫也。”桓公曰:“子可留仕寡人。”遂欲爵為大夫。皇子固辭曰:“公尊王室,攘四夷,安中國,撫百姓,使臣常為治世之民,不妨農務足矣。不愿居官。”桓公曰:“高士也!”賜之粟帛,命有司复其家。复重賞管仲。豎貂曰:仲父不能言,而皇子言之,修父安得受賞乎?”桓公曰:“寡人聞之,“伍獨者暗,任眾者明’。微仲父,寡人固不得聞皇子之言也。”豎貂乃服。   對周惠王十六年:狄人侵犯邢邦,又移兵伐衛。衛灰公使人如齊告急。諸大夫請救之,桓公曰:“伐戎之役,瘡瘦未息。且候來春,合諸侯往救可也。”其冬,衛大夫宁速至齊,言:“狄已破衛,殺衛滋公。今欲迎公子毀為君。”齊侯大惊曰:“不早救衛,孤罪無辭矣,”不知狄如何破衛,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 齊桓公興兵伐楚   話說衛惠公之子懿公,自周惠王九年嗣立,在位九年,般樂怠傲,不恤國政,最好的是羽族中一物,其名曰鶴。接浮邱伯《相鶴經》云:鶴,陽烏也,而游于陰。因金气、乘火精以自養。金數九,火數七,故鶴七年一,卜變,十六年一大變,百六十年變止、千方百年戮定。体尚洁,故其色白。聲聞天,故其頭赤。食于水,杖其啄長。栖于陸,故其足高。翔于云,故毛丰而肉疏。大喉以吐,情頸以納新,故壽不可量。行必依洲清,止不集林木,蓋羽族之宗長,仙家之駁驟也。鶴之上相:隆鼻短口則少眠,高腳疏節則多力,露眼赤睛則視遠,鳳翼雀毛則喜飛,龜背鱉腹則能產,輕前重后則善舞,洪僻纖趾則能行。   那鶴色洁形清,能嗚善舞,所以茁公好之。俗諺云:“上人不好,下人不要。”因滋公偏好那鶴,凡獻鶴者皆有重賞,戈人百方羅致,都來進獻。自苑圃宮廷,處處養鶴,何止數百。有齊高帝詠鶴詩為證:          八風舞遙翩,九野弄清音。          一摧云間志,為君苑中禽。   蔭公所言之櫥,皆有品位俸祿:上者食大夫俸,次者食士俸。醚公若出游,其鶴亦分班從幸,命以大軒,載于車前,號曰“鶴將軍”。養鶴之人,亦有常俸。厚斂于民,以充鶴糧,民有饑凍,全不撫恤。   大夫石祁子,乃石獵之后,石胎之子,為人忠直有名、与宁庄子名速,同秉國政,皆賢臣也。二人進諫屢次,俱不听。公子毀乃惠公庶兄,公子碩柔于宣姜而生者,即文公也。毀知衛必亡,托故如齊。齊桓公妻以宗女,竟留齊國。衛人向來心怜故太子急子之冤,自惠公复位之后,百姓日夜晚5詛:“若天道有知,必不終于祿位也!因急子与壽,俱未有子,公子碩早死,黔牟已絕,惟毀有賢德,人心陰歸附之亡及蔭公失政,公子毀出奔,衛人無不含怨。   卻說北狄自周太王之時,派曙已強盛,逼太玉遷都于歧。及武王一統,周公南懲荊舒,北膺戎狄,中國久安。迫平王東遷之后,南蠻北狄,交肆其橫。   單說北狄主名曰腔瞞,控弦數万,常有迭蕩中原之意。及聞齊伐山戎,艘瞞怒曰:“齊兵遠伐,必有輕我之心,當先發制之。”乃驅胡騎二万伐邢,殘破其國。聞齊謀救邢,遂移兵向衛。時衛熬公正欲載鶴出游,諜報:狄人入寇。”懿公大惊,即時斂兵授甲,為戰守計。百姓皆逃避村野,不肯即戎。至公使司徒拘執之。須臾,擒百余人來,問其逃避之故。眾人曰:“君用一物,足以御狄,安用我等?”豁公間:“何物?”眾人曰:“鶴。懿公曰:“鶴何能御狄那?”眾人曰:“鶴既不能戰,是無用之物,君敝有用以養無用,百姓所以不服也!”滋公曰:“寡人知罪矣!   愿散鶴以從民可乎?”石祁子曰:“君亟行之,猶恐其晚也。”滋公果使人縱鶴,鶴素受豢養,盤旋故處,終不肯去。石宁二大夫,親往街市,述衛侯悔過之意,百姓始稍稍复集。狄兵已殺至榮澤,頃刻三報。石祁子奏曰:“狄兵驍勇,不可輕敵,臣請求救于齊。”彭公曰:“齊昔日奉命來伐,雖然退兵,我國并未修聘謝,安肯相救?不如一戰,以決存亡!”宁速曰:“臣請率師御狄,君居守。”茁公曰:“孤不親行,恐人不用心。”乃与石祁子玉殃,使代理國政,曰:“卿決斷如此玫矣!”与宁速矢,使專力守御。又曰:“國中之事,全委二卿。寡人不胜狄,不能歸也!”石宁二大夫皆垂淚。滋公吩咐已畢,乃大集車徒,使大夫渠孔為將,于伯副之,黃夷為先鋒,孔嬰齊為后隊。一路軍人口出怨言,懿公夜往察之,軍中歌曰:鶴食祿,民力耕;鶴柬軒,民操兵。狄鋒厲兮不可坯,欲戰兮九死而一生!鶴今何在號?而我往往為此行!   鱉公聞歇,悶悶不已。大夫渠孔用法太嚴,人心益离。行近未澤,見敵軍千余,左右分馳,全無行次。渠孔曰:“人言狄勇,虛名耳!”即命鼓行而進。狄人詐敗,引入伏中,一時呼哨而起,如天崩地場,將衛兵截做三處,你我不能相顧。衛兵原無心交戰,見敵勢凶猛,盡棄車仗而逃,澄公彼狄兵圍之數重。渠孔曰:“事急矣!請但大篩,君微服下車,尚可脫也。”邀公歎曰:“二三子苟能相救,以篩為識。不然,去篩無益也。孤宁一死,以謝百姓耳!”須臾,衛兵前后隊俱敗,黃夷戰死,孔嬰齊自刎而亡。狄軍圍益厚。于怕中箭墜車,灰公与渠孔先后被害,被狄人砍為肉泥,全軍俱沒。髯翁有詩云:          曹聞古訓戒禽荒,一鶴誰知便喪邦。          榮澤當時遍磷火,可能騎鶴返仙鄉?   狄人囚衛太史華龍滑禮孔,欲殺之。華禮二人知胡俗信鬼,給之曰:“我太史也,實掌國之祭把,我先往為汝白神。不然,鬼神不妝佑,國不可得也。腴瞞信其言,遂縱之登車。宁速方戎服巡城,望見單車馳到,認是二太史,大惊,問:“主公何在?”曰:“已全軍覆沒矣!狄師強盛,不可坐待滅亡,宜且避其鋒。產速欲開門納之,禮孔曰:“与君俱出,不与君俱人,人臣之義謂何?吾將事吾君于地下!”遂拔劍自刎。華龍滑曰:“不可失史氏之籍。”乃入城。宁速与石祁子商議,引著衛侯宮眷及公子申,乘夜乘小車出城東走。華龍滑抱典籍從之。國人聞二大夫已行,各各攜男抱女,隨后逃命,哭聲震天。狄兵乘胜長驅,直入衛城J姓奔走落后者,盡被殺戮。又分兵追逐。石祁子保宮眷先行,宁速斷后,且戰且走。   從行之民,半罹狄刃。將及黃河,喜得宋桓公遣兵來迎,備下船只,星夜渡河。   狄兵方才退去,將衛國府庫,及民間存留金粟之類,劫掠一空,墮其城郭,滿載而歸。不在話下。   卻說衛大夫弘演,先奉使聘陳,比及反役,衛已破滅。聞衛侯死于榮澤,往覓其尸。一路看見骸骨暴露,血肉狼藉,不胜傷感。行至一處,見大篩倒于荒澤之旁,弘演曰:“篩在此,尸當不遠矣。”未數步,聞呻吟之聲,前往察之,見一小內侍折臂而臥。弘演間曰:“汝認得主公死處否?”內侍指一堆血肉曰:“此即主公之尸也。吾親見主公被殺。為臂傷疼痛,不能行走,故臥守于此,欲俟國人來而示之。”弘演視其尸体,俱已零落不全,惟一肝完好。弘演對之再拜,大哭,乃复命于肝前,如生時之禮。事畢,弘演曰:“主公無人收葬,吾將以身為棺耳!”囑從人曰:“我死后,埋我于林下,俟有新君,方可告之。”遂拔佩刀自剖其腹,手取懿公之肝,納于腹中,須臾而絕。從者如言埋掩,因以車載小內侍渡河,察听新君消息。   卻說石祁子先扶公子申登舟。宁速收拾遺民,隨后赶上,至于活邑,點查男女,才存得七百有二十人,狄人殺戮之多,豈不悲哉!,二大夫相議:“國不可一日無君,其奈遺民太少!”乃于共騰二邑,十抽其三,共得四千有余人,連遺民湊成五千之數,即干渭邑創立廬舍,扶立公子申為私,是為戴公。宋桓公御說許桓公新臣,各遣人致唁。戴公先已有疾,立數日遂堯。宁速如齊,迎公于毀嗣位。齊桓公曰:“公子歸自敝邑,將守宗廟,若器用不具,皆寡人之過也。”乃遺以良馬一乘,祭服五稱,牛、羊、永、雞、狗各三百只。又以魚軒贈其夫人,兼美錦三十端。命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送之。并致門材,使立門戶。公于毀至洁邑,弘演之從人,同折臂小內恃俱到,備述納肝之事。公子毀先遣使具棺,往榮澤收殮。一面為懿公戴公發喪。追封弘演,錄用其子,以族其忠。諸侯重齊桓公之義,多有吊膊。時周惠王十八年冬十二月也。   其明年,春正月,衛侯毀改元,是為文公。才有車三十乘,寄居民間,甚是荒涼。文公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早起夜息,撫安百姓,人稱其賢。公子無虧辭歸齊國,留甲士三千人,協戍涪邑,以防狄患。無虧回見桓公,言衛毀草創之狀,并述弘演納肝之事。桓公歎曰:“無道之君,亦有忠臣如此者乎?其國正未艾也。”管仲進曰:“今留戍勞民,不如擇地筑城,一勞永逸。”桓公以為然,正欲糾合諸侯同役。忽邢國遣人告急,言:“狄兵又到本國,勢不能支,伏望救援!”桓公問管仲曰:“邢可救乎?”管仲對曰:“諸侯所以事齊,謂齊能拯其災患也。不能救衛,又不救邢,霸業隕矣!”桓公曰:“然則邢衛之急孰先?”管仲對曰;“俟邢患既平,因而城衛,此百世之功也。”桓公曰:“善。即傳檄宋、魯、曹、邪各國,合兵救邢,俱于聶北取齊。宋曹二國兵先到。管仲又曰:“狄寇方張,邢力未竭,敵方張之寇,其勞倍,助未竭之力,其功少,不如待之。邢不支狄,必潰,狄胜邢,必疲。驅疲狄而援潰邢,所謂力省而功多者也。”桓公用其謀,托言待魯邪兵到,乃屯兵于聶北,遣諜打探邢狄攻守消息。史臣有詩譏管仲不早救邢衛,乃霸者養亂為功之謀也。   詩云:          救患如同解倒懸,提兵那可复遷延?          從來霸事遜王事,功利偏居道義先。   話說三國駐兵聶北,約及兩月。狄兵攻邢,晝夜不息。邢人力竭,潰圍而出。   諜報方到,邢國男女,填涌而來,俱投奔齊營求救。內一人哭倒在地,乃邢侯叔顏也。桓公扶起,慰之曰:“寡人相援不早,以致如此,罪在寡人。當請宋公曹伯兵議,驅逐狄人。即日拔寨都起。狄主艘瞞擄掠滿欲,無心戀戰,聞三國大兵將虧峰放起一把火,望北飛馳而去。 比及各國兵到,只見一派火光,狄人已遁。桓公傳令將火扑滅,問叔顏:“故城尚可居否?”叔顏臼:“百姓逃難者,大半在夷儀地方,愿遷夷儀,以從民欲。”桓公乃命三國各具版筑,筑夷儀城,使叔顏居之。   更為建立朝廟,添設廬舍,牛馬粟帛之類,皆從齊國運至,充犧其中。邢國君臣,如歸故國,歡祝之聲徹耳。事畢,宋曹欲辭齊歸國。桓公曰:“衛國未定,城邢而不城衛,衛其謂我何?”諸侯曰:“惟霸君命。”桓公傳令,移兵向衛,凡備錨之屬,盡攜帶隨身。衛文公毀遠遠相接。桓公見其大布為衣,大帛為冠,不改喪服,惻然久之。乃曰:“寡人情諸君之力,欲為君定都,未審何地為吉?”文公毀曰:“孤已卜得吉地,在于楚邱,但版筑之費,非亡國所能辦耳!”桓公曰:“此事寡人力任之。即日傳令三國之兵,俱往楚邱興工。复運門材,重立朝廟,謂之“封衛\衛文公感齊再造之恩,為《木瓜》之詩以詠之。   詩云:          投我以木瓜兮,報之以瓊踞。          投我以木桃兮,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兮,報之以瓊玖。   當時稱桓公存三亡國:謂立僖公以存魯,城夷儀以存邢,城楚邱以存衛,有此三大功勞,此所以為五霸之首也。潛淵先生讀史詩云:          周室東遷綱紀摧,桓公糾合振傾頹。          興滅繼絕存三國,大義堂堂五霸魁。   時楚成王熊渾,任用令尹子文圖治,修明國政,有志爭霸。聞齊侯救邢存衛,頌聲傳至荊襄,楚成王心甚不樂,謂子文曰:“齊侯布德沽名,人心歸向。寡人伏處漢東,德不足以怀人,威不足以懾眾,當今之時,有齊無楚,寡人恥之!”子文對曰:“齊侯經營伯業,于今几三十年矣。 彼以尊王為名,諸侯樂附,未可敵也。鄭居南北之間,為中原屏蔽,王若欲圖中原,非得鄭不可。”成王曰:“誰能為寡人任伐鄭之事者?”大夫斗章愿往,成王与車二百乘,長驅至鄭。   卻說鄭自純門受師以后,日夜提防楚兵,探知楚國興師,鄭怕大懼,即遣大夫聰伯,率師把守純門,使人星夜告急于齊。齊侯傳檄,大合諸侯于怪,將謀救鄭。斗章知鄭有准備,又聞齊救將至,恐其失利,至界而返。楚成王大怒,解佩劍賜斗廉,使即軍中斬斗章之酋。斗廉乃斗章之兄也。