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彭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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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彭公案

Author: Tanmengdaoren

Release date: October 20, 2008 [eBook #26970]
Most recently updated: January 4, 2021

Language: Chinese

*** START OF 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彭公案 ***

Produced by Xu Jia-Fu

第一回 彭公授任三河縣 路遇私訪裡江寺

  浩浩乾坤似海,昭昭日月如梭。福善禍淫報難脫,人當知非改過。貴賤前生 已定,有無空自奔波。從今安分養天和,吉人自有長樂。   --《西江月》話說這一曲《西江月》,引出我國一部奇書新聞故事來。   康熙佛爺自登基以來,河清海晏,五穀豐登,萬民歡樂,國泰民安。在崇文 門東單牌樓頭條衚衕,住著一位名士,乃四川成都府駐防旗人,姓彭名定求,更 名彭朋,字友仁,乃鑲紅旗滿洲五甲喇人氏。父德壽,作京官,早喪。母姚氏已 故。娶妻馬氏,甚賢慧。自己奮志讀書,家道小康。康熙三十九年庚辰科進士, 散館之後,特授三河縣知縣。這一日,報喜人至宅上叩喜。家人彭安稟明老爺說: 「有報喜人至宅,給老爺叩喜。」彭公賞了報喜人二兩紋銀,然後拜老師、拜同 年,忙了幾天。   這日諸事已畢,至家中把老管家彭安叫至面前說:「彭安,你年近七旬,身 體康健,我今要上任去,留你在家中照管家務,裡外事件,你多留心照應。明天 我祭了墳塋家祠,拜別祖先,定於後日起程,你把我的該帶行囊,給我收拾收拾。 我自帶彭興一人,別人不用。你叫他來。」彭安出去,把彭興叫進來,站在面前 說:「奴才給老爺叩喜。」彭公說:「你收拾行囊,明天跟我上任去。」彭興答 應說:「奴才知道。」彭安說:「你去買辦祭品。」興兒答應說:「是。」兩個 人下去。彭公又至夫人房中說:「我蒙聖恩授三河縣令,乃是苦缺,我不能帶你 同去,家中內事,全仗你分心辦理。我到任之後,再派人接你。」馬氏夫人頗知 三從四德,七貞九烈,一聽彭老爺吩咐,說:「老爺請放寬心,妾也不能隨老爺 去的,現時懷中有孕,候降生之後,給老爺帶喜信就是。」言罷,侍女秋香說: 「晚飯已好了,老爺在哪裡吃?」彭公說:「就在這裡罷,與夫人同吃。」僕婦 劉氏與秋香把飯擺上。夫婦用飯已畢,晚景無話。   次日天明,彭興兒進來說:「奴才已將祭品買來,請老爺上墳!」彭公用完 了早飯,帶領彭興兒出了書房,到大門外上車。彭興打著引馬,出了城,到了墳 塋。看墳之人迎接老爺,給老爺請安叩喜。彭公下車一瞧,各處樹木齊整,擺上 祭品,焚香禱告,心中說:「先祖在上,我彭朋仰賴祖宗庇庥,蒙聖上恩德,身 授三河縣令,今特前來拜祖辭行。」言罷,拜了八拜。禮畢,看墳之人過來說: 「奴才給老爺在陽宅預備茶,請老爺吃茶。」彭公至陽宅落座,把看墳的叫來說: 「我今要上任去,你好好照看墳墓,修治樹木。」來順說:「奴才遵命。」彭公 賞了來順八兩紋銀,然後上車回家。至宅下車,來到書房,彭安來說:「回老爺, 今有吏部員外郎瑞三老爺同薩大老爺,來給老爺道喜送行,留下茶葉點心等物, 說明天一早還來送行。」   彭公說:「知道了。」自己又一想:「瑞三弟是我知己的一個朋友,我正想 要見他,托他照料家事。我一到任,必要為國盡忠,與民除害,上報君恩,下安 民業,剪惡安良。男子漢大丈夫生於世間,必要轟轟烈烈作一場事業,落個流芳 千古,方稱一件美事!」思念之間,天色已晚,回房安歇。次日起來,家人來報 說:「瑞明老爺來了,現在書房坐著,候老爺呢。」彭公說:「知道了。」自己 來至書房一瞧:瑞明身穿官服,更見威嚴,身高七尺,年近三旬,四方臉,長眉 帶秀,二目有神,鼻直口方,身穿藍寧綢褲褂,團龍單袍兒,外罩宮綢紅青褂子, 五品職官,頭戴官帽,足登粉底緞靴。一見彭公站起來,二人對請了安,說:「大 哥榮任三河,弟特來道喜。」彭公說:「昨承厚賜,未能面謝,今正欲拜府,又 承仁兄光顧,你我知己之交,不敘套言,我本欲今日起身,奈首尾事未能辦完。 我還有一事相托,家務之事,望賢弟時常照應。我起身也不坐家內車,僱兩個順 便驢兒就行了。」瑞明知道彭公為人清廉,家中又不富足,送了二十兩程儀。彭 公也不推辭。二人用完了飯,那瑞明告辭起身。   次日彭公帶了文憑,收拾行裝,先僱一輛車,出朝陽門,興兒僱了兩匹驢, 給了車錢,把行李放在驢上,主僕騎驢順大路往前行走。行了二十餘里,到了三 間房,見路北有一酒鋪,高挑酒旗並茶牌子,正北是上房五間,前頭搭著天棚。 主僕二人下了驢,興兒把驢拴上,跟老爺到茶館裡面落座。茶博士拿過茶壺茶碗 來,說:「二位才來,有茶葉沒有?」興兒說:「有。」   由口袋內掇出茶葉來,放在壺內,泡了一壺茶。彭興先給老爺斟了一碗。正 喝著茶,忽見二人在門前下馬,進來要喝茶。前頭那個人,年約二十有餘,身穿 藍綢褲褂,薄底青緞快靴,手拿打馬鞭子,在棚下西邊桌上落座,說:「伙計快 拿茶來,我二人吃了茶還要進齊化門內,買辦物件。」小伙計連忙帶笑說:「二 位大爺才來呀?」連忙送過一大茶壺來,說:「方才泡好,請用吧!」那二人一 連喝了兩碗,說:「我們走了。」小伙計說:「二位爺走呵!」彭興說:「伙計, 他怎麼不給茶錢,你還那樣小心伺候。」伙計說:「朋友你不知道,那二位是香 河縣武家疃   的管家。提起他家主人,在東八縣大有名頭,無人不曉,乃是神力王府包衣 旗人,姓武名奎,別號人稱飛天豹武七韃子。家中有良田二百頃,練得一身好功 夫,長拳短打,刀槍棍棒樣樣精通,收了無數的門徒,就是一樣不好,專好結交 綠林英雄。   今年五月初五日,是張家灣氵裡江寺娘娘廟大會,武七太爺在那裡請客逛 廟,方才那二人叫武興、武壽,是兩個家人。那武七太爺是仗義疏財的英雄,今 年廟上很熱鬧,二位老爺何不逛逛去?」彭公說:「我們正要去逛廟。」還了茶 錢,與興兒上驢,順著大路,來到通州下驢,給了腳錢,找飯鋪吃了飯,主僕二 人順路出南門,興兒扛著行李,彭公跟著。過了張家灣,來至氵裡江寺村口一瞧: 趕廟的買賣不少,鑼鼓喧天,各樣玩藝也有,跑馬戲的,也有變戲法的,也有唱 大書的,醫卜星相、三教九流之人,各樣生意,圍繞的人甚多。正往前走,見路 南有一個茶館,是席搭的,棚內有六七張八仙桌兒,坐著吃茶的人有二十多位, 俱是逛廟瞧會之人,老少不等。彭公口渴,進了茶館兒落座,要了一壺茶。主僕 二人歇著吃茶,聽那邊一位喝茶的人說:「今天戲可好,就是不能聽,人太多。」 又有一位老翁:「這氵裡江寺可是千百年的香火,就是今年要鬧出亂子來。」內 有位少年人說:「武家疃武七太爺在這裡逛廟,還同好些朋友,那武七韃子雖說 是好人,就是手下人亂的厲害,還有夏店的左白臉左莊頭,他是裕王府的皇糧莊 頭,今日帶著好些人在北邊跑馬。他有個遠族的姪兒左奎,外號人稱左青龍,帶 著些匪人鬧的更凶,竟搶人家少婦長女。如今咱們這個廟會有三個縣的人,有香 河縣的、通州的。」那位老翁聽罷,說:「三河縣的老爺,是被左青龍給壞的嗎?」 老丈說:「賢弟少說這些是非,常言說得好,『無益言語休開口,不關己事少當 頭。自求各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廟上人是多的,你想我這話是不   是?」彭公主僕二人正聽到得意之時,那少年人被老丈說了兩句,就不說了。 彭公給了茶錢,主僕二人出了茶館。對面來了一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圓,身穿 一件白紗長衫,內襯藍夏布汗褂褲,藍綢子中衣,白襪青雲頭鞋,手拿一把翎扇, 濃眉闊目,兩目有神,四方口,面帶兇惡之相。跟隨有二十多人,都是凶眉惡眼, 怪肉橫生,身穿紫花布褲褂,青布薄底快靴,不像安善良民,隨那少年人進廟。 彭公主僕二人隨在背後,見對面來了一個青春少婦,約二十餘歲,身長六尺,光 梳油頭,戴幾枝赤金簪環,斜插一枝海棠花,耳墜金環,面如桃花,柳眉杏眼, 皓齒朱唇。身穿一件雪青宮紗的褂兒,上面鑲著各樣的條子,淡青紗的襯衣,粉 紅色的中衣。金蓮瘦小,穿著南紅緞子花鞋,上繡著蝴蝶兒,挑梁四季花。手拉 著一個八九歲小孩子,梳著歪辮兒,圓臉膛,身穿寶藍縐褂青中衣,足穿青緞子 薄底鞋子,手拿著小團扇,笑嘻嘻的跟著那婦人,走動透些風流,真正是:淡淡 梨花面,輕輕楊柳腰。朱唇一點貌兒嬌,果然風流俊俏。   那一伙人見婦人長得這樣風流,你擁我擠往前湊。那婦人說:「別擠啦,撞 著人。」那穿白紗長衫的少年人,帶一群惡棍,故意向前擁擠那婦人。彭公主僕 二人看著心想:「婦人也不學道理,這樣打扮,就是少教訓。也無怪男子跟隨, 被這一伙人擠在一處,成什麼樣子。」那一伙內有一人,姓張名宏,外號人稱探 花郎小蝴蝶,乃是三河縣夏店左青龍左奎的管家,帶著手下人來逛廟。同他來的 有一個胎裡壞胡鐵釘,瞧見婦人長得俊俏出奇,他們就倚仗主人之勢,橫行霸道, 欺壓良善,搶擄婦女,姦淫邪道,無所不為。一見這個婦人,他們大家過去一擠。 那婦人說:「你們別擠!」說話嬌聲嫩語,令人可愛。胎裡   壞胡黑狗說:「合字調瓢兒昭路把哈,果衫頭盤兒尖尺寸,念孫衫架著入神, 湊字訓訓,萬架著急付流扯活。」那探花郎小蝴蝶張宏一聽,說:「訓訓垞岔窯 在那。」彭公主僕二人一聽這伙人所說之話,一概不懂。這乃是江湖中黑話:「合 字」是他們一伙之人,「調瓢兒昭路把哈」是回頭瞧瞧,「盤兒尖尺寸」   是說這婦人長得好、年紀小,「念孫衫架著」是沒有男人跟著,「訓訓垞岔 窯」是問他家在哪裡住。張宏聽那婦人說擠她,就說:「怕擠,在家內別上廟來, 這裡人是多的,又如何能不擠哪!」彭公一聽,在後面說:「人也要自尊自貴, 誰家沒有少婦長女,作事要存天理,出言要順人心。」張宏一聽,說:「那婦人 是你什麼人?」彭公說:「我並不認識此人,我勸你不要擠。」   張宏一聽,說:「放狗屁!張大爺不用你說,來人給我把他捆上,帶回莊中 發落!」嚇得興兒戰戰兢兢。一伙惡棍上前,不知彭公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英雄憤怒打張宏 賢臣接任訪惡棍

  話說探花郎小蝴蝶張宏帶些惡棍,把婦人擠住,意要帶回莊中。有彭公勸解, 張宏要捆彭公。忽從外面進來一人,長得儀容非俗,五官端正,身高八尺淡黃臉 膛。雙眉帶煞,二目有神,準頭端方,四方口,沿口微有鬍鬚。身穿淡青兩截羅 漢衫,青綢子中衣,白綾襪,青緞雲履。威風凜凜,雖是儒雅打扮,另有一團俠 氣英風,後跟十數個家人。張宏一瞧,嚇得魂飛魄散。來者這位,乃是京東有名 的英雄,住家在三河縣所管大道李新莊,姓李名七侯,外號人稱白馬李七侯,乃 是綠林中豪傑,行俠仗義,專殺貪官,競誅惡霸,喜義氣,憐孤寡,偷的是不義 之財,濟的是貧寒之家,北五省馳名。有他一人,在三河縣真是路不拾遺,夜不 閉戶。今天奉武七韃子所約,自家中前來逛廟,帶領家人方要進廟,見張宏在那 裡與彭公說那些惡話,不由得怒從心上起,說:「張宏你這小廝,又在這裡作傷 天害理之事,我久聞你的不法!」說著過去就是一掌,打在張宏臉上,嚇得張宏 連忙賠笑說:「七太爺,小人並不敢做傷天害理之事,她說小人擠了她啦,我並 不曾擠他,這位先生在旁還勸呢。」用手一指彭公。李七侯說:「先生請吧,不 必與這些小人作對,自有我管教他們就是了。」彭公說:「這廝要捆我,多蒙   尊駕前來救護,我未領教尊姓高名。」李七侯通了名姓,彭公帶興兒躲開, 那婦人已去了。張宏不敢走,他手下餘黨早已驚散。李七侯說:「張宏你這廝, 從今以後改過自新,我還饒你性命,若再遇到我手裡,定殺你這無知小子。我去 也!」帶著眾家人去了。   彭公與興兒在一旁,心中說:「這李七侯倒是好人。」忽聽後邊逛廟之人說: 「今日張宏這廝遇見對頭了,這李七太爺是愛管閒事的,專殺貪官,競誅惡霸。 就是一樣,他胞弟李八侯所作所為,鬧得這三河縣不安,他管不了啦!還有家人 孔亮,更鬧得厲害,真是一個惡奴。」彭公聽在耳內,記在心中,我今為官,必 要為民除害,清淨地面,捉拿惡霸棍徒才是。想罷,帶興兒順路直奔三河縣來。 頭一天未到任,住在店中。次日天明起來,他主僕二人方至縣境,早有書辦人等 前來迎接。彭公至衙署接印,那典史和把總前來拜見。典史姓劉名正卿,乃是吏 員出身;把總常恩字萬年,乃是武舉出身。彭公回拜,會同寅,拜聖廟。諸事已 畢,想起在氵裡江寺聽人傳言,說本縣李新莊有惡霸李八侯,為人作惡,我不免 暗訪此人,要是好人,也未可定。俗語說得好:「眼觀此事猶然假,耳食之言未 必真。」   次日,穿便衣帶興兒出了衙門,奔李新莊而來。及到李新莊,吩咐興兒:「我 今改扮算卦之人,訪查惡霸,你在莊中暗探消息,如到日落之時,我不回來,你 就快回衙門,調兵來拿這些賊人。」興兒答應說:「是。」彭公信步進莊,但見 這所村莊,另有一番可逛之處。正是:小溪圍綠林,茅屋數十家。倚水柴扉小, 臨溪石逕斜,蒼鬆盤作孽,翠竹幾橫斜。雞犬鳴深巷,牛羊臥淺沙。一村多水石, 十畝足煙霞。春韻問啼鳥,秋香看稻花。門垂陶令柳,圃種邵平瓜。東渚魚堪釣, 西鄉酒可賒。田翁與   溪友,相對話桑麻。   彭公看罷景致,信步進村。心想:大概李八侯必是一個財主,我必親訪真確, 才能辦他。於是手打竹板,往前行走,只見路北一座大門,兩旁有十餘棵垂楊綠 柳,門內有大板凳,當中站立一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圓,粗眉大眼,怪肉橫生, 四方口,並無鬍鬚,身穿藍布小褂褲,白襪青緞皂靴,手拿鵝羽扇,後有兩個小 童跟他。彭公看罷,說:「一筆如刀,披開崑山分玉石;二目似電,能觀滄海辨 魚龍!看流年大運,細批終身。」這門首站的,正是李八侯。他正在心中煩悶, 看見算命之人,心想,我何不把他請進來,給我看流年如何,氣運怎樣?   說:「童兒,你把算命之人給我叫進來。」童兒說:「八爺先請回,我叫他。 相面的先生,我家主人請你進去。」彭公說:「貴姓啊?」童子說:「我家主人 姓李名八侯,算好了還要多給你錢。」彭公就知道是惡霸了,隨小童入大門,見 裡面東房三間是門房,西房三間為客廳,正北一帶白牆,當中屏門四扇。進屏門, 院內花卉群芳,正北廳五間,東配廳三間,西書房三間,搭著天棚。正北台階以 下放著小琴桌兒一張,上面放著茶壺茶碗,後面一把太師椅子,上坐著方才在大 門外所站之人。彭公看罷,說:「莊主請了,我十豆三這裡有禮了。」李八侯吩 咐說:「坐著,你給我瞧瞧月令高低,氣運如何?」彭公一想,心中說:我何不 借此勸勸他,不知他心下女晌?想罷,說:「莊主是一個水行格局,相貌最好。 按相書有幾句話:『木瘦金方水主肥,土行格局背如龜。上安上闊名曰火,五行 格局仔細推。』尊駕相貌少運不甚好,父母早喪,兄弟有靠。兩眉雄渾,性情主 於齟齬。一生所為,不聽人勸,中年運氣平常。此時印堂發暗,犯些官刑瑣碎之 事。諸所謹慎,還可福壽綿長。如若不然,恐怕大禍臨身,悔之晚矣!」李八侯 一聽此言,心中不悅。旁   邊過來一人,在耳邊說了兩句。李八侯把眼一瞪,大概彭縣令凶多吉少。不 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李八侯拷打彭縣令 彭管家送信救主人

  話說李八侯一聽彭公給他相面,勸他幾句良言,他反不樂。   旁有一個家人,姓孔名亮,外號人稱白眼狼,倚仗李八侯的勢力,在外面招 搖是非,姦淫邪盜,無所不為,搶奪少婦長女,霸佔房產田地,欺壓善良之人, 無惡不作。今天見主人請了一個算卦先生,言談不俗,舉止端方,他心一想,立 聽彭公姓十名豆三,孔亮疑他就是新任的知縣前來私訪。他與李八侯所作之事, 都是傷天害理、欺人滅義之事,他先有三分畏懼之心,走到李八侯跟前說:「請 八爺到裡間屋內,奴才有話說。」李八侯站起,至裡間屋內說:「孔亮,你叫我 作什麼?」孔亮說:「八爺,你老人家方才叫這位相面的先生,來給你老人家相 面,他有些來歷。新任的知縣,姓彭名朋,乃是京都內放出來的。   那一日我在縣衙前瞧見他拜廟,彷彿象他。要是他來,咱們爺兒兩個所作之 事,恐怕不好。依我之見,咱們爺兒兩個,細細的盤問他來歷,千萬不可放他逃 走才是!」李八侯說:「知道了。」轉身來至外間屋內說:「先生,你是哪裡人 氏,姓什麼?」   彭公說:「我姓十名豆三,號雙月,乃京都人氏。」李八侯說:「我看你彷 彿象新任的知縣彭朋,你來這裡私訪。說了真情實話,把你放走,萬事皆休;你 要不說真情實話,我要嚴刑拷問   於你。」彭公說:「莊主,你老人家不可如此,我實是江湖相面的,並非是 私訪。」李八侯說:「十字下邊一個豆字,旁有三筆,定是一個彭字。雙月合在 一處,正是朋字。你還有甚話說?」   彭公一聽此言,嚇了一跳,說:「莊主,你不必多心,我實是相面的。」李 八侯吩咐家人,把他給我綁起來!眾家人不敢違主之命,說:「你不說實話,我 們綁你啦!」惡奴孔亮說:「綁起來吧,不必多說。」大眾賊黨過來,將彭公捆 好了。李八侯說:「將他弔在馬棚之內,細細的拷問於他。」   眾人帶彭公至西院,把彭公弔在馬棚之內。李八侯自己坐在這邊椅子上面, 前放一張八仙桌兒,眾家人兩旁站立。孔亮手執藤條說:「你快說實話,免得皮 肉受苦。」彭公被捆弔在馬棚之上,一聽惡奴孔亮所說之話,心中說:「我才到 任,先訪這個惡霸,他家這個做作還不小呢!我何不說了真情實話,看賊人該當 把我怎麼樣?我立意剪惡安良,除奸去霸。」想罷,說:「小輩,我正是三河縣 正堂彭老爺,你便把我怎麼呢?」   孔亮一聞此言,大吃一驚。李八侯在外邊一聽,嚇得渾身顫抖,膽戰心驚, 心內說:「這個亂兒可不小啦!他是現任的知縣,本處父母官,殺官如同造反, 我已把他綁上了,擒虎容易放虎難,我倒無有主意了。」想罷說:「孩子們,你 等先把那狗官放下來,鎖在北上房西間屋內,待等三更時分,我來結果他的性命 就是了!」站起身來至前院,叫書童三多、九如,吩咐廚下備酒。三多答應,站 將起來,到了廚房,要了菜來擺好了。李八侯自己獨酌,心想此事進退兩難,不 知應該如何辦理才好,只得吃酒。正是俗語說的好:「日長似歲閒方覺,事大如 天醉亦休。」正在狐疑之間,家人孔亮在外面一想,所作的事,要犯在當官去, 這個罪名不小,待我先去說活了我家主人心思,把狗官結果了性命,以免後患。 想罷,轉身入書房之內,見李   八侯說:「莊主爺,今天此事該當如何辦理呢?」李八侯說:「我是一點主 意也無有。」孔亮說:「依奴才之見,擒虎容易放虎難,總是結果他的性命,以 免後患,方為萬全之策。」李八侯說:「你把他那小包袱打開看看,裡面有什麼 物件,搜搜他的身上,可有文憑沒有?」孔亮先搜他身上,去不多時,回來說: 「搜啦,並無文憑,又把包袱打開,裡邊有《萬年書》並《協記辨方》、《斷易 大全》等書,並無別的物件。早把他殺了,別叫七太爺知道。倘若他老人家知道, 那時可就了不得啦!」   李八侯本是一個無有主意之人,聽孔亮所說,又帶著酒興,說:「亮兒,你 說得不錯,我正有此意。你去到外面瞧瞧天色,有什麼時候,來告訴我!」孔亮 到了外面一瞧,說:「天有定更時候。」八侯說:「少等片刻再說。」自己又喝 了幾杯,壯起膽來,正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說:「孩子們,把我 的鬼頭刀拿來!」家人答應,到後院之內,把鬼頭刀取來,交與李八侯。八侯說: 「孩子們!跟我到西院北上房之內,殺那狗官就是了。」   眾家人跟了在後,一直向西院走去,點起燈籠火把、鬆黃亮子,照得如白晝 一般。先有家人進了上房,把彭公綁出來,放在那李八侯的面前。彭公破口大罵 說:「你這逆賊,在家中殺害職官,上為賊父賊母,中為賊妻,下為賊子,終身 為賊,罵名揚於萬載,若被當官拿住,平墳三代,禍滅九族。你老爺雖死,總算 為國盡忠,該殺該剮任憑於你!」李八侯一聽彭公大罵,大怒說:「狗官,你莊 主爺有什麼可惡之事,你初到任就來私訪。也是你命該如此,你放著天堂有路不 往前走;地獄無門,誰叫你今日走進來?」說著,照定彭公脖頸舉刀就剁!   不知忠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常守營調兵剿賊 劉典史獻計擒寇

  話說李八侯正要殺彭公,忽聽外面有人說:「且慢,家人來也!」李八侯回 頭一瞧,是門房內的家人李忠慌忙來說:「回稟莊主爺知道,今有三河縣典史劉 老爺來造訪,現在門外,不知見不見?」李八侯一聽,心中說:這劉典史來的甚 是奇怪。   書中交代,這劉典史因何來至此處?其中有個緣故。只因彭興兒在村外等候 老爺,見紅日西斜還不見老爺出來。正在著急,見那東邊出來一老叟,年約七十 以外,神情飄灑,氣宇軒昂。彭興過去說:「你老人家請了,借問這貴莊何名? 此家富戶姓什麼,叫什麼?」那老人家說:「我們這莊名叫作大道李新莊。這一 富戶姓李,東八縣有名的白馬李七侯,就是這裡。   你找哪一個?」彭興一聽,心中暗想說:「我家老爺在路上聽人傳言,說這 李八侯是一個惡霸,到任不久就前來私訪。到這時候不見出來,莫非其中有什麼 變故?莫若我先回縣衙送信為要!」想罷,彭興轉身就走,直奔三河縣而來。方 到衙門,有當差人等大眾齊說:「彭二爺回來了。往哪裡去啦?也不要一匹馬騎 著。」彭興說:「沒有你們的事,把當差值日的叫幾個來,到門房有話吩咐。」 眾差役人等答應說:「是。」彭興方到門房之內落座,公差隨衙役進來說:「二 爺,叫我們作什麼?你老   人家吩咐。」彭興說:「你等急去請四老爺與城守營的常老爺來,我有要緊 事回稟。」值日頭目答應下去。不多時,劉老爺來,彭興請到花廳落座。少時, 常老爺也到。這位城守營常恒,乃是武舉出身,年四十歲,升任三河縣城守營把 總,為人剛直,膂力最大。自到任以來,留心捕捉。今天縣署來請,連忙帶跟隨 的人來到縣署之內。見劉老爺先在那裡,二人見禮已畢,齊聲問道:「縣主現在 何處?」彭興不敢隱瞞,把私訪大道李新莊的情形說了一遍。劉典史一聽心中一 愣說:「此事不好,要真有此事,縣主若有好歹,該當如何呢?」常老爺說:「寅 兄,此事該當如何辦理?」劉老爺說:「李七侯為人正大光明,在三河縣內並無 底案。他胞弟李八侯,為人奸詐百端,人都看著李七侯之面,不肯與他一般見識。 今日之事,唯有調官兵前去剿拿李八侯為是。」常總爺說:「寅兄所論甚善。此 事依我看來,要說白馬李七侯,他為人慷慨俠義,所辦之事上合天理,下順人心, 要是縣主今天遇見他在家,斷不能謀害,必然是有一番恭敬之心。要是他不在家, 那李八侯就不能安分了。若忽然調了兵去,未免有些粗率。你我調齊一百名官兵, 再帶一百名衙役,我先在村口駐紮,等候老兄。你帶幾個親隨人等,先去拜訪他。 要李七侯不在家時,你用話引話,要套出他的真情實話。   他若是未把縣主害了,你可以見機而作。如他不遵,你再派人給我送信,我 帶兵拿他就是了。」劉老爺說:「很好,就是那樣辦理。」二人議論好了,點了 兵,各執燈籠火把,二位老爺騎馬出了三河縣城。   天已初鼓,到了大道李新莊。常把總帶著人在村口外駐紮。   劉老爺帶親隨人等,執著燈籠,來至李七侯大門外。叫家人手敲門環,打了 幾下,不見有人答應。自己下了馬,站在門首,叫家人再叫。家人又喊了幾聲, 聽裡面有人答應說:「哪一位?   我睡了覺啦,有事明天再說。」外面劉老爺的家人劉忠說:「我是三河縣劉 老爺的家人劉忠,因我們這三河縣的劉大老爺前來查夜,特來拜訪你家主人。」 裡面聽見說:「少等片刻,我們來開門就是了。」劉老爺站在外邊,抬頭一看, 繁星滿天,並無月色。約有二更之時,忽聽大門一聲響,把門開了,手執燈籠, 出來兩個更夫,在旁邊站立,家人李忠說:「原來是劉大老爺,你老爺好哇?我 給你請安了。」劉老爺說:「不必請安。   我因下鄉查辦公事,夜晚不能回去,特來拜訪你家七莊主。」   李忠說:「我家七爺被武家疃的飛天豹武七韃子請去逛氵裡江寺了。我家八 爺在家,你老人家請在此少等片刻,我去回稟一聲。」   劉老爺說:「你去回你家八爺知道,我在這裡等你。」   李忠轉身來到裡面書房,見案上擺著杯盤殘菜,兩個書童三多、九如在那裡 說話。一見李忠進來,他二人說:「李二爺還沒睡覺?」李忠說:「八莊主哪裡 去啦?」三多說:「你不知道,咱們白天這裡八莊主不是叫了一個相面的先生, 姓十名豆三,號雙月,他原來是新任知縣,前來私訪,被孔二爺看破,把此人捆 上,送至西院之內,八莊主趁七莊主不在家,他拿鬼頭刀去結果他的性命,你要 找八莊主到西院去吧。」李忠是李七侯的管家,為人忠厚,一聽書童此話,嚇得 面色改變,說:「不好了,要惹下滅門之禍。」手執燈籠來至西院一瞧,李八侯 坐在當中桌子上,兩旁家人十數名,各執鋼刀,地下捆著一人。李忠說:「八爺, 今有三河縣典史劉老爺前來拜訪!」李八侯心中一想:「無故黑夜之間來此何干? 莫非有人走漏消息,其中必有情節。」想罷,說:「李忠,你出去說我偶然受了 風寒,頭疼不能會客。」李忠說:「八莊主爺,不可這樣說法,這位劉老爺與七 莊主、八莊主全有往來,今天不是渴定是餓,不然走乏了,來此歇歇,與你老人 家交好,才來至此。八爺要不見他,一則傷和氣,二則說八爺有病,這謊更不能 啦!劉老爺必要親身探視。依我之見,不可傷了和氣,還是見他才好,不知莊主 意下如何?」李八侯本是無主意之人,一聽李忠說得有理,便吩咐說:「既如此 說法,孩子們,給我把狗官亂刀分屍,然後前廳會客不遲。」眾家人不敢違主人 之命,各執鋼刀,竟撲彭公而來。不知彭公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惡霸被擒入虎穴 清官遇救出龍潭