既至軍中,且隱下楚王之命,密与斗章商議:“欲免國法,必須立功,方可自贖。”斗章跪而請教。斗廉臼:“鄭知退兵,謂汝必不驟來,若疾走襲之,可得志也。”斗章分軍為二隊,自率前隊先行,斗廉率后隊接應。卻說斗章銜枚臥鼓,悄地侵入鄭界,恰遇吶伯在界上點閱車馬。聃伯聞有寇兵,正不知何國,慌忙點兵,在界上迎住廝殺。不期斗廉后隊已到,反抄出鄭師之后,腹背夾攻。吶伯力不能支,被斗章只一鐵簡打倒,以手拿來。斗廉乘胜掩殺,鄭 兵折其大半。斗章將聃伯上了囚車,便欲長驅人鄭。斗廉曰:“此番掩襲成功,且圖免死,敢僥幸從事那?”乃即日班師。斗章歸見楚成王,叩首請罪,奏曰:“臣回軍是誘敵之計,非怯戰也。”成王曰:“既有擒將之功,權許准罪。但鄭國未服,如何撤兵?”斗廉曰:“恐兵少不能成功,懼褻國威。”成王怒曰:“汝以兵少為辭,明是怯敵。今添兵車二百乘,汝可再往,若不得鄭成,休見寡人之面!”斗廉奏曰:“臣愿兄弟同往。若鄭不投降,當縛鄭泊以獻。”成王壯其言,許之。乃拜斗廉為大將,斗章副之,共率車四百乘,重望鄭國殺來。   史臣有詩云:          荊襄自帝勢炎炎,蚕食多邦志未厭。          漆淆何辜三受伐?解懸只把霸君瞻。   且說鄭伯聞吶伯被囚,复遣人如齊請救。管仲進曰:“君數年以來,救燕存魯,城邢封衛,恩德加于百姓,大義布于諸侯,若欲用諸侯之兵,此其時矣。君若救鄭,不如伐楚,伐楚必須大台諸侯。”桓公曰:“大合諸侯,楚必為備,可必胜乎?”管仲曰:“蔡人得罪于君,君欲討之久矣。楚蔡接壤,誠以討蔡為名,團而及楚,《兵法》所謂‘出其不意’者也。”——先時,蔡穆公以其妹嫁桓公為第三夫人,一日,桓公与蔡姬共登小舟,游于池上,采蓮為樂。蔡姬戲以水洒公,公止之。姬知公畏水,故蕩其舟,水濺公衣。公大怒曰:“婢子不能事君!”乃遣豎貂送蔡姬歸國,蔡穆公亦怒曰:“已嫁而歸,是絕之也。”竟將其妹更嫁于楚國,為楚成工夫人。桓公深恨蔡侯,故管仲占及之。——桓公曰:“江黃二國,不堪楚暴,遣使納款,寡人欲与會盟,伐楚之日,約為內應,何如?”管仲曰:“江黃遠齊而近楚,一向服楚,所以僅存。今背而從齊,楚人必怒,怒必加討。當此時,我欲救,則阻道路之遙;不救,則乖同盟之義。況中國諸侯,五合六聚,盡可成功,何必借助裹爾?不如以好言辭之。”桓公曰:“遠國慕義而來,辭之將失人心。”管仲曰:“君但識吾言于壁,异日勿忘江黃之急也。”桓公遂与江黃二君盟會,密訂伐楚之約,以明年春正月為期。二君言:“舒人助楚為虐,天下稱為‘荊舒’,不可不討。”桓公曰:“寡人當先取舒國,以剪楚翼。乃密寫一書,付于徐子。徐与舒近,徐贏嫁為齊桓公第二夫人,有婚姻之好,一向歸附于齊,故桓公以舒事囑之。徐果引兵襲取舒國。桓公即命徐子屯兵舒城,以備緩急。江黃二君,各守本界,以候調遣。魯信公遣季友至齊謝罪,稱:“有邪蘆之隙,不得共邢衛之役。今聞會盟江黃,特來申好,嗣有征伐,愿執鞭前驅。”桓公大喜,亦以伐楚之事,密与訂約。   時楚兵再至鄭國,鄭文公請成,以纖民禍。大夫孔叔曰:“不可,齊方有事于楚,以我故也。人有德于我,棄之不祥,宜堅壁以待之。”于是再遣使如齊告急。   桓公授之以計,使揚言齊救即至,以緩楚。至期,或君或臣,率一軍出虎牢,于上蔡取齊,等候協力攻楚。于是遍約宋、魯、陳、衛、曹、許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為討蔡,實力伐楚。   明年,為周惠王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齊桓公朝賀已畢,便議討蔡一事。   命管仲為大將,率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公于開方、豎人貂等,出車三百乘,甲士万人,分隊進發。太史奏:“七日出軍上吉。豎貂請先率一軍,潛行掠蔡,就會集各國車馬。桓公許之。蔡人恃楚,全不設備直待齊兵到時,方才斂兵設守。   豎貂在城下耀武揚威,喝令攻城,至夜方退。蔡穆公認得是豎貂,先年在齊宮曾伏恃蔡姬,受其恩惠,蔡姬退回,又是他送去的,曉得是宵小之輩。乃于夜深,使人密送金帛一車,求其緩兵。豎貂受了,遂私將齊侯糾合七路諸侯,先侵蔡,后伐楚,一段軍机,備細泄漏于蔡:“不日各國軍到,將蔡城躁為平地,不如及早逃遁為上。”使者回報,蔡侯大惊。當夜率領宮眷,開門出奔楚國。百姓無主,即時潰散,豎貂自以為功,飛報齊侯去訖。   卻說蔡侯至楚,見了成王,備述豎貂之語。成王方省齊謀,傳令簡閱兵車,准備戰守,一面撤回斗章伐鄭之兵。數日后,齊侯兵至上蔡。豎貂謁見已畢。七路諸侯陸續俱到,一個個躬率車徒,前來助戰,軍威甚壯。那七路:宋桓公御說,魯傅公申,陳宣公檸臼,衛文公毀,鄭文公捷,曹昭公班,許穆公新臣。連主伯齊桓公小白,共是八位。內許穆公抱病,力疾率師先到蔡地。桓公嘉其勞,使序于曹伯之上。是夜,許穆公蕪。齊侯留蔡三日,為之發喪。命許國以侯禮葬之。七國之師,望南而進,直達楚界。只見界上,早有一人衣冠整肅,停車道左,磐折而言曰:“來者可是齊侯?可傳言楚國使臣奉候久矣。”那人姓屈名完,乃楚之公族,官拜大夫。今奉楚王之命為行人,使于齊師。桓公曰:“楚人何以預知吾軍之至也?”管仲曰:“此必有人漏泄消息。既彼遣使,必有所陳。臣當以大義責之,使彼自愧屈,可不戰而降矣。管仲亦乘車而出,与屈完車上拱手。屈完開言曰:“寡君聞上國車徒,辱于敝邑,使下臣完致命。寡君命使臣辭曰:‘齊楚各君其國,齊居于北海,楚近于南海,雖風馬牛不相及也。不知君何以涉于吾地?,敢請其故?”管仲對曰:“昔周成王封吾先君大公于齊,使召康公賜之命,辭曰:‘五侯九伯,汝世掌征伐,以夾輔周室。其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凡有不共工職,汝勿赦有。’自周室東遷,諸侯放恣,寡君奉命主盟,修复先業。爾楚國于南荊,當歲貢包茅,以助王祭。自爾缺貢,無以縮酒,寡人是征。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爾故也。爾其何辭?”屈完對曰:“周失其綱,朝貢廢缺,天下皆然,豈惟南荊?雖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給,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惟膠舟之故,君其問諸水濱,寡君不敢任咎。完將复于寡君。”言畢,麾車而退。   管仲告桓公曰:“楚人倔強,未可以口舌屈也,宜進逼之。”乃傳令八軍同發,直至隆山。离漢水不遠,管仲下令:“就此屯扎,不可前行!”諸侯皆曰:“兵已深入,何不濟漢,決一死戰,而逗留于此?”管仲曰:“楚既遣使,必然有備,兵鋒一交,不可复解。今吾頓兵此地,遙張其勢,楚懼吾之眾,將复遣使,吾因取成焉。以討楚出,以服楚歸,不亦可乎?”諸侯猶未深信,議論紛紛不一。   卻說楚成王已拜斗子文為大將,搜甲厲兵,屯于漢南,只等諸侯濟漢,便來邀擊。諜報:“八國之兵,屯駐烴地。”子文進曰:“管仲知兵,不万全不發。今以八國之眾,逗留不進,是必有謀。當遣使再往,探其強弱,察其意向,或戰或和,決計未晚。成王曰:“此番何人可使?”子文曰:“屈完既与夷吾識面,宜再遣之。”   屈完奏曰:“缺貢包茅,臣前承其咎矣。君若請盟,臣當勉行,以解兩國之紛。若欲請戰,別遣能者。”成王曰:“戰盟任卿自裁,寡人不汝制也。”屈完乃再至齊軍。 畢竟齊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 會葵邱義戴周天子   話說屈完再至齊軍,請面見齊侯言事。管仲曰:“楚使复來,請盟必矣。君其禮之。”屈完見齊桓公再拜。桓公答禮,問其來意。屈完曰:“寡君以不貢之故,致干君討,寡君已知罪矣。君若肯退師一舍,寡君敢不惟命是听。桓公曰:“大夫能輔爾君以修舊職,伸寡人有辭于天于,又何求焉?”屈完稱謝而去。歸報楚王,言:。‘齊侯已許臣退師矣,臣亦許以入貢,君不可失信也。”少頃,諜報:“八路軍馬,拔寨俱起。成王再使探實,回言:“退三十里,在召陵駐扎。”楚王曰:“齊師之退,必畏我也。”欲悔人貢之事。于文曰:“彼八國之君,尚不失信于匹夫,君可使匹夫食言于國君乎?楚王嘿然。乃命屈完資金帛八車,再往召陵犒八路之師,复備育茅一車,在齊軍前呈樣過了,然后具表,如周進貢。   卻說許穆公喪至本國,世子業嗣位,主喪,是為信公。感桓公之德,遣大夫百忙,率師會于召陵。桓公聞屈完再到,吩咐諸侯:“將各國車徒,分為七隊,分列七方。齊國之兵,屯于南方,以當楚沖。俟齊軍中鼓起,七路一齊鳴鼓,器械盔甲,務要十分整齊,以強中國之威勢。”屈完既入,見齊侯陳上犒軍之物。桓公命分派八軍。其薔茅驗過,仍令屈完收管,自行進貢。桓公曰:大夫亦曾觀我中國之兵乎?”屈完曰:“完僻居南服,未及睹中國之盛,愿借一觀。”桓公与屈完同登戎鉻,望見各國之兵,各占一方,聯絡數十里不絕。齊軍中一聲鼓起,七路鼓聲相應,正如雷霆震擊,駭地惊天。桓公喜形于色,謂屈完曰:“寡人有此兵眾,以戰,何患不胜?以攻,何患不克?”屈完對曰:“君所以主盟中夏者,為天子宣布德意,撫恤黎元也。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若恃眾逞力,楚國雖梳小,有方城為城,漢水為池,池深城峻,雖有百万之眾,正未知所用耳!”桓公面有慚色,謂屈完曰:“大夫誠楚之良也!寡人愿与汝國修先君之好如何?”屈完對曰:“君惠激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寡君其敢自外?請与君定盟可乎?”   桓公曰:“可。”是晚留屈完宿于營中,設宴款待。次日,立壇于召陵,桓公執牛耳為主盟,管仲為司盟。屈完稱楚君之命,同立載書:“自今以后,世通盟好。”桓公先獻,七國与屈完以次受獻。禮畢,屈完再拜致謝。管仲私与屈完言,請放脯伯還鄭。屈完亦代蔡侯謝罪。兩下各許諾。管仲下令班師。途中鮑叔牙問于管仲曰:“楚之罪,悟號為大。吾予以包茅為辭,吾所未解。管仲對曰:“楚膺號已三世矣,我是以擯之,同于蠻夷。倘責其革號,楚肯娩首而听我乎?若其不听,勢必交兵,兵端一開,彼此報复,其禍非數年不解,南北從此騷然矣。吾以包茅為辭,使彼易于共命。苟有服罪之名,亦足以夸耀諸侯,還報天子,不愈于兵連禍結,無己時乎?鮑叔牙嗟歎不已。胡曾先生有詩曰:          楚王南海目無周,仲父當年善運籌。          不用寸兵成款約,千秋伯業誦齊侯~   又髯翁有詩譏桓仲苟且結局,無害于楚,所以齊兵退后,楚兵犯侵中原如故,桓仲不能再興伐楚之師矣。詩云:          南望躊躇數十年,遠交近合各紛然。          大聲罪狀謀方壯,直革淫名局始全。          昭廟孤魂終負痛,江黃義舉但胎您。          不知一敵成何享,依舊中原戰血鮮!   陳大夫轅濤涂聞班師之令,与鄭大夫申侯商議曰:“師若取道于陳鄭,糧食衣摟,所費不貨,國必甚玻不若東循海道而歸,使徐首承供給之勞,吾二國可以少安。”申侯曰:“善,子試言之。”濤涂言于桓公曰:“君北伐戎,南伐楚,若以諸侯之眾,觀兵于東夷,東方諸侯,畏君之威,敢不奉朝請乎?”桓公曰:“大夫之言是也。”少頃,申侯請見,桓公召入。申侯進曰:“臣聞‘師不跪時’,懼勞民也。   今自春祖夏,霜露風雨,師力疲矣。若取道于陳鄭,糧食衣屢,取之猶外府也。   若出于東方,倘東夷梗路,恐不堪戰,將若之何?濤涂自恤其國,非善計也。君其察之!”桓公曰:“微大夫之言,几誤吾事!”乃命執濤涂于軍,使鄭伯以虎牢之地,賞申侯之功。因使申侯大其城邑,為南北藩蔽。鄭伯雖然從命,自此心中有不樂之意。陳侯遣使納賂,再三請罪,桓公乃赦濤涂。