  話說彭公被八侯困在院內,吩咐家人把他亂刀分屍。李忠說:「且慢!依奴 才之見,先把他送入上房,先會客然後再辦此事不遲,不知八爺意下如何?」李 八侯是個無主意之人,他也有些害怕,聽李忠之言,說:「也是的,先把狗官鎖 在上房屋內,你等看守,我到前廳會客,少時再作道理。」說罷,帶孔亮、李忠 來至前廳,說:「李忠,你去請劉老爺來,我在這裡恭候。」李忠答應,去不多 時,由外邊引劉老爺進來,帶了七八名跟役人等來至前廳。八侯連忙站起身說: 「不知劉老爺駕到,未曾遠迎。」劉正卿說:「今黑夜前來,驚動驚動!因我巡 查天晚,還有一件要緊之事,新任知縣到任不久,前去私訪,至今不知下落,我 特意帶人前來尋找,不知莊主可聽見耳風無有?」李八侯一聽此言,心中暗想: 「不好了,必是有人到縣衙送了信,知道知縣在我家內。」不由得變了顏色,少 時不語。   劉老爺乃是個精明強乾之員,看李八侯這等模樣,就帶笑說:「八莊主,你 為何這等模樣?」李八侯愣了多時,聽劉老爺問他,方才答言:「你要問我因何 這等模樣,也是有幾件心事不能說,正應那古人兩句話來:不如意事常八九,可 與人言無二三!方才說新任知縣到任,不久出來私訪,不知因何事故?」   劉老爺說:「我也不知道為何事,就是我尋找縣主,也有些耳風。」李八侯 聽這句話,嚇得顏色改變,心想:「殺官如同造反,劉正卿帶人也不多,莫若我 一不做二不休,將他一並殺死,可免後患。」想到這裡,賊膽往上壯,二目一瞪。 劉老爺早看破情節,在那跟人耳邊說了幾句。那家人轉身邁步,如飛地去了。   李八侯說:「孔亮,你去把我的家人,全給我叫齊了,各暗帶兵刃,然後聽 吩咐。」他把眼一瞪,說:「劉正卿,你不是找知縣,你今日前來送死,想走萬 不能!」劉正卿一聽,正待開言,忽聽外面一片聲喧,家人來報說:「今有常把 總帶官兵把宅門圍了!」李八侯情知不好,手提鬼頭刀說:「劉正卿,敢在李八 爺跟前來討死!」掄刀直奔劉正卿。外面一片聲喧,無數官兵人役進來,先把李 八侯圍住說:「李八侯,你要造反,竟敢殺官!」劉正卿說:「各官兵人等過來, 把李八侯拿住,各處搜尋。   也把孔亮拿住了!」眾家人跪下說:「此事與吾等無干,都是我家八莊主一 人所作。」常老爺說:「知縣老爺在哪裡?快些實說,饒你等不死。」眾家人說: 「我家八莊主把他捆在北上房之內,我們去請出來就是了。」常老爺一聽,這才 放心,說:「快去請來見我!」眾家人到西院北上房,先把彭公放開。眾家人跪 下磕頭說:「老爺,這段事都是我家八莊主所為,與小人無干,求老爺饒命吧!」 彭公定一定神說:「你們起來。是什麼人叫你等放開我呢?」眾家人說:「是三 河縣右堂劉大老爺同常把總前來,把我家八莊主拿住,叫我等來請老爺。」彭公 說:「你們起來,把我領到外面去見他。   眾家人引彭公來至外書房,與常、劉二人見禮畢。常、劉二人說:「寅兄受 驚了。」彭公說:「身入險地,遇此惡人,若非二位兄台前來,吾命休矣!」常 老爺與典史劉老爺說:「彭寅兄,你為地面之事,受此大驚,訪查土棍,遭此顛 沛,幸而神佛保護,我等得信前來,將惡人拿住,乃是國家之洪福也!」   彭公說:「小弟一時失於算計,為訪土棍,受他人之害,多蒙二位兄台調兵 前來,賴全活命。還望二公把賊黨一並剿除,剪草除根,方為萬全之計。」劉老 爺說:「先把孔亮拿上來,拷問於他。」兩旁邊家人早把燈籠點上,照耀如同白 晝。官兵衙役,兩旁排班站立。吩咐:「把孔亮帶上來!」官兵把孔亮拉至台階 以下,說:「跪下!」孔亮戰戰兢兢跪倒在地,說:「求大老爺饒命,此事與小 人無干,全是我家莊主之過。」彭公說:「我不問你別的,你等都是大清朝子民, 不思報國家水土之恩,你等連本縣大老爺還要殺呢,何況他人乎!我問你,敢殺 職官,出於何人主意?」孔亮說:「實是小的主人一人的主意,我並不知情。」 旁有李忠說:「求老爺開恩,我家八莊主所為,都是孔亮一人唆使。」劉老爺說: 「你起來去吧!」彭公說:「孔亮,我知道不動刑你不肯實說,待把你帶到衙門 內再問。」吩咐人役備馬伺候。彭公說:「請常、劉二位一同上馬而行。」官兵 手執燈籠引路,後面三河縣捕頭馬清、杜明押解著李八侯與孔亮,直奔三河縣而 來。   彭公在馬上抬頭一看,滿天星斗,並無月色。思想白日之時,膽戰心驚,不 由長歎一聲,暗說:「初到任不久,遭此大險!上賴國家洪福,下算自己命不該 絕。我自此以後,總要為國盡忠,與民除害,再也不敢疏忽。今天拿住這個惡棍, 以淨地面。」正想之際,離縣城不遠,天色已亮。眾人進了城,劉、常老爺各回 本署。彭公到衙門,換上官服,吃了幾杯茶,傳伺候升堂。三班人役喊聲堂威, 帶上李八侯來。有分教:忠臣義士得相逢,豪傑英雄皆聚首。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講大義恩收好漢 為民情二次私行

  卻說彭公吩咐差人:把李八侯帶上堂來!三班人等答應,即將賊人帶至公 堂。彭公在當中坐定,三班人役站在兩旁。李八侯一見,說:「你把李八太爺帶 在此處,該殺該剮,罪在當行,不可叫你莊主爺生氣。」彭公聞言說:「三班人 役,你們可聽見了,這惡棍目無官長,咆哮公堂,這還了得。見本縣他還這樣, 大概他素日欺天可知。」彭公說:「李八侯,你老爺才到任,也不知你這等可惡。 我私訪你家中,你竟敢殺官。不是官兵去救,本縣死在你匹夫之手。你把所作的 惡事說明白,省得本縣動刑拷問!」李八侯說:「賊官,你八莊主沒有什麼口供, 又何必多問哪!」彭公說:「我問你,我假扮相面之人,你為何要殺我?快些給 我說!」李八侯說:「我瞧你不是好人,我要殺你。」彭公說:「你這奴才,我 不打你,也不知本縣的厲害。來人,將他拉下重打,不許留情!倘若徇私,我連 你等一齊重辦。」   皂役一聽,大家都懼怕這位新任的老爺,不敢留情,將李八侯按捺在地,掄 起大板,打了四十板子。打完了,彭公又問說:「奴才,你還不快說嗎!」那李 八侯本來沒有受過官刑,家中富生富長,今天這一頓板子,打得個皮開肉裂,鮮 血直流,無可奈何!聽見彭公又問他,他咳了一聲,說:「你不必問了。我已被 你訪明白了,又何必多問!」彭公又叫把家人孔亮帶上來,說:「你這奴才可惡, 引誘你家主人魚肉鄉里,欺壓良善。   從實說來,以免皮肉受苦。」孔亮見問,口稱:「老爺,我家主人所為之事, 奴才雖然知道,也是不敢管哪,求老爺明鑒!」   彭公見那孔亮,就知道他是一個奸猾小人,又見他口齒伶俐,彭公今日在他 莊中,他也很做了些威詐。此時,彭公一團正氣,真是令人可怕,那奴才戰戰兢 兢地說:「求老爺饒命吧!」彭公說:「先把這奴才給我打四十大板,再問不遲。」 眾衙役把他拉下去,重打了一頓。   正要帶李八侯,再行審問,天色已亮,雞鳴三唱,紅日東升。外面有人稟報 說:「稟老爺,外面來了一個白馬李七侯,要見老爺,現在外面。」彭公聞言, 心內暗想:「李七侯是京東一帶有名的響馬,兄弟被拿,他既來此處,恐怕有些 不好?」   正想之間,彭公故意問三班書差人役,說:「這李七侯是何等人物,你等可 知詳細麼?」書班劉祥帶笑說:「大老爺要問此人,是此處有名的。他在本地並 無一案是他作的,三河縣境內,他還管得沒有竊盜案子。今天他前來,必是為他 兄弟的事情。   老爺見與不見,在兩可之間。」彭公一聞書差之言,先把那三班頭役杜雄喚 至面前說:「你出去給我把那李七侯叫進來,我當堂問他。」杜雄到外邊來,說: 「七太爺在哪裡?」   書中交代:李七侯因在氵裡江寺廟會上,與武家疃的飛天豹武七韃子和眾綠 林英雄大家聚會,逛了一天廟,眾賓朋中有武文華、左青龍、左白臉、武七韃子 等已各自回家。李七侯帶那些知己朋友,內有金眼魔王劉治、花面太歲李通、白 臉狼馮豹、小太歲杜清、小軍師馮泰、雙刀將李龍、藍面鬼劉玉、赤發瘟神葛雄, 都是白馬李七侯的好友,一同跟他回大道李新莊。來至莊中,天已大亮。方一進 門,那些家人說:「七太爺,了不   得了!我家八莊主夜內被三河縣的典史與把總帶官兵把那孔亮全都押去,至 今不見回信。我等正要到氵裡江寺去請七太爺,不想你老人家回來了很好。」李 七侯一聽家人所說,吃一大驚,口中不語,心中想道:「我八弟素日不法,今日 為何被他人鎖去,真乃怪事。」隨帶大眾來至客廳之內。眾綠林英雄聽李八侯被 三河縣拿去,一個個心中有氣,說:「李寨主,你我兄弟在此地並未作過案件, 狗官焉敢這樣大膽!依我之見,咱們大家去殺上縣衙,將八弟搶來,再把那狗官 殺死!咱們遠走高飛就是了!」李七侯說:「眾位且慢,我先問問家人,是因何 故?」   遂叫家人李忠說:「你八莊主因何被人拿去?」李忠說:「因新來了一位知 縣,姓彭名朋,方才到任,即行私訪。他扮作相面先生來到咱家,被八莊主看破, 把他捆上要殺他,被人走漏了消息,劉典史與常把總夜內帶領官兵人役,來至咱 們莊中把知縣救出去了,八莊主拿住了,連孔亮也拿去啦!我等正在著急之際, 七莊主來了。」李七侯一聽此言,心中暗想:「論理這是我兄弟的不是。」那一 邊白臉狼馮豹說:「七哥,你不必說了,我們等到晚上一同至縣衙,殺了狗官, 救出八弟來就是了。」   那邊一班群雄說道:「馮賢弟之言有理。」李七侯總算是個蓋世英雄,一則 想是自己兄弟任意妄為,二則想這一個知縣必是清官,我到那裡見機而作。想罷, 說:「眾位兄長跟我來,咱們大家不可粗魯,暫時見機而作。」說罷,大家一同 出了客廳,來到村頭,吩咐家人備馬出莊,直奔三河縣來。霎時間,即到三河縣 城內,大眾來到衙前。李七侯是本縣一個豪傑,三班六房,無有不認識的。那李 七侯一到衙門,大家齊說:「七太爺來了嗎?」李七侯說:「勞你駕回稟老爺, 就說我來稟見,有要緊的事。」那值班人回稟進去,彭公就派杜雄出來,見李七 侯請了安,說:「七太爺,你老人家好哇?我家老爺有請。」李   七侯說:「眾位,大家等候就是了!」這李七侯一見縣主,有分教:英雄得 步青雲路,忠良大開禮賢門。   不知李壯士他見彭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李七侯替弟領罪 左青龍作惡害人

  話說杜雄把李七侯領到公堂,說:「李七侯告進!」兩旁人役喊:「哦!」 李七侯心內說:「杜雄見我甚講情面,喊嚷告進,其中定有緣故。」來至大堂, 說:「大老爺在上,我李七侯叩頭。」彭公一見,知是在氵裡江寺嚇退張宏的, 說:「你這廝真正大膽,縱使你兄弟行兇作惡,任意妄為,今天你來此,應該怎 樣?」李七侯說:「我求老爺恩施格外,把我兄弟開放,我情願替弟領罪,不知 老爺尊意如何?」彭公知李七侯是個仗義疏財之人,可以恩收此人,留在此地捉 拿強盜。想罷,說:「李七侯,這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李七侯說:「總是小 人管教不嚴,以致吾弟作此逆理之事,小人情願認罪。」彭公說:「國家定鼎以 來,一人犯法,罪及一人,律有定章。本縣久聞你是一個響馬,家中窩藏盜寇, 今天倚仗你那些為非作惡之人,前來擾亂我的公事,對也不對?」李七侯說:「老 爺既知道小的在本縣並無一案,再者老爺可以查查底卷,把老爺貴差喚來問問。 小人唯知剪惡安良,與民除害,專殺霸道土豪。小的兄弟無知,唯求老爺念愚民 無知,治罪於小人就是了。」彭公說:「你既是明白人,也該知道天理昭彰,報 應不爽。大丈夫生在世上,總要揚名顯親,方是立身之本。你今天前來,本縣看 你   相貌非俗,我有幾句話告訴你,你要是真正英雄,本縣要收你做個頭役,跟 我當差,不知你意下如何?」李七侯一聞此言,心中倒為了難啦!有心不應允, 又怕救不出兄弟來;有心應允,又怕得罪了那些綠林中好友。想罷,往上挪了一 步,說:「蒙老爺施恩,抬舉小人,焉敢違抗;無奈家中私事無人辦理,小人暫 且告辭。過日稟明老爺,可以效力。」彭公說:「我今看你份上,來人,把李八 侯給我重打八十!」皂役答應說:「是!」   把李八侯拉下去,打了八十大板,帶上來跪下叩頭。彭公說:「我暫且饒你, 此你知非改過,那還可免,倘再犯在本縣之手,我定重重辦你。李七侯,你將兄 弟帶回,必要嚴加管教。」李八侯連聲求恕,那家人孔亮還在一旁跪著。李七侯 給彭公叩頭說:「謝過老爺,還求老爺把孔亮放回。」彭公說:「李七侯,你還 要替你那奴才求恕。你想,你兄弟所為的事,皆是這奴才所使,我今要辦他,以 免他再生是非。」七侯知道孔亮素日有些過惡,他兄弟是他引誘壞了。遂叫八侯 與他一起給彭公謝了恩,二人出衙門,與綠林英雄相見。那金眼魔王劉治說:「二 位莊主,如今怎麼樣了?」那李七侯把在公堂的情形,細說了一遍,然後回家。 彭公把孔亮重責了一頓,命取一面二十多斤重的枷來,枷號三個月後,再行開放。   彭公退堂,來至書房,彭興兒說:「老爺洗洗臉用飯吧。」   彭公點頭。說:「預備了。」用飯已畢,自己斜身安歇。天有過午醒來,彭 興兒送過茶來,吃茶已畢,傳升堂伺候。三班六房把花名冊子呈上,點了名,又 把前任未結的案子三十餘件看完底卷。吩咐人役,明日把未結之案內的人,一概 帶到候審。吩咐已畢,退公堂自己辦事。凡一切刑名師爺、錢谷師爺、教讀師爺、 書啟師爺、稿案知帖,各等皆無。除去興兒之外,就是三班六房,連廚子也皆是 前任的。彭公為人,除俸息養廉之外,   毫無沾染。到任十數天,大小斷了七十餘件,政聲傳揚,三河境內無不感德。   一日清早升堂問案,忽聽外面一片聲喧,大叫申冤,求老爺救命。那些門役 還要阻擋,彭公吩咐把喊冤之人帶上來。值班差役答應,帶上來有七八人,俱是 鄉民氣象,老少不一。頭前那個年有五旬開外,身穿藍布褲褂,白襪青鞋,五官 端正,淚眼愁眉,口呼:「老爺救命,小的冤枉死哉!」彭公說:「你叫什麼名 字?哪里居住?有冤枉趁此說來。」那老者臉帶淚痕說:「小的姓張名永德,自 幼務農為業,拙妻故去,唯生一子一女,吾子名叫張玉,年二十歲,小女鳳兒, 中方十七歲,小兒未曾娶妻,女兒亦未受聘,住夏店村東頭。那日村中唱戲,女 兒前去看戲,於四月二十八日,被那夏店街上有名的光棍硬把小女搶去。他姓左 名奎,外號人稱他左青龍,他叔叔是裕親王府的皇糧莊頭,他又當本街牙行鬥頭, 手下有些打手。吾兒張玉找到他家,他把我兒亂打一頓,小女也不知死活,吾兒 受傷甚重,特意前來鳴冤,求老爺恩施格外,給小人尋找女兒,全家感德。」彭 公說:「是了,你們那些人又是為什麼,可有呈子?」內中有一人說:「我們告 的都是左青龍,均有呈狀在此。」   遂舉狀呈上。差人接來,遞給老爺一看:頭一張具呈人餘順,係三河縣夏店 小東莊民人。   為勢棍欺人,嚇詐鄉愚事:竊夏店鬥行經紀左奎,匪號人稱左青龍,倚仗伊 叔左莊頭欺壓鄉民。前於四月初九日,在夏店街買麥子八十石,玉米三十石,該 銀五百二十兩,伊全不給價。親向伊討,伊帶同餘黨十餘人,內有孫二拐子、何 瞪眼、賈有理等,反說順訛詐,手執木棍鐵尺,打成週身二十餘處重傷。先經前 任老爺驗明,至今未曾傳伊到案。因此斗膽冒犯天威,唯求恩准,傳伊到案,以 憑   公斷為感。   彭公看罷,又看第二張呈子,也是左青龍霸佔房產,還有合謀勾串,私捏假 字,欺壓孀婦,雞奸幼童,侵占地畝,私立公堂,拷打良民,威逼強婚等事。彭 公看罷,心想此事關係重大,真假難知,若真是惡霸,前任為何沒有一張底狀告 他?也許是一家飽暖千家怨,借貸不週,大家告他。我必須要眼見是實,耳聽是 虛。想罷,說:「你等下去,三日後聽批。」眾黎民下去,彭公退了堂,來到書 房,更換衣服,又要前去私訪。彭公這一去,有分教:彭縣令辦幾件奇異公案, 魏保英移屍身以假弄真。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因小事誤傷人命 為驗屍又遇新聞

  話說彭公退堂,叫興兒到外面拿了幾件衣服,扮作文雅先生模樣,自己出去, 腰中摸出一塊銀子,換了零錢,僱了一匹驢兒,直奔夏店而來。時逢端午節後, 正值炎熱的天氣,野外麥苗一色新鮮,天氣清明,綠樹蔭濃。初夏之際,農夫耘 田於壟畝之中,行人來往於陽關之上,大半多是為名為利,苦受奔忙。彭公在驢 上,望見夏店不遠。忽見前面一伙圍繞,來至近前,見裡面有一個趕腳的人,年 約四十以外,身穿舊藍布中衣,破小汗褂,光著腳,足登兩隻舊鞋,臉上污泥不 少,短眉圓眼黃鬍子。旁邊站著一人,年在三旬以外,白淨面皮,身穿藍夏布大 褂,藍布中衣,白襪青鞋,長眉大眼,口中直嚷說:「你這個東西太不講理。我 且問你,我說的明白,你今又賴我,你們這個地方太欺生了。」那穿汗褂之人說: 「不必多話,我先打你!」說著掄拳就打。那個人說:「我先不與你動手,你真 打我,我也要打你了。」眾人過去問是為什麼?那白臉的少年說:「我住三河縣 城內,姓曹名二,在京都後門內北城根開安樂堂雜貨店。因家中有八旬老母,還 有一個兄弟,昨日給我捎上一封信,說我母親死了。我急去買了幾件衣服,天已 亮了。我出城到了齊化門,僱了一匹驢兒到了通州,連飯都不吃,聞我母一死,   母子連心,自己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家中。到了夏店,我又僱了一匹驢, 我與他說明白的二百文,我就騎上。走了不遠,他說我走得快了,時逢酷暑,天 氣太熱,並說他跟不上,他不馱啦,拉住驢叫我下來,我就下來,也沒有閒工夫 與他生氣。   我想騎了有一里路,我就給他五十個錢。他非二百錢不成,如不給他,不許 我走,因此爭鬥,眾位知道了。」彭公在驢上聽見,下了驢,對趕腳的人說:「你 這個趕腳之人,為什麼不知好歹。」那趕腳的不聽別人勸,過去照騎驢的又是一 拳。那曹二舉拳相迎,方一舉拳,把那趕腳的立時打死,嚇得曹二面目改色。眾 人見是人命,皆往旁邊一閃。少時過來兩個官人說:「誰把他打死的,那一個吧?」 看熱鬧之人用手一指說:「他就是。」官人說:「去把鎖子拿來,把曹二鎖上, 再作道理。」   少時間來了幾個人,鄉約、地方、保甲等一齊同來,大家說:「去人拿一個 筐來,把他罩上,派一個人看守。」少時間又來了些看熱鬧之人。有地方姓孫名 亮的說:「小伙計魏保英看守死屍吧,我等先把他送到衙門去報案,人命關天, 非同小可!」   言罷,拉著曹二,直奔三河縣去了。   彭公看罷,心中說:「這廝真正該當倒運,一掄拳就把人打死,真奇怪,人 之壽限,自有定數。」想罷,轉身進了夏店街。但見人煙稠密,鋪戶甚多,路南 路北,各行買賣甚是興隆。   正走之間,見路北有一座酒館,裡面甚是潔淨。彭公進內落座。   跑堂的過來說:「來了,您老人家要什麼吃的?」彭公說:「給我要兩碟菜、 兩壺酒吃。」跑堂的下去不多時,酒菜擺上。彭公問堂倌說:「我問你一個人, 你可知道嗎?」跑堂的說:「您老人家說吧,有名便知,無名不曉。且先問先生, 是哪一個?」   彭公說:「在下問你那糧行經紀左青龍左奎。」小二把舌頭一伸說:「您老 人家要說別人不知,要問左奎,可是無人不曉。您   老人家貴姓啊?」彭公說:「我姓十,要在此處買些雜糧。」跑堂的說:「要 買雜糧,如認識左爺,那就好說。我們這夏店街上糧價,是左大爺定的,不怕值 十兩銀子,他說五兩,別人不敢不賣,很少有的脾氣。」彭公說:「我問你,那 左青龍是在哪裡住啊?」小二說:「今天不在此,每逢三、六、九集場,他才來 啊!」彭公想道:「今天白來,莫若我回去,辦了那人命案,再訪左青龍也不為 晚。」想罷,吃了幾杯酒,會了錢,自己回了衙門。   天色已晚,到了後院叩門。家人興兒正在憶念之際,忽聽外面叩門,慌忙出 去,開了後門,用燈籠一照,原來是老爺回來了。彭公進了後院門,就把門兒關 上,一直到書房內落座。   興兒過來請安,說:「老爺用了飯沒有?」彭公說:「用了。今日有什麼公 文案件沒有?」興兒說:「有兩件文書,內中有夏店地方孫亮呈報毆傷人命一案, 帶到兇手曹二,係本縣城內人。」   彭公聽說,喝了幾杯茶,吩咐值班的伺候升堂,換了官服,坐了大堂。兩旁 燈光照耀如同白晝。彭公吩咐:「帶那夏店地方呈報毆傷人命一案,當堂聽審。」 值日頭役人等答應,從下邊將人犯帶上來。那曹二跪下說:「老爺在上,小人曹 二給老爺磕頭。」彭公留神細看,那兇手正是方才打架之人,隨問道:「你叫曹 二?」曹二答應說:「是。」彭公說:「你為什麼打死人?被害之人是哪裡人氏? 你要一一的從實說來。」那曹二照著方才的實情說了一遍。彭公聽了,叫人帶了 下去,吩咐看押。   又辦了幾件衙門中的公事,退堂安歇。次日天明,彭公用完了早飯,帶領刑 房人等,一同去夏店驗屍。這一去,有分教:屍場之中,出一件新聞怪事;三河 縣內,添幾件異案奇聞。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驗屍場又遇奇案 拷賊徒巧得真情

  且說彭公帶同刑仵人等,出三河縣城,人馬轎夫直奔夏店而來。到了屍場, 地方、保甲人等前來迎接老爺。轎夫打杵,彭公下轎一看:早有人把屍棚搭好, 當中擺的是公案桌兒,上邊有文房四寶。看罷,進了屍棚落座,吩咐人去把那被 傷身死之人驗明,稟我知道。刑房書班杜光,帶同仵作劉榮,先把屍身驗明,然 後跪在公案前說:「請老爺過目,被害人週身傷四十四處,致命七處。」彭公一 聽,心內不悅,暗想昨天本縣目睹,看見曹二拳回氣斷,打死趕腳之人,為何又 有傷痕四十餘處?即站起身來,到了屍身前一著,見遍身血跡,難辨面目,復又 返身落座,說:「曹二,你到底為何把他打死的?」曹二說:「小人是為僱驢, 與他口角相爭,一拳把他打死。要說四十多處傷痕,這話就不對了。」彭公說: 「曹二,你過去看看再說。」有人帶他到了死屍旁一看,曹二心中一愣,細看那 死屍,是十八九歲的一個後生,面目倒也白淨,被血所污,也看不出五官來,身 穿藍綢子褂褲,上面盡是血,渾身傷痕不少。看罷回來,跪在彭公座前說:「大 老爺,小人冤枉了!昨日我打死的是四十多歲的男子,身穿破衣;今日是一個十 八九歲的孩童,週身傷痕甚多,不知被何人打死?」彭公一聞此言,心中一想,   說:「我昨天也是目瞧眼見的事,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為何今日不是的 了?其中定有緣故。」想罷,又到那死屍旁邊,仔細一看,並不是昨天被打之人, 其中必有別情。看罷歸座說:「把本地官人帶過來!」旁邊人答應,帶上-人跪 倒,口稱:「老爺,杜亮叩頭。」彭公說:「你是此地的地方?」杜亮說:「小 人充當此地的地方。」彭公說:「我且問你,昨天曹二打死驢夫,是你看屍?」 杜亮說:「不是。」彭公說:「不是你是誰?」   杜亮說:「只因小人解送兇手報案,此處留下小人的伙計魏保英看屍。」   彭公吩咐:「帶魏保英上來,我問他就是了。」杜亮答應,就站起身來叫魏 保英。少時有人答應,進了席棚,來到公案之前,跪下叩頭。彭公往下一看,說: 「你抬起頭來。」魏保英一抬頭,彭公看他年有二十八九歲,面皮微青,並無一 點血色,黃眉毛三角眼,一臉的橫肉,高鼻薄片嘴,身穿毛藍布半截褂、紫花布 襪子、青布鞋,跪倒口稱:「老爺在上,小人魏保英叩頭。」彭公說:「魏保英, 你今年多大歲數,當差幾年?」魏保英說:「小人二十九歲,自幼在公門當差。 我父親外號叫魏不活,也在此處當過保甲,已然死了。我跟著杜頭兒當此差使。」   彭公說:「你一人看守,可還有別人?」魏保英說:「就是小人自己,並無 別人。」彭公說:「既無別人,我且問你,夜內屍身為何改換?」魏保英說:「小 人看守,並未睡覺,焉有改換之理。」彭公微微地一笑,說:「你這該死的奴才, 好生大膽,一夜之間,竟會移屍改換,還不從實招來!」魏保英說:「小人並無 別的緣故,求老爺恩典吧!」彭公說:「抄手問事,萬不肯應,來人,給我拿下 去掌嘴!」皂役人等拉下,打了四十嘴巴,又打了四十大板。魏保英說:「老爺 就是打死小的,也沒有口供,求老爺恩典吧!」彭公說:「我已知道你這廝不是 好人,要不實   說,我把你活活打死!來人,再給我打。」差役人等又拉下打了一頓,魏保 英受刑不過,說:「求老爺不必多問,我招就是了。」彭公吩咐:「把他給我帶 上來!」那魏保英叩頭說:「老爺容稟,只因昨日奉我們頭目差使,著我看死屍。 我吃了晚飯,喝了四兩酒,自己在那死屍旁睡去。天有二鼓,一陣涼風透骨,吹 得我毛骨悚然。起來一看,滿天星斗,並無月色,又無一個人與我作伴,定一定 神,見那死屍一旁,燈籠發昏,我去夾了一夾燭花兒,方才要睡,又起了一陣旋 風,刮得甚是可怕,圍著我繞了一回。我再看不見旋風了,因此我才把臉一蒙, 睡至天色大亮。我這裡又叫了幾個伙計搭屍棚,伺候老爺驗屍。此話是實,並無 別的緣故,求老爺詳查,不必責打小的。」彭公聽魏保英伶牙俐齒,如此遮蓋, 吩咐:「來人!」兩邊三班人役一聲答應。彭公喝道:「把那魏保英給我活活的 打死就是!」那皂隸答應,把魏保英拉下去,拉倒在地,舉起板子往下就打,打 了有二十板子,魏保英受刑不過,說:「罷了,我招了吧!   老爺不必打了,我說就是了。」彭公說:「我把你這刁猾的奴才,既然你說, 吩咐人放下他來,你就給我說吧!」那魏保英眼含痛淚,說出這件事來。有分教: 說出這事驚天地,追破機關泣鬼神。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魏保英吐露真情 彭友仁私訪惡霸

  話說彭公審問那移屍調換的看屍官人,嚴刑拷問,魏保英才講出真情實話, 說:「求老爺開恩,小人昨夜看守那被傷身死的屍身,內有三更時候,陡來涼風 一陣,將小的吹醒,過去一瞧,並不見那毆死的屍身。我想,要是天明沒有屍身, 老爺前來相驗,豈不責打小人。我忽然想起亂葬崗之內,有新埋的死屍一個,我 即起意把那屍身移至此處,以圖頂替,以免老爺責打。小人故作此事,求老爺恩 施格外,這確是真情。」彭公說:「我且問你,那一個死屍,你怎麼知道埋在那 裡,快些說來!」魏保英說:「求太爺施恩,要說那一個死屍,皆因小的貪杯誤 事。那一天是五月初九日晚上,小的在後街小酒店內賭錢,輸了有四十二弔錢, 正在著急之際,外邊來了一個人,叫小的名字說:『魏保英跟我來!』小的一瞧, 認得是醉鬼張淘氣。我問他:『張二哥作什麼?』他拉我到了無人之處,叫我幫 埋一個人。我跟他到了左青龍花園子內,他說:『魏二兄弟,我告訴你吧!眼下 我奉左青龍左太爺之命,在花園之內有一個死屍,給我八兩銀子,叫我把他移出 去,我想叫你幫我,給你三兩銀子。』小人依他說,也是一時見財起意。我跟他 進了花園,到了後廳內,見那些管家、更夫,都在那裡守著。我二人領了銀   子,把屍身抬出花園,就埋在那亂葬崗中。昨夜才把屍身移出,以作頂替, 這是真情實話,並無一點虛假。」彭公一聽此言,心中就知又是一條人命,再往 下問魏保英:「我且問你一件事情,昨天曹二打死那不知名姓的驢夫,他的屍身 在哪裡,你要從實招來。」魏保英說:「求大老爺開恩吧,小人實不知內中有甚 緣故,我也不知那被傷身死之屍為何作怪,害得我實在好苦。」   正說之間,那邊有人說:「老爺開恩吧,把那僱驢的放了,小的並沒死,把 驢給我吧!」彭公一瞧,吃了一嚇,正是那被毆身死之人,不由得一陣面目失色, 說:「你是什麼人?快些說來,免得本縣動刑。你來見本縣是何緣故?」那人說: 「小的是燕郊人氏,姓呂名祿,家業凋零,有老母在堂,七十餘歲,別無生業, 唯有趕腳為生。只因昨天由夏店允了一個生意,馱到三河縣,騎驢的人姓曹名二, 我二人口角相爭,一時性急,忍耐不住,二人打了起來,小人身受一掌之傷,把 我打死。天有三更時分,我甦醒過來,身上有席蓋著,旁邊有一個燈籠,又躺著 一個人在那裡。我就明白了,知道我死了。後又看看驢也沒有了,我知是打我之 人必定遭了官司了。我不叫那看守之人,怕的是夜靜更深,把他嚇死。我又肚中 饑餓,想回家吃飯,等到老爺驗屍之時,我好前來認驢。才來屍場之內,見老爺 在此,又有一個屍身,其中定有緣故,我就不敢前來回話。方才見那魏保英已把 真情吐露,我才敢前來,求老爺恩施格外,把曹二放了,把我的驢給我吧,我好 趕腳去,養活我家老娘。」   彭公一聽呂祿之言,想他與曹二俱是小本經營,若不體諒他們,豈不招怨於 人。想罷,說:「呂祿,我把你的驢給你,你的事就完了。」吩咐地方官人把那 驢給呂祿牽來,當堂完案具結。   地方聽老爺吩咐,說:「來人,昨日那匹驢,你們拴在哪裡?」   小伙計鄒文說:「拴在那丁家店內,我去拉了來。」去不多時,   把那驢拉來,交給呂祿,連曹二一同釋放。   彭公又說:「魏保英,你帶領我的官人,把那醉鬼張二給我帶來,候我細細 審問。」那些官人,隨同魏保英去了。片時回來,稟明老爺說:「並無有醉鬼張 二的下落。」彭公又吩咐鄉人:「你等可有認識這死屍的嗎?」那些官人皆說不 知。彭公說:「你們看熱鬧的人,如有認得此屍者,自當前來認他,本縣並不加 罪你等。」說罷,那些瞧熱鬧之人,男男女女,擁擠不開。彭公又派官人照樣傳 說:「爾等瞧熱鬧之人,如有認得此屍,不必害怕,只管前來說明來歷就是。」 那些鄉人,個個往前細看那屍,並不朽爛,心中想道:「這個俏後生,也不知是 誰家的兒,生成花容月貌,白淨面皮,看來年歲在十七八之間,不知哪裡惡人害 的?可憐身帶重傷,遭此不幸,並無有親人代他鳴冤。」那眾百姓你說我說,聲 音一片。忽聽那面大叫一聲說:「冤枉哪!」有分教:陽世奸雄,傷天害理皆由 你;陰司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   要知彭公提那左青龍的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趙永珍屍場鳴冤 彭縣令邀請義士

  話說彭公那日審問魏保英移屍之案,忽聽有人喊冤:「求大老爺替小的報仇。」 彭公舉目一看,見那人年約六十有餘,身穿月白布褂褲,白布襪青鞋,面皮微黃, 兩道重眉,一雙大眼,準頭端正,沿口黑鬍鬚,跪至案桌前說:「老爺在上,小 人冤枉!」彭公說:「你有何冤事,趁此實說。」那老兒說:「小人姓趙名永珍, 在夏店街上東頭居住,務農為業。小的有一男一女,連我夫婦四口人。我兒十八 歲,在學房讀書,我女兒二十歲,尚未聘人。我兒趙景芳常在學房內住,本月十 三日那一夜沒有回家,到第二日也未曾回家,小人各處去找,並不知下落。今天 見老爺在這裡驗屍,那正是我兒子趙景芳,不知被何人所害,甚是可憐!小人斗 膽冒犯虎威,叩求老爺恩施格外,替小人拿獲兇手,報仇雪恨!」彭公說:「你 起來把你兒的屍身領去,暫且停放一邊,候本縣拿獲兇手,替你報仇就是!」趙 永珍領屍身下去。彭公說:「馬清、杜明,急速鎖拿胡鐵釘到縣聽審。」二役答 應下去。彭公帶魏保英回三河縣,將他收監,然後拿醉鬼張二。   彭公到了衙門,進了內宅,興兒伺候老爺吃了飯,天色已晚。到了次日,天 明起來,早飯已畢,傳三班人役,伺候升堂。   馬清、杜明說:「胡鐵釘不在左府之上,並無這個人。」彭公一想:「左奎 乃是此處一個財主,有幾張呈狀都是告他。我前次去夏店私訪,路遇趕腳之案。 這一件事,必須要親身前往,又怕那夏店街中,有人認識於我。」想罷,就叫三 班捕頭杜雄。   杜雄上堂,給老爺請安。彭公說:「杜雄,你去到大道李新莊,把白馬李七 侯請來。」杜雄答應說:「是。」自己下堂叫伙計們備馬,轉身上馬出城,直奔 大道李新莊來。到了莊頭下馬,來至李宅門首。杜雄一瞧,家人李忠正在那門外 站立。杜雄說:「李爺,煩你通稟,有三河縣內杜雄來給七太爺請安問候,現有 話說。」李忠說:「是。你在這裡坐下,我去到裡邊回稟一聲。」說著轉身走入 院內,來至書房,見李七侯抱著自己的兒子,名喚李雲,年方三歲,生得方面大 耳,五官端正。   原來李七侯自把他胞弟八侯帶至家中,細勸一回,又指教他半日,他也回想 過來,自己悔過,從此閉門度日思過,永不敢再作非理之事。那綠林中友人,有 金眼魔王劉治、花面太歲李通、白眼狼馮豹、小太歲杜清、小軍師馮秦、雙刀將 李龍、藍面鬼劉玉、赤發瘟神葛雄這八個人,要往山海關去逛一趟。   李七侯一想,綠林中哪有壽活八十歲的?雖說是偷富濟貧,行俠仗義,總有 損處。我從此閉門謝客,永不見人。這一日在書房抱著李雲,見家人李忠進來回 話,說:「外面有三河縣捕頭杜雄前來請安。」李七侯說:「請進來。」那家人 出去,把杜雄請到書房。李七侯站起來說:「杜賢弟少見哪!」杜雄請了安,說: 「七太爺,我今奉老爺的諭,叫我請你老人家到衙門,有要事相求。」李七侯說: 「縣太爺今天叫你來叫我,他乃父母官,我應當前往,無奈有家務纏繞,不能分 身,煩你回去說,我實不能遵命。」杜雄說:「七太爺不去,怕老爺還差人來請 你,莫若一同前往。」李七侯說:「你在此吃完了飯回去,我實不能一   同前往。」杜雄見李七侯真不能去,吃飯已畢,告辭回衙而去,稟明老爺。 彭公說:「你拿我的名片,再去請他。你就說本縣公事在身,不能前往。」杜雄 拿了名片,又去到那大道李新莊,才把那李七侯請來。七侯說:「老爺在上,小 人有禮。不知老爺呼喚,有何面諭?」彭公說:「夏店有個左奎,外號人稱左青 龍,此人名氣何如?」李七侯沉吟不已,暗思這一段事情:「叫我如何設法?左 青龍乃是一個無知之人,我要不看他的叔父,早把他管教一番。今日縣太爺訪問 他的行為,其中定有緣故。」想罷,說:「老爺要問那左青龍,乃是一個無知之 人。問他有何事故?」彭公把眾人告他,我私訪,此時已接呈狀及驗屍之事,從 頭敘說一遍。李七侯說:「老爺要傳他,費了事了,他倚仗人情勢力,他是索親 王義子,無所不為。依我之意,老爺用穩妥之計,把他請來,先把那原告傳到聽 審,然後問他。」   彭公說:「馬清、杜明,你們拿著我的名片,去把那左奎給我請來。」二役 答應下去,急速至夏店東後街左青龍的家門首,說:「煩你們通稟一聲,就說有 三河縣捕頭馬清、杜明前來拜訪這裡莊主。」門上人往裡邊走去,左青龍正同那 胎裡壞胡鐵釘、盧欠堂先生兩個人吃酒。家人來報說:「今有三河縣的捕頭馬清、 杜明,要見莊主,不知見否?」左奎說:「請進來。」   家人出去,到了外邊,把馬、杜二位帶進了大廳之內。馬、杜一瞧,是正大 廳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北上房之內有條案,條案前一張八仙桌子,一邊一把 八仙椅子。東邊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正是左青龍,身高九尺,面如紫醬,兩道環 眉直立,二目圓睜,四方口,沿口黑鬍鬚,身穿青綢縐長衫,藍寧綢套褲,內襯 藍褂,足登白襪青雲鞋,三旬以外的年歲。西邊椅子上坐著一人,年約五旬以外, 面皮微白,尖嘴猴腮,兔頭蛇眼,身穿白夏布大褂,足登白襪青雲鞋。下邊椅子 上,坐著一個瘦小   枯乾、相貌平常的人,他就是胎裡壞胡鐵釘。二位班頭一瞧,說:「莊主, 我們奉了縣太爺之命,拿名片來請您老人家。」左青龍一聽馬、杜二人之言,問 那盧欠堂先生說:「此事我去好還是不去的好呢?」盧欠堂先生說:「還是去為 上策。」胡鐵釘說:「我跟去。」左奎吩咐備馬,與馬、杜二人吃了飯,諸事已 畢,上馬同二班頭、胡鐵釘直奔三河縣來。   天有正午,進了三河縣城,來至衙門以外。二役進去回稟老爺。時刻不久, 只聽裡面說:「請!」左青龍帶胡鐵釘進儀門,見大堂之上,並無一人。過了大 堂一瞧,嚇了一跳!見彭公官服端坐正中,三班人役分站兩旁,又有李七侯在此, 不知是何緣故?左青龍正在狐疑之際,聽得兩旁書役人等呼喝之聲,說:「左青 龍帶到!」三班人役說:「跪下!」左奎說:「彭朋,你到任未久,邀請紳士, 這樣的傲慢。」彭公說:「你倚仗銀錢勢力,欺壓良善,姦淫婦女,搶擄少婦長 女,霸佔房產土地,雞奸幼童,無所不為。今日來到本縣面前,你尚目無官長, 咆哮公堂!」   吩咐左右:「叫他給我跪下!」兩旁人役一喊堂威:「跪下!」彭公一一審 問左青龍,有分教:勢棍惡霸,從此心驚;純良賢士,得見天日。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設奇謀拿獲左奎 審惡霸完案具結

  彭公升了三堂,馬清、杜明把左青龍帶至堂前。彭公怒說:「你搶張永德之 女,打壞張玉,剋扣餘順的糧價,趁此實招上來!」左青龍勃然大怒,說:「彭 知縣,你私捏我的罪名,打算想要我的銀錢,我焉能服你。」彭公說:「帶上張 永德,當堂對詞。」差役人等答應,帶上張永德跪在老爺面前說:「老爺與小人 作主,那就是搶我女兒的,求老爺給我女兒報仇雪恨!」彭公說:「左奎,你可 聽見,還不給我實說嗎?」左奎知道有人告他,說:「縣老爺貪圖他人銀錢,與 我作對。」彭公說:「胡說,拉下去給我打。」左奎大吃一驚,嚇得胡鐵釘戰戰 兢兢。   兩旁人役立時把那左奎按倒在地,重打四十大板,打得皮開肉綻。打完了, 彭公說:「連他那跟人也給我帶上來,我要細問他。」胡鐵釘跪倒說:「大老爺, 我不是左奎的跟人,他與我住街坊,今日他叫我跟他來,求老爺饒我吧,我家現 有七旬老母親。」彭公聽胡鐵釘不住地哀求,又見他長的相貌平常,說:「來人, 把他給我逐出衙門外。」胡鐵釘嚇得屁滾尿流,竟自逃之夭夭。彭公說:「左奎, 你要想不說實話,焉能逃出本縣之手。我自到任,就知你的惡名素著。張永德之 女,現在哪裡?   餘順的銀兩,你吞起來了,還不從實招來!」左奎本來無有受   過官刑,倚仗銀錢勢力,在家結交官長,威鎮一方,無人敢惹。」   今日這四十板打得他叫苦哀求說:「老爺你不必打我,我有朋友來見你就是 了。」彭公說:「哪裡的朋友,給我再打他四十大板。」兩旁衙役人等說:「快 說,你要不說,又打你了。」左奎無奈,只得把所作之事從實招來,一概承認, 說:「張永德之女,現住我家花園之內;餘順的銀兩,我家可以賠補;趙永珍之 子,酒醉以後被我雞奸,酒醒之後,他說要告我,我就把他打死,叫醉鬼張二與 魏保英抬了出去,埋在那亂葬山崗;霸佔劉四的田地五十畝,我也全都承認。」 代書寫了招供,他畫了押。彭公把餘順叫上來說:「你候本縣給你追回銀兩。」 又吩咐張永德說:「張永德,你候老爺把你女兒帶來,當堂領回。」   再吩咐馬清、杜明與李七侯:「你們到夏店街左奎家中,把張永德之女帶來, 取二百五十兩紋銀,傳醉鬼張二、胡鐵釘到案,明日聽審。」三個班頭領諭下去, 即把左奎獄中收禁。   彭公退堂,用了夜飯,時交二鼓,方才安歇。次日天明起來,諸事已畢,吩 咐升堂,三班差役人等在兩旁伺候。馬清、杜明、李七侯把銀兩呈上,說:「奉 老爺的諭,現在已把張鳳兒帶來。張二逃走,不知去向,胡鐵釘亦在昨天逃去。」 彭公說:「叫張永德把他女兒領回去,餘順領銀子當堂具結完案。」   又將左青龍提出來,一一對了詞,畫了押,彭公定了一個斬立決。方要帶左 青龍下去,外面進來一人,身高八尺,頸短脖粗,身穿官服,頭戴官帽,面龐微 黃,雄眉直立,二目圓睜,四方臉,準頭端正,四方口,年約三旬以外,直上公 堂,抱拳拱手,說:「老父台請了!晚生武文華有禮。」彭公一瞧,是一個舉人 打扮,便問道:「什麼人,來此何干?」武文華說:「本縣舉人武文華,因為老 爺拿獲左奎,他乃本處的紳董,家道殷富,被人妄告。老父台並不細查,嚴刑取 供,凌辱鄉紳,吾甚不平,   特來請示。」這武文華是武家莊人氏,家中有田二百餘頃。他又是一個武舉 人,與左奎是金蘭之好。聽人傳說左奎被人拿進衙門,特意前來辦理,要救那左 青龍。彭公說:「武文華,你倚仗著是武舉人,擾亂本縣的公堂。左青龍身犯國 法,現有對證,你豈不知王子犯法,與民同例?來人,把武文華給我逐出衙門外!」 武文華說:「彭知事,你到任不久,凌辱鄉紳,剝盡地皮,我要叫你坐的長久, 算我無能。說著,氣昂昂地下堂竟自去了。   彭公將左青龍收入獄中,定了斬立決之罪。方要退堂,忽聽外面又有人喊冤。 彭公吩咐帶上來。當值差役們下去,把那兩個喊冤人帶上堂來,都是三十多歲, 身穿月白布褂褲,足登白襪青鞋。東邊跪的那人,五官端正,膚色微黑,面帶慈 善;西邊跪的那個,也是三旬以外的年歲,面帶良善忠厚之相。彭公看罷,說: 「你二人為何喊冤,趁此實說。」東邊跪的那人說:「小人姓姚名廣禮,家住何 村,孤身一人,跟我姑母家中度日,今年三十歲。因昨日晚上,小人在村頭閒步, 遇見笑話張興走得慌忙,彷彿有什麼事的樣子。小人平日也與他說笑,我就說: 『張二哥,你發了財就不認得人了。』他立時站住,顏色改變,說:『姚三哥, 你叫我作什麼?』小人說:『你請我喝一杯酒吧!』他拉著我到村內酒鋪之中說: 『咱們兩個喝兩壺吧!』要了酒菜,我二人喝著,我就問他說:『你從哪裡來, 為何老沒有見你?』笑話張興說:『今天從香河縣來,發了點財,你敢要不敢要?』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兩封銀子,放在桌子上說:『你要用,就給你一封。』小人 說:『我不敢用。』問他從哪裡得來的財?他說他在和合站害了一個人,扔在井 內,得了一百兩紋銀。小人一聽嚇了一跳!我說:『我不使,你拿起來吧。』喝 了兩壺酒,我二人分手。小人到家,越想越不是,怕受他的   連累。我今一早起來,正要進城告他,又遇見張興慌慌忙忙要逃走的樣子, 我過去把他抓住說:『咱們兩個到城內鳴冤去!』就拉著他來至此處鳴冤。小人 與笑話張興素日並無仇恨,只因怕他犯事,小人有知情不舉,縱賊脫逃之罪。」 彭公說:「你叫何名?通報上來。」張興說:「小人名叫張興,孤身一人,跟我 舅舅家中度日。我舅舅在京都跟官,名叫劉祥,我舅母跟前並無兒女。昨日我舅 舅回家來歇工,我在他家與他買辦物件,買了香河縣趙廷俊的田地六十畝,定明 價銀四百八十兩。我舅舅昨日假滿,一個跟主人的人,不敢誤了,連忙的進京去 了。臨行之時,告訴我說,定銀一百兩,要我舅母把銀子交我送到香河縣城內趙 宅。他們家人說,他家主人不在家,出去拜客了。   我等到日落之時,就說:『你家主人來家時,叫他明天在家等我,我回家去 了。』走至村口,遇見那姚廣禮,他與小人說笑,我外號人稱笑話張興,我聽他 說我發了財啦,故此戲言說,我在和合站害了一個人,扔在井內。老爺想情,我 要真害人,我能對他說嗎?這是小人愛開玩笑之過,故此才有今日之事。老爺如 若不信,把趙廷俊傳來一問便知。」   彭公見他五官慈善,言語並不荒唐,說:「杜明辦文書,到香河縣把趙廷俊 傳來,當堂聽審。」正說著,從外邊來了兩人,乃是和合站的鄉約劉升、地方李 福。二人上來叩頭,說:「回老爺,現今我們和合站天仙廟前,有一口井,本街 人都吃那裡的水。今日清早起來,有人打水,瞧見內有死屍一個,不知何人拋下 去的?下役特意前來呈報老爺知道。」彭公一聽此言,心想又出岔事一件。不知 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和合站日驗雙屍 彭縣令智斷奇案

  話說那和合站的鄉約劉升、地方李福來呈報說,和合站天仙廟前井內,有了 死屍一個。彭公一聽,正合他所問的案情,便說:「笑話張興,你這該死的奴才, 你是在哪裡害的人,趁此實說,免得皮肉受苦!」張興說:「老爺,小人冤枉哪! 小人實不知情。」彭公吩咐:先將姚廣禮、張興二人看押起來;自己帶刑仵人等, 奔和合站前去驗屍。   彭公坐轎,出了衙門,直奔和合站而來。行了有一個多時辰,來到屍場,早 有這本處官人搭好了屍棚,預備了公案。彭公下轎,升了公座,吩咐人下去把那 死屍撈上來。早有應役人等,把繩筐預備好了。下去了一個人,少時撈上一個女 屍來,年約二十以外,是被繩子勒死的。撈屍之人說:「井內還有一個死屍,請 老爺諭下。」彭公一聽,說:「你再下去把井內死屍撈上來。」那人撈起來一看, 並無人頭,是個男子的模樣。彭公派人驗看,刑仵人等驗完了,來至彭公面前說: 「女屍被繩勒死,男屍是被刀殺死的,請示老爺定奪。」彭公一聽,心中一動, 料想那笑話張興,並不是殺人的囚犯,這其中定有緣故。   正在為難之際,忽聽有人喊冤。彭公說:「把喊冤之人帶上來。」   少時,當差人等把喊冤之人帶至公案前跪倒說:「小人冤   枉!」彭公一瞧:那個喊冤的人,年有六旬以外,精神矍鑠,身穿月白布褂 褲,白襪青鞋,跪倒在地,淚流滿面,說:「小人蔣得清,在何村居住,就是夫 婦二人。所生一女,名叫菊娘,給本村姚廣智為妻,夫婦甚是和美。今日我去瞧 我女兒,見他房門大開,屋內並無一人。小人想,必是我女兒往我家去了。   小人又到家中一看,我女兒並未在家中。我又連忙各處尋找,並皆不見。我 的女婿在和合站開設清茶館,我到鋪中一找,他並未在鋪中,也不知我女兒之事。 我聽說老爺在此驗屍,我觀看熱鬧,見那個女屍是我女兒,不知被何人勒死?求 老爺與小人女兒報仇。」彭公說:「蔣得清,你去到那死屍一旁,觀看那個無頭 男屍,你可認得是何人?」蔣得清來至屍旁一瞧,回來說:「小人並不認識。」 彭公說:「來人,把地方劉升、李福叫來,把屍身用棺盛起來停放一旁。」   彭公上轎,回三河縣而來。到了衙門歇一歇,吩咐把馬清、杜明叫上來,說: 「派你二人帶姚廣禮去到和合站,把姚廣智拿來,當堂聽審。」二役答應,帶著 姚廣禮出了衙門,直奔和合站而來。到了茶館之中,伙計們一瞧,說:「姚三爺 來了,好哇!你們喝茶吧,」姚廣禮說:「我們四弟呢?哪裡去了?」   伙計說:「在這東首黃家,離此第六家路北就是。」廣禮說:「我們找他去。」 帶著二位衙役,來至東首路北一瞧,是隨牆的門樓,門板關著,院內北房三間。 姚廣禮看罷,手打門環,只聽裡面有婦人嬌滴滴的聲音說:「找誰呀?」出來把 門打開,一瞧姚廣禮三個人,說:「貴姓,來此找誰?」姚廣禮一瞧這個婦人: 年約二十,細條身材,光梳油頭,淡抹脂粉,輕施娥眉,身穿雨過天晴的細毛藍 布褂,蔥青綠的中衣,足登紅緞子花鞋,三寸金蓮尖生生的,又瘦又小,面皮微 白,杏眼含情,香腮帶笑。姚廣禮看罷,說:「我姓姚名廣禮,我來找我的族   弟姚廣智。」婦人一聽,回頭說:「老四,有人來找你,出來讓進來吧。」 姚廣智從裡邊出來,見了三哥,說:「你從哪裡來?   裡面坐吧!」姚廣禮說:「四弟,你這裡來,現今我奉太爺之命來拿你。」 馬、杜二人一瞧,說:「你就是姚廣智嗎?你的事情犯了!」抖鐵鏈把姚廣智鎖 上。那婦人嚇得說:「為什麼事呀?」   馬、杜二人說:「你也跑不了!」也把她鎖上,帶著婦人與姚廣智,直奔三 河縣而來。   正值彭公升堂,馬清等帶姚廣智上堂回話,說:「把和合站姚廣智帶到,還 有一個婦人,和他在一處住,也帶來聽審發落。」彭公說:「知道了。」望堂下 細看姚廣智,二十餘歲,白淨面皮,細條身材,身穿藍綢子中褂,白襪青鞋,雙 眉帶秀,二目有神,俊俏人物。又看那婦人生得更好,怎見得?有詩為證:雲鬢 斜插雙鳳翅,耳環雙墜寶珠排;脂粉半施生來美,風流果是少年才。   彭公看罷,說:「下邊跪的是姚廣智?」下面答應:「是。」   又問:「你在哪裡住家,作何生意?」姚廣智說:「小人在何村住家,離家 三里,在和合站街上開設茶鋪生理。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娶妻蔣氏。」彭公說: 「你妻蔣氏被何人勒死,拋在井中?」姚廣智說:「小人今日在鋪中聽說,正想 著前來報官。   求老爺恩典,給小人的妻子報仇。」說著,兩眼通紅,眼含痛淚。彭公又問 說:「那個婦人是你什麼人?你為何在她家?」   那婦人說:「小婦人李氏,他與小婦人的男人是結義的兄弟。」   彭公把驚堂木一拍,說:「休要你多嘴,問你時再說!」兩旁三班人役一喊 堂威,把那婦人嚇了一跳!姚廣智連忙說:「小人與她男人黃永有交情,他男人 在通州作買賣,常給小人由通州捎茶葉,今日我去他家,問捎來茶葉有無,正遇 我本族中的三   哥姚廣禮找我。有老爺的貴役,把我連那婦人一並鎖來。只求老爺把那婦人 開放,與她無干!」彭公一聽,心中早已明白。   又問那婦人說:「你男人作何生意,家中還有什麼人?」李氏一聽,說:「小 婦人李氏,我男人叫黃永,今年二十四歲,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娶小婦人過門, 就是我二人過活,他在通州做買賣,是糧食行的生意。」彭公問:「糧行是什麼 字號,你男人幾時從家中走的?」那李氏顏色更變,連忙答言說:「是五月端午 節後走的,不多幾日。」彭公說:「你男人一年來家中幾次?」李氏說:「來家 兩三次,逢年節始來家住。」彭公說:「是了。」又問姚廣智:「你妻蔣氏被人 勒死,為何扔在和合站井中的?」姚廣智說:「小人不知。」彭公一陣冷笑,說: 「我把你這該死的囚徒,你在本縣跟前,還想不說實話。來人,拉下去給我掌嘴!」 三班人役答應,拉下去按倒就打四十嘴巴。   他還不肯招,只嚷冤枉。彭公說:「你妻子被何人勒死,從實說來!」姚廣 智說:「我實在不知。」彭公說:「拉下去給我再打!」又打了八十大板,姚廣 智還說不知。彭公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姚廣智,你被屈含冤,本縣責打 了你幾下,我賞你五兩紋銀,你把你妻埋葬,候本縣給你辦兇手報仇,你好好做 生意,不准生事。」遂連李氏一並開放。二人磕頭說:「老爺恩典。」說完就下 去了。   彭公對李七侯附耳說:李壯士,如此如此。李七侯點頭,出了衙門,暗暗地 跟隨那姚廣智,見那二人直奔和合站黃永家中去了。天已黑了,七太爺換了衣服, 背插單刀,自己在和合站無人之處站立。候至初更之時,翻身上房,來至黃永住 所,從北上房跳下去,見屋內還有燈光。李七侯心中說:「白晝之間,公差們多 粗魯,愣把那婦人給帶上衙門。要是姦夫淫婦,還可以說,倘若是好人,這豈不 是倚官欺壓黎民?今日是老爺   派我前來密探此事,不知真假如何?」正在思想之際,忽聽房內有婦人說話 之聲。大英雄身在窗戶以外,望裡仔細一聽,又出岔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十四回 伶黃狗替主鳴冤 智英雄捉拿兇犯