諸侯各歸本國。桓公以管仲功高,乃奪大夫伯氏之驕邑三百戶,以益其封焉。   楚王見諸侯兵退,不欲貢茅。屈完曰:“不可以失信于齊!且楚惟絕周,故使齊得私之以為重。若假此以自通于周,則我与齊共之矣。”楚王曰:“奈二王何?…屈完曰:“不序爵,但稱遠臣某可也。”楚王從之。即使屈完為使,資青茅十車,加以金帛,貢獻天子。周惠王大喜曰:“楚不共職久矣。今效順如此,殆先王之靈乎?”乃告于文武之廟,因以炸賜楚。謂屈完曰:“鎮爾南方,毋侵中國!”屈完再拜稽首而退。屈完方去后,齊桓公遣隔朋隨至,以服楚告。惠王待限朋有加禮。   腥朋因請見世于,惠王便有不樂之色。乃使次子帶与世子鄭,一同出見。隰朋微窺惠王神色,似有倉皇無主之意。隰朋自周歸,謂桓公曰:“周將亂矣!”桓公曰:“何故?”隰朋曰:“周王長子名鄭,先皇后姜氏所生,已正位東宮矣。姜后堯,次妃陳妨有寵,立為繼后,有于名帶。帶善于趨奉,周王愛之,呼為太叔。遂欲廢世于而立帶。臣觀其神色倉皇,必然此事在心故也。恐《小并》之事,复見于今日!   君為盟主,不可不圖。”桓公乃召管仲謀之。管仲對曰:“臣有一計,可以定周。   桓公曰:“仲父計將安出?”管仲對曰:“世子危疑,其党孤也。君今具表周王,言:‘諸侯愿見世子,請世于出會諸侯。’世于一出,君臣之分已定,王雖欲廢立,亦難行矣。”桓公曰:“善。”乃傳檄諸侯,以明年夏月會于首止。再遣隰朋如周,言:“諸侯愿見世于,以申尊王之情。”周惠王本不欲子鄭出會,因齊勢強大,且名正言順,難以辭之,只得許諾。腺朋歸報。   至次年春,桓公遣陳敬仲先至首止,筑宮以待世子駕臨。夏五月,齊、宋、魯、陳、衛、鄭、許、曹八國諸侯,并集首止。世子鄭亦至,停駕于行宮。桓公率諸侯起居,于鄭再三謙讓,欲以賓主之禮相見。桓公曰:“小白等吞在藩室,見世子如見王也,敢不稽首!”子鄭謝曰:“諸君且休矣。”是夜,子鄭使人邀桓公至于行宮,訴以大叔帶謀欲奪位之事。桓公曰:“小白當与諸臣立盟,共戴世于,世子勿憂也!”于鄭感謝不已,遂留于行宮。諸侯亦不敢歸國,各就館舍,輪番進獻酒食,及犒勞輿從之屬。于鄭恐久勞諸國,便欲辭歸京師。桓公曰:“所以愿与世子留連者,欲使天王知吾等愛戴世子,不忍相舍之意,所以杜其邪謀也。方今夏月大暑,稍俟秋涼,當送駕還朝耳。”遂預擇盟期,用秋八月之吉。   卻說周惠王見世子鄭久不還轅,知是齊侯推戴,心中不悅。更兼惠后与叔帶朝夕在傍,將言語浸潤惠王。太宰周公孔來見,謂之曰:“齊侯名雖伐楚,其實不能有加于楚。今楚人貢獻效順,大非昔比,未見楚之不如齊也。齊又率諸侯擁留世于,不知何意,將置朕于何地!朕欲煩大宰通一密信于鄭伯,使鄭伯棄齊從楚,因為孤致意楚君,努力事周,無負朕意!”宰孔奏曰:“楚之效順,亦齊力也。   王奈何棄久眶之伯舅,而就乍附之蠻夷乎?”惠王曰:“鄭伯不离,諸侯不散,能保齊之無异謀乎?朕志決矣,太宰無辭。”宰孔不敢复言。惠王乃為奎書一通,封函甚固,密授宰孔。宰孔不知書中何語,只得使人星夜達于鄭伯。鄭文公啟函讀之,言:“子鄭違背父命,植党樹私,不堪為嗣。朕意在次子帶也。叔父若能舍齊從楚,共輔少子,朕愿委國以听!”鄭伯喜曰:“吾先公武庄,世為王卿士,領袖諸侯,不意中絕,夷于小國。厲公又有納王之勞,未蒙召用。今王命獨臨于我,政將及焉,諸大夫可以賀我矣。”大夫孔叔諫曰:“齊以我故,勤兵于楚。今乃反齊事楚,是悻德也。況翼戴世子,天下大義,君不可以獨异。鄭伯曰:“從霸何如從王?且王意不在世子,孤何愛焉!”孫叔曰:“周之主把,惟嫡与長。幽王之愛伯服,桓王之愛子克,庄王之愛子頹,皆君所知也。人心不附,身死無成。君不惟大義是從,而乃蹈五大夫之覆轍乎?后必悔之!”大夫申侯曰:“天子所命,誰敢違之?若從齊盟,是棄王命也。我去,諸侯必疑,疑則必散,盟未必成。且世子有外党,太叔亦有內党,二子成敗,事未可知。不如且歸,以觀其變。”鄭文公乃從申侯之言,托言國中有事,不辭而行。齊桓公聞鄭伯逃去。大怒,便欲奉世子以討鄭。管仲進曰:“鄭与周接壤,此必周有人誘之,一人去留,不足以阻大計。且盟期已及,俟成盟而后圖之。”桓公臼:“善。”于是即首止舊壇,敵血為盟。齊、宋、魯、陳、衛、許、曹,共是七國諸侯。世子鄭臨之,不与敵,示諸侯不敢与世子敵也。盟詞曰:“凡是同盟,共翼王儲,匡靖王室。有背盟者,神明匝之!”事畢,世子鄭降階揖謝曰:“諸君以先王之靈,不忘周室,昭就寡人,自文武以下,咸嘉賴之!況寡人其敢忘諸君之賜?”諸侯皆降拜稽首。次日,世于鄭欲歸,各國各具車徒護送。齊桓公同衛侯親自送出衛境,世子鄭垂淚而別。史官有詩贊云:          君王溺愛家嗣危,鄭伯甘將大義違。          首止一盟儲位定,綱常賴此免凌夷。   鄭文公聞諸侯會盟,且將討鄭,遂不敢從楚。   卻說楚成王聞鄭不与首止之盟,喜曰:“吾得鄭矣!”遂遣使通于申侯,欲与鄭修好。原來申侯先曾仕楚,有口才,貪而善媚,楚文王甚寵信之。及文王臨終之時,恐后人不能容他;贈以白壁,使投奔他國避禍。申侯奔鄭,事厲公于棟,厲公复寵信如在楚時。及厲公复國,遂為大夫。楚臣俱与申侯有舊,所以今日打通這個關節,要申侯從中慫懇,背齊事楚。申侯密言于鄭伯,言:“非楚不能敵齊,況王命乎?不然,齊楚二國,皆將仇鄭,鄭不支矣。”鄭文公惑其言,乃陰遣申侯輸款于楚。周惠王二十六年,齊桓公率同盟諸侯伐鄭,圍新密。時申侯尚在楚,言于楚成王曰:“鄭所以愿歸字下者,正謂惟楚足以抗齊也。王不救鄭,臣無辭以复命矣。”楚王謀于群臣,令尹子文進曰:“召陵之役,許穆公卒于軍中,齊所怜也。許事齊最勤,王若加兵于許,諸侯必救,則鄭圍自解矣。”楚王從之,乃親將伐許,亦圍許城。諸侯聞許被圍,果去鄭而救許,楚師遂退。申侯歸鄭,自以為有全鄭之功,揚揚得意,滿望加封。鄭伯以虎牢之役,謂申侯已過分,不加爵賞。申侯口中不免有怨望之言。明年春,齊桓公复率師伐鄭。陳大夫轅濤涂,自伐楚歸時,与申侯有隙,乃為書致孔叔曰:申候前以國媚齊,獨擅虎牢之賞。今又以國媚楚,便子之君,負德背義,自召干戈,禍及民社。 必殺申候;齊兵可不戰而罷。   孔叔以掃呈于鄭文公。鄭伯為前日不听孔叔之言,逃歸不盟,以致齊兵兩次至鄭,心怀愧悔,亦歸咎于申侯。乃召申侯責之曰:“汝言惟楚能抗齊。今齊兵屢至,楚救安在?”申侯方欲措辯,鄭伯喝教武士推出斬之。函其首,使孔叔獻于齊軍曰:“寡君昔者誤听申侯之言,不終君好。今謹行誅,使下臣請罪于幕下,惟君侯赦看之!”齊侯素知孔叔之賢,乃許鄭平。遂會諸侯于宁母。鄭文公終以王命力疑,不敢公然赴會,使其世子華代行,至宁母听命。   子華与弟子臧,皆嫡夫人所出。夫人初有寵,故立華為世子。后复立兩夫人,皆有子。嫡夫人寵漸衰,未几病死。又有南燕姑氏之女,為胺于鄭宮,向未進御;一夕,夢一偉丈夫,手持蘭草謂女曰:“余為伯偏,乃爾祖也,今以國香贈爾為子,以昌爾國。遂以蘭授之。及覺,滿室皆香,且言其夢。同伴嘲之曰:“當生貴子。”是日,鄭文公人宮,見此女而悅之。左右皆相顧而笑。文公問其故,乃以夢對。文公曰:“此佳兆也,寡人為汝成之。”遂命采蘭蕊佩之,曰,“以此為符。”   夜召幸之,有娠,生子名之曰蘭。此女亦漸有寵,謂之燕姑。世子華見其父多寵,恐他日有廢立之事。乃私謀之于叔詹。叔詹曰:“得失有命,子亦行孝而已。”又謀之于孔叔,孔叔亦勸之以盡孝。于華不悅而去。于臧性好奇詭,聚鵡羽以為冠,師叔曰:“此非禮之服,愿公子勿服。”子臧惡其直言,訴于其兄。故子華与叔詹、孔叔、師叔三大夫,心中俱有芥蒂。   至是,鄭伯使于華代行赴會,于華慮齊侯見怪,不愿往。叔詹促之使速行。   子華心中益恨,思為自全之術。既見齊桓公,請屏去左右,然后言曰:“鄭國之政,皆听于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逃盟之役,三族者實主之。若以君侯之靈,除此三臣,我愿以鄭附齊,比于附庸。”桓公曰:“諾。”遂以子華之謀,告于管仲。   管仲連聲曰:“不可,不可!諸侯所以服齊者,禮与信也。于好父命,不可謂禮。以好來而謀亂其國,不可謂信。且臣聞此三族,皆賢大夫,鄭人稱為‘三良’。所貴盟主,順人心也。違人自逞,災禍必及。以臣觀之,子華且將不免,君其勿許。”桓公乃謂子華曰:“世于所言,誠國家大事。俟子之君至,當与計之。于華面皮發赤,汗流泱背,遂辭歸鄭。管仲惡子華之好,故泄其語于鄭人。先有人報知鄭伯。   比及于華复命,詭言:“齊侯深怪君不親行,不肯許成,不如從楚。”鄭伯大喝曰:‘逆子几賣吾國,尚敢謬說那?”叱左右將子華囚禁于幽室之中。子華穴牆謀遁,鄭伯殺之,果如管仲所料。公子臧奔宋,鄭伯使人追殺之于途中。鄭伯感齊不听于華之德,再遣孔叔如齊致謝,井乞受盟。胡曾先生詠史詩曰:          鄭用“三良”似屋樞,一朝樞撤屋難撐。          子華好命思專國,身死徒留不孝名。   此周惠王二十二年事也。   是冬,周惠王疾篤。王世子鄭恐惠后有變,先遣下士王子虎告難于齊,未几,惠王崩。子鄭与周公孔召伯廖商議,且不發喪,星夜遣人密報于王子虎。王子虎言于齊侯,乃大合諸侯于桃。鄭文公亦親來受盟。同敵者,齊、宋、魯、衛、陳、鄭、曹、許,共八國諸侯,各各修表,遣其大夫如周。那几位大夫:齊大夫嘿朋,宋大夫華秀者,魯大夫公孫敖,衛大夫宁速,陳大夫轅選,鄭大夫子人師,曹大夫公子戊,許大夫百倫,八國大夫連毅而至,羽儀甚盛,假以問安為名,集于王城之外。王子虎先驅報信,王世子鄭使召伯廖問勞,然后發喪。諸大夫固請謁見新王,周召二公奉子鄭主喪,諸大夫假便宜,稱君命以吊。遂公請玉世子嗣位,百官朝賀,是為襄王,惠后与叔帶暗暗叫苦,不改复萌异志矣。襄王乃以明年改元,傳諭各國。”   襄王元年,春祭畢。命宰周公孔賜炸于齊,以彰翼戴之功。齊桓公先朗聞信,复大合諸侯于葵邱。時齊桓公在路上,偶与管仲淪及周事。管仲曰:“周室嫡庶不分,几至禍亂。今君儲位尚虛,亦宜早建,以杜后患。”桓公曰:“寡人六于,皆庶出也,以長則無虧,以賢則昭。長衛姬事寡人最久,寡入已許之立無虧矣。   易牙豎貂二人,亦屢屢言之。寡人愛昭之賢,意尚未決。今決之十仲父。管仲知易牙豎貂二人好佞,且素得寵于長衛姬,恐無虧异日為君,內外合党,必亂國政。公子昭,鄭姬所出,鄭方受盟,假此又可結好。乃對臼:“欲嗣伯業,非賢不可。君既知昭之賢,立之可也。”桓公曰:“恐無虧挾長來爭,奈何!”管仲曰:“周王之位,待君而定。今番會盟,君試擇諸侯中之最賢者,以昭托之,又何患焉?”   桓公點首。 比至葵邱,諸侯畢集,宰周公扎亦到,各就館舍。時宋桓公御說亮,世子茲父,讓國于公子目夷,目夷不受,茲父即位,是為襄公。襄公遵盟主之命,雖在新喪,不敢不至,乃墨衰赴會。管仲謂桓公曰:“宋子有讓國之美,可謂賢矣!   且墨衰赴會,其事齊甚恭。儲貳之事,可以托之。”桓公從其言,即命管仲私詣宋襄公館舍,致齊侯之意。襄公親自來見齊侯。齊侯握其手,諄諄以公子昭囑之:“异日仗君主持,使主社稷。”襄公愧謝不敢當,然心感齊侯相托之意,已心許之矣。   至會日,衣冠濟濟,環佩鉻骼,諸侯先讓天使升壇,然后以次而升。壇上設有天王虛位,諸侯北面拜稽,如朝覲之儀,然后各就位次。宰周公孔捧炸東向而立,傳新王之命臼:“天于有事于文武,使孔賜伯舅胙。”齊侯將下階拜受。宰孔止之曰:“天于有后命:以伯舅奎老,加勞,賜一級,無下拜。”桓公欲從之,管仲從旁進曰:“君雖謙,臣不可以不敬。”桓公乃對曰:“天威不違顏颶尺,小白敢貪王命,而廢臣職乎?”疾趨下階,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脹。諸侯皆服齊之有禮。   桓公因諸侯未散,复申盟好,頌周《五禁》曰:“毋窒泉,毋遏桑,毋易樹子,毋以妾為妻,毋以婦人与國事。”誓曰:“凡我同盟,言歸干好。”但以載書,加千牲上,使人宣讀,不复殺牲獻血,諸侯無不信服。髯翁有詩云:          紛紛疑叛說春秋,攘楚尊周握胜籌。          不是桓公功業盛,誰能不赦信諸侯?   盟事已畢,桓公忽謂宰孔曰:“寡人聞三代有封禪之事,其典何如?可得聞乎?”宰孔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封泰山者,筑土為壇,金泥玉簡以祭天,報天之功。天處高,故崇其土以象高也。禪梁父者,掃地而祭,以象地之卑。以蒲為車,蔽秸為藉,祭而掩之,所以報地。三代受命而興,獲佑于天地,故隆此美報也。”桓公曰:“夏都于安邑,商都于毫,周都于丰鎬。泰山梁父,去都城甚遠,猶且封之禪之。今二山在寡人之封內,寡人欲檄寵天王,舉此曠典,諸君以為何如?”宰孔視桓公足高气揚,似有矜高之色,乃應曰:“君以為可,誰敢曰不可!”桓公曰:“俟明日更与諸君議之。”諸侯皆散。宰孔私詣管仲曰:“夫封禪之事,非諸侯所宜言也。仲父不能發一言諫止乎?”管仲曰:子吾君好胜,可以隱奪,難以正格也。夷吾今且言之矣。”乃夜造桓公之前,問曰:“君欲封禪,信乎?”桓公曰:“何為不信?”管仲臼:“古者封禪,自無怀氏至于周成王,可考者七十二家,皆以受命,然后得封。”桓公他然曰:“寡人南伐楚,至于召陵;北伐山戎,刺令支,斬孤竹;西涉流沙,至于太行;諸侯莫余違也。寡人兵車之會三,衣裳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雖三代受命,何以過于此?封泰山,禪梁父,以示子孫,不亦可乎?”管仲曰:“古之受命者,先有幀祥示征,然后備物而封,其典甚隆備也一部上之嘉黍,北里之嘉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謂之‘靈茅’,王者受命則生焉,所以為藉。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祥瑞之物,有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以書史冊,為子孫榮。今風凰碘磷不來,而鴉鴨數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如此而欲行封禪,恐列國有識者必歸笑于君矣!”桓公嘿然。明日,遂不言封禪之事。   桓公既歸,自謂功高無比,益治宮室,務為壯麗。凡乘輿服御之制,比于王者,國人頗議其唇。管仲乃于府中筑台三層,號為“三歸之台”。言民人歸,諸侯歸,四夷歸也。又樹塞門,以蔽內外。設反枯,以待列國之使臣。 鮑叔牙疑其事,問曰:“君奢亦奢,君悟亦潛,毋乃不可乎?”管仲曰:“夫人主不惜勤勞,以成功業,亦圖一日之快意為樂耳。若以禮繩之,彼將苦而生擔吾之所以為此,亦聊為吾君分謗也。”鮑叔口雖唯唯,心中不以為然。   話分兩頭。卻說周大宰孔自葵邱辭歸,于中途遇見晉獻公亦來赴會。宰孔曰:“會已撤矣。”獻公頓足恨曰:“敝邑遼遠,不及觀衣裳之盛,何無緣也?”宰孔曰:“君不必恨。今者齊侯自恃功高,有驕人之意。夫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齊之虧且溢,可立而待,不會亦何傷乎?”獻公乃回轅西向,于路得疾,回至晉國而蓖,晉乃大亂。欲知晉亂始未,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 窮百里飼牛拜相   話來晉獻公內蠱于儷姬,外惑于“二五”,益疏太子,而親愛奚齊。只因申生小心承順,又數將兵有功。無間可乘。驅姬乃召优施,告以心腹之事:“今欲廢太子而立奚齊,何策而可?”施曰:“三公子皆在遠鄙,誰敢為夫人難者?”驅姬曰:“三公子年皆強壯,歷事已深,朝中多為之左右,吾未敢動也。”施曰:“然則當以次去之。”儷姬曰:“去之孰先?”施曰:“必先申生。其為人也,慈仁而精洁。精洁則恥于自污,慈仁則憚于賊人。恥于自污,則憤不能忍,憚于賊人,其自賊易也。   然世子跡雖見疏,君素知其為人,謗以异謀必不信。夫人必以夜半位而訴君,若為譽世子者,而因加誣焉,庶几說可售矣。”驅姬果夜半而位、獻公惊問其故,再三不肯言。獻公迫之,儷姬對曰:“妾雖言之,君必不信也。妾所以位者,恐妾不能久侍君為歡耳!”獻公曰:“何出此不祥之言!”儷姬收淚而對曰:“妾聞申生為人,外仁而內忍。其在曲沃,甚加惠于民,民樂為之死,其意欲有所用之也。申生每為人言:君惑于妾,必亂國。舉朝皆聞之,獨君不聞耳。毋乃以靖國之故,而禍及于君。君何不殺妾,以謝申生,可塞其謀。忽以一妾亂百姓。”獻公曰:“申生六千民,豈反不仁父乎?”儷姬對曰:“妾亦疑之。然妾聞外人之言曰:匹夫為仁,与在上不同。匹夫以愛親為仁,在上者以利國為仁。苟利于國,何親之有?”獻公曰:“彼好洁,不懼惡名乎?”儷姬對曰:“昔幽王不殺宜臼,放之于申,申侯召犬戎,殺幽王于儷山之下,立宜臼為君,是為平王,為東周始祖。至于今,幽王之惡益彰,誰复以不洁之名,加之平王者哉?”獻公意惊然,遂披衣起坐,曰:“夫人言是也!若何而可?”儷姬曰:“君不若稱毫而以國授之。 彼得國而厭其欲,其或可以釋君,且昔者,曲沃之兼翼,非骨肉乎?武公惟不顧其親,故能有晉,申生之志,亦猶是也。君其讓之!”獻公曰:“不可。我有武与威以臨諸侯。今當吾身而失國,不可謂武,有子而不胜,不可謂咸。失武与威,人能制我,雖生不如死。   爾忽憂,吾將圖之。”儷姬曰:“今赤狄落氏屢侵吾國,君何不使之將兵伐狄,以觀其能用眾与否也?若其不胜,罪之有名。若胜,則信得眾矣。 彼恃其功,必有异謀,因而圖之,國人必服。夫胜敵以靖邊鄙,又以識世于之能否,君何為不使?”獻公曰:“善。”乃傳令使申生率曲沃之眾,以伐子落氏。少傅里克在朝,諫曰:“太‘于,君之貳也。故君行則太子監國。夫朝夕視膳,太子之職,遠之猶不可,況可使帥師乎?”獻公曰:“申生已屢將兵矣。里克曰:“向者從君于行,今專制,固不可也。”獻公仰面而歎曰:“寡人有子九人,尚未定孰為太子,卿勿多言!”里克嘿然而退,告‘于狐突。狐突曰:“危哉乎,公于也!”乃遺書申生,勸使勿戰,戰而胜滋忌,不如逃之。申生得書,歎曰:“君之以兵事使我,非好我也,欲測我心耳。違君之命,我罪大矣。戰而幸死,猶有令名。”乃与落大戰于稷桑之地,旱落氏敗走,申生獻捷于獻公。儷姬曰:“世子果能用眾矣,奈何?”獻公曰:“罪未著也,姑待之。”狐突料晉國將亂,乃托言瘤疾,杜門不出。   時有虞歌二國,乃是同姓比鄰,唇齒相依,其他皆連晉界。貌公名酌,好兵而驕,屢侵晉之南鄙。 邊人告急,獻公謀欲伐唬。儷姬請曰:“何不更使申生?彼威名素著,士卒為用,可必成功也。”獻公已入儷姬之言,誠恐申生胜唬之后,益立威難制,躊躇未決,問于大夫苟息曰:“貌可伐乎?”苟息對曰:“虞硫方睦,吾攻橢,虞必救之,若移而攻虞,貌又救之。以~敵二,臣未見其必胜也。”獻公曰:“然則寡人無如唬何矣!”苟息對曰:“臣聞貌公淫于色。君誠求國中之美女,教之歌舞,盛其車服,以進于脯,卑詞請平,橢公必喜而受之。 彼耽于聲色,將怠棄政事,疏斥忠良,我更行賂犬戎,使侵扰貌境,然后乘隙而圖之,唬可滅也/獻公用其策,以女樂遺貌,貌公欲受之。大夫舟之僑諫曰:“此晉所以釣硫也,君奈何吞其餌乎?”唬公不听,竟許晉平。自此,日听淫聲,夜接美色,視朝稀疏矣。舟之僑复諫,貌公怒,使出守下陽之關。未几,犬戎貪晉之賂,果侵扰硫境,兵至渭汕,為貌兵所敗。犬戎主遂起傾國之師。唬公恃其前胜,亦率兵拒之,相持于桑田之地。獻公复問于苟息曰:“今戎橢相持,寡人可以伐貌否?”苟息對曰:“虞歌之交未离也。臣有一策,可以今日取騙,而明日取虞/獻公曰:“卿策如何?”苟息曰:“君厚賂虞,而假道以伐唬。”獻公曰:“吾新与貌成,伐之無名,虞肯信我乎?”苟息曰:“君密使北鄙之人,生事于貌,貌之邊吏,必有責言,吾因以為名,而請于虞。”獻公又用其策,唬之邊吏,果來責讓,兩下遂治兵相攻。硫公方有犬戎之患,不暇照管。獻公曰:“今伐橢不患無名矣。但不知賂虞當用何物?”苟息對曰:“虞公性雖貪,然非至主,不可動之。 必須用二物前去,但恐君之不舍耳。”   獻公曰:“卿試言所用何物?”苟息曰:“虞公最愛者,壁馬之良也。君不有垂棘之壁,屈產之乘乎?請以此二物,假道于虞。虞貪于壁馬,墜吾計矣。”獻公口:“此二物,乃吾至寶,何忍棄之他人?”苟息曰:“臣固知君之不舍也!雖然,假吾道以代唬,貌無虞救必滅,硫亡,虞不獨存,壁馬安往乎?夫寄壁外府,養馬外廄,特暫事耳。大夫里克曰:“虞有賢臣二人,曰宮之奇百里奚,明于料事,恐其諫阻,奈何?”苟息曰:“虞公貪而愚,雖諫必不從也。”獻公即以壁馬交付苟息,使如虞假道。   虞公初聞晉來假道,欲以伐橢,意甚怒。及見壁馬,不覺回嗅作喜,手弄壁而目視馬,問苟息曰:“此乃汝國至寶,天下罕有,奈何以惠寡人?”苟息曰:“寡君慕君之賢,畏君之強,故不敢自私其寶,愿邀歡于大國。虞公曰:“雖然,必有所言于寡人也。”苟息曰:“貌人屢侵我南鄙,寡君以社稷之故,屈意請平。今約誓未寒,責讓日至,寡君欲假道以清罪焉。倘幸而胜銑,所有鹵獲,盡以歸君。   寡君愿与君世敦盟好。”虞公大悅。宮之奇諫曰:“君勿許也!諺云‘唇亡齒寒”晉吞噬同姓,非一國矣,獨不敢加于虞唬者,以有唇齒之助耳。瞌今日亡,則明日禍必中于虞矣!”虞公曰:“晉君不愛重主,以交歡于寡人,寡人其愛此尺寸之徑乎?且晉強于貌十倍,失貌而得晉,何不利焉?子退,忽預吾事!宮之奇再欲進諫,百里奚牽其据,乃止。宮之奇退謂百里奚曰:“于不助我一言,而更止我,何故?”百里奚曰:“吾聞進嘉言于愚人之前,猶委珠玉于道也。萊殺關龍逢,紂殺比干,椎強諫耳。子其危哉!”宮之奇曰:“然則虞必亡矣,吾与于蓋去乎?…百里奚曰:“子去則可矣。又偕一人,不重子罪乎?吾宁徐耳。宮之奇盡族而行,不言所之。   苟息歸報晉侯,言:“虞公已受壁馬,許以假道。獻公便欲親將伐唬,里克人見曰:“貌,易与也,毋煩君往。”獻公曰:“滅貌之策何如?”里克曰:“貌都上陽,其門戶在于下陽。下陽一破,無完貌矣。臣雖不才,愿效此微勞,如無功甘罪。”獻公乃拜里克為大將,苟息副之,率車四百乘伐貌,先使人報虞以兵至之期。虞公曰:“寡人辱受重寶,無以為報,愿以兵從。苟息曰:“君以兵從,不如獻下陽之關。”虞公曰:“下陽,貌所守也。寡人安得獻之?苟息曰:“臣聞唬君方与犬戎大戰于桑田,胜敗未決。君托言助戰,以車乘獻之,陰納晉兵,則關可得也。   臣有鐵葉車百乘,惟君所用。”虞公從其汁。守將舟之僑信以為然,開關納車。車中藏有晉甲,入關后一齊發作,欲閉關已無及矣。里克驅兵直進,舟之僑即失下陽,恐脯公見罪,遂以兵降惡。里克用為向導,望上陽進發。   卻說唬公在桑田,聞晉師破關,急急班師,被犬戎兵掩殺一陣,大敗而走,隨身僅數十乘,奔至上陽守御,茫然無策。晉兵至,筑長圍以困之。自八月至十二月,城中樵采俱絕,連戰不胜,士卒疲 敝,百姓日夜號哭。里克使舟之僑為書,射入城中,諭貌公使降。唬公曰:“吾先君為王卿士,吾不能力降諸侯!”乘夜開城,率家眷奔京師去訖。里克等亦不追赶。百姓香花燈燭,迎里克等進城。克安集百姓,秋毫無犯,留兵戍守。將府庫寶藏,盡數裝載,以十分之三,井女樂獻于虞公。虞公益大喜。里克一面遣人馳報晉侯,自己托言有疾,休兵城外,俟病愈方行。虞公不時饋藥,候問不絕。如此月余。忽諜報:“晉侯兵在郊外。”虞公問其來意,報者曰:“恐伐就無功,親來接應耳。虞公曰:“寡人正欲面与晉君講好。今晉君自來,寡人之愿也/慌忙郊迎致汽,兩君相見,彼此稱謝。自不必說。   獻公約与虞公較獵于箕山。虞公欲夸耀晉人,盡出城中之甲及堅車良馬,与晉侯馳逐賭胜。是日,自辰及申,圍尚未撤,忽有人報:“城中火起!”獻公曰:“此必民間漏火,不久扑滅耳。”固清再掃一圍。大夫百里奚密奏曰:“傳聞城中有亂,君不可留矣。”