  話說李七侯在窗戶外面,聽裡面那婦人說話的聲音,正是李氏。他先用舌尖 濕破窗戶紙一瞧,那屋內炕上放著一張炕桌兒,桌上擺幾碟菜,姚廣智在東首坐 著。李氏在西首坐著,笑嘻嘻地說:「你多喝兩杯吧,無故的今天挨了一回板子, 打得我心裡怪痛的。」姚廣智說:「明日把炕箱內那個東西扔了,就去我心中一 塊大病。你真下得手,會把他一刀就殺了,我的心病也去了。」那婦人說:「你 我這可作長久的夫妻了,你害一個,我害一個,幸虧我們把人頭藏起來了,要不 然,那還了得嗎?」   說著笑著,手托一杯酒,送在那姚廣智嘴上,說:「老四,你喝這杯酒吧!」 李七侯看罷,知道是姦夫淫婦,便大嚷一聲,進屋內把他二人捆步。至次日天明, 叫地方劉升、李福,用車拉他二人到了縣衙,正值老爺升堂。   原來彭公已傳到趙廷俊,正在問他:「你為何賣了六十畝地與何村劉祥呢?」 趙廷俊說:「我因急用,賣與劉祥六十畝地,應在昨天下定銀一百兩是實。」彭 公說,「與你無干,下去吧。」李七侯帶上姦夫淫婦。彭公問七侯說:「如何拿 的他二人?」李七侯把偷聽之話細回了一番。彭公點頭,問姚廣智說:「你還不 實招嗎?」姚廣智被神鬼纏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一聽彭公問他,不由己地說:「老爺,小人罪該萬死。只因小人不知事務, 與黃永之妻通姦。李氏與我說:『是作長久夫妻,是作短頭夫妻?』我問她:『作 長久夫妻是怎麼樣,作短頭夫妻是怎麼樣?』她說:『要作長久夫妻,你把妻子 害了,我把我男人害了,可不是作長久夫妻。你如不依我這話,從此你不必往我 家來了。』小人因膽小不敢應承。昨日她男人回家,她叫我請她男人喝酒,我也 不知事務,請她男人在她家吃酒。我二人吃到初更之時,黃永醉了。李氏叫我拿 刀殺他,小的下不去手,是李氏手執鋼刀,把黃永殺死,把人頭扔在炕箱之內。   她叫我把我妻子勒死。小人一時糊塗,把我妻蔣氏勒死,把兩個死屍扔在井 中是實。」李氏也畫供招認。彭公又派人到她家中,把那個人頭取來。彭公提筆 判斷:姚廣智因奸謀害二命,接律斬立決;李氏因奸謀害本夫,按律凌遲;姚廣 禮與張興二人,因耍笑鬥訟,例應杖四十,念其愚民無知,免責釋放回家。   當堂又把蔣得清傳來說:「本縣念你年邁無倚靠,把姚廣智的家業給姚廣禮 承管,作為你的義子,扶養於你,如不孝順,稟官治罪。黃永並無親族,家業田 產斷歸蔣得清養老。」當堂具結完案。   方要退堂,忽見一隻黃狗跑上堂來,連躥帶跳,嘴內咬著一隻靴子。三班人 役方要往外打,那狗兩隻眼都紅了,象要咬人的樣子。彭公一看,說:「來人, 不准打它。」彭公又說,「黃狗,你要有冤枉之事,只管大叫三聲,也不須你多 叫,也不許你少叫。」那狗把四條腿一趴,彷彿跪著的樣子,把那只青布靴子放 下,兩隻眼瞧著彭公,汪汪地大叫三聲。彭公叫杜雄:「你跟著那個狗去,走到 哪裡,有什麼情形可疑之事,見機而作。或者那個狗把哪個人咬住,你就把他鎖 來見我。」杜雄答應,說:「黃狗,隨著我走。」那只黃狗站起來,擺了擺尾   巴,又聞了聞杜雄,跟著杜雄出衙門去了。   彭公退堂,吃了晚飯,安歇了一夜。次日天明起來,洗臉、吃茶已畢,早飯 之後升堂。杜雄帶著黃狗上堂,說:「下役奉老爺之命,跟隨黃狗出城,到了城 北,瞧見有一塊高梁地,約有五六十畝,當中有一座新墳,那黃狗用爪刨了半天, 也刨不出什麼來。天色已晚,那黃狗汪汪地直叫,下役把狗帶到我家,餵了它一 頓。只因大老爺升堂,下役前來回稟老爺。」彭公說:「你去到那北關以外,訪 問那一段地是哪一村的?把那村中的地方傳來。」杜雄領命下去。不多時,已從 那張家村把地方蔡茂傳來,跪在堂下。彭公問他:「那城北有一塊高梁地,當中 有一座新墳,不知是何人所埋,地主是誰?」蔡茂說:「地主姓張名應登,乃是 本縣的一個秀才。他父張殿甲,是一個翰林公,早故了。那新墳是他的奴才之妻 埋在那裡。」彭公說:「幾時埋的?」地方說:「是四月間埋的。」彭公說:「裡 邊埋的這個婦人,是什麼病死的?」地方默想說:「此事要翻案了。這件事該當 如何?」彭公說:「你還不實說,等待何時?」蔡茂說:「老爺,此事乃是前任 老爺所辦。劉大老爺卸任,就是大老爺接任。只因張應登的家人武喜之妻,夜內 被人害死,不見人頭,劉大老爺把張應登鎖押起來,後來有他家的老家人張得力 來獻人頭,具結完案。」   彭公吩咐:「叫馬清、杜明,去到張家莊把張應登與張得力、武喜帶到聽審。」 二役領命下去,不多時,把那一干人犯帶到堂前回話。彭公說:「先帶張應登上 來。」兩旁人役說帶張應登,下邊上來一人,身穿藍寧綢雙團龍的單袍,腰繫帶, 粉底官靴,頭戴官帽,白淨的面皮,四方臉,雙眉帶秀,二目有神,準頭端正, 唇若塗朱,秀士打扮,躬身施禮,口稱:「老父台,生員有禮。不知老父台傳我 有何事故?」彭公說:「張   應登,你家奴才武喜之妻,被何人殺死,從實說來!」張應登連忙跪倒,口 稱:「老父台,生員罪該萬死,求老父台恩施格外。今年正月元宵佳節,晚生拜 客回來,見路旁站立一個少年女子,生得粉面桃腮,令人可愛。我一見神魂飄蕩, 仔細一看,乃是我的家人武喜之妻甄氏。回到家中,我派武喜進城辦事去了。那 一日過午之時,我帶著五封銀子,到了武喜家中,手敲門環,甄氏出來開門。她 認得晚生,說:『主人來了,裡邊坐吧!』恭恭敬敬地倒把晚生恭敬住了。」彭 公說:「好,就該回去才是。」張應登說:「晚生被色所迷,見那甄氏和顏悅色, 更把我給迷住了,跪倒在地說:『娘子,自那日我瞧見你,茶思飯想,無刻忘懷, 今日你男人不在家中,我特意前來找你,望求美人憐念,賜我片刻之歡。』那甄 氏面帶笑顏,把晚生攙起來說:『主人乃金玉之體,奴婢是下賤之人,不敢仰視 高攀,求主人起來,我有話說。』我打算她是與我要銀子哪,我把那五封紋銀掏 出來,放在桌上說:『美人,我這裡有點敬意,給你買衣服穿。』那甄氏一眼都 不看,她還是和顏悅色地說:『主人今夜再來,奴婢等候大爺。青天白日,恐有 旁人看見,觀之不雅。』我一想也對,自己回到家中,在書房閒坐,順手拿過一 本書來觀看,乃是我先人遺文,內中的一段有『修身如執玉,積德勝遺金』之語, 還說人年青不知世務,為戒應在色,因血氣未定,足能傷身害命。美顏紅妝,全 是殺人利劍;芙蓉粉面,盡是帶肉骷髏!還有戒淫詩一首,寫的是:『紅樓深藏 萬古春,逢場欲笑隨時新。世上多少憐香客,誰識他是傾國人。』晚生看罷,自 己一想,淫人之女,罪莫大焉!求功名之人,不可作無德之事。我越思越想,此 事萬不可作。晚生回至後邊我妻子房中,焉想到,『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來 萬里雲!』晚生睡了一夜,安心不去。次早起來,書童來報說:『武喜之妻不知   被何人殺死,人頭也不見了。』」彭公聽到這裡,說:「且住。」   要斷驚天動地之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翻舊案詳究細情 巧改扮拿獲兇犯

  話說彭公審問張應登,說:「你的書童來報武喜之妻被殺,怎麼樣呢?」張 應登說:「晚生聽說嚇了一跳。到了武喜家中,看那甄氏死屍躺於就地,不見了 五封銀子,連婦人的頭亦不見了。連忙報官。前任老爺把晚生傳來,押入監內。 老爺說明了,如有人頭才得放我。過了兩天,我家老家人張得力來獻人頭,說由 野外找來的。前任老爺說:『張應登,你依我三件事,頭一件你給武喜再娶一房 妻子;第二件把人頭縫上埋葬;第三件你給武喜十兩銀子燒埋。』小人全行應允, 當堂具結完案。」彭公說:「帶武喜上來。」兩旁衙役人等答應,帶上武喜,跪 倒在地。彭公看武喜五官端正,面帶慈善之相,不象作惡之人。看罷,說:「你 叫武喜?」武喜答應說:「是。」彭公說:「你妻甄氏被人殺死,是何緣故?」 武喜說:「小人一概不知,全是我主人所為。」彭公說:「你怨恨你主人不恨?」 武喜說:「老爺,小人天膽也不敢怨我主人,連我的骨頭肉全是我主人的,報恩 尚且報不了,還敢怨主人。」彭公說:「好一個不敢怨恨,你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吩咐傳三班人役,帶刑仵人等,到北門外去驗屍首。   張應登搔頭,不得已跟隨前往。到了北門外,彭公叫一干   人證,到了高梁地墳前。早有地方預備公位,彭公下轎坐了公位,吩咐刨墳 驗屍。地方人等把墳刨開,把棺木抬出來打開,把屍身抬出。五月天氣,此屍已 壞,刑房過來請老爺過目。彭公到了那死屍一旁,見那人頭髮的有柳斗大,七竅 看不甚真。   彭公看罷,說:「武喜,你去看看那個人頭,是你妻子不是?」   武喜瞧罷,說:「回稟老爺,那個屍身象我妻子甄氏;那個人頭醜陋不堪, 不是我妻子的人頭。」彭公說:「張應登,你這個人頭是從哪裡得來?」張應登 把眼一瞪說:「我不信人頭會有假的,豈有此理。」彭公吩咐裝殮起來,停放一 旁,打道回衙。   彭公到了衙門,吩咐帶張得力上堂。兩旁人等把老管家帶至大堂,跪倒叩頭。 彭公看那個管家、年有六旬以外,五官端方。看罷,說:「張得力,你那個人頭 是從哪裡來的,從實說來,免得皮肉受苦。」張得力本是一個誠實之人,料想此 事不能隱瞞,便說:「我受我太老爺之恩,因我家小主人被劉老爺押住,愁眉不 展,我有一個小女兒,二十二歲,生得醜陋不堪,又無人家要她,那一日我吃幾 杯酒,與我女兒商議說,小主人被押,如找不到甄氏人頭,不能釋放,打算把你 殺了,用你的人頭去救小主人。我女兒雖不願意,被我用酒灌醉,遂將她殺了, 把人頭送到縣衙,才救出我家主人來。上下用了四十多兩銀子,這是從前已往之 事。」彭公聽了說:「來人,把武喜釋放,把張應登與張得力看押,黃狗派杜清 喂著。」   彭公退堂,請李七侯來到後書房內,說:「李壯士,這一隻青布靴為證,可 以前去秘訪,須用兩個文武雙全之人。」李七侯說:「是。」領了老爺的示,回 至家中,到了大廳,叫家人上武家疃禹王廟,把眾綠林請來。家人去後,不多時, 從外面來了幾位豪傑。頭前那位是樸刀李俊,以下是滾了馬石賓、泥金剛賈信、 悶棍手方回、大刀周勝、滿天飛江立、就地滾江順、   快斧子黑雄、搖頭獅子張丙、一盞燈胡衝、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等十二位 英雄,一齊來到大廳,與李七侯見禮說:「七爺呼喚我等,有何事故?」白馬李 七侯說:「我邀眾位英雄,有一件事商議。」就把黃狗告狀之事,說了一遍。又 說現有青布靴子一隻為證,必須如此如此,不知哪位賢弟辛苦一趟?快腿馬龍、 飛燕子馬虎二人答言說:「我兄弟二人去一趟吧。」李七侯說:「很好,請二位 賢弟去吧!」馬龍說:「來人,拿一身舊衣服來。」又要了一對荊條筐,一條扁 擔,煙袋一根,茶杯兩個,破中衣一件。自己換了一件月白布小汗褂、藍布中衣, 白襪青鞋,挑起荊條筐來,手拿著梆梆鼓兒。馬虎跟隨在後,也扮出了一個莊戶 人家模樣,暗帶兵器,順大路往前行走。   正值天氣炎熱,往北走了五六里地,到了張家莊的東頭,見路北裡有兩棵槐 樹,搭著天棚,北上房三間,掛著那茶牌子、酒幌兒,寫著「家常便飯」。馬龍 把挑兒放下,坐在天棚下板凳之上。跑堂的說:「才來呀。喝茶吃飯?」馬龍說: 「先給拿一包茶葉,泡一壺茶來。」馬龍正在吃茶之際,忽見那正西來了一人, 年約二旬上下,頭戴大草帽,身穿藍寧綢大褂、青綢子中衣,腳登抓地虎靴子, 手拿一把折扇,搖搖擺擺地從西往東而行,正從茶館門首經過。裡邊所有吃茶的 人,齊站起來說:「六太爺,裡邊坐吧。」那個人說:「不必讓,眾位請吧。」 猛抬頭,見筐內放著一隻青布靴子,說:「這個挑兒是哪一位的?」   馬龍說:「是我的,你買什麼?」那個少年人說:「你這只靴子要幾個錢?」 馬龍說:「大爺,我有兩句話要說明了:頭一件,要買我這只靴子的,他若有一 隻也可賣給我,湊成一雙。他若不賣給我,我就賣給他。只要你有那一隻,拿來 一對,你瞧著願意給我多少錢,我也不爭。這一隻青布靴子,是我在路旁拾來的, 挑著也無用。」那少年之人說:「我有一隻,與這一隻一   個樣,我去拿來你看。」說著,自己去了。馬龍問旁邊那些吃茶的人說:「這 位要買我這只靴子的姓什麼?」那一旁有人說:「這個人是我們張家莊有名的神 拳李六,為人奸巧刁猾,嘴甜心苦,口是心非,所作所為都是傷天害理、欺人滅 義的事。他若拿了那靴子來,別與他鬥話。」馬龍聽罷說:「知道了。」正說著, 那李六拿著那只靴子前來說:「你比比准對。」那馬龍一瞧,果然是一對。飛燕 子馬虎過來說:「你別走啦,我丟了無數東西,咱們到三河縣衙門去說吧!」馬 龍說:「走,哪個不走不是人。」拉著李六兒,一直進了三河縣城。   方到衙門,正遇見白馬李七侯。二人說:「七太爺,這個就是差事。」李七 侯說:「二位賢弟辛苦,你們先回禹王廟去,把他交給我。」這時過來幾個當值 的說:「鎖上他。」遂將李六帶至班房內。李七侯進了衙門內宅,回明了老爺, 把靴子呈上。   彭公吩咐升堂,三班人役等喊過堂威,帶上李六來。彭公說:「你把所作的 事,給我實招!」神拳李六說:「小人安善良民,不知老爺為何拿我?求老爺說 明。」彭公說:「你在哪裡住?」   李六說:「小人住在張家莊,今年二十七歲,並不敢作犯法之事。」正問著, 忽然那告狀的黃狗,汪的一聲,咬住了李六的腿肚,死也不放。彭公早知其中情 由,說:「黃狗,他犯國法,自有王法治他,不准咬的。」那黃狗聽說,果然就 不咬了。彭公說:「武喜之妻被你殺死,還不從實招來!」李六說:「小人不知。」 彭公說:「你既不肯實招,來人,將他給我拉下去打!」   兩旁一喊堂威,把李六打了一頓竹板,只打得他皮開肉綻。李六說:「老爺 不必打,我實說就是了。」彭公說:「你從實招來!」   又吩咐帶武喜、張得力、張應登一同上堂。衙役人等答應,不多時把三個人 帶上堂來,跪在一旁,聽那李六從頭至尾一一招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十六回 胡明告狀獻人頭 彭公被參聞凶信

  話說神拳李六兒被彭公拷打,受刑難忍,說:「求老爺饒命,小人我從實招 來。只因那一日在通州路遇武喜,我問他往哪裡去?他說奉主人之命,往家裡去 買辦物件,須得兩個月才能回來。小人聞聽,想起武喜之妻甄氏十分美貌,我回 家到了晚晌,帶著一把鋼刀就到武喜家去,跳過牆,見上東房裡間屋內,燈光閃 閃,我舔破了窗紙,瞧了一瞧,那甄氏和衣而臥,炕桌上放著五封銀子。小人進 了房內,把甄氏推醒。甄氏一瞧,認識小人,說六弟你做什麼來的?小人說:『嫂 嫂,我白晝之間,聽說武喜不在家中,你一個人睡覺,好不冷清,我來與你作伴。』 甄氏說:『你胡說,我若喊起來,叫人把你拿住。』說著她就嚷。小人甚是害怕, 一刀把她殺死,把桌上放著的五封銀子帶在兜囊之內,把人頭用包袱包好,擲在 開飯鋪的胡明後院之內。因胡明為人可惡,不認鄰里鄉黨,我恨他,故移禍於他。」 彭公說:「胡明飯鋪在哪裡?」李六說:「就在張家莊。」   彭公聽罷,吩咐馬清、杜明,傳胡明到案。   二役方要下堂,忽聽有人喊冤,一個少年拉住一人,有二十多歲,是買賣人 打扮,跪至堂前,說:「小人劉元,告的是他胡明。」馬、杜二役一聽,也站住 了,說:「回老爺,這就是   張家莊開飯鋪的胡明。」彭公點頭,問劉元說:「你告他所因何故?」劉元 說:「我給他當伙計,每月工錢三弔整,因上月小人在後院出恭,見胡明在那裡 用鐵鍬要埋人頭,那時被我看破,我說:『胡明你害了人啦,我告你去。』他一 害怕,許給我一百兩銀子,定於這個月給我。他不給我錢,今天我跟他要銀子, 他說我訛他,還口出不遜,打了我一頓,求老爺公斷。」彭公說:「你有何話說?」 胡明說:「小人開飯鋪生理,只因上月,天有五更之時,在後院出恭,從牆外擲 過一個婦人頭來。我一害怕,遂將那擲來人頭,埋在後院之內,當時被伙計劉元 看見,我許給他銀子是實。」彭公遂派馬清跟胡明去把人頭找來。   彭公把一干人犯齊集在公堂,把人頭也取來了,給武喜驗看。武喜說:「這 是小人妻子的人頭。」那只黃狗見了武喜,搖頭擺尾。武喜說:「這條黃狗乃是 小人家的,走了有兩個多月了,不知今天因何來此!」神拳李六說:「老爺,這 事也奇怪,那狗乃是武家之狗,自從我殺了甄氏,它天天跟著我。不知它幾時咬 了我一隻青布靴子來告狀,該當小人犯案。」彭公訊罷,提筆判斷:張應登身為 生員,以上凌下,見色起意,以致甄氏被殺,例應杖八十。念你書生,罰銀五百 兩贖罪。張得力殺女救主,忠義堪嘉,賞銀五百兩。胡明見頭不報,杖四十,枷 號一個月。劉元、武喜免議。李六兒貪色起淫,因奸斃命,例應斬立決,候府文 書到衙施行,先行當堂具結完案。李六入獄,胡明枷號一月釋放。   彭公斷完此案,退堂晚膳。次日天明起來,早飯後,忽聽外面來報,說有順 天府文書到,差官稟見。彭公說:請進來。   少時請進差官,與大老爺見面。四衙老爺並城守營全來了。拆開文書觀看, 內有京報官抄一紙,上諭:御史李秉成奏三河縣彭朋輿情不洽,任意妄為,著即 革職。三河縣事,著典史劉正   卿護理。彭公看罷,知道是武舉武文華的手眼,無可奈何,打發差官起身, 然後說:「二位寅兄,候我盤查三日,再為交代。」   劉正卿答應告辭。這一文書,哄動了三河縣那些軍民人等,也有願意彭公卸 任的;也有說可惜一位清官,一旦卸任,這必是武家莊武舉武文華辦的,他乃是 索奈皇親的義子,五府六部,很有聲勢,必是為左青龍之故。大家紛紛議論。   單說俠心俠腸的英雄白馬李七侯,聽人傳言武文華搬弄人情,把彭公參了, 怒氣填胸,到了書房內,見了老爺說:「方才我聽人說,你老人家被參,不知所 因何來?」彭公長歎一聲說:「李壯士,我實指望為國盡忠,與民除害,不想半 途被李秉成所參,我也無顏見三河一縣之人。」李七侯見彭公一點精神沒有,有 冤無處去訴。李七侯說:「老爺請放寬心,暫住這裡,我管保你老一月之內官復 原職。」彭公說:「李壯士不可,此事焉能那樣容易。」李七侯說:「我認識一 個武成,他乃神力王府的管家,在王爺跟前很紅的,說一不二,我去給老爺托著, 請老爺千萬別走,多住四五天再走不遲。」說罷,李七侯出了衙門,上馬竟撲武 家疃而來。   至莊門之外,早有幾個莊客過來接住說:「七爺來了,把馬交給我吧。」李 七侯進了大廳,正遇見那武七韃子在大廳之上,與那搖頭獅子張丙、一盞燈胡衝、 泥金剛賈信、滾了馬石賓、悶棍手方回、大刀周盛、快斧子黑雄、滿天飛江立、 就地滾江順、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樸刀李俊等大家說話。一見李七侯進來, 齊聲讓座說:「七太爺裡邊坐吧。」李七侯見了眾位英雄,遂把彭公被參之故, 說了一番。然後說:「請武大哥跟我來,咱們二人到左莊頭那裡去,托他在裕親 王爺台前說兩句好話,可以有門路保住彭老爺官復原職,方顯我等英雄。」   武七韃子點點頭。二人上馬,出了武家疃,竟奔那南莊而去。   到了左南莊門,那些家人都認得莊主的好友,連忙過來接馬,說:「二位爺 有何事故?我家莊主正要請你二位去呢,來了甚好。」武七韃子同李七侯進了大 廳,見左莊頭正在那裡坐定,一見二位,連忙站起來說:「二位寨主請坐,今天 是從哪裡來?」吩咐家人獻茶。   白馬李七侯說:「我等有一件為難事相求,不知莊主肯替我解難否?」左玉 春是一個心直口快、愛說大話的人,有一個外號叫左天篷,又叫左白臉,為人慷 慨忠正,仗義疏財,專愛結交好漢。一聽李七侯所說,他就知道是綠林中人打了 官司,說:「二位寨主,不論什麼事,只管說吧。五府六部,翰林科道,提督衙 門,營城司坊,無論哪個衙門,只要有左某一到,可以管保成功。」武七韃子與 李七侯說:「這件事不是打官司,是三河縣知縣彭朋老爺因拿惡霸左奎,那是你 本族之人,在夏店街上橫行霸道,已經被彭公拿獲。有武文華倚仗著他是武舉人, 硬上公堂與左青龍講情。彭公不允,逐出衙門。他乃索皇親索奈的義子,他進京 說是彭公結交響馬,剝盡地皮,誣良為盜,買通御史李秉成參了一本,說彭公輿 情不洽,任意妄為,上諭著即行革職,把那彭公氣得一語不發。我在書房之內, 誇下了海口,說我與兄台素有往來,托個人情,管保一月之內官復原職。」左玉 春說:「一個七品正堂,要叫他官復原職甚不容易,非用白銀一萬兩不可。只要 有一萬兩銀子,我就去辦。」   李七侯與武七韃子說:「莊主聽我二人信吧!我二人辦去,十日內大約可成。」   二位英雄告辭,回到武家疃下馬,到了大廳之內,與眾位說:「大事全都辦 好,就短一萬兩銀子,還須眾位大家幫忙。   我已吩咐家人預備香燭紙馬,祭拜天地,喝了英雄酒,燒了福紙,才能上馬 去呢。」   大家吃酒燒香已畢。李七侯說:「樸刀李俊、泥金剛賈信、滾了馬石賓、快 斧子黑雄、悶棍手方回、大刀周盛,你六個人帶二十名手下人,往東路什百戶埋 伏;滿天飛江立、就地滾江順、搖頭獅子張丙、一盞燈胡衝、快腿馬龍、飛燕子 馬虎,你六個人帶二十名手下人,去南窪半路等候!」二位英雄在家中候信。李 俊帶手下人來至東路什百戶漫窪之處,樹林之內,勒住馬,派人前去探聽。不多 時有人來報,說有一老一少,兩人押著騾馱子,五個騾子兩匹馬,離此不遠。樸 刀李俊說:「知道了。」一催坐下馬,往前面一瞧:那邊塵土大起,來了一伙騾 馱子,前頭一匹黃騾馬,鞍轡鮮明,馬上一人,看他身軀約有八九尺光景,頭戴 羽纓邊帽,身穿米色銀綢單袍兒,紅青羽緞馬褂,腰束涼帶,足登青緞靴子,肋 下佩刀,四方臉,濃眉大眼,精神百倍,年過半百以外。這李俊一催馬,便把去 路攔住。有分教:天下英雄來相會,四海豪傑顯奇能。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眾盜賊剪逕劫人 南霸天獨鬥群寇