虞公乃辭晉侯先行,半路見人民紛紛逃竄,言:“城池已被晉兵乘虛襲破/虞公大怒,喝教:“驅車速進!”來至城邊。只見城樓上一員大將,倚欄而立,盔甲鮮明,威風凜凜,向虞公言曰:前蒙君假我以道,今再假我以國,敬謝明賜”虞公轉怒,便欲攻門。城頭上一聲梆響,箭如雨厂。虞公命車速退,使人催迸后面車馬。軍人報曰:“后軍行遲者,俱被晉兵截住,或降或殺,車馬皆為晉有。晉侯大軍即到矣。”虞公進退兩難,歎曰:“悔不听宮之奇之諫也!”顧百里奚在側,問曰:“彼時卿何不言?”百里奚曰:“君不听之奇,其能听奚乎?臣之不言,正留身以從君于今日耳。”虞公正在危急之際,見后有單車驅至,視之,乃貌國降將舟之僑也。虞公不覺面有慚色。舟之僑曰:“君誤听棄硫,失已在前。今日之計,与其出奔他國,不如歸晉。晉君德量寬洪,必無相害,且怜君必厚待君,君其勿疑。虞公躊躇未決。晉獻公隨后來到,使人請虞公相見。虞公不得不往。   獻公笑曰:“寡人此來,為取壁馬之值耳。命以后車,載虞公宿于軍中。百里奚緊緊相隨,或諷其去,曰:“吾食其祿久,所以報也!”獻公入城安民。苟息左手托壁,右手牽馬而前曰:“臣謀已行,今請還壁于府,還馬于廄。獻公大悅。髯翁有詩云:          壁馬區區雖至寶,請將社稷較何如?          不夸苟息多奇計,還笑虞公真是愚。   獻公以虞公歸,欲殺之。苟息曰:“此駭豎子耳,何能力!”于是待以寓公之禮,別以他壁及他馬贈之。曰:“吾不忘假道之惠也。”舟之僑至晉,拜為大夫。僑荐百里奚之賢。獻公欲用奚,使僑通意。奚曰:“終;日君之世乃可。”僑去,奚歎曰:“君子違,不适仇國,況仁乎?吾即仕,不于晉也。”舟之僑聞其言,惡形其短,意甚不悅。   時秦穆公任好即位六年,尚未有中宮,使大夫公子繁求婚于晉,欲得晉侯長女伯姬為夫人。獻公使大史蘇缸之,得《雷澤歸妹》卦第六曼,其騾曰:士到羊,亦無盅也。女承筐,亦無肌也。西鄰責言,不可償也。   大史蘇玩其辭,以為秦國在西,而有責言,非和睦之兆,況《歸妹》嫁娶之事,而《震》變為《离》,其卦為《腰》,《腰》《离》皆非吉名,此親不可許。獻公更使太卜郭倡以龜卜之。僵獻其兆,上吉。斷詞曰:松柏為鄰,世作舅甥,三定我君。利于婚婿,不利寇。   史蘇猶据缸詞急之。獻公曰:“向者固云:‘從籃不如從卜。卜既吉矣,又可違乎?吾聞秦受帝命,其后將大,不可拒也。”遂許之。   公子紫歸复命,路遇一人,面如噗血,隆准虯須,以兩手握兩鋤而耕,人士累尺。命索其鋤觀之,左右皆不能舉。公子摯間其姓名,對曰:“公孫氏名枝,字子桑,晉君之疏族也。”紫臼:“以于之才,何以屈于隴畝?”枝對曰:“無人荐引耳。”繁曰:“肯從我游于秦乎?”公孫枝曰:‘士為知己者死’。若能見摯,固所愿也。”摯与之同載歸秦。言于穆公,穆公使為大夫。穆公聞晉已許婚,复遣公子紫如晉納市,遂迎伯姬。晉侯問胺于群臣。舟之僑進曰:“百里奚不愿仕晉,其心不測,不如遠之。”乃用奚為騰。   卻說百里奚是虞國人,字井伯,年三十余,娶妻杜氏,生一一子。奚家貧不遇,欲出游,念其妻于無依,戀戀不舍。杜氏曰:“妾聞‘男了志在四方’。君壯年不出圖仕,乃區區守妻子坐困乎?妾能自給,毋想念也!”家只有一伏雌,杜氏宰之以餞行。廚下乏薪,乃取質序炊之。言黃苹,煮脫粟飯。奚飽餐一頓。臨別,妻抱其子,牽袂而位曰:“富貴勿相忘!”奚遂去。游于齊,求事襄公,無人荐引。久之,窮困乞食于捱,時奚年四十矣。捱人有賽叔者,奇其貌,曰:“于非乞人也。”叩其姓名,因留飯,与談時事,奚應對如流,指畫井井有敘。賽叔歎曰:“以子之才,而窮困乃爾,豈非命乎?遂留奚于家,結為兄弟。賽叔長奚一歲,奚呼叔為兄。賽叔家亦貧,奚乃為村中養牛,以佐窖饗之費。值公于無知膩襄公,新立為君,懸榜招賢。奚欲往應招。麥叔曰:“先君有子在外,無知非分竊立,終必無成。”奚乃止。后聞周王子頹好牛,其飼牛者皆獲厚精,乃辭麥叔如周。   奏叔戒之曰:“丈夫不可輕失身于人。仕而棄之,則不忠,与同患難,則不智。此行弟其慎之!吾料理家事,當至周相看也。”奚至周,謁見王子頹,以飼牛之術進。頹大喜,欲用為家臣。麥叔自捱而至,奚与之同見子頹。退謂奚曰:“頹志大而才疏,其所与皆讒制之人,必有覬覦非望之事,吾立見其敗也。不如去之。   奚因久別妻子,意欲還虞。麥叔曰:“虞有賢臣宮之奇者,吾之故人也,相別已久,吾亦欲訪之。弟若還虞,吾當同行。”遂与奚同至虞國。時奚妻杜氏,貧极不能自給,已流落他方,不知去處。奚感傷不已。麥叔与宮之奇相見,因言百里奚之賢,宮之奇遂荐奚于虞公,虞公拜奚為中大夫。奏叔曰:“吾觀虞君見小而自用,亦非可与有為之主。”奚曰:“弟久貧困,譬之魚在陸地,急欲得勺水自儒矣!”賽叔曰:“弟為貧而仕,吾難阻汝,异日若見訪,當于宋之鳴鹿村。其地幽雅,吾將卜居于此。奏叔辭去。奚遂留事虞公。及虞公失國,奚周旋不舍,曰:“吾既不智矣,敢不忠乎?至是,晉用奚為膛于秦。奚歎曰:“吾抱濟世之才,不遇明主,而展其大志,又臨老為人騰,比于仆妾,辱莫大焉!”行至中途而逃。將适宋,道阻,乃适楚。及宛城,宛之野人出獵,疑為奸細,執而縛之。奚曰:“我虞人也,因國亡逃難至此。”野人間:“何能?”奚曰:“善飼牛。野人釋其縛,使之喂牛,牛日肥澤。野人大悅,聞于楚王。楚王召奚問曰:“飼牛有道乎?奚對曰:“時其食,恤其力,心与牛而為一。楚王曰:“善哉,子之言非獨牛也,可通于馬。   乃使為圍人,牧馬于南海。   卻說秦穆公見晉胺有百里奚之名,而無其人,怪之。公子紫曰:“故虞臣也,今逃矣。”穆公謂公孫枝曰:“子桑在晉,必知百里奚之略,是何等人也?”公孫枝對曰:“賢人也。知虞公之不可諫而不諫,是其智。從虞公于晉,而義不臣晉,是其忠。且其人有經世之才,但不遇其時耳!”穆公曰:“寡人安得百里奚而用之?”   公孫枝曰:“臣聞奚之妻子在楚,其亡必于楚,何不使人往楚訪之?使者往楚,還報:“奚在海 濱,為楚君牧馬。”穆公曰:“孤以重市求之,楚其許我乎?”公孫枝曰:“百里奚不來矣!”穆公曰:“何故?”公孫枝曰:“楚之使奚牧馬者,為不知奚之賢也。君以重市求之,是告以奚之賢也。楚知奚之賢,必自用之,肯界我乎?君不若以逃騰為罪,而賤贖之,此管夷吾所以脫身于魯也。”穆公曰:“善。”乃使人持投羊之皮五,進于楚王曰:“敝邑有賤臣百里奚者,逃在上國。寡人欲得而加罪,以警亡者,請以五羊皮贖歸。楚王恐失秦歡,乃使東海人囚百里奚以付秦人。百里奚將行,東海人謂其就戮,持之而位。奚笑曰:“吾聞秦君有伯王之志,彼何急于一腰?夫求我于楚,將以用我也。此行且富貴矣,又何位焉!”這上囚車而去。將及秦境,秦穆公使公孫枝往迎于郊。先釋其囚,然后召而見之。問:“年几何?奚對曰:“才七十歲。”穆公歎曰:惜乎老矣!奚曰:“使奚逐飛鳥,搏猛獸,則臣已老。若使臣坐而策國事,臣尚少也。昔呂尚年八十,釣于渭濱,文王載之以歸,拜為尚父,卒定周鼎。臣今日遇君,較呂尚不更早十年乎?”穆公壯其言,正容而問曰:“敝邑介在戎狄,不与中國會盟;臾何以教寡人,憚敝邑不后于諸侯。幸甚!”奚對曰:“君不以臣為亡國之虜,衰殘之年,乃虛心下問,臣敢不竭其愚?夫雍歧之地,文武所興,山如大牙,原如長蛇,周不能守,而以界之秦,此天所以開秦也。且夫介在戎狄,則兵強,不与會盟則力聚。今西戎之間,為國不啻數十,并其地足以耕,籍其民可以戰,此中國諸侯所不能与君爭者。君以德撫而以力征,既全有西睡,然后陋山川之險,以臨中國,俟隙而進,則恩威在君掌中,而泊業成矣。”穆公不覺起立曰:“孤之有井伯,猶齊之得仲父也。一連与語三日,言無不合。遂爵為上卿,任以國政。因此秦人都稱奚力“五段大夫”。又相傳以為穆公舉奚于牛口之下,以奚曾飼牛于楚,秦用五投皮贖回故也。髯翁有詩云:          脫囚拜相事真奇,仲后重聞百里奚。          從此西秦名顯赫,不虧身价五羊皮。   百里奚辭上卿之位,舉荐一人以臼代。不知所舉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歌扊□百里認妻 獲陳寶穆公證夢   話說秦穆公深知百里奚之才,欲爵為上卿。百里奚辭曰:“臣之才,不如臣友蹇叔十倍。君欲治國家,請任蹇叔而臣佐之。”穆公曰:“子之才,寡人見之真矣,未聞蹇叔之賢也。”奚對曰:“蹇叔之賢,豈惟君未之聞,雖齊、宋之人,亦莫之聞也。然而臣獨知之。臣嘗出游于齊,欲委質于公子無知,蹇叔止臣曰:‘不可。’臣因去齊,得脫無知之禍。嗣游于周,欲委質于王子頹,蹇叔复止臣曰:‘不可。’臣复去周,得脫子頹之禍。后臣歸虞,欲委質于虞公,蹇叔又止臣曰:‘不可。’臣時貧甚,利其爵祿,姑且留事,遂為晉俘。夫再用其言,以脫于禍,一不用其言,几至殺身,此其智胜于中人遠矣。今隱于宋之鳴鹿村,宜速召之。”穆公乃遣公子縶假作商人,以重幣聘蹇叔于宋。百里奚另自作書致意。   公子縶收拾行囊,駕起犢車二乘,徑投鳴鹿村來。見數人息耕于隴上,相賡而歌。歌曰:   山之高兮無攆,途之泞兮無燭。相將隴上兮,   泉甘而土沃。勤吾四体兮,分吾五谷。三時不害兮   饔飧足,樂此天命兮無榮辱!   縶在車中,听其音韻,有絕塵之致,乃歎謂御者曰:“古云‘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今入蹇叔之鄉,其耕者皆有高遁之風,信乎其賢也。”乃下車,問耕者曰:“蹇叔之居安在?”耕者曰:“子問之何為?”縶曰:“其故人百里奚有書,托吾致之。”耕者指示曰:“前去竹林深處,左泉右石,中間一小茅廬,乃其所也。”縶拱手矨E謝。复登車,行將半里,來至其處。縶舉目觀看,風景果是幽雅。隴西居士有隱居詩云:   翠竹林中景最幽,人生此樂更何求?   數方白石堆云起,一道清泉接澗流;   得趣猿猴堪共樂,忘机麋鹿可同游。   紅塵一任漫天去,高臥先生百不憂。   縶停車于草廬之外,使從者叩其柴扉。有一小童子,啟門而問曰:“佳客何來?”縶曰:“吾訪蹇先生來也。”童子曰:“吾主不在。”縶曰:“先生何往?”童子曰:“与鄰叟觀泉于石梁,少頃便回。”縶不敢輕造其廬,遂坐于石上以待之。童子將門半掩,自入戶內。須臾之間,見一大漢,濃眉環眼,方面長身,背負鹿蹄二只,從田塍西路而來。縶見其容貌不凡,起身迎之。那大漢即置鹿蹄于地,与縶施禮。縶因叩其姓名。大漢答曰:“某蹇氏,丙名,字白乙。”縶曰:“蹇叔是君何人?”對曰:“乃某父也。”縶重复施禮,口矨E:“久仰!”大漢曰:“足下何人?到此貴干?”縶曰:“有故人百里奚,今仕于秦,有書信托某奉候尊公。”蹇丙曰:“先生請入草堂少坐,吾父即至矣。”言畢,虯E開雙扉,讓公子縶先入。蹇丙复取鹿蹄負之,至于草堂。童子收進鹿蹄。蹇丙又复施禮,分賓主坐定。公子縶与蹇丙談論些農桑之事,因及武藝。丙講說甚有次第,縶暗暗稱奇,想道:“有其父方有其子,井伯之荐不虛也。”獻茶方罷,蹇丙使童子往門首伺候其父。少頃,童子報曰:“翁歸矣!”   卻說蹇叔与鄰叟二人,肩隨而至,見門前有車二乘,駭曰:“吾村中安得有此車耶?”蹇丙趨出門外,先道其故。蹇叔同二叟進入草堂,各各相見,敘次坐定。蹇叔曰:“适小儿言吾弟井伯有書,乞以見示!”公子縶遂將百里奚書信呈上。蹇叔啟緘觀之。略曰:   奚不听兄言,几蹈虞難。幸秦君好賢,贖奚于牧豎之中,委以秦政。奚自量才智不逮恩兄,舉兄同事。秦君敬慕若渴,特命大夫公子縶布幣奉迎。惟冀幡然出山,以酬生AE?未足之志。如兄戀戀山林,奚亦當棄爵祿,相從于鳴鹿之鄉矣!   蹇叔曰:“井伯何以見知于秦君也?”公子縶將百里奚為媵逃楚,秦君聞其賢,以五羊皮贖歸始末,敘述一遍。“今蹇君欲爵以上卿,井伯自言不及先生,必求先生至秦,方敢登仕。寡君有不腆之幣,使縶致命。”言訖,即喚左右于車廂中取出征書禮幣,排列草堂之中。鄰叟俱山野農夫,從未見此盛儀,相顧惊駭,謂公子縶曰:“吾等不知貴人至此,有失回避。”縶曰:“何出此言?寡君望蹇先生之臨,如枯苗望雨。煩二位老叟相勸一聲,受賜多矣!”二叟謂蹇叔曰:“既邦如此重賢,不可虛貴人來意。”蹇叔曰:“昔虞公不用井伯,以致敗亡。若秦君肯虛心仕賢,一井伯已足。老夫用世之念久絕,不得相從。所賜禮幣,望乞收回,求大夫善為我辭!”公子縶曰:“若先生不往,井伯亦必不獨留。”蹇叔沉吟半晌,歎曰:“井伯怀才未試,求仕已久,今适遇明主,吾不得不成其志。勉為井伯一行,不久仍歸耕于此耳。”童子報:“鹿蹄已熟。”蹇叔命取床頭新釀,盞之以奉客。公子縶西席,二叟相陪,瓦杯木箸,賓主勸酬,欣然醉飽。不覺天色已晚,遂留縶于草堂安宿。次早,二叟攜樽餞行,依前敘坐。良久,公子縶夸白乙之才,亦要他同至秦邦。蹇叔許之。乃以秦君所贈禮幣,分贈二叟,囑咐看覷家間:“此去不久,便再得相敘。”再吩咐家人:“勤力稼穡,勿致荒蕪。”二叟珍重而別。蹇叔登車,白乙丙為御。公子縶另自一車,并駕而行。夜宿曉馳,將近秦郊,公子縶先驅入朝,參謁了秦穆公,言:“蹇先生已到郊外。其子蹇丙,亦有揮霍之才,臣并取至,以備任使。”穆公大喜,乃命百里奚往迎。   蹇叔既至,穆公降階加禮,賜坐而問之曰:“井伯數言先生之賢,先生何以教寡人乎?”蹇叔對曰:“秦僻在西土,鄰于戎狄,地險而兵強,進足以戰,退足以守。所以不列于中華者,威德不及故也。非威何畏,非德何怀;不畏不怀,何以成霸?”穆公曰:“威与德二者孰先?”蹇叔對曰:“德為本,威濟之。德而不威,其國外削;威而不德,其民內潰。”穆公曰:“寡人欲布德而立威,何道而可?”蹇叔對曰:“秦雜戎俗,民鮮禮教,等威不□e,貴賤不明,臣請為君先教化而后刑罰。教化既行,民知尊敬其上,然后恩施而知感,刑用而知懼,上下之間,如手足頭目之相為。管夷吾節制之師,所以號令天下而無敵也。”穆公曰:“誠如先生之言,遂可以霸天下乎?”蹇叔對曰:“未也。夫霸天下者有三戎:毋貪,毋忿,毋急。貪則多失,忿則多難,急則多蹶、夫審大小而圖之,烏用貪?衡彼己而施之,烏用忿?酌緩急而布之,烏用急?君能戒此三者,于霸也近矣。”穆公曰:“善哉言乎!請為寡人酌今日之緩急。”蹇叔對曰:“秦立國西戎,此禍福之本也。今齊侯已耄,霸業將衰。君誠葾E撫雍渭之眾,以號召諸戎,而征其不服者。諸戎既服,然后斂兵以俟中原之變,拾齊之遺,而布其德義。君雖不欲霸,不可得而辭矣。”穆公大悅曰:“寡人得二老,真庶民之長也!”乃封蹇叔為右庶長,百里奚為左庶長,位皆上卿,謂之“二相”。并召白乙丙為大夫。自二相兼政,立法教民,興利除害,秦國大治。史官有詩云:   子縶荐奚奚荐叔,轉相汲引布秦庭。   但能好士如秦穆,人杰何須問地靈。   穆公見賢才多出于异國,益加采訪。公子縶荐秦人西乞術之賢,穆公亦召用之。百里奚素聞晉人繇余負經綸之略,私詢于公孫枝。枝曰:“繇余在晉不遇,今已仕于西戎矣。”奚歎惜不已。   卻說百里奚之妻杜氏,自從其夫出游,紡績度日。后遇饑荒,不能存活,攜其子趁食他鄉。展轉流离,遂入秦國,以澣衣為活。其子名視,字孟明,日与鄉人打獵角藝,不肯營生。杜氏屢諭不從。及百里奚相秦,杜氏聞其姓名,曾于車中望見,未敢相認。因府中求澣衣婦,杜氏自愿入府澣衣,勤于搗濯,府中人皆喜,然未得見奚之胊也。一日,奚坐于堂上,樂工在廡下作樂。杜氏向府中人曰:“老妾頗知音律,愿引至廡,一听其聲。”府中人引至廡下,言于樂工,問其所習。杜氏曰:“能琴亦能歌。”乃以琴授之。杜氏援琴而鼓,其聲凄怨。樂工俱傾耳靜听,自謂不及。再使之歌,杜氏曰:“老妾自流移至此,未嘗發聲。愿言于相君,請得升堂而歌之。”樂工稟知百里奚,奚命之立于堂左。杜氏低眉斂袖,揚聲而歌。歌曰:   百里奚,五羊皮!憶別時,烹伏雌,舂黃齏,炊扊□。今日富貴忘我為?百里奚,五羊皮!父梁肉,子啼饑,夫文繡,妻澣衣。嗟乎!富貴忘我為?百里奚,五羊皮!昔之日,君行而我啼,今之日,君坐而我离。嗟乎!富貴忘我為?百里奚聞歌愕然,召至前詢之,正其妻也。遂相持大慟。良久,問:“儿子何在?”杜氏曰:“村中射獵。”使人召之。是日,夫妻父子,再得完聚。穆公聞百里奚妻、子俱到,賜以粟千鍾,金帛一車。次日,奚率妻子孟明視朝見謝恩。穆公亦拜視為大夫,与西乞術、白乙丙并號將軍,謂之“三帥”,專掌征伐之事。   姜戎子吾离,桀驁侵掠,三帥統兵征之。吾离兵敗奔晉,遂盡有瓜州之地。時西戎主赤斑見秦人強盛,使其臣繇余聘秦以觀穆公之為人。穆公与之游于苑囿,登三休之台,夸以宮室苑囿之美。繇余曰:“君之為此者,役鬼耶,抑役人耶?役鬼勞神,役人勞民!”穆公异其言,曰:“汝戎夷無禮樂法度,何以為治?”繇余笑曰:“禮樂法度,此乃中國所以亂也!自上圣創為文法,以約束百姓,僅僅小治。其后日漸驕淫。借禮樂之名,以粉飾其身;假法度之威,以督責其下。人民怨望,因生篡奪。若戎夷則不然。上含淳德以遇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上下一体,無形跡之相欺,無文法之相扰。不見其治,乃為至治。”穆公默然,退而述其言于百里奚。奚對曰:“此晉國之大賢人,臣熟聞其名矣。”穆公蹴然不悅曰:“寡人聞之,‘鄰國有圣人,敵國之憂也。’今繇余賢而用于戎,將為秦患奈何?”奚對曰:“內史廖多奇智,君可謀之。”穆公即召內史廖告以其故。廖對曰:“戎主僻處荒徼,未聞中國之聲。君試遺之女樂,以奪其志。留繇余不遣,以爽其期。使其政事怠廢,上下相疑,雖其國可取,況其臣乎?”穆公曰:“善。”乃与繇余同席而坐,共器而食,居常使蹇叔、百里奚、公孫枝等,輪流作伴,叩其地形險夷,兵勢強弱之實。一面裝飾美女,能音樂者六人,遣內史廖至戎報聘?,以女樂獻之。戎主赤斑大悅,日听音而夜御女,遂疏于政事。繇余留秦一年乃歸。戎主怪其來遲,繇余曰:“臣日夜求歸,秦君固留不遺。”戎主疑其有二心于秦,意頗疏之。繇余見戎主耽于女樂,不理政事,不免苦口進諫。戎主拒而不納。穆公因密遣人招之。繇余棄戎歸秦,即擢亞卿,与二相同事。繇余遂獻伐戎之策。三帥兵至戎境,宛如熟路。戎主赤斑不能抵敵,遂降于秦。后人有詩云:   虞違百里終成虜,戎失繇余亦喪邦。   畢竟賢才能干國,請看齊霸与秦強。   西戎主赤斑,乃諸戎之領袖,向者諸戎俱受服役。及聞赤斑歸秦,無不悚懼,納土稱臣者,相繼不絕。穆公論功行賞,大宴群臣。群臣更番上壽,不覺大醉,回宮一臥不醒。宮人惊駭,事聞于外。群臣皆叩宮門問安。世子罌召太醫入宮診脈,脈息如常,但閉目不能言動。太醫曰:“是有鬼神。”欲命內史廖行禱。內史廖曰:“此是尸厥,必有异夢。須俟其自复,不可惊之。禱亦無襛e。”世子罌守于床席之側,寢食俱不敢离。直候至第五日,穆公方醒,顙間汗出如雨,連叫:“怪哉!”世子罌跪而問曰:“君体安否?何睡之久也?”穆公曰:“頃刻耳。”罌曰:“君睡已越五日,得無有异夢乎?”穆公惊問曰:“汝何以知之?”世子罌曰:“內史廖固言之。”穆公乃召廖至榻前,言曰:“寡人今者夢一婦人,妝束宛如妃嬪。容貌端好,肌如冰雪。手握天符,言奉上帝之命,來召寡人。寡人從之。忽若身在云中,縹緲無際。至一宮闕,丹青炳煥,玉階九尺,上懸珠帘。婦人引寡人拜于階下。須臾帘卷,見殿上黃金為柱,壁衣錦繡,精光奪目。有王者冕旒華袞憑玉几上坐。左右侍立,威儀甚盛。王者傳命:‘賜禮!’有如內侍者,以碧玉斝賜寡人續E,甘香無比。王者以一簡授左右,即聞堂上大聲呼寡人名曰:‘任好听旨,爾平晉亂!’如是者再。婦人遂教寡人拜謝,复引出宮闕。寡人問婦人何名。對曰:‘妾乃寶夫人也。居于太白山之西麓。在君宇下,君不聞乎?妾夫葉君,別居南陽,或一二歲來會妾。君能為妾立祠,當使君霸,傳名万載。’寡人因問:‘晉有何亂,乃使寡人平之?’寶夫人曰:‘此天机不可預泄。’已聞雞鳴,聲大如雷霆,寡人遂惊覺。不如此何祥也?”廖對曰:“晉侯方寵驪姬,疏太子,保無亂乎?天命及君,君之福也!”穆公曰:“寶夫人何為者?”廖對曰:“臣聞先君文公之時,有陳倉人于土中得一异物,形如滿囊,色間黃白,短尾多足,嘴有利喙。陳倉人謀獻之先君。中途遇二童子,拍手笑曰:‘汝虐于死人,今乃遭生人之手乎?’陳倉人請問其說,二童子曰:‘此物名蝟,在地下慣食死人之腦,得其精气,遂能變化。汝謹持之!’蝟亦張喙忽作人言曰:‘彼二童子者,一碅E一雄,名曰陳寶,乃野雉之精。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陳倉人遂舍蝟而逐童子,二童子忽化為雉飛去。陳倉人以告先君,命書其事于簡,藏之內府,臣實掌之,可啟而視也。夫陳倉正在太白山之西,君試獵于兩山之間,以求其跡,則可明矣。”穆公命取文公藏簡觀之,果如廖之語。因使廖詳記其夢,并藏內府。   次日,穆公視朝,群臣畢賀。穆公遂命駕車,獵于太白山。迤邐而西,將至陳倉山,獵人舉网得一雉雞,玉色無瑕,光采照人。須臾化為石雞,色光不減。獵者獻于穆公。內史廖賀曰:“此所謂寶夫人也。得雌者霸,殆霸征乎?君可建祠于陳倉,必獲其福。”穆公大悅,命沐以蘭湯覆以錦衾,盛以玉匱。即日鳩工伐木,建祠于山上,名其祠曰:寶夫人祠。改陳倉山為寶雞山。有司春秋二祭。每祭之晨,山上聞雞鳴,其聲徹三里之外。間一年或二年,望見赤光長十余丈,雷聲殷殷然,此乃葉君來會之期。葉君者,即雄雉之神,所謂別居南陽者也。至四百余年后,漢光武生于南陽,起兵誅王莽,即漢祚,為后漢皇帝,乃是得雄者王之驗。畢竟秦穆公如何定晉亂,再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 獻公臨終囑荀息   話說晉獻公既并虞、虢二國,群臣皆賀。惟驪姬心中不樂。他本意欲遣世子申生伐虢,卻被里克代行,又一舉成功,一時間無題目可做。乃复与优施相儀,言:“里克乃申生之党,功高位重,我無以敵之,奈何?”优施曰:“荀息以一璧、馬,滅虞、虢二國,其智在里克之上,其功亦不在里克之下。若求荀息為奚齊卓子之傅,則可以敵里克有余矣。”驪姬請于獻公,遂使荀息傅奚齊卓子。驪姬又謂优施曰:“荀息已入我党矣。里克在朝,必破我謀,何花E可以去之?克去而申生乃可圖也。”优施曰:“里克為人,外強而中多顧慮。誠以利害動之,彼必持兩端,然后可收而為我用。克好飲,夫人能為我具特羊之饗,我因侍飲而以言探之。其入,則夫人之福也;即不入,我优人亦聊与為戲,何罪焉?”驪姬曰:“善。”乃代為优施治飲具。   优施預請于里克曰:“大夫驅馳虞、虢間,勞苦甚。施有一杯之獻,愿取閒邀大夫片刻之歡,何如?”里克許之。乃攜酒至克家。克与內子孟,皆西坐為客。施再拜進觴,因侍飲于側,調笑甚洽。酒至半酣,施起舞為壽。因謂孟曰:“主啗我。我有新歌,為主歌之。”孟酌兕觥以賜施,啗以羊脾。問曰:“新歌何名?”施對曰:“名《暇豫》,大夫得此事君,可保富貴也。”乃頓嗓而歌。歌曰:   暇豫之吾吾兮,不如烏烏。眾皆集于菀兮,   爾獨子枯。菀何榮且茂兮?枯招斧柯!斧柯行及兮,   奈爾枯何!   歌訖,里克笑曰:“何謂菀?何謂枯?”施曰:“臂之于人,其母為夫人,其子將為君。本深枝茂,眾鳥依托,所謂菀也。若其母已死,其子又得謗,禍害將及。本搖葉落,鳥無所栖,斯為枯矣。”言罷,遂出門。里克心中怏怏,即命撤饌。起身徑入書房,獨步庭中,回旋良久。   是夕,不用晚餐,挑礎E就寢,展轉床褥,不能成寐。左思右想:“优施內外俱寵,出入宮禁。今日之歌,必非無謂而發。彼欲言未竟,俟天明當再叩之。”捱至半夜,心中急不能忍,遂吩咐左右:“密喚优施到此問話。”优施已心知其故,連忙衣冠整齊,跟著來人直達寢所。里克召优施坐于床間,以手撫其膝,問曰:“适來‘菀枯’之說,我已略喻,豈非謂曲沃乎,汝必有所聞,可与我詳言,不可隱也。”施對曰:“久欲告知,因大夫乃曲沃之傅,且未敢直言,恐見怪耳。”里克曰:“使我預圖免禍之地,是汝愛我也,何怪之有?”施乃俯首就枕畔,低語曰:“君已許夫人,殺太子而立奚齊,有成謀矣。”里克曰:“猶可止乎?”施對曰:“君夫人之得君,子所知也。中大夫之得君,亦子所知也。夫人主乎內,中大夫主乎外,雖欲止,得乎?”