  話說樸刀李俊、泥金剛賈信、滾了馬石賓、悶棍手方回、大刀周盛、快斧子 黑雄,帶領二十名手下人,在什百戶樹林之內,截住了七個騾馱子。一位老英雄 押著,騎的是黃驃馬。還有一個少年人,年約二十餘歲,身高八尺,頭戴新緯帽, 身穿米色葛布袍兒,腰束涼帶,足登青布靴子,面皮微白,玉面朱唇,目似春星, 兩眉斜飛入鬢,一團的雄氣英風,騎坐一匹白馬,肋佩單刀。李俊一看說:「歐! 對面來的孤燕,留下買路的金銀,放你過去。我寨主『不怕王法不怕天,終朝酒 醉在林間。就是天子從此過,也要留下買路錢』。」那位老英雄,乃是叔姪兩個 從口外回家,押著三千兩白銀,走至此處,聽見前面有人喊嚷,抬頭一看,這個 樹林甚是險要,見裡面二十餘個盜寇,各執刀槍,一催馬到了林外,把那老英雄 去路阻住。那位老者抽出刀來,說:「對面小輩,要買路金錢,你有何能?」   樸刀李俊說:「我手中的刀定要你的老命。」那位老英雄拉出金背刀來,說: 「小輩,你有多大的能為?」催馬掄刀就剁。樸刀李俊往上相迎,戰了幾個對面, 被老英雄一刀背打於馬下。   泥金剛賈信持手中槍怪蟒鑽窩,分心就刺。老英雄鳳凰展翅,往上相迎。賈 信圈回馬來分心又刺,卻被老英雄把槍磕開,一   伸手把那賈信擒過來摔於地上。快斧子黑雄掄月牙開山斧摟頭就剁,老英雄 用智賺他,慢慢地與他悠鬥。樹林內滾了馬石賓說:「快給七寨主送信去吧。」 派了小頭目劉狗兒,急奔武家疃送信。   去不多時,那二位寨主帶手下人催馬來到樹林內,看那位老英雄正把黑雄摔 於馬下。李七侯催馬掄刀,直奔那老者而來,大嚷說:「老匹夫休要逞強,老太 爺與你見個高下。」兩個人大戰有幾個回合,忽見正東上來了幾匹馬,全是綠林 英雄前來解圍,大嚷說:「自己人,不要動手。」頭前騎馬來的,是賽毛遂楊香 武,後面跟著金眼魔王劉治、花面太歲李通、白眼狼馮豹、小太歲杜清、小軍師 馮泰、雙刀將李龍、藍面鬼劉玉、赤發瘟神葛雄。這九位是從山海關而來,正遇 李七侯剪逕劫人,連說:「別動手,都是自己人。」楊香武縱馬來至跟前,李七 侯與那位老英雄不動手了。楊香武跳下馬來說:「李賢弟,我常和你說過,江南 紹興府望江崗聚杰村,有位英雄姓黃名三太,別號人稱南霸天金鏢黃三太,我給 你哥兩個引見。」二人見過,大家也引見了。楊香武說:「自己人為何動手呢? 我從樂亭縣來,路遇金眼魔王劉治、花面太歲李通等弟兄從山海關來。聽人傳言, 此處有一個左青龍,還有一個武文華,行兇作惡,欺壓善良,我等要來訪問他, 正遇二位動手。」黃三太說:「我因江南事情平常,想要出北口逛一趟。今從熱 河回來,進的喜峰口。」   正說話間,那邊押騾馱子的少年過來說:「楊五叔,你老人家好哇!」賽毛 遂一瞧,來的卻是神眼季全。這個人武藝出眾,才略超群,兩條腿日行六百里。 無論什麼人,只要他見過一次,就是過十年再見,還是認識,故此人稱神眼季全。 大家見禮已畢,武成與李七侯把黃三太等眾家英雄,請到了武家疃。季全把騾子 拴在內院之外,同眾人到了大廳之上落座。   家人獻茶,忽見外面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滿天飛江立、就地滾江順、搖 頭獅子張丙、一盞燈胡衝,帶手下人等來說:「稟寨主,我等在大路之上等候, 從東邊來了一支鏢,保鏢之人是鐵金剛馮元,押著二十萬銀子,送給寨主一千兩, 還說了些好話,說回來之時再來拜見。我等知道他和寨主有往來,也不肯收他的。」 說完,把一千兩銀子,抬到帳房之內,與黃三太、楊香武等見過禮,大家歸座吃 酒。黃三太說:「你七寨主乃有名的英雄,為何在本地作起買賣來了?」李七侯 說:「三哥你有所不知,只因新任三河縣的縣官彭朋,為官清正,剪惡安良,與 民除害,拿了夏店鬥行經紀左青龍左奎。有武舉武文華,當堂說情不允。他是索 親王的義子,買通御史李秉成,把彭公參了。我氣忿不平,到衙門見了彭公,說 不必生氣,我保管你一月之內官復原職。我托著左玉春,他乃是裕親王府的皇糧 莊頭,說要托人情,須白銀一萬兩方可成功。故此請眾位在本處作些剪逕之事, 往日劫客商一千,只圖三百兩,今日是有多少留多少,事在緊急。」黃三太聽罷, 說:「這就是了,咱們大家該當成全。一則是大清朝的洪福齊天,二則是彭公官 星發旺,英雄聚會。」老英雄楊香武說:「這段公事,咱們大家辦理,黃三哥給 出一個主意。」黃三太說:「季全,此事應該如何?」   神眼季全為人機巧伶俐,一聽黃三太之言,說:「三叔,這件事須先派人把 彭公給穩住方好,要不然,即便湊成一萬兩銀子給彭公辦事,他若走了,該當如 何?」大家一聽,說:「此言有理,但穩住他也不容易,不知有何妙計?」李七 侯一聽,沉吟半晌,並無主意,武七韃子也閉口無言。齊問季全該當如何?   神眼季全說:「先派幾個人改扮成報喜之人,去將彭公穩住才好。」那幾個 改扮之人遂直奔三河縣而來。   單說彭公為人清正,自被參之後,將自己應辦之事,辦完   案件,一並查清好交代。那些三班衙役人等,全皆伺候新官,外面冷冷清清, 並無動靜。彭興也無精打采。彭公說:「彭興兒,你收拾行李,定於後日起身。」 彭興本來心腸熱,說:「老爺,不是白馬李七侯叫老爺等候兩天嗎,為何不等。」 彭公說:「興兒你知道什麼?那白馬李七侯他們說說,不能認真的。」   正說著,四衙李爺來催交代,說:「老爺可預備好了,卑職清查已好,詳女 已辦。」彭公說:「好,我正要請你來。」二人正說之間,忽聽外面一片聲喧。 彭興到衙外一看:那照壁牆上,貼著報條一紙,上寫老爺高升榮任之喜。頭報二 報三報,都說當今康熙聖主老佛爺,在暢春園晚膳後,傳旨三河縣彭朋勿許開缺, 仍管理三河縣事務。我等前來討賞,給老爺叩喜。彭興到裡面回明了。彭公賞了 報喜之人二兩銀子,心中暗想說:「白馬李七侯手眼甚大,果然官復原職。我想 此事真假難辨,候府內文書到來,再為辦理。」劉老爺也不敢盤查交代了,暫時 告辭。彭公心中半信半疑,也不好走,進退兩難。   不言彭公在三河縣。且說報喜之人回到武家疃,稟明瞭眾位寨主。賽毛遂楊 香武說:「黃三哥,昨日季全所言之事,雖然把彭公穩住了,還有什麼主意?」 季全說:「拿我們三叔老人家一隻金鏢,前往北五省各綠林英雄那裡去借銀。」 此一去,要惹起天下英雄聚會,鏢打竇二墩,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商家林英雄小聚會 湯家店群寇大爭鋒

  話說季全帶了金鏢一隻,快馬一匹,離三河縣武家疃,往河間府商家林來。 那一日到了張家寨下馬,進了村口,來到那金面獸陳應太的門首。季全知道他與 黃三太是知己之交,乃是保定府一帶等處有名的響馬。季全方要叩門,裡邊莊丁 出來一看,說:「季大爺從口外回來嗎?」季全說:「回來了。陳福,你家太爺 在家嗎?」陳福說:「在家,正同那錦毛虎張秉成、左喪門孫開太、烏雲豹李世 雄三位爺廳房吃酒說話,我去回稟一聲。」不多時家人出來說:「請裡面來。」 季全答應,來至大廳之內,金面獸等四個人連忙站起來說:「季賢姪請坐,從哪 裡來?」季全說:「給老前輩請安,一向可好?我奉我黃三叔之命,指金鏢為憑, 向各處綠林中朋友每位借紋銀五百兩,送到通州南門裡鮑家店內面交,有緊急用 項。」陳應太瞧了金鏢說:「你吃酒吧!」季全說著,又與錦毛虎張秉成等見禮 已畢,大家吃酒。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季全奔茂州去了。陳應太對張秉成說:「賢弟,我手中無銀兩, 你等兄弟如何辦理?」錦毛虎說:「小弟等也是無有。」左喪門孫開太、烏雲豹 李世雄說:「咱們去到大樹林中等候作買賣,得二千兩紋銀,好給黃三哥送去。」 金面獸陳   應太說:「咱們去到大樹林中等候吧。」四個人備馬,帶兵器出了張家寨, 來到林中,天色已明。大道之上,不見有人,心中甚是著急。等到天晚,還不見 人來,即行回家,甚是煩悶。   次日又去候至正午,忽見有幾個馱子,四人騎馬押解前來。來者這一伙人, 乃是東路的大響馬,荒草山的寨主並力蟒韓壽、玉美人韓山、雪中駝關保、賽晃 蓋王雄,只因接了季神眼的信,押解二千兩白銀,送往通州南門裡鮑家店。正走 之間,忽見前面那樹林內有一伙人,象是綠林中人。韓壽說:「我去瞧瞧,是哪 一路英雄?」一催馬方要問,忽見那金面獸陳應太掄刀把路截住,說:「對面小 輩休要走,留下買路的金銀,饒你不死;如若不然,定要你命!」並力蟒韓壽說: 「要買路金銀,只須你贏得我這一口刀,我就給你買路金銀。」陳應太說:「好!」 掄刀照定韓壽就剁。韓壽急忙相迎,二人大戰十數個回合,不分勝敗。那一旁錦 毛虎張秉成一擰手中槍,正打算要幫助陳應太。   誰想那邊玉美人韓山大嚷一聲,說:「強盜休要逞強,我來也!」   把手中竹節鋼鞭敵住了張秉成。四個人大戰,足有一個時辰。   忽聽正南上一片聲喧,說:「眾位賢弟,不可動手。」大家一看,對面來的 乃是那落馬川的金眼龍王劉珍、河南大龍山的蓬頭鬼黃順、老英雄褚彪、黃河套 高家莊的魚眼高恒、內黃縣的賽李廣花刀無羽箭劉世昌。這五位乃是與黃三太一 路的英維,也要上通州德門裡鮑家店去送銀兩,來到商家林地面,瞧見並力蟒韓 壽與金面獸陳應太動手,連忙說:「不可動手,自己人,我給你們引見引見!」 說著給大家見禮,說:「你們四位在此何干?」陳應太說明其故。四個人和那九 位,一共十三人,各催坐下馬,一同往北走。到了金雞鎮,天色已晚,住在路西 的湯家店內。眾人吃了酒飯,俱都安睡。   次日天明,起來淨面吃茶,用完酒飯,大家起身。在金雞   鎮正北數里之遙,見前面樹林之內,有四個人各跨征鞍,手擎兵刃,大嚷說: 呔!對面來的小輩,獻上買路的金銀,饒你不死。」褚彪說:「哪位朋友前去, 把他等給我拿獲?」雪中駝關保說:「眾位且住,待我前去拿他。」跳下坐騎, 手擎渾鐵棍,竟奔賊人,說:「對面小輩,你是哪路的人,通過名來,連我等都 不認識,真是前來討死。」那對面截路之人,乃是西路之響馬,名叫閃電手高奎、 鐵棒田英、白面熊鄧得利、金刀將於真龍,乃是北霸天竇二墩一黨之人,在此剪 逕劫人。關保一擺棍,說:「小輩,哪個來!」閃電手高奎搖手中銅錘,大嚷一 聲,說:「小輩別走,看錘!」關保舉棍相迎,兩個人分開門路,棍分三十六手 左門棍,四十八手右門棍,莊家六棍。那高奎之錘,上下翻飛,戰有一個時辰, 被高奎一錘打在關保棍上,關保一棍,正打在高奎左腿之上,閃電手敗回去了。 鐵棒田英一擺手中之棍,大嚷一聲,說:「小子,老爺來也!」擺虯龍棒照定那 關保就是一棒,關保用棍相迎。這邊賽李廣花刀無羽箭劉世昌,一袖箭把田英打 敗。白面熊鄧得利、金刀將於真龍,兩個人手執兵刃,來至對面,雙戰關保。那 玉美人韓山大怒,說:「兩個小輩以多為勝,待我去結果他二人的性命。」持兵 刃就奔於真龍而去,戰了幾個回合,把四家強盜戰敗,撒馬逃去。十三位英雄也 不追趕,催坐下馬直奔通州而來。   金面獸陳應太、錦毛虎張秉成、左喪門孫開太、烏雲豹李世雄這四個人心中 甚是不樂,赤手空拳,一文錢也無有,倘若在路上不遇買賣,這便如何是好?正 在思想之際,忽見正北來了十數輛車,上插鏢旗,乃是辦珠寶之人。張秉成一催 馬說:「呔!對面來車休走,我等在此等候多時,留下買路金銀,饒你不死。」 那鏢車忙把車圈住了。原來此鏢乃是京都前門外可云龍鏢店的,店主名可云龍, 四海馳名。這押鏢的伙計姓孫名   景龍,別號人稱鎮東方,慣走關東三省,一身好本領,武藝驚人,原先也是 綠林中人,因看破世情,自己改邪歸正,這一趟保著二萬銀子。因大清朝康熙老 佛爺皇恩浩蕩,王法從輕,故此各處盜賊縱橫,任意搶奪。這孫景龍帶著伙計, 往樹林觀看,認得褚彪與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說:「二位老前輩好哇!」   褚彪見是鎮東方孫景龍,便說:「你保了鏢啦!張寨主,我給你們引見引見。」 說罷下馬,各自見禮。褚彪就把陳應太、張秉成等四人上通州之事,說了一遍。 鎮東方拿出三千兩銀子說:「這是我的菲意,四位請拿去。」陳應太說:「那如 何使得,我們萬不敢收,還是請收回吧!自己朋友,實不能領。」褚彪說:「不 必推辭,收下了吧,咱們事若不要緊,我也不肯叫你收。」   說著,叫手下人把銀子放在一處,大家與孫景龍分手,直奔通州鮑家店。   曉行夜住,到了通州南門外鮑家店內,此時飛天豹武七韃子、白馬李七侯、 飛鏢黃三太,帶著金眼魔王劉治、花面太歲李通、白眼狼馮豹、小太歲杜清、小 軍師馮泰、雙刀將李龍、藍面鬼劉玉、赤發瘟神葛雄、樸刀李俊、泥金剛賈信、 快斧子黑雄、滿天飛江立、就地滾江順、悶棍手方回、大刀周盛、搖頭獅子張丙、 一盞燈胡衝、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眾家英雄,正在鮑家店等侯。這一日外面來 報,說魚眼高恒等拜見。黃三太與李七侯迎接進來,大家見禮。忽又有人來報說: 「今有西霸天濮大勇、鎮北方賀兆熊、東霸天武萬年三位英雄來拜。」   黃三太等迎接進來。外面一片聲喧,天下英雄聚會,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鮑家店群雄聚會 彭縣令官復原任

  話說飛鏢黃三太聽了手下人來報,說濮大勇、賀兆熊、武萬年到了。黃三太 說:「原來是賀兆熊等三位到了。」此三人是黃三太結義的盟兄弟,聽見季全指 鏢借銀,不知黃三太有何用項,故此親來,要見三哥細問情節。這三位中,賀兆 熊年約五十八九歲,身高八尺,頭戴新緯帽,身穿藍綢子單袍兒,腰束涼帶,足 登官靴,外罩青紅羽毛馬褂,面皮微紫,四方臉,掃帚眉直插額角入鬢,大環眼 二目有神,準頭豐隆,四方口,花白鬍鬚,氣度飄灑,精神百倍。那濮大勇年有 五十以外,雄眉惡眼,紫黑面皮,青縐綢長衫,足登青布快靴。那武萬年年有五 十餘歲,青面龐,粗眉大眼,頭戴馬連坡草帽,身穿藍綢子長衫,青緞子快靴, 精神百倍,二目有神,一部鋼髯有二寸餘長。眾英雄齊來見禮,大家進店。武萬 年說:「黃三哥,你老人家借銀何用?我三個人帶來三千兩白銀,不知夠與不夠, 請問其詳。」黃三太說:「老弟要問此事,其中有段緣由。因我由口外回頭,在 什百戶遇見李七弟,他為三河縣令彭公被惡霸買通索皇親給參了,要托個門路, 保彭公官復原職,須用白銀一萬兩。故此我派季全,指金鏢與眾位朋友借銀,給 李七侯賢弟辦理此事。」說罷,褚彪也給賀兆熊見禮。那飛鏢黃三太吩咐   擺酒,小二早已殺豬宰羊,雞鴨魚肉擺了幾桌。大家綠林英雄,按次序落座。   金面獸陳應太、錦毛虎張秉成、左喪門孫開太、烏雲豹李世雄四個人在座上 心中甚樂,想在道路之上,遇巧得了這二千兩銀子,今天來到鮑家店內,在眾位 英雄跟前,也顯出我等英雄。正在吃酒之際,忽聽外面有人來報,說有小霸王郭 龍、賽燕青郭虎,乃是北路宣化府的英雄,來至此處,與黃三太送銀。   黃三太連忙讓進來。二人說:「我們兄弟今日來送銀一千兩,正放在馱子之 上,叫來人交了。」這裡黃三太說:「多承二位好意。」二人又與眾綠林見禮已 畢,歸座吃酒。忽從外面進來一人,年約十六七歲,生得虎頭燕頷,威風凜凜, 光著頭,未戴帽,身穿青縐綢子長衫、青緞子中衣,足登青緞子快靴,凶眉惡眼, 怪肉橫生,一見黃三太便放聲大哭。眾人發愣,並不認識於他。賽毛遂楊香武認 得是茂州北門外紅旗李煜的徒弟謝虎,隨即說:「謝虎你來此何干?」謝虎說: 「我奉師父之命,從家中帶了五百兩白銀,送至通州鮑家店,交給黃三太爺,不 想走至半路,遇見幾個強人,手執刀槍,把我圍住,搶了五百兩銀子去。我不敢 回去見師父,求你老人家給我出一個救命的主意。」   黃三太一聽,心想紅旗李煜在鏢行多年,他只要有一桿紅旗在車上,綠林中 人瞧見,不但不劫,還要護送。今天謝虎說在半路之上失去了五百兩銀子,斷不 是綠林中人。遂說:「謝虎你回去,我告訴你,銀子既然失去,見了你師父,就 說你把銀子給了我了。」謝虎磕了一個頭,拜別去了。   李七侯見眾位英雄把銀送來,湊至一萬五千兩之數,連忙差人去請左玉春。 次日左玉春來與眾位綠林英雄見禮。大家見禮已畢,黃三太說:「老兄台甫什麼 稱呼?」左玉春說:「名玉春,號華舫。」黃三太說:「聽李七弟說,兄台乃是 裕親王府的   皇糧莊頭,這一件事,還求兄台鼎力。」左玉春說:「我也想著出力,但彭 公在三河署中有半月之久,怕的是走了風聲,彭公也不能在縣中久住。我明日把 銀子裝在花盆、酒罈之中,這兩樣物件,可以帶進城中送禮。我暗中托人辦事, 須請兩位朋友跟我去才好。」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二人說:「我們跟了去好否?」 左玉春說:「甚好。」便檢點著把銀子放在花盆、酒罈之內,僱人夫抬著,上插 黃旗「裕親王府所用」,馬龍、馬虎弟兄二人押著,左玉春騎著馬,出店而去。   順著大路,進了齊化門,行至東單牌樓裕親王府門首,到了回事處,管事的 巴興阿瞧見是左莊頭,說:「左大哥,你可好哇,從哪裡來的?」左爺說:「煩 你駕去報爺知道,說我孝敬十壇紹興酒,十二盆蘭花,現有兩封銀子,送給你眾 哥們吃杯茶吧!」叫從人遞過去,巴興阿見了銀子,說:「何必老兄費心,我去 稟明太監劉老爺。」這個人心直口快,與那左玉春最好,聽巴興阿一回稟,連忙 說:「請。」巴興阿即將左莊頭請進書房之內。左玉春給老爺請安,說:「劉老 爺好哇?」劉老爺說:「左賢弟,你從哪裡來?」左玉春說:「由家中來。我這 裡有白銀一千兩,送給劉老爺台前,買衣服穿。」劉太監是給左玉春走動官司的, 一見左玉春送銀子,說:「賢弟何必費心,自管實說。」左爺就說:「彭公升任 三河縣,所拿惡霸左青龍,乃是我一個族姪,充當鬥行甚不安分,欺壓善良,我 久要送他見官治罪,奈未得其便。目下被人公告,內有搶奪婦人、侵吞銀兩一案, 被彭公拿獲問罪。當時有武舉武文華擅自上堂說情,彭公不允,武文華因此怨他, 來京托其義父索奈的人情,買通御史李秉成參了一本,說是任意妄為,奉旨即行 革職。我想他乃是一位清官,無故被參,我有一個朋白馬李七侯,乃是個英雄, 苦苦懇求於我,叫我來求王爺,為彭公說幾句好話,萬一   保著他官復原職,亦未可知。」劉太監說:「此事不容易辦,見了王爺,我 替他說兩句好話就是了。」便先到裡面回稟,裕親王說:「來人命他進來。」少 時,有人把左玉春帶至內書房,給王爺磕頭問安,然後,說:「奴才孝敬十二盆 蘭花,十壇酒,請爺開看!」老王爺把所送之物一瞧,早擺在院中,叫人抬至書 房,甚是沉重。老王爺吩咐:「打開我看,酒是哪一路的?」   執事太監打開,看見裡面白花花的銀子。老王爺說:「左玉春,你送給我這 些物件,作何用項!」左玉春連忙跪下說:「白銀一萬兩,奴才孝敬,求爺開恩。」 他就把彭公在三河縣所作所為之事,被武文華買通御史李秉成參了之故,說了一 遍。老王爺說:「知道了,到後面用飯去吧。」左玉春下來,在劉太監屋中用飯。 少時從裡面拿出來一把扇子,一對荷包,跟頭褡褳,檳榔荷包共四樣,說老王爺 賞你的,叫你住兩天聽信,老王爺代你辦理。   次日,裕親王上朝面君。當今康熙仁聖帝主,辦理朝中大事已畢,裕親王奏 道:「臣聞人說,三河縣知縣彭朋為官清正,辦事勤能,李秉成所參,係串通作 惡。」康熙爺最喜的是皇兄裕親王,所奏之事無不允准。今聽裕親王所奏,便傳 旨曰:「三河縣知縣彭朋,被人誤參,朕念該縣令勤慎忠正,著彭朋官復原職, 仍任三河縣事。武文華勢棍欺人,該三河縣即將武文華拿獲,嚴刑究辦。欽此!」 這一道上諭下來,左玉春便回歸通州鮑家店內,見眾位英雄正同一位少年英雄說 話,亂亂哄哄的。要知群雄聚會,鏢打竇二墩,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眾豪傑捉拿武文華 張茂隆定計擒勢棍

  話說左玉春見了上諭恩旨,連夜收拾行李起身,到了鮑家店,見黃三太、賀 兆熊、濮大勇、武萬年與飛天豹武七韃子等眾英雄,正在一處等候京中信息。那 左玉春一進店來,大家齊聲問京中事體如何?左玉春把到裕王府所辦之事,細說 了一遍,大家這才放心。白馬李七侯甚是喜悅,說道:「我到縣中探訪探訪。」 告別眾位,騎馬到了三河縣衙門,有杜雄等齊來問好,說:「此時典史劉老爺正 同彭公閒談,你到裡面就知道了。」   彭公自有人報喜後,真假難辨,候上司文書候了幾天,並無音信。凡衙中所 要辦的公事案件,都是那典史與彭公二人會同辦理,同寅甚和。這一日正同那典 史閒談,忽聽外面一片喧嘩,彭公派興兒出來查看,少時回來稟報說:「昨日早 朝聖上傳旨,有裕親王保奏三河縣知縣彭朋辦事勤能,實有政聲,著仍任三河縣 事務。勢棍武文華,倚勢欺壓百姓,著即行拿獲,嚴刑究辦。現有報喜之人,連 宮門抄一並拿來,老爺請看。」   彭公聞聽,知道上回報喜之人,還是李七侯用的穩我之計,此事他辦理認真, 甚為可敬。隨即賞了報子紋銀二兩。大家全來叩喜。三班人役均說:「還是旗官 根柢硬,事到如今,官復原職,甚不容易。」這時外面有人稟報:「白馬李七侯 來給老爺道   喜。」彭公說:快請進來。」李七侯自外面進來,給老爺請了安,說:「老 人家這兩日可好?」彭公說:「李壯士你甚是分心,容日後再謝,你我盡在不言 中就是了。今日有上諭拿勢棍武文華,本縣想到,還須壯士辛苦-趟。」李七侯 說:「老爺派杜雄一人同我前去,可在三天之內,報老爺知道信息。」   彭公點頭,立時派杜雄拿著簽票,跟李壯士前去。二人隨即上馬,到了鮑家 店,見左莊頭同眾位正說閒話。李七侯說:「來,大家讓座,給杜雄引見。」杜 雄看見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都是三山五嶽的英雄,四野八方的豪傑。李七侯說: 「多蒙眾位台愛,成全此事,我今備一杯水酒,給眾位酬勞。」黃三太說:「七 弟何必如是呢?我是等候季全,他回來就要回南方去了。」武七韃子說:「我除 辦事外,尚有餘銀一千兩,也是從眾位得來的,除去你我店中之費,剩下來的賞 各位的手下吧。」   李七侯說:「甚好。我還有一事相求眾位,彭公命我帶杜雄去拿武文華,我 想武文華乃是一個練武之人,手下打手不少,還有護院之人,須請幾位朋友同去 拿他方好。我與他有一面之識,去之不便,須請泥金剛賈信、樸刀李俊、快斧子 黑雄、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五位跟杜雄前往,至夜晚動手,將武文華拿住才好。」 五位英雄都答允了。   忽見神眼季全從外面進來,下了馬說:「眾位寨主,你們都好哇?」黃三太 說:「季全你回來了,我且問你哪裡去了?」   季全把所到之處說了一遍,又說:「走至河間府九尾坡,遇見一伙強人,都 不認識。我說:『你們這伙人是不認識我,我今在南霸天黃爺手下當一個小伙計, 名叫神眼季全。』那為首之人聽了勃然大怒說:『原來你季全就是黃三太手下的 人。他有何能,敢稱南霸天?我早有心要上紹興府找他,因我有事不能前去。我 且饒你狗命,去給黃三太送個信,叫他在紹興府等我。   我乃是獨霸山東竇二墩竇二太爺,過了中秋節後,定來訪他。』其時小姪不 敢與他爭鬥,因此回來稟三叔知道。」黃三太說:「好一個小畜生,我在江湖三 十餘年,並未遇見過對手,今日這廝欺我太甚,我必要親身到河間府與彼比拼比 拼。眾位英雄,我告辭了。」武七韃子說:「不必忙,我跟你去看竇二墩是何等 英雄?我也聽人傳言,說有一個獨霸山東竇二墩,外號人稱鐵羅漢,我聞名尚未 見面,跟你去助助威,也叫他瞧瞧咱們這些人。」飛天鷂子賀兆熊、勇金剛濮大 勇、俠義太保武萬年這三人聽了武成之言,也說:「三哥要去,我等同往,看你 二人比武。」金面獸陳應太、錦毛虎張秉成、左喪門孫開太、烏雲豹李世雄、並 力蟒韓壽、玉美人韓山、雪中駝關保、金刀鐵背熊褚彪、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 昌、蓬頭鬼黃順、落馬川劉珍、高家莊魚眼高恒、白馬李七侯等,還有滿天飛江 立、就地滾江順、悶棍手方回、大刀周盛、搖頭獅子張丙、一盞燈胡衝、賽毛遂 楊香武,都齊聲說道:「我等跟隨黃寨主前往。」大家一同算還店帳,即欲起身。 李七侯臨起身,托玉春說:「大哥,求你帶杜雄辦理拿武文華的案子要緊。」左 玉春說:「這件事交給我就是了。」李七侯隨即派定賈信、李俊、黑雄、馬龍、 馬虎五位辛苦一趟。然後眾英雄一同起身,上河間府去了。   左玉春說:「杜雄,你帶賈信、李俊、黑雄、馬龍、馬虎六位先奔武家莊, 到那裡見機而行,拿住便解送縣衙;拿不住,回到南莊見我,咱們大家再為商議。」 杜雄答允說:「是。」帶著那五位英雄,離了通州城,來至三河縣地面,先住在 夏店街上。次日六人穿了便衣,暗帶兵器,到武家莊的東村口,見路北有一個茶 館,是大花帳,北上房三間,前頭有天棚一個,擺了幾張桌子,有七八個吃茶之 人。杜雄進了茶館,要了一壺茶,六個人吃著。忽見外面進來兩個人,前頭那個 年約三旬以外,   黑臉膛,連鬢鬍鬚,濃眉大眼,身穿青縐綢長衫,足登青緞子快靴。後跟那 位,三旬光景,虎背熊腰,淡黃的臉膛,五官端正,長眉帶煞,二目有神,身穿 藍綢子長衫,青緞快靴。兩位英雄進來,李俊連忙站起身說:「二位英雄這裡坐 吧,一向安呀?」那個人連忙給了六位的茶錢,過來了瞧,賈信、黑雄、馬龍、 馬虎全皆認得。李俊又給杜雄引見,說:「這一位是杜大哥。這位穿青衣服的是 常萬雄,外號人稱五方太歲。這位叫摻金塔蕭景芳。」杜雄說:「二位在哪裡恭 喜。」常萬雄說:「在武宅看家護院是我弟兄二人。」杜雄說:「莊主可曾在家?」 常萬雄說:「在家。」李俊連忙把蕭景芳叫到無人之處,說:「你弟兄二人,因 何來此?」蕭景芳說:「因我弟兄二人聽說武文華是個勢棍,手眼甚大,五府六 部結交吏役,於中取利,詐害良民。我想要偷他些銀錢,周濟貧民,來至夏店, 住在牛家店中。正遇他家要請保鏢看院之人,牛掌櫃把我舉薦在武文華家中,我 二人也不好動手。昨日有山東顯道神郝士洪,河南上蔡縣葵花寨鐵幡桿蔡慶,山 東鳳凰張七即張茂隆,也帶著他兩個小徒弟:一個賽時遷朱光祖,今年才十七歲, 一個八臂哪吒萬君兆。這幾個人聽說他是一個勢棍,要搶他一些資財。我二人定 於明日同走。你等來此何干?」李俊就把指鏢借銀,彭公官復原職,並奉縣諭來 拿武文華之故,說了一遍。蕭景芳說:「也好,我等協力相幫,咱把惡人拿住之 時,一同往河間府去,瞧黃三太與竇二墩兩人比武。咱們就在今夜晚間,把他師 徒幾位,邀請在我們那裡住著。今夜二更時分,大家一齊動手。」   二人商議好了,又與這幾位說明了,大家甚是喜悅。這幾位就在這裡吃喝一 天。常、蕭二位回歸武宅,見了張茂隆,大家說知,然後各自預備,先把隨身細 軟物件帶好,專等外面的人進來。   武文華自從走人情,把三河縣令革職,他便任性橫行,目無王法,無所不為, 常給人走動順天府東路廳等處,甚有威名。   今日正同他的美妾在北上房之內飲酒取樂,忽覺心驚肉跳,發似人抓,肉似 鉤搭,說:「不好!莫非有什麼凶事嗎?」美妾香娘說:「少喝酒,歇息吧。」 武文華在東房中一坐,悶悶不樂,和衣而睡。天有二更之時,忽聽房上有人走動 之聲,連忙起來,見燈光昏暗,忽聽房屋上一響,從外面闖進一人來,手執鋼刀, 照定武文華就是一刀。武文華一閃,竄至院中,手執寶劍,只見從南房上跳下一 人說:「武文華,你往哪裡走?」屋內砍他之人也跳在院中,掄刀來到。這時外 面一片喊聲,群雄趕到。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愣黑雄拿獲武文華 彭縣令嚴刑審惡棍