里克曰:“從君而殺太子,我不忍也。輔太子以抗君,我不及也。中立而兩無所為,可以自脫否?”施對曰:“可。”施退,里克坐以待旦,取往日所書之簡視之,屈指恰是十年。歎曰:“卜筮之理,何其神也!”遂造大夫卒鄭父之家,屏去左右,告之曰:“史蘇卜偃之言,驗于今矣!”卒鄭父曰:“有聞乎?”里克曰:“夜來优施告我曰:‘君將殺太子而立奚齊也。’”卒鄭父曰:“子何以复之?”里克曰:“我告以中立。”卒鄭父曰:“子之言,如見火而益之薪也。為子計,宜陽為不信,彼見子不信,必中忌而緩其謀。子乃多樹太子之党,以固其位,然后乘間而進言,以奪君之志,成敗猶未有定。今子曰‘中立’,則太子孤矣,禍可立而待也!”里克頓足曰:“惜哉!不早与吾子商之!”里克別去登車,詐墜于車下。次日遂計傷足,不能赴朝。史臣有詩曰:   特羊具享优人舞,斷送儲君一曲歌。   堪笑大臣無遠識,卻將中立佐操戈。   优施回复驪姬,騁姬大悅。乃夜謂獻公曰:“太子久居曲沃,君何不召之,但言妾之思見太子。妾因以為德于太子,冀免旦夕何如?”獻公果如其言,以召申生。申生應呼而至,先見獻公,再拜問安。禮畢,入宮參見驪姬。驪姬設饗待之,言語甚歡。次日,申生入宮謝宴,驪姬又留飯。是夜,驪姬复向獻公垂淚言曰:“妾欲回太子之心,故召而禮之。不意太子無禮更甚。”獻公曰:“何如?”驪姬曰:“妾留太子午餐,索飲,半酣,戲謂妾曰:‘我父老矣,若母何?’妾怒而不應。太子又曰:‘昔我祖老,而以我母姜氏,遺于我父。今我父老,必有所遺,非子而誰?’欲前執妾手,妾拒之乃免。君若不信,妾試与太子同游于囿,君從台上觀之,必有睹焉。”獻公曰:“諾。”及明,驪姬召申生同游于囿。驪姬預以蜜涂其發,蜂蝶紛紛,皆集其鬢。姬曰:“太子盍為我驅蜂蝶乎?”申生從后以袖麾之。獻公望見,以為真有調戲之事矣。心中大怒,即欲執申生行誅。驪姬跪而告曰:“妾召之而殺之,是妾殺太子也。且宮中暖昧之事,外人未知,姑忍之。”獻公乃使申生還曲沃,而使人陰求其罪。   過數日,獻公出田于翟桓。驪姬与优施商議,使人謂太子曰:“君夢齊姜訴曰:‘苦饑無食。’必速祭之。”齊姜別有祠在曲沃。申生乃設祭,祭齊姜。使人送胙于獻公。獻公未歸,乃留胙于宮中。六日后,獻公回宮。驪姬以鴆入酒,以毒藥傅肉,而獻之曰:“妾夢齊姜苦饑不可忍,因君之出也,以告太子而使祭焉。今致胙于此,待君久矣。”獻公取觶,欲嘗酒。驪姬跪而止之曰:“酒食自外來者,不可不試。”獻公曰:“然。”乃以酒瀝地,地即墳起。又呼犬,取一臠肉擲之,犬啖肉立死。驪姬佯為不信,再呼小內侍,使嘗酒肉。小內侍不肯,強之。才下口,七竊流血亦死。驪姬佯大惊,疾趨下堂而呼曰:“天乎!天乎!國固太子之國也。君老矣,豈旦暮之不能待,而必欲弒之?”言罷,雙淚俱下。复跪于獻公之前,帶噎而言曰:“太子所以設此謀者,徒以妾母子故也。愿君以此酒肉賜妾,妾宁代君而死,以快太子之志!”即取酒欲飲。獻公奪而覆之,气咽不能出語。驪姬哭倒在地,恨曰:“太子真忍心哉!其父而且欲弒之,況他人乎?始君欲廢之,妾固不肯。后囿中戲我,君又欲殺之,我猶力勸。今几害我君,妾誤君甚矣!”獻公半晌方言,以手扶驪姬曰:“爾起。孤便當暴之群臣,誅此賊子!”當時出朝,召諸大夫議事。惟狐突久杜門,里克矨E足疾,卒鄭父托以他出不至,其余畢集朝堂。   獻公以申生逆謀,告訴群臣。群臣知獻公畜謀已久,皆面面相覷,不敢置對。東關五進曰:“太子無道,臣請為君討之。”獻公乃使東關五為將,梁五副之,率車二百乘,以討曲沃。囑之曰:“太子數將兵,葾E用眾。爾其慎之!”狐突雖然杜門,時刻使人打听朝事。聞“二五”戒車,心知必往曲沃。急使人密報太子申生。申生以正e太傅杜原款。原款曰:   “胙已留宮六日,其為宮中置毒明矣。子必以狀自理群臣豈無相明者?毋束手就死為也!”申生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飽。我自理而不明,是增罪也。幸而明,君護姬,未必加罪,又以傷君之心。不如我死!”原款曰:“且适他國,以俟后圖如何?”申生曰:“君不察其無罪,而行討于我,我被弒父之名以出,人將以我為鴟鴞矣!若出而歸罪于君,是惡君也。且彰君父之惡,必見笑于諸侯。內困于父母,外困于諸侯,是重困也。棄君脫罪,是逃死也。我聞之:‘仁不惡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乃為書以复狐突曰:“申生有罪,不敢愛死。雖然,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努力以輔國家。申生雖死,受伯氏之賜實多!”于是北向再拜,自縊而死。死之明日,東關五兵到,知申生已死,乃執杜原款囚之,以報獻公曰:“世子自知罪不可逃,乃先死也。”獻公使原款證成太子之罪。原款大呼曰:“天乎冤哉!原款所以不死而變俘者,正欲明太子之心也!胙留宮六日,豈有毒而久不變者乎?”驪姬從屏后急呼曰:“原款輔導無狀,何不速殺之?”獻公使力士以銅錘擊破其腦而死。群臣皆暗暗流涕。   梁五、東關五謂优施曰:“重耳夷吾,与太子一体也。太子雖死,二公子尚在,我竊憂之。”优施言于驪姬,使引二公子。驪姬夜半复泣訴獻公曰:“妾聞重耳夷吾,實同申生之謀。申生之死,二公子歸罪于妾。終日治兵,欲襲晉而殺妾,以圖大事,君不可不察!”獻公意猶未信。蚤朝,近臣報:   “蒲、屈二公子來覲,已至關;聞太子之變,即時俱回轅去矣。”獻公曰:“不辭而去,必同謀也。”乃遣寺人勃鞮率師往蒲,擒拿公子重耳。賈華率師往屈,擒拿公子夷吾。狐突喚其次子狐偃至前,謂曰:“重耳駢脅重瞳,狀貌偉异。又素賢明,他日必能成事。且太子既死,次當及之。汝可速往蒲,助之出奔。与汝兄毛,同心輔佐,以圖后舉。”狐偃遵命,星夜奔蒲城來投重耳。重耳大惊,与狐毛、狐偃方商議出奔之事,勃鞮車馬已到。蒲人欲閉門拒守,重耳曰:“君命不可抗也!”勃鞮攻入蒲城,圍重耳之宅。重耳与毛偃趨后園,勃鞮挺劍逐之。毛偃先逾牆出,推牆以招重耳。勃鞮執重耳衣袂,劍起袂絕,重耳得脫去。勃鞮收袂回報。三人遂出奔翟國。   翟君先夢蒼龍蟠于城上,見晉公子來到,欣然納之。須臾,城下有小車數乘,相繼而至,叫開城甚急。重耳疑是追兵,便教城上放箭。城下大叫曰:“我等非追兵,乃晉臣愿追隨公子者。”重耳登城觀看,認得為首一人,姓趙,名衰,字子余,乃大夫越威之弟,仕晉朝為大夫。重耳曰:“子余到此,孤無慮矣。”即命開門放入。余人乃胥臣、魏犨、狐射姑、顛頡、介子虯E、先軫,皆知名之士。其他愿執鞭負橐,奔走效勞,又有壺叔等數十人。重耳大惊曰:“公等在朝,何以至此?”趙衰等齊聲曰:“主上失德,寵妖姬,殺世子,晉國旦晚必有大亂。素知公子寬仁下士,所以愿從出亡。”翟君教開門放入,眾人進見。重耳泣曰:“諸君子能協心相輔,如肉傅骨,生死不敢忘德。”魏犨攘臂前曰:“公子居蒲數年,蒲人咸樂為公子死。若借助于狄,以用蒲人之眾,殺入絳城,朝中積憤已深,必有起為內應者、因以除君側之惡,安社稷而撫民人,豈不胜于流离道途為逋客哉?”重耳曰:“子言雖壯,然震惊君父,非亡人所敢出也。”魏犨乃一勇之夫。見重耳不從,遂咬牙切齒,以足頓地曰:“公子畏驪姬輩如猛虎蛇蝎,何日能成大事乎?”狐偃謂犨曰:“公子非畏驪姬,畏名義耳。”犨乃不言。昔人有古風一篇,單道重耳從亡諸臣之盛:   蒲城公子遭讒變,輪蹄西指奔如電。   擔囊仗劍何紛紛?英雄盡是山西彥。   山西諸彥爭相從,吞訟E吐雨星羅胸。   文臣高等擎天柱,武將雄夸駕海虹。   君不見,趙成子,冬日之溫徹人髓。   又不見,司空季,六韜三略饒經濟。   二狐肺腑兼尊親,出奇制變圓如輪。   魏犨矯矯人中虎,賈佗強力輕千鈞。   顛頡昂藏獨行意,直哉先軫胸無滯。   子推介節誰与儔?百煉堅金任磨礪。   頡頏上下如掌股,周流遍歷秦齊楚。   行居寢食無相离,患難之中定臣主。   古來真主百靈扶,風虎云龍自不孤。   梧桐种就鸞鳳集,何問朝中菀共枯?   重耳自幼謙恭下士。自十七歲時,已父事狐偃,師事趙衰,長事狐射姑。凡朝野知名之士,無不納交。故雖出亡,患難之際,豪杰愿從者甚眾。   惟大夫郤芮,与呂飴甥腹心之契,虢射是夷吾之母舅,三人獨奔屈以就夷吾。相見之間,告以“賈華之兵,旦暮且至。”夷吾即令斂兵為城守花E。賈華原無必獲夷吾之意,及兵到,故緩其圍,使人陰告夷吾曰:“公子宜速去。不然,晉兵繼至,不可當也。”夷吾謂郤芮曰:“重耳在翟,今奔翟何如?”郤芮曰:“君固言二公子同謀,以是為討。今异出而同走,驪姬有辭矣。晉兵且至翟,不如之梁。梁与秦近,秦方強盛,且婚姻之國,君百歲后,可借其力以圖歸也。”夷吾乃奔梁國。賈華佯追之不及,以逃奔复命。獻公大怒曰:“二子不獲其一,何以用兵?”叱左右欲縛賈華斬之。卒鄭父奏曰:“君前使人筑二城,使得聚兵為備,非賈華之罪也。”梁五亦奏曰:“夷吾庸才無足慮。重耳有賢名,多士從之,朝堂為之一空。且翟吾世仇,不代翟除重耳,后必為患。”獻公乃赦賈華,使召勃鞮。鞮聞賈華几不免,乃自請率兵伐翟,獻公許之。勃鞮兵至翟城,翟君亦盛陳兵于采桑,相守二月余。卒鄭父進曰:“父子無絕恩之理。二公子罪惡未彰,既已出奔,而必追殺之,得無已甚乎?且翟未可必胜,徒老我師,為鄰國笑。”獻公意稍轉,即召勃鞮還師。   獻公疑群公子多重耳、夷吾之党,异日必為奚齊之梗,乃下令盡逐群公子。晉之公族,無敢留者。于是立奚齊為世子。百官自“二五”及荀息之外,無不人人扼腕,多有稱疾告老者。時周襄王之元年,晉獻公之二十六年也。   是秋九月,獻公奔赴葵邱之會不果,于中途得疾,至國還宮。驪姬坐于足,泣曰:“君遭骨肉之釁,盡逐公族,而立妾之子。一旦設有不諱,我婦人也,奚齊年又幼,倘群公子挾外援以求入,妾母子所靠何人?”獻公曰:“夫人勿憂!太傅荀息,忠臣也,忠不二心,孤當以幼君托之。”于是召荀息至于榻前,問曰:“寡人聞‘士之立身,忠信為本。’何以謂之忠信?”荀息對曰:“盡心事主曰忠,死不食言曰信。”獻公曰:“寡人欲以弱孤累大夫,大夫其許我乎?”荀息稽首對曰:“敢不竭死力!”獻公不覺墮淚,驪姬哭聲聞幕外。數日,獻公薨。驪姬抱奚齊以授荀息,時年才十一歲。荀息遵遺命,奉奚齊主喪,百官俱就位哭泣。驪姬亦以遺命,拜荀息為上卿,梁五、東關五加左右司馬,斂兵巡行國中,以備非常。國中大小事体,俱關白荀息而后行。以明年為新君元年,告訃諸侯。畢竟奚齊能得几日為君,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里克兩弒孤主 穆公一平晉亂   話說荀息擁立公子奚齊,百官都至喪次哭臨,惟狐突托言病篤不至。里克私謂卒鄭父曰:“孺子遂立矣,其若亡公子何?”卒鄭父曰:“此事全在荀叔,姑与探之。”二人登車,同往荀息府中。息延入,里克告曰:“主上晏駕,重耳、夷吾俱在外,叔為國大臣,乃不迎長公子嗣位,而立嬖人之子,何以服人?且三公子之党,怨奚齊子母入于骨髓,只礙主上耳。今聞大變,必有异謀。秦翟輔之于外,國人應之于內,子何策以御之?”荀息曰:“我受先君遺托,而傅奚齊,則奚齊乃我君矣。此外不知更有他人!万一力不從心,惟有一死,以謝先君而已。”卒鄭父曰:“死無益也,何不改圖?”荀息曰:“我既以忠信許先君矣,雖無益,敢食言乎?”二人再三勸諭,荀息心如鐵石,終不改言;乃相辭而去。里克謂鄭父曰:“我以叔有同僚之誼,故明告以利害。彼堅執不听,奈何?”鄭父曰:“彼為奚齊,我為重耳,各成其志,有何不可。”于是二人密約:使心腹力士,變服雜于侍衛服役之中,乘奚齊在喪次,就刺殺于苫塊之側。時优施在旁,挺劍來救,亦被殺。一時幕間大亂。荀息哭臨方退,聞變大惊。疾忙趨入,撫尸大慟曰:“我受遺命托孤,不能保護太子,我之罪也!”便欲触柱而死。驪姬急使人止之曰:“君柩在殯,大夫獨不念乎?且奚齊雖死,尚有卓子在,可輔也。”荀息乃誅守幕者數十人。