  話說那武文華跳至院中,從南房上下來的是快斧子黑雄,掄斧就剁。武文華 急架相還。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二人,持刀過來相助。蔡慶等在房上攔住打手。 杜雄等一同把武文華拿獲,捆綁好了,押著送到三河縣署內,天已大亮。杜雄說: 「眾位先別走,到我的班房屋內坐坐,候我回明了老爺再說。」   杜雄稟明老爺,彭公傳伺候升堂。三班人役,站班伺候。   彭公坐堂說:「帶上惡棍武文華來!」前後左右一喊堂威,杜雄帶武文華來 至大堂,立而不跪。彭公說:「下邊站的是武文華,你見了本縣,為何不跪?」 武文華說:「舉人並不犯法,為何拿我。」彭公說:「你包攬詞訟,任性妄為, 目無官長,咆哮公堂,拉下去給我打!」左右一聲喊嚷,把武文華打了四十大板。 武文華說:「你凌辱紳士,責打舉人,我必到順天府把你喊告下來。」彭公說: 「我奉旨拿你,還敢這樣大膽,快把已往所作之事,給我說來。」武文華忍刑不 招。彭公辦了個勢棍不法,任性欺律,應杖一百,徒刑三年,文書行於上憲。這 裡賞了杜雄一百兩銀子。杜雄治酒席,請快斧子黑雄、樸刀李俊、泥金剛賈信、 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鳳凰張七、鐵幡桿蔡慶、顯道神郝士洪、八臂哪吒萬君 兆(今年十四歲)、賽時遷朱光   祖、摻金塔蕭景芳、五方太歲常萬雄這幾位英雄在班房吃酒,大家盡歡而散。 次日天明,告辭起身,奔河間府找黃三太,幫助他打竇二墩。   眾人上路,那一日正往前走,忽聽後邊有人叫道:「張七哥慢走,我來也。」 張七一回頭,看見是猴兒李佩、紅旗李煜、賽霸王杜清、鐵金剛杜明,四人與眾 人見面,行禮已畢。張七問:「你四人往哪裡去?」李煜說:「我等往河間府, 找黃三太去。」杜清說:「我等也是去找他,大家一同前往。」眾人合在一處, 又往前走。時逢夏令盛暑之際,赤日似火,在路上甚是難行。忽然雲生西北,霧 起東南,一片烏雲,遮住太陽光華。   正是:朗朗紅日在天,頃刻霧鎖雲漫;霹靂交加動宸垣,蛟龍滄海何安。   樸刀李俊說:「眾位仁兄賢弟,此處並無村莊,哪裡可以避雨?」鐵幡桿蔡 慶說:「我等催馬向前,前邊有一樹林,或有人家,亦未可知。」眾人走至林前, 見路西有一座古廟,周圍都是紅牆,裡邊大殿三層,旗桿高有七尺。正北山門上 的一塊匾額,上寫「敕建精忠廟」。東邊角門關閉,李煜上前叩門,說:「開門 哪!」忽聽裡邊有人答言說:「哪位叫門?」李煜說:「我們。」把門開了,出 來一個和尚,年約四旬以外,身高八尺,膀大腰圓,光著頭並未戴帽,身穿月白 布僧衣,藍布中衣,白襪青鞋,面皮微紫,兩道雄眉直立,一雙怪眼圓睜,連鬢 一把絡腮鬍鬚。他一見眾人皆有馬匹,帶笑說:「眾位裡邊坐吧。」   蔡慶等拉馬進廟,和尚把馬拴在樹上,讓眾位在東配房內坐。   蔡慶看見屋內東邊有小條案一張,上擺爐瓶,案前一張八仙桌兒,兩邊各有 椅子,桌兒上有文房四寶。東牆上接著一張直條,畫的是杏林春燕,兩邊有一幅 對聯,上面寫的是:   鳳在禾下鳥飛去,馬到蘆邊草不生。   眾人衣服全皆濕了,大家擰水。和尚叫一個徒弟烹茶。紅旗李煜說:「眾位 賢弟,你看這座廟不靠村莊,在曠野之處,和尚生的兇惡,料不是好人,咱們要 多留神。」蔡慶說:「無妨,不要緊。」正說著,小和尚獻上茶來,大家喝茶。 只見那個和尚從外邊進來,手舉一股香說:「天有正午,該燒午時香了。」   此時李佩出恭去了,眾人說:「你倒虔誠。」和尚說:「我們出家之人,靠 佛爺保佑呢!」眾人點頭,忽然聞著這股香的氣味,杜清說:「好香,這也不知 哪裡買的?」眾人皆說真好。正說著,鐵幡桿蔡慶說:「不好!我眼昏心迷,腳 底下發輕。」頃刻間就倒於地下。鳳凰張七也說不好,一翻身倒於就地。八臂哪 吒萬君兆、賽時遷朱光祖等一伙英雄,全都倒下了。和尚哈哈大笑說:「你這一 伙該死的囚徒,往哪裡走!」說著自己出了東配房,到了後院正房屋內,把刀摘 了下來。   書中交代:這個和尚,他乃是綠林中一個盜寇,姓牧名龍,外號人稱水底鱉。 他有一個朋友,姓杜名鼇,外號人稱金背鼋海狗,會使薰香。他這個薰香,與賽 毛遂楊香武的雞鳴五更返魂香是兩路傳授。楊香武那薰香,只要人聞著,雞鳴才 能甦醒過來。他這個薰香,加添藥味,其味甚香,須用冷水解藥,等六個時辰方 能明白,他那解藥又是獨門。今天他見眾人各跨坐騎,老少不一,必是保鏢之人, 金銀財寶不少,他便自己用瞭解藥,拿了一大股藏香,在東屋中舉著,和眾人說 話。眾人只顧聞那香味,不知不覺跌於就地,昏迷不醒。和尚法名德緣,到了後 邊,帶一把鋼刀,要來殺眾人。在外邊禪堂一瞧,天上雨也住了。雨過天晴,風 息雲散,透出一輪紅日來。他手提鋼刀,進了東禪堂,見眾人橫倒豎臥,昏迷不 醒,方要掄刀殺人,恰好猴兒李佩出恭回來,見和尚手執鋼刀要殺眾人,自己也 抽   出刀來,大喊一聲說:「和尚休要傷我的朋友!」和尚一回頭,跳出來掄刀 就剁,李佩急架相還。二人在院中各抖雄威,這一個鳳凰展翅剁和尚,那一個鷂 子翻身迎李佩。李佩瞧見眾人皆被薰香薰過去了,自己孤掌難鳴,和尚卻越殺越 勇。正在難解難分之際,忽然牆上又跳下一個人,說:「何處賊人,休要逞強, 待我來取你!」李佩抬頭觀看,見那人身高九尺,面皮微黑,凶眉惡眼,怪肉橫 生,身穿青緞褲褂,足登青緞快靴,青手絹包頭,手提鋼刀,照定李佩就是一刀。 李佩見賊人又添餘黨,自己雖然刀法精通,無奈兩拳難敵四手,一人怎敵二人?   這兩個賊人,都是久闖江湖的大盜,李佩心想:「自己若是敗了,眾朋友性 命休矣!決不能走,只可與他二人爭個勝敗。」   戰了有一個多時辰,李佩渾身是汗,四肢發軟。也就是李佩,要換別人,准 不是他二人的對手。這一出汗,刀法又亂,大概已不能取勝於賊人。此時眾豪傑 在精忠廟受了薰香,生死難定。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精忠廟群雄受薰香 河間府豪傑大聚會

  話說李佩正與金背鼋海狗杜鼇、水底鱉牧龍動手,兩個賊人刀法精通,李佩 急了,一刀把水底鱉牧龍砍死。金背鼋海狗杜鼇大吃一驚,說:「不好!」猴兒 李佩說:「我李佩是天下英雄,諒你一個無名小輩,怎是我的對手!」那杜鼇聽 說是李佩,連忙說:「別動手了,原來是李老英雄,我實不知,多有得罪。」   李佩說:「尊駕何人?」杜鼇通了名姓,此時天已黃昏,屋內眾人全都甦醒 過來,聽見院中有人說話,一齊出來說:「二位請進來吧!」杜鼇認得是鳳凰張 七,說:「七寨主,你從哪裡來?」   張七說:「我同眾位從三河縣而來,往河間府找南霸天,去打竇二墩。」杜 鼇聽了,亦要前去,便把和尚死屍埋了。張七說:「你為何在此?」杜鼇說:「我 與和尚相好,在這裡借住。他常使我的薰香害人,如今已死,我也要跟著眾位去。 我去拿酒來,咱們吃酒。」用飯已畢,天晚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杜鼇也跟隨前往。眾英雄各備坐騎,奔河間府而去。忽見前 邊塵土大起,對面來了白馬李七侯,帶著搖頭獅子張丙、一盞燈胡衝、滿天飛江 立、就地滾江順、大刀周盛、悶棍手方回、金眼魔王劉治、花面太歲李通、白眼 狼馮豹、小太歲杜清、小軍師馮泰、雙刀將李龍、藍面鬼劉玉、赤發瘟   神葛雄、飛天豹武成、賽毛遂楊香武十七位英雄,正遇見鐵幡桿蔡慶、顯道 神郝士洪、鳳凰張七、五方太歲常遇春、摻金塔蕭景芳、八臂哪吒萬君兆、賽時 遷朱光祖、紅旗李煜、猴兒李佩、賽霸王杜清、鐵金剛杜明、快斧子黑雄、樸刀 李俊、泥金剛賈信、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金背鼋海狗杜鼇十七位豪傑。   兩伙合一處,共三十四位英雄。大家見禮已畢,李七侯見內中有兩個年幼之 人,萬君兆十四歲、朱光祖十七歲,餘皆年歲相當。黑雄遂把拿武文華之故,說 了一遍。李七侯說:「很好很好!我們同黃三哥到了河間府,並未找著竇二墩。 他留下人,給黃三哥送了一信,說他往山東德州作買賣去了,約在李家店見面。 黃三哥叫我先去打店,他等在後,少時就到。」眾人說:「咱們到李家店住很好。」 大家催馬往德州而行,在東門外李家店占了房,告訴店家說,後邊還有人來。   次日,有南霸天黃三太、飛天鷂子賀兆熊、武萬年、濮大勇、小霸王郭龍、 賽燕青郭虎、花刀無羽箭劉世昌、金眼魔王劉珍、蓬頭鬼黃順、魚眼高恒、鐵背 熊褚彪、並力蟒韓壽、玉美人韓山、雪中駝關保、金面獸陳應太、錦毛虎張秉成、 左喪門孫開太、烏雲豹李世雄、神眼季全、賽晁蓋王雄二十位英雄趕到。大家見 禮已畢,店中掌櫃的見人太多,說:「後邊有一大廳,甚是寬闊。」這五十四位 英雄,在後邊占了數十間房,候竇二墩住了兩天。   這一日,正是吃過早飯之際。忽聽外邊一片聲喧,從外邊進來一伙人,為首 之人身高八尺,項短脖粗,虎背熊腰,並未戴帽,身穿元縐綢長衫,藍綢中衣, 足登青緞薄底快靴,四方臉,面皮微青,青中透藍,雄眉直立,闊目圓睜,準頭 端正,四方口,虎頭燕頷,年約三旬,英氣勃勃。後跟著十多位英雄,內有閃電 手高奎、鐵棒田英、白面熊鄧得利、金刀將於景龍、   一朵花趙進喜、紅眼狼馮振清、雙頭太歲周勇、獨眼龍王吳通、探花郎君劉 海、低頭看山高衝這十位英雄。竇二墩抱拳拱手說:「哪位是黃寨主?請過來答 話。某久仰大名,今要請教尊駕有何能為。」黃三太說:「某就是黃三太。你就 是竇二墩麼?我聽說你要找我,我今來找你,你我比藝,我奉陪練兩趟。」竇二 墩說:「此處地方狹窄,明日在東郊野外,離城四里之遙,有一座大樹林,名曰 駝龍岡,巳正等候,去者是英雄。失陪了。」   黃三太說:「那裡見吧!不送了。」李七侯等見竇二墩這等雄壯,暗說不好, 私與賀兆熊說:黃三哥年邁,怕不是竇二墩的對手,他正在英年之際,你我又不 能幫助。旁有金背鼋海狗杜鼇說:「料竇二墩乃無名小輩,我明日先把他剁死。」 旁有蕭景芳,本是能言俐齒之人,聽杜鼇之言,說:「杜寨主別吹著玩啦!   此時說大話,見了竇二墩,就不敢稱英雄了!」杜鼇本來是氣傲之人,一聽 蕭景芳之言,說:「姓蕭的,你別小看人,我要不叫你知道我的厲害,也不知我 的力量如何?明日我要不把竇二墩打死,誓不為人。」蕭景芳說:「我說的是好 話,你先別著急,等見了竇二墩再犯脾氣。」杜鼇說:「有理。」五方太歲常萬 雄說:「蕭景芳,你留點陰功吧,別說這德行話。」大家哈哈大笑。眾英雄有替 黃三太也著急的,怕他不是竇二墩的對手;也有生氣的,忿忿不平。這一日大吃 大喝,天晚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用完了早飯,忽聽黃三太說:「眾位賢弟,我去到東郊之外, 找竇二墩去。」大家說:「請。」眾英雄一同到了東郊之外,見竇二墩早在那裡 等候。一見黃三太來了,說:「黃寨主,今日有言在先,你我動手,不准別人幫 助。」黃三太說:「言而有信,你贏了我黃某的刀,我橫在刀下,再不生於人世。」 竇二墩說:「我要輸給你,永不出山,你死之後,我才出世呢!」黃三太說:「好! 你我先比兵刃,刀下無眼,各自   留心!」說罷,掄刀就剁。竇二墩的虎尾三節棍一擺,上下翻飛,厲害無比, 一照面就是三下。黃三太用躥縱的功夫閃躲,一往一來,不分上下。幸虧黃三太 刀法精通,若另換一人,准不是竇二墩的對手。二人這一番較量,畢竟黃三太年 過半百,暗說:「不好,我今年五十三歲,在江湖上三十餘年,並未遇見對手, 今日遇見竇二墩,他果然武藝高強。」濮大勇等在旁,見那竇二墩武藝超群,棍 法精通,直替黃三太為難,怕的是黃三太不能取勝,又不能過去幫助。眾人正在 著急,又見黃三太渾身是汗,遍體生津,似難分上下之勢。賽毛遂說:「黃三哥 見機而作,不可定使金背刀取勝。」這一句話,把黃三太提醒,暗說:「我不免 用暗器贏他就是!」想罷,把刀一橫,跳出圈外,把刀一擎,伸手掏出金鏢一隻, 回手照定竇二墩就是一鏢。竇二墩也是人中之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黃三太 一回身,他就知有暗器,見那金鏢撲面而來,他一伸手便把那金鏢接住。   眾家英雄不禁嚇了一跳。黃三太大吃一驚,說:「竇二墩果然武藝精通。」 翻身掄刀又剁,竇二墩用三節棍相迎,二人又戰在一處。竇二墩暗說:「黃三太 名不虛傳,若非是我,恐怕不能取勝於他。他要在三十餘歲之時,我二人恐怕就 分不出高低。   竇某自出世以來,並未遇見對手,今天才見這英雄。」黃三太一鏢未打著他, 自己又掏出第二隻鏢,要把迎門三不過的金鏢,照數施展出來贏竇二墩。戰了幾 個照面,黃三太暗中一鏢,被竇二墩接住,回手又是一鏢,也被竇二墩接去了。 黃三太連打三鏢,竟被竇二墩連接三鏢。黃三太心中一動,暗說不好!旁邊那白 馬李七侯與飛天豹武七韃子,見黃三太三鏢並未打著竇二墩,二人勃然大怒,說: 「列位寨主,眾位英雄,我等不可袖手旁觀,大家動手幫助寨主,把他拿獲,替 本處人除此一害,也就結了。」賈信、李佩齊說:「有理。」大家正要獨抽刀刃,   旁邊把神眼季全嚇了一跳,連說不可!不知二位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德州郡三太打墩 河間府二墩報仇

  話說飛鏢黃三太,三鏢並未打著竇二墩。李七侯要去幫助,眾人各抽兵刃。 那神眼季全說:「不可!我三叔乃性傲之人,依我之見,此時未見勝敗,若是三 叔贏了還可;要是輸了,咱們大家把他剁死。」李七侯聽了這話有理,說:「也 好,眾位寨主,咱們在這裡觀看,如不得勝,大家再來動手幫助。」賀兆熊說: 「正是。」眼見黃三太急了,刀法上下翻飛,回身一伸手,一隻鏢正打在竇二墩 的前胸,「哎喲」一聲,倒於就地。竇二墩說:「罷了,我再不曾想到,今天敗 在你的手裡。」黃三太過去,攙扶起來說:「賢弟,你我結為兄弟。」竇二墩說: 「罷了,我也無面目再見天下英雄了。高奎,你等兄弟散了吧,我去也。」   他回歸店內,在他住的恒茂店裡還有自己隨身的小包袱。   竇二墩越想越煩,正在悶坐無聊之際,忽聽外邊有人問道:「竇二爺在哪裡 住?」店家說:「有何事,在北上房內。」竇二墩一看,是他大哥的家人來福, 便說:「來福,你進來吧。」來福給二爺叩頭,說:「我蒙二爺待我一片好心, 特意前來送信。   這真是閉門家內坐,禍從天上來。只因為獻縣新到任的夏增榮,他有一個公 子,乃是酒色之徒,瞧見我家小姐生得美貌,他先托人來說,我家主人不允,後 來他帶人來搶,又被小姐全都打   回。昨日來了四個差人,把大莊主傳去,硬說欠他兒子的銀兩,把我家主人 押在獄中。我特來給二莊主送信。」竇二墩的哥哥叫竇成,為人忠厚,無故被害。 竇二墩說:「來福,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自己算還店帳,帶了虎尾三節棍, 並包裹細軟之物,離了德州。   他本來想要遠走高飛,隱居山林,再不見綠林中人了,現在聽說哥哥竇成被 贓官夏增榮的兒子夏振聲所害,要我的姪女金蓮,我竇勝乃山東有名的人物,豈 肯受他人之辱。我去找那景州的快腿彭二虎、飛行吳德順,他二人手下人不少, 我去找著他們,大家商議,好殺贓官,救我哥哥。想罷,在路上曉行夜住,饑餐 渴飲。一日,天色已晚,黃昏以後錯過了宿店,前有一座樹林擋住去路。竇二墩 正要穿林而過,忽聽那前面大嚷一聲,說:「此地我為尊,專劫過往人。若要從 此過,須留買路錢。無有錢買路,定叫你命歸陰!」竇二墩見有人說話,暗吃一 驚,說:「對面小輩,你是何處賊人,敢截我的去路?」   對面賊人說:「我乃獨霸山東的竇二墩是也!快獻買路金銀來。」   竇二墩聽罷,心中暗說:「怪哉!我竇某今日又遇見一個竇二墩?我問他就 是。」想罷,說:「小輩,你既說是獨霸山東竇二墩,我聽人傳說,他不劫孤行 客,一千兩紋銀只留五百兩,專劫貪官惡霸。你若是我的對手,我便給你金銀。」 那假竇二墩一擺雙錘,竇爺用三節棍相迎,只聽「叭」的一聲,便把假竇二墩的 錘磕碎。原來假竇二墩那一對錘是木頭作的,裡空外用鐵頁包著,也有七八斤重, 若旁人看,就象七八十斤重的鐵錘一般。今日被真竇二墩把兵刃磕碎,一棍打倒, 「哎喲」一聲說:「爺爺饒命,小人我不知你老人家到此。」竇二墩說:「小輩, 我乃獨霸山東竇二墩是也!假冒我的名姓,焉能饒你。」   此人聽了,說:「爺爺,我知道了,我也姓竇,名叫竇二羔,   只因家有八旬老母,無錢奉養,想出這個主意來,假充你老人家的威名,我 只為混飯吃,求爺爺饒命,你老人家還生兒養女。」   那竇二墩聞聽他原來也知道我的名字,不由動了一點惻隱之心,伸手掏出十 兩紋銀,說:「你改過自新,作一個小本經營就是了。」賊人接了銀子,磕了一 個頭,逕自去了。   竇二墩腹中饑餓,此時天有初鼓,並無買飯之處,只得往前行走。忽見眼前 一片燈光,路北有正房三間,西房二間,外圍著籬笆障兒。竇二墩說:「開門, 裡邊有人嗎?」忽聽裡邊有婦人之聲說:「哪一位?」把籬笆障兒一開,手執燈 籠,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光梳油頭,淡搽脂粉,輕施娥眉,身穿雨過天晴 毛藍細布褂,蔥心綠的中衣,金蓮三寸,嬌滴滴的聲音說:「是哪一位呀?」竇 二墩見是一個婦人,便正顏厲色地說:「我乃行路之人,走過了店棧,求娘子暫 行方便,借宿一晚,明日早行。」那婦人聽罷,心中一動,暗說:「合該買賣上 門,不免把他讓進來,用酒灌醉,等他睡著,把他害死,得些金銀,也是好事。」 想罷,說:「客官,請裡邊坐吧。」又讓至西廂房,說:「客官貴姓,從哪裡來 的?」竇二墩說:「我名叫竇二墩。」那婦人一聽,大吃一驚,心中說:「我打 算他是個客商,原來是一個大響馬!等我男人來時,再商議害他。」想罷,說: 「客官還沒有吃飯,我給你作一點飯吃。」竇二墩說:「甚好,無論有甚吃的均 可。」   那婦人方要回房,忽聽外邊有人叫門,說:「娘子開門,我來也。」黃氏聽 是她男人說話,連忙去開門,說:「你回來了,甚好。」原來是竇二羔回來了, 一進門,笑嘻嘻地說:「今日真遇見竇二墩,果然是英雄,給了我十兩紋銀。」 說著到了屋內。   那婦人說:「別耍臉啦,你自己叫人家給打了,還在這裡說,真是軟弱無能 之輩,我要不看你忠厚,早晚跟人家走了。」竇   二羔說:「你千萬別走。」那婦人說:「你別嚷,那竇二墩現在西屋,方才 我讓進來的。我打算他是行路客商,原來是一個大響馬。我和你用酒灌醉了他, 把他害了,你我發點財,你想怎麼樣呢?」竇二羔說:「我可不敢。」黃氏說: 「我同你過這苦日月,雖說不是財主,也算豐衣足食,不至於逃難。這二年旱澇 不收,你看這裡逃難的,不知有多少家兒。今天依我說,咱們把他姓竇的用酒灌 醉,把他害了。」竇二羔說:「也好!」   正在商議之際,此時竇二墩早已聽見,是在樹林中打劫他的那竇二羔的聲 音。他自己偷著出了西房門,暗暗一聽,屋內二人正說要害他之言。他聽到這裡, 勃然大怒,說:「小輩,你說害我的話,我已聽多時了!」掄刀就把竇二羔砍死。 那婦人嬌聲嫩語地說:「大爺饒命吧!我肯跟你去。」這淫婦指望竇二墩也是酒 色之徒,一說就可以愛她的模樣兒,饒了她。焉想竇二墩乃是鐵羅漢,一聽婦人 之言,哈哈大笑,說:「你這淫婦,方才所說之話,我已聽見,你不必說啦。」 一刀把婦人殺死,自己找著了酒罈,還從櫃內找出來饅頭、鹹肉、煮雞蛋,自斟 自飲,越喝越高興。正在吃酒,忽聽外邊叫門說:「開門,我來了。」竇二墩嚇 了一跳,說:「不好!叫他扯住,恐怕不能逃走。」自己躲在後院之中,忽聽街 門一響,把門推開了,進來一人說:「你們怎麼早就睡了?」來到屋內,見有死 屍在地,那人大吃一驚,說:「哎喲,不好了!我的美人被何人殺死了?   我與你四載露水夫妻,今天被害,豈不傷心!」說著,落了幾點眼淚。竇二 墩在暗中一瞧,認得是快腿彭二虎,連忙進屋內說:「老二你殺人,往哪裡走!」 彭二虎細看,認得是二寨主竇勝,連忙施禮說:「二叔,你老人家從哪裡來?」 竇二墩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又把自己的事也說了。彭二虎雖心愛此女,已無可 奈何,且竇二墩待他有恩,也不能變臉。他聽了竇勝之   言,說:「待我放火燒了房屋,以滅這人命之案。這也是她的報應,要不是 我勸著她,早就把她男人害了。」說著,就要放火。竇二墩說:「老二,他們都 在哪裡?」彭二虎說:「他們都在五里屯小銀槍劉虎的下處住。」   二人正說之間,忽聽外邊有人說:「來,你三人把門堵上,我從後邊看他往 哪裡走。」嚇得竇二墩與彭二虎戰戰兢兢,說:「不好!今天要被拿獲,落在他 人之手。」忽見街門大開,進來了白面狼馬九、笑話崔三,後跟著軋油燈李四。 他三個人一見竇二墩,崔三說:「二寨主,你老人家敢情與彭二走一條道嗎?」 竇二墩說:「你等休得胡說!」遂將自己之事說了一遍,又把竇二羔夫妻二人要 害他之言,說了一番。崔三說:「二寨主,彭三他說往德州去訪問你老人家,我 等不信。有順水萬字小銀槍,他說遮天萬字月點他攢子,正並無邪攢,我知道他 架著一個果衫盤來,他上扇喂可孤萬假充腦兒寨的飯,順水萬字他不信洞庭萬字 深點,他說我說的禮性,攢裡空著拳,前來要給他一個見證。」竇二墩一聽,哈 哈大笑說:「小銀槍劉虎、鐵算盤胡六,他二人也是實心的人,不想老弟你隨機 應變,詭計多端!」書中交代,那崔三所說,乃江湖中黑話:順水萬字是姓劉, 洞庭萬字是姓胡,遮天萬字是姓彭,月點是行二,架著果衫盤來是一個少婦長得 好,他上扇喂可孤萬假充腦兒寨的飯,是那婦人的男人吃綠林飯,假充竇二墩。 這是閒言,卻說彭二虎說:「三哥你來得甚好,幫助我把那死屍與房屋點著火燒 了,咱們去到家中,議論替大寨主報仇就是。」馬九把房點著燒了,怎見得,有 贊為證:凡引星星之火,今朝降在人間,無情猛烈性炎炎,大廈高樓難占;滾滾 紅光照地,忽忽地動天翻,   猶如平地火燄山,立時人人忙亂。   竇二墩見火已點起來,左右又無鄰居救火,遂帶眾人直奔五里屯。到了下處, 天色已然大亮。小銀槍劉虎、鐵算盤胡六、永躲輪回孟不成、一本帳何苦來、飛 行吳德順、壞嘎嘎吳大、拐子手胡七、黑心鬼呂亮、閃電手高奎、金刀將於景龍 等人,一見竇二墩來了,大家施禮說:「二寨主來了,裡邊請坐。」竇二墩見禮 已畢,把自己之事對眾人言明,又將要到獻縣殺官盜庫,劫牢反獄,救我哥哥竇 成之事說了一遍。小銀槍劉虎說:「二寨主,此事不可輕動,獻縣城守營官兵不 少。我有個朋友,姓丁名太保,乃景州定陵人氏,我去請他,他手下人不少。」   竇二墩說:「很好。」原來這是劉虎的脫身之計。這且不表。   單說竇二墩等至次日天明,也不見劉虎回音。他心中明白,說:「眾寨主, 劉虎這是脫身之計,誤了我多少事。我兄在縲紲之中,我姪女金蓮一個女孩,她 如何能掌事業?我須早去救他。」又說:「眾位,咱們共有幾人?」崔三瞧了瞧, 有名的二十餘位,餘下者雞毛蒜皮、平天轉、滿天飛這些無名之輩不少,都是打 悶棍、套白狼的那些人。白臉狼馬九等說:「咱們混進去,在衙門後天仙觀住, 那廟中道人是我表弟。」說罷,大家一同起身。竇二墩要反獻縣,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 回浮浪子貪淫惹禍 聚盜寇反獄劫牢

  話說白眼狼馬九,帶眾人先到了獻縣東門外三里溝。到了竇二墩家內,眾家 人迎接,在前廳落座,家人獻茶。竇勝說:「眾位仁兄與賢弟暫坐,我先到裡邊 見見姪女,再作道理。」   又派管家竇用先拿五百兩銀子,在衙門上下使用。自己到了後邊,叫姪女與 奶娘、僕婦人等,收拾細軟之物,又派家人預備馱轎車輛,再回到前邊廳上,說: 「列位寨主,大家歇息一夜,明日進城,到天仙觀內會齊。」是日天晚,眾人吃 了晚飯,竇勝分派說:「咱們分三起人去,我先進獄見我兄長。」又派馬九、崔 三去殺貪官,軋油燈李四帶眾人去殺狗子,再劫庫作路費之用。這一伙人均已安 排妥當,一夜無話。   次日,家人回來說:「奴才探詢明白,上下已使了三百兩銀子,大莊主不能 受屈,散拿散放,都有禁卒牢頭照應。」竇二墩說:「知道了!」群寇用完了早 飯,大家進城,到了天仙觀內。住持張妙修,乃馬九的表弟,預備素齋,群寇用 畢茶飯。   竇二墩說:「我要先到獄中,等侯眾位,以呼哨一響為號。」大家說:「我 等隨後就到。」竇二墩自己到了獻縣衙門內,見了當值的,說道:「我來瞧竇成 大爺,你帶我去,我給三兩銀子。」   當值的說:「我帶你去。」到了牢獄,叫開門,把禁卒王同叫過   來,說:「這位是要瞧竇大爺的。」禁卒說:「你貴姓呀?」竇二墩說:「我 是他的表弟,也姓竇,你帶我進去。」禁卒已是用過錢的,見有來瞧竇成的,概 不攔阻,說:「你跟我來!」竇勝來到獄神廟,見他哥哥散拿散放,並未帶著刑 具。他本來是被屈含冤的,只因本縣的少爺乃酒色之徒,愛上他的女兒,要他應 允,把女兒給少爺作妾,就算無事。故此眾人都與他和好,勸他應允。無奈竇成 不依,禁卒也不敢給他罪受。竇勝一見,跪倒叩頭說:「哥哥在此受罪,小弟來 遲,多多得罪。」竇成說:「賢弟來了,正盼著你呢。」竇二墩說:「兄長放心, 弟有主意。」說著掏出了一包銀子,約二十兩,說,「禁卒大哥,你拿了去,給 你買一杯酒吃,只求給我二人備一桌酒席,我在此與大哥坐談一夜,不知成否?」 禁卒王同一見銀子,說:「何必費心,今天已查過獄了,坐一夜也無妨。」少時, 送上兩盤牛肉,一大壺酒,兩盤饅頭。王同說:「你們二位喝著吧!我照應別的 事去了。」禁卒去後,竇二墩見左右無人,才說:「大哥,我邀請眾綠林英雄, 定於今夜三更天來救哥哥,出此龍潭虎穴之中,姪女那裡我已派家人預備馱轎。 我送你等出古北口,到關外去找陳子清,叫他把姪女娶過門去也好。」竇成點頭。 二人商議之際,天已初鼓。   不言竇勝兄弟飲酒,且說白臉狼馬九、笑話崔三這二人施展飛簷走壁之能, 進入衙門裡面,瞧了瞧大堂後邊,東西各有跨院,西院中有絲弦之聲,唱曲調之 人聲音響亮。二人暗進西院中一瞧:北上房是三間,東西各有配房,北房內燈光 閃耀。   二人縱身上房,使了一個夜叉探海式,瞧見屋內燈光照耀,內有圓桌一張, 上有燭台一枝,桌上邊放著乾鮮果品,各樣菜蔬。   正位坐著一個少年人,年有二旬,面皮微青,青中透藍,俊品人材,雙眉帶 秀,二目有神,身穿藍紗小汗衫,官紗中衣,白   襪青雲鞋。東邊坐著二人,一個三旬光景,又一個二旬以外。   西邊坐著兩個小旦,手拿琵琶、弦子,唱的是馬頭調。這是門公洪升,他最 能奉承少爺,今日他叫了兩個小旦,一個叫金福、一個叫春來,唱的是《歎煙花》、 《帶病的嫖客》、《歎十聲》、《從良後悔摔多情》,一嘴疙瘩腔兒,實在好聽。 那狗子越聽越愛聽。笑話崔三有心要進去,又怕人太多。原來這跟官的從煙花中 買了一個人,是從良的,今年二十三歲,生得美貌,讓她與大少爺私通,又住在 他家與他女人睡覺,他躲在衙門佯為不知道,真無廉恥。象這個樣,真給跟官的 現眼。書中交代:跟官的有三六九等,不能一樣。有一種官家子弟,學而未成, 因家道貧寒,不能出仕為官,便托人跟官,借官的力量發財,求取功名,光宗耀 祖,這個不叫長隨,名叫暫隨。有一等作買賣的商賈人,時衰運蹇,買賣拆了資 本,不能成就事業,故托人求謀跟官,得了正事,身在公門好修心,或作些好事, 或再歸商賈,多買田園,教子讀書,這個不叫長隨,名曰且隨。   再說白臉狼馬九、笑話崔三見狗子正在吃酒快樂之時,二人提刀闖進去,一 刀一個,把五個人都殺了。又到後院,把贓官全家殺死。軋油燈李四等,與快腿 彭二虎、閃電手高奎把銀庫打開,得了銀子不少。然後到了獄門,呼哨一聲!竇 二墩與他兄長二人,到了外邊,說:「朋友來了。」眾寇說:「來了,我等已把 狗官殺了,你我逃去吧!」竇勝把門打開,大家合在一處,往外逃走。此時更夫 早已知道,報與本城武營老爺得知了,立時調兵,一齊擁到。竇成兄弟二人,帶 著群寇,把東門打開,砍死門軍四個。到了五更之後,聽後邊喊聲大振,追兵眼 看就到。大家合伙,把竇宅的馱轎四乘,轎車兩輛,送出十里之多。群寇說:「二 寨主,我等不能跟隨出口了,你此去如到了北口外,得了事,千萬給我們個信。」 竇勝說:「眾位恩兄   義弟,你我義氣,如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要失陪了,他年相見,後會 有期。」說罷,往古北口去了。   再說飛鏢黃三太,在東郊外見竇二墩已然逃走。大家備酒,給黃三太賀喜。 住了一夜,三太方要告辭,忽見外邊家人黃用來報:「老太爺,我在各處訪問, 才知你老太爺在這裡,家中夫人生了公子了。」眾英雄齊聲叩喜,說:「三哥大 喜,今天打了竇二墩,又生貴子,我等送個名兒,叫他天霸何如?」黃三太說: 「甚好,就叫黃天霸吧!」大家賀了一天喜,才各自歇息。   次日,李七侯與武成二人,告辭回三河縣。李七侯又保著彭公升了南通州知 州,這且不表。單說黃三太與眾人分手,各自回家。自己帶著季全、黃用,到了 家內。回想自己往日,願從此甘老林泉之下,有薄田數頃,也可以教子讀書。想 罷,叫秦氏拿出一百兩銀子,把季全叫來,說:「季全,這有白銀百兩,你自己 隨便使用,務守本分,我是把江湖之道撇去了。」季全叩了個頭說:「我去也。」 此後他雖海角天涯,每逢三太壽日,必親來叩頭。這一日,黃三太在家中悶坐, 家人來報,說外邊有一個揚州人,姓何,拿著賀兆熊大爺的信,要來面見。三太 說:「叫他進來。」家人領進那個人來,年約十五六歲,生得豹頭環眼,粗眉闊 口,四方臉,面皮微青,儀表非俗。身穿藍縐綢皮袍,外罩蟹青宮綢八團龍的馬 褂,足登白襪雲鞋。見了三太,請了安,說:「老前輩,你老人家好哇?弟子有 書信相投,乃是飛天鷂子賀兆熊太爺的信。」說著,從懷內掏出來說:「你老人 家請看。」上寫:「內函敬呈義兄黃三太爺大啟,書由揚州發,名內詳。」三太 拆開來看,不知上面寫的是何言語,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隱林泉授徒教子 慶生辰又起風波

  話說黃三太接過書信一瞧,問那人說:「你姓什麼,是哪裡的人?」那人說: 「小人是揚州人氏,父母早喪,跟著叔父度日。我姓何名路通,本年十五歲。只 因我愛練武藝,請了幾位教師,全是武藝平常,有一位賀大爺,與我叔父相契, 甚為知心,他說你老人家武藝精通,叫我來投你老人家學些藝業。」   黃三太聽說,拆開書信一看,上寫著:字請恩兄大人福安。自拜別後,天南 地北,各處一方。弟至揚州,遇故友何澄,言他姪兒何路通專愛習學武藝,訪求 名人。弟知兄在家,應有安閒之樂,閒暇之時。弟遣何路通前來,投字在台前, 學習藝業。如蒙允准,則來人幸甚!知己之交,不敘套言。專此,即候闔第清吉! 並請福安不一。   黃三太看罷說:「你既然願意習學武藝,我就收你作個徒弟。」何路通連忙 叩頭,拜了八拜,就在此處練習武藝。一住五年,練得有飛簷走壁之能,長拳短 打無一不通,拜別師父去了。逢年按節,必來給師父叩頭。師生二人,意味相投。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這一年,黃三太五十九歲,黃天霸   八歲。於正月二十二日,外邊門上家人拿進一個拜帖,上寫「新授紹興府彭 朋」。黃三太叫家人把拜帖拿回擋駕。原來那彭公官復原職,拿了武文華,治得 三河縣人民安居樂業。白馬李七侯自打竇二墩回來後,隨彭公升了南通州知州, 後又提升紹興府知府。彭公念當年指鏢借銀的好處,特意前來拜望,黃三太卻不 敢會見。彭公回衙,遣李七侯送來京中茶葉,帶來大餑餑,還有各樣點心。黃三 太接進來,二人見面,敘起當年離別之情。李七侯說他幫助彭公到處剪惡安民, 升得此處的知府,今日特來拜望。黃三太聞聽此言,說:「賢弟理應如此才是。   愚兄老邁,退守林泉,教子讀書,有薄田數頃可以養贍,吾願足矣!」李七 侯說:「黃三哥,你我山東分手,倏忽幾載,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三哥不減當 年威風,五官氣色全好。」黃三太說:「托賢弟福,賢弟你家中還好?」李七侯 說:「有我八弟照應家業,倒也平安。嫂嫂與姪兒安好!」三太說:「承問,你 姪兒入學讀書,倒也好。」二人談了一會閒話,黃三太吩咐家中擺上酒菜。二人 入座又談了一會心,酒飯已畢,李七侯告辭回衙門去了。自此時常來往。   今年是黃三太六十整壽,二月初二日的生辰,自己知道有幾位知己的朋友必 來拜壽。今日是正月二十五日,慶期臨近,須早為預備才是。連忙派家人黃用, 拿了三十兩銀子去治辦酒席,要上等海味席,雞鴨魚肉都要新鮮,先定一班戲子。 黃用甚為喜悅,接了銀子,找了茶房、廚房人等,寫了雙鳳班崑腔。   到了正月三十日,外邊家人來報說:「有季全來給寨主磕頭。」   黃三太說:「好,這季全倒不忘舊,年年來給我磕頭,快請進來!」家人去 不多時,把季全帶到書房內。三太笑吟吟地說:「賢姪還好麼?」季全跪於就地, 說:「小姪兒來給三叔叩頭。」   黃三太說:「賢姪起來吧,年年勞你前來。」季全說:「小姪理   應磕頭,願叔父你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多福多壽多男子。」黃三太 說:「好一個多福多壽多男子。多承賢姪遠來,我先給你接風。來人擺酒兒,給 賢姪一個下馬杯兒。」二人吃了幾杯,家人來報說:「今有紅旗李煜、鳳凰張茂 隆二人前來拜壽。」三太親身迎接,走到了大門外,見二人各拉一匹馬。紅旗李 煜年過五旬以外,頭戴新秋帽,高提梁兒,紅纓新鮮,身穿藍寧綢八團龍狐狸皮 袍,外罩紅青宮綢八團龍的馬褂,是狐肷的,足登青緞官靴,白淨面皮,燕尾髭 須,雙眉帶煞,虎目生光,儀表非俗。鳳凰張七即茂隆,他是頭戴貂鼠皮官帽, 新紅纓兒,身穿灰寧綢狐肷的皮袍,外罩藍寧綢火狐的皮馬褂,足登青緞官靴。 二人一見黃三太迎接出來,連忙請安說:「三哥,你老人家好哇?」家人接過馬 匹,三太說:「二位仁弟遠路而來,多受風霜之苦。」張七說:「仁兄千秋之辰, 理應前來祝壽。」黃三太說:「有勞二位仁弟。」說著進了二門,四人到了上房 內落座,家人重新擺上酒席。少時,黃天霸進來給眾人見禮。張七見天霸頭戴青 緞子小帽,身穿絳紫宮綢棉袍,外罩米色寧綢馬褂,足登青緞官靴,白淨面皮, 目似明星,兩眉斜飛入鬢,準頭端正,唇若涂脂,儀表非俗。給張七請了安說: 「七叔好,七嬸母好!」接著又問紅旗李煜好,又問季全好!   季全拉著他的手,說:「兄弟,你念的什麼書?你今年幾歲?」   天霸說:「今年八歲,念《詩經》了。」張茂隆連聲誇好,說:「三哥,這 就是大少爺?」三太說:「是你姪兒。」張七說:「果然父是英雄子豪傑,日後 必然光宗耀祖。」四人吃到初更之時,安歇睡覺。   次日把戲台搭好,早飯後,外邊又來了飛天鷂子賀兆熊、濮大勇、武萬年三 位英雄,各帶自己的兒子,前來給三太爺拜壽。家人通報進去,裡邊黃三太同紅 旗李煜、鳳凰張七、神眼   季全、少爺黃天霸迎接出來。大家見禮已畢,到了廳房。賀兆熊說:「老仁 兄千秋之辰,弟等特來拜壽。自去歲一別,我等在鎮江府城內,住了一載有餘。 我同濮賢弟、武賢弟把你姪兒帶來,給伯父拜壽。」黃三太說:「知己之交,屢 蒙厚愛,不遠千里而來,我不敢當。」賀兆熊與武、濮三人齊說:「仁兄何必太 謙,你我結義弟兄,如骨肉一般,俗語說得好,異姓有情非異姓,同胞無義枉同 胞!」賀兆熊把兒子賀天保叫過來,說:「你給你伯父磕頭。」賀天保過來說: 「伯父,你老人家好哇?」   黃三太一瞧賀天保,不過十四五歲,頭戴貂鼠皮官帽,猩紅纓兒,身穿紫寧 綢的銀鼠皮袍,外罩米色線縐棉馬褂,足登青緞官靴,身高四尺以外,白生生的 臉膛兒,黑真真的眉毛兒,一雙虎目,頗有神氣,準頭豐滿,唇若涂脂,俊品人 物。黃三太看罷,說:「好,我這個賢姪兒,舉止安詳,日後必成大器。」   那濮大勇說:「天鵬,過來見你伯父。」黃三太看濮天鵬,約有十二三歲, 頭大項短,生得虎項燕頷,豹頭環眼,面皮微黑,黑中透亮,頭戴青緞小帽,身 穿藍綢皮襖,紫緞馬褂,足登青緞抓地虎靴子,此子為人粗率,性情暴戾。那武 天虯也是這樣打扮,青中透藍的臉膛,他的性情與濮天鵬的性情一樣,心直口快, 性情剛強。三人見禮已畢。黃天霸又給三位叔父叩頭,大家贊美天霸生得秀氣。 今日是小四霸天結義的回目。這四人中,就是黃天霸心地聰明,辦事豪爽,性情 剛強。那少爺賀天保,是心靈手巧,一見就識,心地忠厚。這小弟兄一見,心投 意合。黃三太又重新讓座。賀兆熊說:「我等給仁兄拜壽,請壽星上座,我等拜 壽。」李煜、張七齊說有理。黃三太推脫不開,無奈同眾人到壽星堂拜了壽。   大家來至前廳,方才歸坐,家人來報說:「有鐵背熊褚彪、魚眼高恒二值爺 前來拜壽。」三太迎接進來,大家見禮已畢,   共敘離別之情。眾人把禮單呈上:頭張是張茂隆的,上寫「折敬紋銀二百兩, 愚弟張茂隆拜。」李煜也是壽酒壽燭,折敬二百兩。賀、武、濮三人,也是每人 二百兩。大家交了禮,擺了早筵。黃三太告訴家人說:「我那知己的朋友全來了, 再來的禮物,一概不收。」家人答應下去。今日是因為慶生辰,惹出一場驚天動 地的事來。黃三太北京城劫銀鞘,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論英雄激惱黃三太 賭閒氣搶劫補秤銀

  話說黃三太同大眾在廳房擺宴,忽見家人手執一個全帖呈上。黃三太一觀, 見上寫:「折敬紋銀二百兩,結義弟郝士洪拜。」三太說:「郝爺在哪裡?」家 人說:「是郝宅家人送來禮物,說他主人病體沉重,不能親來。」黃三太聽罷說: 「眾位賢弟,這郝士洪也太不對,去歲他遣人前來,說是身染重病,不能前來, 我信以為真,遣人去問,說他沒有什麼病。今年又派人前來,斷無此理。」遂對 家人說:「你去到外邊,給那家人五兩銀子,賞他一頓飯吃,叫他將原禮帶回, 一概不收。」家人答應下去。黃三太說:「眾位賢弟,你等想,這郝士洪去歲派 人來,今年又派人來,他就是病,難道他兒子也有病麼?這明明是瞧不起我。」 大家說:「三哥休要生氣,今日乃千秋之喜。   論說他也真不對,都是一拜之交,他既不來,可以叫他兒子來呀。這個人是 眼空目大。」說著,鑼鼓一響,開了戲啦!這頭一出《祝壽》、二出《賜福》、 三出《牛頭山》,唱得熱鬧。吃酒之間,濮大勇說:「眾位恩兄賢弟,我想光陰 似箭,日月如梭,我等當年結拜,都是二十餘歲的英雄,如今數十年來,都成了 老頭兒。要論豪傑,在北方要算李煜大哥,你歷練得真好,只要紅旗一展,無論 哪路,就都得送你幾兩銀子。鳳凰張七哥   他之所為,與黃三哥是一樣兒,永不搭伴,孤身出馬,有一千銀,只留三百 兩,劫了客旅行商,還許濟困扶危,周濟孝子賢孫,劫的是貪官侯臣。如今黃三 哥是洗了手啦!咱們綠林的朋友,死走逃亡,真個不少。也有遭了官司,身受重 刑,死於雲陽法場之上,也有死於英雄之手。」   這日大家暢飲,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不知不覺,喝 了個酩酊大醉。黃三太自己已是帶了酒的性情,他一生服軟不服硬,一聽濮大勇 誇說別人的威名,自己氣往上衝,說:「眾位,不是我黃某說句大話,想當年我 在綠林中,並無遇見對手。頭八年前,在德州鏢打竇二墩,我作買賣,永遠都是 單人獨騎,並不搭伴,綠林中象我這樣的人也很少。」濮大勇是個懈怠鬼,一生 說懈怠話,他聽黃三太之言,說:「三哥,你說的那話,全不為奇,咱們在綠林 的人,能作之事,不過皆是在曠野荒郊之中,遇見鏢車正然走著,咱們一出去, 他先害怕,知道某處有某人為首,再一威嚇,他豈有不獻金銀之理,此事不足奇。 若作驚天動地之事,真得有別古絕今之人,倘得到北京天子腳底下,把當今萬歲 爺的物件,拿他一兩樣來;或在戶部,把那銀鞘子劫了他的來,才是真正英雄。   只在外邊逞能,那算什麼英雄呢?」他這幾句話,說得黃三太哈哈大笑,說: 「賢弟,據你說無人敢往北京去劫皇上的東西。   我要去劫了皇上的東西來,你應該怎麼樣呢?」濮大勇說:「三哥,你要真 把皇上家的銀兩劫來,我就給你磕頭。但你老人家這麼大年紀,依我之見,不要 生氣,京都城內五府六部,營城司坊,順天府,都察院,大小無數衙門,護城兵 有數十餘萬,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咱們這些人,在曠野荒郊無人之處成了,在京 都城內那可不成。」黃三太說:「濮賢弟,你休要氣我,我若不去,誓不為人。」 賀兆熊見黃三太怒氣填胸,不由己的   答話說:「黃三哥,你老人家還不知道他的外號兒,人人稱他懈怠鬼,最愛 說懈怠話,咱們這些年的結義弟兄,不能不知道他的性情。」黃三太是成名的英 雄,一想眾人都在我家,我不能得罪他等。想罷,把氣壓了壓,同著大眾,吃了 一天酒,聽了一天戲,大家安歇。   次日一早,眾人起來,賀兆熊說:「今日趁著三哥的千秋,叫他小弟兄們結 一個世交。」黃天霸早在這裡聽見,說:「很好,就是那樣吧!」四人敘了年庚, 賀天保十四歲、武天虯十二歲、濮天鵬十一歲、黃天霸八歲,四人行了禮。因不 見黃三太出來,黃天霸帶著三個哥哥,繪父母磕頭去。忽見家人黃用說:「眾位 大爺不好了!我家老爺今日一黑早,備上黃驃馬,把作買賣的傢伙全拿去了,他 一早不叫小人告訴眾位爺知道。」   賀、武、濮與張七、李煜、季全、褚彪等大家齊說:「不好,這一定是上京 都去了!必是昨日濮賢弟你說懈怠話,三哥惱在心中,笑在面上。今日這一赴京 都,倘有不測,不但有性命之憂,還有滅門之禍。」正說著,從後面出來一個家 人說:「我家主母現在內廳房,請眾位到裡邊去說話。」眾人跟家人從北上房東 邊的一個便門出來,往北一拐,瞧見北大廳五間,眾人到了上房內落座。秦氏夫 人說:「眾位叔叔安好,昨日拙夫回歸內院,我見他怒氣不息,一言不發,我也 不敢問他。今早他把所用之物,帶在身邊,拉馬去了。我問他,他說十數日才能 回來,不知有何事故?」濮大勇說:「嫂嫂,我三哥必然是要作買賣去,三五天 定然回來。」秦氏說:「叔叔你等都前來給他祝壽,他為何這般無禮,就不辭而 行,太不知事務了,這其中他必有緣故。」賀兆熊說:「嫂嫂不必問,這是昨日 濮賢弟酒後失言。」就把昨日晚間他二人所說之話,又學說了一遍。秦氏深知黃 三太的性情,連忙說:「季全,我給你三十兩銀子的路費,   你騎一匹快馬趕到京中,探詢虛實。你三叔的馬日行四百里,這也追不上他, 須要打聽准信回來,大家方能放心,眾叔叔別走。」大家說:「我等不能走的。」   那黃三太因被濮大勇說了幾句玩笑話,他就惱在心裡,暗說:「我定要到京 都城內,作一件出奇之事,也叫濮大勇知我的本領。」自己騎馬,順大路往京都 而行。在路上,那馬不喂乾草,淨喂小米綠豆,給它黃酒喝,故此這馬更雄壯了。 一日,黃三太進了彰儀門,心中一想:「我若到戶部去搶他一鞘銀子,也不容易。」 正自思想,進了正陽門,見前邊有四個騾子,馱著銀鞘,後跟一個解餉官。這乃 是一宗補秤的銀子,不是正餉,歸內庫的。只因皇上在海甸暢春園避暑,過了九 月九登高之後,他才回來在家辦事。那個總管太監也在海甸,這項銀子,要送到 那裡去才能交。這須出德勝門,故他進了東安門一直往北。   黃三太跟至沙灘地方,見四方無人,自己一催馬說:「喂,別走啦!留下銀 兩,放你過去,饒你性命。押餉官見一老者截住去路,要劫銀子,不由得大怒說: 「好一個該死的凶徒,這乃是天子腳下,禁城內地。來人給我拿住,交地方官送 刑部治罪。」   手下人早往官廳報信去了,不多一時,從那邊來了十數個官兵,要拿黃三太,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聞凶信親赴揚州府 劫聖駕打破大紅門