即日与百官會議,更扶卓子為君,時年才九歲。里克、卒鄭父佯為不知,獨不与議。梁五曰:“孺子之死,實里、卒二人為先太子報仇也。今不与公議,其跡昭然。請以兵討之!”荀息曰:“二人者,晉之老臣,根深党固。七輿大夫,半出其門。討而不胜,大事去矣。不如姑隱之,以安其心而緩其謀。俟喪事既畢,改元正位,外結鄰國,內散其党,然后乃可圖矣。”梁五退謂東關五曰:“荀卿忠而少謀,作事迂緩,不可恃也。里、卒雖同志,而克為先太子之冤,銜怨獨深。若除克,則卒氏之心惰矣。”東關五曰:“何策除之?”梁五曰:“今喪事在邇,誠伏甲東門,視其送葬,突起攻之,此一夫之力也。”東關五曰:“善。我有客屠岸夷者,能負三千鈞絕地而馳。若啖以爵祿,此人可使也。”乃召屠岸夷而語之。夷素与大夫騅遄相厚,密以其謀告于騅遄,問:“此事可行否?”遄曰:“故太子之冤,舉國莫不痛之,皆因驪姬母子之故。今里、卒二大夫欲殲驪姬之党,迎立公子重耳為君,此義舉也。汝若輔佞仇忠,干此不義之事,我等必不容汝。徒受万代罵名,不可,不可!”夷曰:“我儕小人不知也,今辭之何如?”騅遄曰:“辭之,則必复遣他人矣。子不如佯諾,而反戈以誅其党,我以迎立之功与子。子不失富貴,而且有令名,与為不義殺身,孰得?”屠岸夷曰:“大夫之教是也。”騅遄曰:“得無變否?”夷曰:“大夫見疑,則請盟!”乃割雞而為盟。夷去。遄即与卒鄭父言之,鄭父亦言于里克,各整頓家甲,約定送葬日齊發。   至期,里克稱病不會葬。屠岸夷謂東關五曰:“諸大夫皆在葬,惟里克獨留,此天奪其命也。請授甲兵三百人,圍其宮而殲之。”東關五大悅,与甲士三百,偽圍里克之家。里克故意使人如墓告變。荀息惊問其故,東關五曰:“聞里克將乘隙為亂,五等輒使家客,以兵守之。成則大夫之功,不成不相累也。”荀息心如芒刺,草草畢葬。即使“二五”勒兵助攻,自己奉卓子坐于朝堂,以俟好音。東關五之兵先至東市。屠岸夷來見,托言稟事,猝以臂拉其頸,頸折墜,軍中大亂。屠岸夷大呼曰:“公子重耳,引秦、翟之兵,已在城外。我奉里大夫之命,為故太子申生伸冤,誅奸佞之党,迎立重耳為君。汝等愿從者皆來,不愿者自去。”軍士聞重耳為君,無不踊躍愿從者。梁五聞東關五被殺,急趨朝堂,欲同荀息奉卓子出奔。卻被屠岸夷追及,里克、卒鄭父、雅遄各率家甲,一時亦到。梁五料不能脫,拔劍自刎,不斷,被屠岸夷只手擒來,里克趁勢揮刀,劈為兩段。時左行大夫共華,亦統家甲來助,一齊殺入朝門。里克仗劍先行,眾人隨之,左右皆惊散。荀息面不改色,左手抱卓子,右手舉袖掩之。卓子懼而啼。荀息謂里克曰:“孺子何罪?宁殺我,乞留此先君一塊肉!”里克曰:“申生安在?亦先君一塊肉也!”顧屠岸夷曰:“還不下手!”屠岸夷就荀息手中奪來,擲之于階。但聞蹋一聲,化為肉餅。荀息大怒,挺佩劍來斗里克,亦被屠岸夷斬之。遂殺入宮中。驪姬先奔賈君之宮,賈君閉門不納。走入后園,從橋上投水中而死,里克命戮其尸。驪姬之娣,雖生卓子,無寵無權,怒不殺,錮之別室。盡滅“二五”及优施之族。髯仙有詩歎驪姬云:   譖殺申生意若何?要將稚子掌山河。   一朝母子遭駢戮,笑殺當年《暇豫》歌。   又有詩歎荀息從君之亂命,而立庶孽,雖死不足道也。詩云:   昏君亂命豈宜從?猶說硜硜效死忠。   璧馬智謀何處去?君臣束手一場空。   里克大集百官于朝堂,議曰:“今庶孽已除,公子中惟重耳最長且賢,當立。諸大夫同心者,請書名于簡!”卒鄭父曰:“此事非狐老大夫不可。”里克即使人以車迎之。狐突辭曰:“老夫二子從亡,若与迎,是同弒也。突老矣,惟諸大夫之命是听!”里克遂執筆先書己名,次卒鄭父,以下共華、賈華、雅遄等共三十余人。后至者俱不及書。以上士之銜假屠岸夷,使之奉表往翟,奉迎公子重耳。重耳見表上無狐突名,疑之。魏犨曰:“迎而不往,欲長為客乎?”重耳曰:“非爾所知也。群公子尚多,何必我?且二孺子新誅,其党未盡,入而求出,何可得也?天若祚我,豈患無國?”狐偃亦以乘喪因亂,皆非美名,勸公子勿行。乃謝使者曰:“重耳得罪于父,逃死四方。生既不得展問安侍膳之誠,死又不得盡視含哭位之禮,何敢乘亂而貪國。大夫其更立他子,重耳不敢違!”屠岸夷還報,里克欲遣使再往。大夫梁繇靡曰:“公子孰非君者,盍迎夷吾乎?”里克曰:“夷吾貪而忍。貪則無信,忍則無親。不如重耳。”梁繇靡曰:“不猶愈于群公子乎?”眾人俱唯唯。里克不得已,乃使屠岸夷輔梁繇靡迎夷吾于梁。   且說公子夷吾在梁,梁伯以女妻之,生一子,名曰圉。夷吾安居于梁,日夜望國中有變,乘机求入。聞獻公已薨,即命呂飴甥襲屈城据之。荀息為國中多事,亦不暇問。及聞奚齊、卓子被殺,諸大夫往迎重耳,呂飴甥以書報夷吾,夷吾与虢射郤芮商議,要來爭國。忽見梁繇靡等來迎,以手加額曰:“天奪國于重耳,以授我也!”不覺喜形于色。郤芮進曰:“重耳非惡得國者,其不行,必有疑也。君勿輕信。夫在內而外求君者,是皆有大欲焉。方今晉臣用事,里、卒為首,君宜捐厚賂以啖之。雖然,猶有危。夫入虎穴者,必操利器。君欲入國,非借強國之力為助不可。鄰晉之國,惟秦最強,子盍遣使卑辭以求納于秦乎?秦許我,則國可入矣。”夷吾用其言,乃許里克以汾陽之田百万,許卒鄭父以負葵之田七十万,皆書契而緘之。先使屠岸夷還報,留梁繇靡使達手書于秦,并道晉國諸大夫奉迎之意。   秦穆公謂蹇叔曰:“晉亂待寡人而平,上帝先示夢矣。寡人聞重耳、夷吾皆賢公子也。寡人將擇而納之,未知孰胜?”蹇叔曰:“重耳在翟,夷吾在梁,地皆密邇。君何不使人往吊,以觀二公子之為人?”穆公曰:“諾。”乃使公子縶先吊重耳,次吊夷吾。公子縶至翟,見公子重耳,以秦君之命稱吊。禮畢,重耳即退。縶使閽者傳語:“公子宜乘時圖入,寡君愿以敝賦為前驅。”重耳以告趙衰。趙衰曰:“卻內之迎,而借外寵以求入,雖入不光矣!”重耳乃出見使者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辱以后命。亡人無寶,仁親為寶,父死之謂何,而敢有他志?”遂伏地大哭,稽顙而退,絕無一私語。公子縶見重耳不從,心知其賢,歎息而去。遂吊夷吾于梁,禮畢,夷吾謂縶曰:“大夫以君命下吊亡人,亦何以教亡人乎?”縶亦以“乘時圖入”相勸。夷吾稽顙稱謝。入告郤芮曰:“秦人許納我矣!”郤芮曰:“秦人何私于我?亦將有取于我也!君必大割地以賂之。”夷吾曰:“大割地不損晉乎?”郤芮曰:“公子不返國,則梁山一匹夫耳,能有晉尺寸之土乎?他人之物,公子何惜焉?”夷吾复出見公子縶,握其手謂曰:“里克、卒鄭皆許我矣,亡人皆有以酬之,且不敢薄也。苟假君之寵,入主社稷。惟是河外五城,所以便君之東游者。東盡虢地,南及華山,內以解梁為界。愿入之于君,以報君德于万一。”出契于袖中,面有德色。公子縶方欲謙讓,夷吾又曰:“亡人另有黃金四十鎰,白玉之珩六雙,愿納于公子之左右。乞公子好言于君,亡人不忘公子之賜。”公子縶乃皆受之。史臣有詩云:   重耳憂親為喪親,夷吾利國喜津津。   但看受吊相懸處,成敗分明定兩人。   縶返命于穆公,備述兩公子相見之狀。穆公曰:“重耳之賢,過夷吾遠矣!必納重耳。”公子縶對曰:“君之納晉君也,憂晉乎?抑欲成名于天下乎?”穆公曰:“晉何与我事?寡人亦欲成名于天下耳。”公子縶曰:“君如憂晉,則為之擇賢君。第欲成名于天下,則不如置不賢者。均之有置君之名,而賢者出我上,不賢者出我下,二者孰利?”穆公曰:“子之言,開我肺腑。”乃使公孫枝出車三百乘,以納夷吾。秦穆公夫人,乃晉世子申生之娣,是為穆姬。幼育于獻公次妃賈君之宮,甚有賢德。聞公孫枝將納夷吾于晉,遂為手書以屬夷吾,言:“公子入為晉君,必厚視賈君。其群公子因亂出奔,皆無罪。聞葉茂者本榮,必盡納之,亦所以固我藩也。”夷吾恐失穆姬之意,隨以手書复之,一一如命。   時齊桓公聞晉國有亂,欲合諸侯謀之,乃親至高梁之地。又聞秦師已出,周惠王亦遣大夫王子党率師至晉,乃遣公孫隰朋會周、秦之師,同納夷吾。呂飴甥亦自屈城來會。桓公遂回齊。里克、卒鄭父請出國舅狐突做主,率群臣備法駕,迎夷吾于晉界。夷吾入絳都即位,是為惠公。即以本年為元年。按晉惠公之元年,實周襄王之二年也。國人素慕重耳之賢,欲得為君。及失重耳得夷吾,乃大失望。   惠公既即位,遂立子圉為世子。以狐突、虢射為上大夫,呂飴甥、郤芮俱為中大夫,屠岸夷為下大夫。其余在國諸臣,一從其舊。使梁繇靡從王子党如周,韓簡從隰朋如齊,各拜謝納國之恩。惟公孫枝以索取河西五城之地,尚留晉國。惠公有不舍之意,乃集群臣議之。虢射目視呂飴甥,飴甥進曰:“君所以賂秦者,為未入,則國非君之國也。今既入矣,國乃君之國矣,雖不畀秦,秦其奈君何?”里克曰:“君始得國,而失信于強鄰,不可。不如与之。”郤芮曰:“去五城是去半晉矣。秦雖极兵力,必不能取五城于我。且先君百戰經營,始有此地,不可棄也。”里克曰:“既知先君之地,何以許之?許而不与,不怒秦乎?且先君立國于曲沃,地不過蕞爾。惟自疆于政,故能兼并小國,以成其大。君能修政而善鄰,何患無五城哉?”郤芮大喝曰:“里克之言,非為秦也,為取汾陽之田百万。恐君不与,故以秦為例耳!”卒鄭父以臂推里克,克遂不敢复言。惠公曰:“不与則失信,与之則自弱,畀一二城可乎?”呂飴甥曰:“畀一二城,未為全信也,而适以挑秦之爭。不如辭之。”惠公乃命呂飴甥作書辭秦。書略曰:始夷吾以河西五城許君。今幸入守社稷,夷吾念君之賜,欲即踐言。大臣皆曰:“地者,先君之地。君出亡在外,何得擅許他人?”寡人爭之弗能得。惟君少緩其期,寡人不敢忘也。   惠公問:“誰人能為寡人謝秦者?”郤鄭父愿往,惠公從之。   原來惠公求入國時,亦曾許卒鄭父負葵之田七十万,惠公既不与秦城,安肯与里、卒二人之田?鄭父口雖不言,心中怨恨。特地討此一差,欲訴于秦耳。鄭父隨公孫枝至于秦國,見了穆公,呈上國書。穆公覽畢,拍案大怒曰:“寡人固知夷吾不堪為君,今果被此賊所欺!”欲斬卒鄭父。公孫枝奏曰:“此非鄭父之罪也,望君恕之!”穆公余怒未盡,問曰:“誰使夷吾負寡人者?寡人愿得而手刃之!”卒鄭父曰:“君請屏左右,臣有所言。”穆公色稍和,命左右退于帘下,揖鄭父進而問之。鄭父對曰:“晉之諸大夫,無不感君之恩,愿歸地者。惟呂飴甥、郤芮二人從中阻撓。君若重幣聘問,而以好言召此二人,二人至,則殺之。君納重耳,臣与里克逐夷吾,為君內應,請得世世事君。何如?”穆公曰:“此計妙哉!固寡人之本心也!”于是遣大夫冷至隨卒鄭父行騁于晉,欲誘呂飴甥、郤芮而殺之。不知呂、卒性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End of 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Dong Zhou Lie Guo Zhi, by Meng Long Feng *** END OF THIS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DONG ZHOU LIE GUO ZHI *** ***** This file should be named 25349-0.txt or 25349-0.zip ***** This and all associated files of various formats will be found in: http://www.gutenberg.org/2/5/3/4/25349/ Produced by Jun-Xiang Yang Updated editions will replace the previous one--the old editions will be renam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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