  話說黃三太截住解餉官,那解餉官遂令手下人去報信,上官廳調兵。這個時 候,黃三太抽出刀來,把那些手下人砍散,把解餉官拉下馬,砍了他一刀背,自 己亦跳下馬來,把銀匣子取了一個,捎於馬後,方才上馬。那官兵有十數名趕來, 手拿鉤槍鐵尺,說:「賊人別走,我等來也!」黃三太一拍馬,快走如飛地去了。 他等一轉眼,別說人,連影子也瞧不見了。眾人無奈,把老爺扶起來,攙到官廳。 今日這位該班的,是步軍校納光,聞聽此事,嚇了一跳!趕緊把解餉老爺請來, 一問是由保定府來,他是二府同知吳秀章,解這一趟銀子,回去還有保舉呢。納 老爺說:「老兄,今日之事,你擔不是,我也擔不是,你我小小前程,全不容易。 再者說,這件事出在禁城內地,會有響馬了!這何人肯信呢?依我之見,你我賠 出五百兩銀子,認個晦氣,也就完了。你也可以保住功名,不日高升;我也不能 受地面不清之責。」吳秀章聽罷這話,一想也有理,歎了一聲說:「納老爺,就 這樣辦吧,我也是該當如此。」   再說黃三太趕出彰儀門外,自己住了店,歇息了一夜。次日天明起來,用了 早飯,算還了店帳起身。在路上正遇神眼季全,跳下馬說:「三叔回來了,嚇死 我也,家中皆不放心。」   黃三太說:「賢姪快上馬,到家再說。」叔姪二人在路無話,快馬加鞭,那 日到了紹興府望江崗聚杰村家中。家人接了馬,黃三太、季全二人到了廳房之內, 與賀兆熊、武萬年、濮大勇、褚彪、李煜、張茂隆及小四霸天賀天保、濮天鵬、 武天虯、黃天霸等大家見禮已畢。黃三太說:「眾位,等我心煩了吧?」   濮大勇說:「嚇死我也!你今可回來了。」黃三太說:「皆因一言,我走這 一趟,也沒白去了。這半個月,我自京都回來,還算快呢。」便叫家人把那馬上 帶的箱子拿來。家人抬來,放在就地,把箱子打開,裡頭是白花花的二十個元寶。 黃三太說:「濮大勇,你說愚兄不敢在京都搶劫銀兩,你瞧,這是鞘銀一匣,就 在北京東安門內北沙灘劫的。」賀兆熊說:「三哥聲名遠振,哪個不知。濮賢弟 他的外號叫做懈怠鬼,那日又多喝了幾杯,他的言詞兄長不必認真,我給兄長接 風洗塵賠罪。自從兄長去後,我等坐不安來睡不寧,雖然吃了飯無事,心更焦躁。」   黃三太說:「眾位賢弟,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是誇口,慢說搶劫銀兩,就是 在京都劫聖駕、盜庫銀,我也敢去。」濮大勇樂得前仰後合,說:「黃三哥,你 這銀子是自京中帶來的,不是從京中劫來的,誰也沒親眼見這事。算我輸了,我 給你磕頭,劫聖駕那個東兒我可不敢賭啊!」說罷,遂即叩頭,又說:「劫聖駕、 盜庫銀這兩件事,不是玩的,你就算了吧!你那日出走之後,我嫂嫂也埋怨我, 眾朋友也埋怨我,我可不敢打賭了!」三太聽濮大勇這套話,不由得氣上心來, 無奈在自己家中,不能翻臉,壓了壓氣說:「濮賢弟,你不必用話激我,再作了 那件事,久後料你也必知道,不能妄談是非。」賀兆熊、褚彪連說道:「三哥, 大人不見小人過,他那個嘴信口胡說,那還了得!再者你老人家歸隱數年,洗手 不作買賣的人了,今年已到花甲,哪裡也不必去了。」三太說:「二位賢弟,我 焉能   與他一般見識呢!」賀兆熊與金刀鐵背熊褚彪等,大家告辭要走。黃三太說: 『眾位,明日再走,我給眾位送行。季全留下,我要派他到揚州探訪魚鷹子何路 通下落,我每年生辰或年節,他必要親身來的,今年不來,必然有事,我實不放 心。」眾人聞聽三太之言,才放了心。黃三太重新又治酒筵,與眾人飲酒,談了 一天。次日大家告辭去了。   黃三太把諸事辦完,拿出二十兩銀子,派季全探訪何路通的下落去了。自己 悶坐書房,細想濮大勇雖然與我結為弟兄,但所說的言詞傲慢,欺我無能。我今 年已六十歲,常言說得好,「寧叫名在人不在」,我必要在京都作一件轟轟烈烈 之事,留下英名,傳於後世。我這一入都中,必須見機而行。正自思想,家人請 用午飯。到了後邊,秦氏與天霸全皆等候。老英雄說:「天霸,你今日上書房去 來?」天霸說:「去來。」三太說:「好!你才八歲,想我撫養你也不容易,只 要你到後來別敗了為父之名,我就死在九泉之下也甘心。為父一生性情高傲,南 北各省皆有名望,久後你要是現眼,作那下流之事,叫別人說我黃三太作事遭了 報應,就為不孝。孩子,你要爭一口氣,為人總要立志,光宗耀祖,顯達門庭。」 黃天霸雖說年幼,一聽他父親所說之言,連連答應說:「孩兒必然爭這口氣,定 要名登虎榜,顯耀門庭。」三太聽罷很樂。   書不重敘。過了幾日,季全由揚州回來,說魚鷹子何路通在家臥病不起,不 省人事。三太聞聽此言,甚不放心,遂叫季全歸家,自己帶了黃用,騎馬到了揚 州何路通家的門首。黃用叫門,裡邊走出一個家人,名叫何福,說:「誰呀?」 黃用說:「我們是紹興府望江崗聚杰村的,姓黃,來找何路通。」家人聽說,知 道是他主人的師父來了,連忙說:「老太爺請進來吧,我家主人病症方好,不能 出來迎接。」黃三太下馬,把馬交給   家人,跟何福進內。何路通連忙起來說:「師父,你老人家好呵?弟子不能 行禮,望師父恕罪。」三太說:「我在家中,聽說你病,我甚不放心,不知你的 病因何而得?」何路通歎了一聲,說:「老師,我一生也是性傲,只因我叔父嬸 母去世,我一慘傷,想我孤苦伶仃,父母早喪,又無親戚,哪是我知疼著熱之人? 因此越想越慘,食水不調,得了此病。多虧了先生給我治好,今已好了八成。又 蒙老師憐愛,不遠千里而來,我實感念不盡。」黃三太給他留下了五十兩紋銀, 說:「賢契,你好好地養病吧!」說罷,帶黃用離了揚州。   天氣正在三春,桃柳爭春,杏花開放,春風拂拂,柳條裊裊,燕語鶯歌。黃 三太主僕二人,在午時天氣到了一座村鎮,路西有一座飯店,二人下馬,把馬拴 於門前,進這飯鋪,見裡邊也還乾淨,北首桌上,有三個人在那裡閒坐吃茶,是 一差二解,那項戴鐵鏈之人,生得凶眉惡眼,怪肉橫生,黃臉膛,連鬢落腮鬍鬚, 身穿紫花布褲褂,青鞋白襪,話是北京口音。黃三太站起身來,到了那邊,要訪 聖駕出門的日期。劫聖駕鏢打猛虎,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招商店訪得實信 劫聖駕打虎成名

  話說黃三太站起身來至那罪犯跟前,說:「朋友,你是京都人,身犯何罪?」 那人見黃三太一片至誠,連忙答話,說:「在下姓金行六,別號叫大力,在善撲 營當差。因秋圍未派上我差事,我在前門外月明樓聽戲,打死著名的匪棍陶金謙, 把我發在這裡的。」這個人乃是正藍旗漢軍敖海佐領下的旗人,名金大力。下文 在《施公案》裡,保施公在揚州拿了無數盜犯,這是後話不提。單說黃三太問那 金六說:「今年圍差,可還有麼?」金六說:「還是二月二十八,三月十六,打 南苑的春圍。」   黃三太說:「勞駕了。」自己吃了飯,對黃用說:「你回家去吧,我要訪幾 個朋友去呢!」黃用答應去了。   黃三太那一日到了京都,住在永定門外德隆店內。小二見黃三太身穿官服, 年約六旬,認著是一位當差的。此時三月初旬,永定門外正是步營垫道。淨水潑 街,黃土垫道,按段都是步軍校專管。那些兵丁人等,也有往各處吃酒的,也有 在一處賭錢的,等等不一。黃三太問店內伙計:「當今萬歲爺幾時出家?」小伙 計說:「三月初十日,一定出京,全派好了。」三太自己要了酒飯,吃罷安歇。 一連住了幾天,到初九日,黃三太怕萬歲夜內過去,自己到初鼓算了店帳,把馬 拉出店去。他一   瞧,只見一條火龍相似,道上人煙不斷。黃三太也是身穿官衣,龍蛇混雜, 那些當差之人,各衙門都有,他哪裡認得出來呢?   黃三太本來生得不俗,頭戴小呢秋官帽子,身穿藍綢夾袍,腰束絲帶,外罩 紅青寧綢夾馬褂,足登青緞靴子,面皮微紅,紅中透黃,一部銀須,根根似線。 他拉著馬來回走了幾趟,也無人盤問。天有四更時候,還不見聖駕到來。   話說當今仁聖皇帝康熙老佛爺,這回傳旨,帶著宗親王室,貝子貝勒,王公 大臣,去南苑打圍殺虎。那大清朝正值定鼎之初,河清海晏,五穀豐登,春秋都 要打圍演武。這日,當今老佛爺不坐輦,不坐轎,單騎逍遙馬。那匹馬是北邊克 勒親王孝敬的,其色皆白,渾身並無雜毛兒,四蹄走得如飛。皇上騎馬,前頭有 前引大臣,護駕大臣。出了永定門,康熙爺有旨,不准攔人。那些軍民人等,起 早跪於道旁,瞧看皇上。當今聖主在逍遙馬上一瞧,那城外柳綠桃紅,又是一番 新氣象,郊圍麥苗,一色皆新,天氣清和,惠風送暖,野花生香。皇上在馬上說: 「王希,朕看今春這個景況,真是五穀豐登。」宰相王希回奏說:「托我主的洪 福,正是皇上有道家家樂,天地無私處處同。」   君臣正在講話,離大紅門不遠,忽聽前邊一片聲喧說:「有了虎啦!」哪裡 來的虎?這是那些海戶當差之人,從口外用錢買來,放在木籠內養著伺候差事 的。這一隻虎是二月來的,野性未退,今天從籠內跑出來,順道出了大紅門,把 那管虎的海戶兵丁,嚇得魂飛膽戰,連忙拿兵刃追下來,他等又如何追得上。   那虎一出大紅門,正遇前引大臣等,連忙說「打!」這裡一亂,康熙爺上前 問說:「亂的什麼?」有當差的王大人王希,奏明皇上。康熙爺乃是一位佛心的 人,一聽此言,說:「速傳朕旨,不論軍民人等,只管打虎,朕還有賞。」   這聖旨往下一傳,那些當差之人,一片聲喧,早驚動了飛   鏢黃三太。他在大紅門正候聖駕,忽然從南苑內竄出一隻虎來。   又聽傳旨,他加鞭飛馬,闖進了外圈子,說:「你等閃開,打虎的來也!」 那虎見人多,正在無處逃走之際,忽見對面有人,竟撲三太而來。黃三太望對面 一看,那虎好生的厲害,怎見得,有贊為證:頭大耳圓尾巴搖,渾身錦繡最難描, 樵夫一見膽嚇破,牧童聞聲魂皆消。   長在深山誰爭力,眾獸之中任咆哮,山君未曾令人怕,眈眈之視枉自驕。   黃三太看罷,伸手把迎門三不過的飛鏢掏出來,照定那虎就是一下,正中在 那虎左肋之上。那虎大嘯一聲,竟奔三太而來,被三太又是一鏢打在前胸,登時 身死。眾當差人先報與宰相王希。王希奏明聖上,聖上傳旨,命打虎之人前來召 見。那康熙老佛爺乃馬上皇帝,並不膽小,卻要見打虎之人。那當差人等閃開, 老佛爺遠遠見有一老頭兒,威風凜凜,跳下馬來,先把肋下配的刀解下,擲於就 地,來至馬前跪下,膝行幾步,說:「小民黃三太,叩見萬歲萬萬歲!」康熙老 佛爺看黃三太年到花甲,還有這等本領,真雄英也!開金口說:「你是哪裡人氏, 來此何干?據實說來。」黃三太連連叩頭說:「求萬歲赦我死罪,我才敢明白回 奏。」康熙爺說:「赦你無罪,只管實說。」   那黃三太叩了一個頭說:「小民原籍福建台灣永和鄉人氏,寄居紹興,練了 一身武藝,身歸綠林為寇,不劫買賣客商,單劫貪官污吏、勢棍土豪,得了銀子 也不亂用,周濟孝子賢孫,前數年我就洗了手,不敢作欺心之事。因我六十生辰 之日,有昔日結拜的朋友濮大勇,酒後他說我年邁無能,要在北京天子腳下,作 一件驚天動地之事才算英雄。小人一時氣忿不平,我來到京都,正遇萬歲爺行圍 打獵,遵旨打死猛虎,不敢求賞,只   求萬歲爺賜我一點物件,成我之名,死於九泉之下,也感念萬歲爺的皇恩浩 蕩。」當今老佛爺聽罷此言,龍心大悅。又看黃三太年老,已然是洗手的綠林, 皇上因隨身不帶零碎,一回身便將所穿的黃馬褂脫下來,說:「黃三太,念你打 虎救駕之功,我賜你此物回家務本,成名守分。去吧!」黃三太叩了個頭,說: 「我皇萬歲萬萬歲!」接了過來,自己回到黃驃馬臨近,拾起刀來,飛身上馬, 曉行夜宿,那日到了家中,把黃馬褂供於佛堂之內,晨昏燒香,無事叫天霸白日 讀書,晚間練武,把長拳短打,刀槍棍棒,三隻飛鏢,甩頭一隻,盡皆練熟。   這且不表。那日康熙老佛爺給他黃馬褂,此事轟動京都,人人知曉,歡喜煞 了那位洗手不作的飛天豹武七韃子。他自從鏢打竇二墩之後,自己歸家,李七侯 則跟了彭公,當看家護院的鏢手去了。他也想綠林無味,自己到京都,在達木蘇 王府充當差事幾年,王爺甚是喜歡他,即放他第二等侍衛,在府中管事。另外還 有兩個朋友湯夢龍、何瑞生,這兩個是當提督衙門的大班,辦事拿賊。這一日, 武七韃子下班無事,正悶坐書房,想要出城聽戲。忽見家人來報:外邊有京東樂 亭縣賽毛遂楊香武來拜。武成聞聽,連忙往外迎接。來至大門,看見楊香武身穿 藍布大褂,白襪青鞋,面皮微黃,似有如無的兩道眉毛,兩隻圓眼睜得溜溜亂轉, 神光朔朔,高鼻樑,薄嘴片,微有幾根鬍子,上有七根,下邊八根,說話聲音洪 亮。見武七韃子從裡邊出來,他就說:「賢弟你好哇,久違久違!」武七韃子說: 「大哥,你我有三載總未會面,不想今朝在此相遇。我正要出南城聽戲,兄長來 了甚好!」說著請了安,笑嘻嘻地到了書房落座,家人獻茶。武七韃子說:「大 哥,你往哪裡去了?三載並未往我這裡來!」楊香武說:「我在山東、河南住了 三年,忽然想起來京看看老弟,昨朝我方到京中,在南城居住,訪問才   知你已遷至武寧侯衚衕。我也想與你談談心,這京中就是你與何賢弟、湯賢 弟,他二人我聽說充當內大班,辦案差事很紅。」   武成吩咐備飯,先替兄長接風。少時家人擺上杯箸,把酒送上來。武成先給 他斟上一杯,自己也斟一杯,二人落座吃酒,說些閒話。武成說:「楊大哥,要 說綠林中人物,我就信服一個人,此人乃是南霸天黃三太,昨日在後門內沙灘, 放響馬劫了銀鞘,你想何等英雄?人說他所騎黃馬,年有六旬,我知道並無別人。」 楊香武說:「那也不算出奇,這京都是有王法的地方,反無王法了?外州府縣的 衙役,全會武藝,可以辦案,這京都之內,無有什麼人管這閒事。」武成說:「楊 大哥,我還有幾句話,說給你聽了,自然佩服!」武成說這幾句話,激起楊香武 一盜九龍杯,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飛天豹斟酒論英雄 楊香武頭盜九龍杯

  話說武七韃子在書房之內,擺酒與楊香武二人談心,情投意合。提起綠林英 雄來,武成說:「就是黃三太,先在北沙灘放響馬,後在大紅門鏢打猛虎,當今 萬歲爺見喜,欽賜八寶團龍黃馬褂,天下揚名,有一無二。你說,在咱們綠林中, 真算第一人!」楊香武說:「真好!黃三太六十歲的人,作此絕古空今之事,我 楊香武實在佩服。武賢弟,並非愚兄我誇口,三日之內,在此作一件事,叫你定 然知道。」武成說:「仁兄休要取笑,這京都禁地,能人過多,再者兄長四旬有 餘之人,老不講以筋骨為能,英雄出於少年。我乃金石之言,兄長鬚要三思而行。」 楊香武說:「賢弟之言是也。少時用完飯,我還要看看湯夢龍、何瑞生二位賢弟 呢!你給我十兩紋銀,我要買些物件。」   飛天豹武七韃子連忙叫家人取了十兩紋銀,說:「兄長,不夠只管說。」楊 香武說:「使不了。」二人用飯畢,楊香武說:「賢弟,今日正當暑熱之際,不 知萬歲在哪裡避暑?」武七韃子說:「現今皇上在京西海甸,離城二十里地,有 一座暢春園,在那裡避暑。每年五月節後即去,凡一切公事,有軍機大臣在那裡 辦理。過了九月九日登高之後,才能進城啦!」楊香武聽罷,站起身來告辭,說: 「賢弟,明日再見,我到後門外去看看湯、   何二位。」   武成送至門外,楊香武出了西直門,過了高亮橋,順著石頭道,到了海甸。 一見那街市之上,人煙稠密,買賣興隆。順著泄水湖,往南到了龍風橋,見西邊 往南路西,有一座清茶館,門首貼著黃紙報子,上寫:本館於本月初一日,准演 趙太和《隋唐全傳》。楊香武一見,天有過午之時,自己也渴了,不知萬歲爺現 在哪裡?無奈進去喝碗茶再說。自己進去,坐在一張桌幾上,跑堂的拿著茶壺來, 連茶葉一同給楊香武。楊香武把茶葉放在壺內,跑堂的泡了一壺開水。楊香武見 那喝茶的人,全是太府宮官,只聽有一太監說:「先生該開書了,天不早啦!我 今日晚半天還有差事。主子今日晚膳在暢春園,有北邊蒙古克勒親王進獻八駿馬 圖,主子要傳著我。昨日聽了你的《臨潼山救駕》,今日該說《當鐧賣馬》了。 快說,我聽幾回就走。」說著掏出一個靴頁來,拿出一張十弔錢的票子,給了說 書的先生。那先生上了場,道了詞句,開了正傳,說得甚是熱鬧。楊香武見那太 監起來走了,他就跟隨在後,到了西門外,就有帳篷了。那該班的兵見楊香武不 是本處的打扮,說:「別往裡走了,再走鎖上你。」楊香武急忙回來,在各處閒 逛。   日色平西,用了晚飯,至黃昏後,在無人之處,把衣服脫下來,包在包袱內, 隨手從兜囊中取出罩頭帽,把辮子盤在裡邊,身穿小褂褲,腰繫搭包,把單刀用 絨繩挑放背後,擰好了押把簧,身帶百寶囊,裡邊有十二太保的鑰匙,無論什麼 鎖,全都打得開,還有裝著雞鳴五鼓返魂香的小銅牛兒,千里火、百蠟捻。自己 把衣包斜插式係於腰間,翻身上房,躥房越脊,過了幾重院子,跳在就地。走至 暢春園的東界牆,把身一伏,還了一口氣,飛身上牆,瞧見裡邊樓台殿閣,各處 燈火之光照耀如同白晝。他各處竊聽,到了一處,只聽得裡邊說:「定了   更,傳了口令下來,伺候巡查!咱們大家別誤了差事。」楊香武想:「時候 還早呢,這是外邊當差的。」又進了幾層院落,細瞧正北一座大殿,東西各有配 房,裡邊全有燈光。唯南邊燈光甚亮,當差的人無數,這東屋有人說話,好象太 監的聲音。內有一人說:「咱們把燈點上吧,少時就出來了!」楊香武聽罷,一 轉身到了北殿內,觀看北邊有屏風,還通後邊,屏風前有一把蟠龍椅,上罩黃緞 椅罩,書案頂上垂下來四個珠子燈,內點白蠟。楊香武一看,那屋內各樣陳設不 少。正在觀看,忽聽外邊有腳步之聲,隨即將身趴於就地,竄入椅子底下。只見 對對宮燈引路,進來了當今萬歲爺,就在椅上坐下。那侍御太監魏珠、李玉、張 福、梁九公四個,先把桌上收拾乾淨,擺上各種菜蔬。有魏珠拿出一個匣子,取 出白玉杯來放在桌上。此杯一半天產,一半人工,玲瓏細巧,上有九條龍,是當 今老佛爺心愛之物。梁九公斟上一杯酒,放在桌兒上,康熙爺飲了一口酒。   外邊侍御不少,卻也不知底下有這個賊。楊香武好象偷油鼠兒一般,一聲不 敢言語,連大氣也不敢出。皇上飲了幾杯酒,說:「梁九公,吩咐把克勒親王進 的八駿馬圖呈上我看。」梁九公下去,早有宮人把宮燈高挑,少時把那軸畫接過 來,打開來看。   康熙爺離了座。站在東邊,宦官把畫在西邊挑著,頭前兩邊燈燭輝煌。康熙 爺觀瞧:頭一匹名為赤兔馬,乃三國呂布所騎,後來呂布被擒,此馬歸於曹操。 漢壽亭侯被困曹營,曹操贈赤兔馬,關公因為此馬給曹操下了一拜,真乃千里駒 也。又看第二匹,是一匹黃驃馬,當年馱過秦瓊,在潼關內三擋老楊林,潼關外 九戰魏文通,走馬取金堤,皆此馬之力,真好馬!又看第三匹馬,乃是赤炭火龍 駒,殘唐時李存孝所騎,過黃河,見黃巢四十八萬番漢兵,連破七十二座連環陣, 十八騎人馬殺入長安,皆此馬之力!那皇上只顧看畫,那太府宦官全聽皇上講   說此畫,賽毛遂楊香武見眾人都在看畫,他一伸手便把那九龍玉杯拿在手 中,還有皇上剩的半杯酒他也喝了,躡足潛蹤,慢慢地溜至後邊,順著屏門出去。   他得意洋洋,躥至房上,出了暢春園,到無人之處換了衣服,施展飛簷走壁 之能,一直到了西直門,天色大亮,找了一個小酒鋪,喝了一壺酒,歇息歇息, 又出門到了武寧侯衚衕武成門首。家人認識是主人的好友,連忙說:「楊大爺回 來了,請吧!我去通稟一聲。」楊香武說:「不用通稟,我跟你進去就是。」到 了二門,進去至書房之內落座。武七韃子正在北房之內,心想楊大哥為何還不回 來呢?忽見楊香武已進來,連忙向前說:「大哥從哪裡來?」楊香武說:「賢弟, 你把左右家人退去,我有話說。」武成說:「你們出去吧!大哥有話請講。」賽 毛遂楊香武說:「賢弟,愚兄昨日走了,並沒有去看湯夢龍、何瑞生,我到了海 甸暢春園,正遇康熙爺夜宴,我在暢春園盜來了皇上的九龍玉杯。」說著從懷中 掏出來遞與武七韃子。武成一看,連忙站起身來說道:「我昨日是無心之話,激 惱了兄長,盜此九龍玉杯,真乃第一豪傑!我從此看綠林朋友,就佩服你兄弟二 人,一暗一明。」說著給楊香武請了安。楊五爺說:「賢弟說哪裡話,愚兄一時 氣忿,略施小技,何足為奇。」說著二人飲酒。楊香武說:「賢弟,我要到紹興 府去會會黃三太,與他提說此事,他必然知曉,也叫他知道天下還有一個楊香武。」   武七韃子說:「兄長何必如此,日後兄弟也有見面之日,到見面之日,那時 必然提說此事。」楊香武說:「賢弟,我意已決,非去不可。」武七韃子說:「兄 長要去,也須在此多住幾日。」   楊香武點頭不言,二人飲酒談心。   卻說皇上康熙爺看過了八駿馬圖,自己歸座飲酒,不見了九龍玉杯,勃然大 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丟玉杯捉拿黃三太 聞凶信自投府衙門

  話說康熙老佛爺歸座,太府宦官把駿馬圖拿下去,聖主要飲酒,不見九龍玉 杯,心想必是當差人等,小心謹慎,怕磕碎拿去藏了。康熙爺說:「啊哈,看酒!」 李玉與魏珠二人要斟酒,不見了九龍玉杯,嚇得梁九公等連忙跪下說:「奴才等 只貪聽講八駿馬圖,不知九龍杯哪裡去了?」康熙爺聽罷此言,勃然大怒,說: 「何人拿去?搜來!」梁九公下來,各處一搜,並無蹤影。康熙爺傳旨說:「朕 寢宮禁地,怎能有賊人來,必是爾等自不小心。」吩咐侍衛人等,各處搜查明白, 明日回奏。   梁九公遵旨,到了外邊傳旨說:聖上有旨,著爾等嚴加搜查,內裡失了九龍 玉杯,找著明日回奏。這道旨意一下,把內廳該班的專達依都章京、莫雲章京, 個個嚇得膽戰心驚。那各門上當值的人,無論是誰,一概搜查,直鬧到天色大亮, 並無一點下落。少時,從裡邊傳出旨意,要在安樂亭辦理此案。時軍機大臣有中 堂王希,裕親王,貝子貝勒,朝郎駙馬,九卿四相,翰詹道各官,全在那裡伺候。 少時康熙爺升了安樂亭,傳旨王希見駕。軍機大臣王中堂行了三跪九叩之禮。當 今聖主說:「朕昨日在暢春園晚宴,失去九龍玉杯,他等值班人並不認真辦理, 實屬不成事體。」王希口稱:「萬歲!臣有本面奏,此事   須問內裡值班的人是哪一個?派他查明回奏。」康熙爺說:「梁九公他已在 各處搜查,今日回奏,九龍杯不見下落,寶座之下有人爬的形跡。」王希聽罷, 奏道:「據臣想,這個賊必有飛簷走壁之能,皆因萬歲爺皇恩浩蕩,今春在大紅 門打虎,遇那黃三太打了猛虎,我主賞了他黃馬褂,必是他回家對那綠林賊人誇 自己之能,又有那不知世務的賊人暗進皇宮,偷了我主的九龍玉杯。依臣愚見, 我主傳旨先拿黃三太到來,問他得了黃馬褂回家,對綠林什麼人說來,可以追本 窮源,必得盜杯之賊。   如拿住盜杯之賊,連黃三太一並斬首,將他所有巢穴盡行查抄,以絕後患。」 康熙爺聞聽王希所奏有理,說:「王希,這黃三太倘若回家並未與眾寇提說,又 該當如何辦理?」王希奏道:「我主見機而行。」那些該班人等,聞聽中堂王希 所奏,大家口念真佛說,救了我們多少人。當今皇帝傳旨,諭都察院五城御史並 提督衙門,以及順天府、各省督撫,捉拿盜犯黃三太,鎖拿來京,交刑部審問, 訊明回奏。這道旨意一傳,立刻發抄,康熙爺散朝回宮。   且說這火牌文書到了浙江紹興府。紹興府的知府老爺,姓彭名朋,字友三, 初任作過三河縣,屢次高升,到紹興府作了幾年,大有政聲,上司保了「卓異」, 此時已欽加布政司銜,遇缺提升按察使、候補道,時任紹興府正堂。一接這個火 牌,連忙到了書房內,把彭興兒叫過來,說:「你去請李壯士來。」   彭興兒答應出去,把李七侯請來。李七侯來至書房,說:「恩官有何呼喚?」 彭公說:「壯士請坐。」李七侯告座。彭公說:「今有上憲行文一件,要在各府 州縣捉拿黃三太。我想黃三太乃是英雄義士,本府在三河縣任內時,多蒙他扶助, 並無盜案。   他無事也不在我衙門來往,真乃品行端方的人,此事我該怎樣辦理?」李七 侯說:「恩官,這件事據我想來,黃三太一個小   民,如何犯了天顏?我與他雖是朋友,老爺只管按公事辦理。   黃三太乃有名的人物,他要知信,必然親身前來自投,萬不能天涯海角逃走。 還有一件,老爺要讓他逃走,就急速與他送個信;老爺要按公事辦,也急速派人 拿他來,恐其日後生變,則不好辦。」彭公為人精明忠正,聽了七侯之言,倒為 難了。凡為人臣者,忠則盡命,也要量事而行。待我修書一封,命李七侯給黃三 太送去,叫他遠遁他鄉,隱姓埋名,我再送他路費二百兩紋銀。想罷,忽見外邊 長隨進來說:「回稟老爺,外邊有黃三太求見。」彭公聽罷一愣,半晌無語。想 罷,說:「有請。」   書中交代:黃三太自得了黃馬褂,在家中每日教那黃天霸練各樣武藝。這日 正在上房,與夫人秦氏說話,說:「賢妻,我想人生世上,彷彿一場春夢。想我 這樣的人,一生不服人的性情,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就算不好。也是天緣湊巧, 我在大紅門打了猛虎,留下這一點英名流傳後世,日後叫黃天霸踏著我的腳跡兒 行,不可弱了我的英名。」秦氏說:「孩子也很好。」夫妻正在講話,忽然家人 來報,說:「外邊有神眼季全求見莊主,有機密大事相商。」黃三太說:「請他 進來。」家人出去,帶季全從外邊進來,也顧不得叩頭,就說:「三叔,你老人 家大禍臨身!小姪探聽明白,現在各府州縣畫影圖形,要捉拿你老人家。趁此快 走吧!」秦氏聽說,嚇得面皮發黃。那黃三太說:「賢姪,可知因何故拿我?」 季全說:「不知所因何故?」黃三太心說:「是了,我自得了黃馬褂,供於佛堂, 並未作犯法之事。這必是因黃馬褂的事,我要是不到當官,恐遺笑於人;莫若我 去,看萬歲該把我怎樣辦法?」想罷,說:「季全,我今已是六十歲的人了,你 跟我到京都,見了刑部堂官,他必然追問,我據實而說。要是康熙老佛爺開恩, 放我回家,一家骨肉團圓。若是聖上見罪,把我殺了,你把我的屍首   骸骨,帶回紹興府來就是了。」季全聽了此言,心中不由傷慘,落下幾點淚 來,說:「三叔,何必說這不吉祥的話?」秦氏說:「依妾拙見,總是不去為上 策。」黃三太說:「胡說,快拿四封銀子給季全,你跟我先到紹興府衙,然後再 說。」秦氏給了季全四封銀子。黃三太帶季全來到紹興府官署外,說:「季全, 你在一旁暗探消息,不必跟我來。」自己到了班房說:「哪位班頭在?」班頭何 振邦說「我該班,黃三太你老人家來此何干?」   黃三太說:「你通稟一聲,就說我來見老爺。」何班頭立時到了門上,見了 長隨彭旺說:「外邊有黃三太求見彭公。」那李七侯也知道彭公要報前恩,連忙 迎出去,給黃三太請了安,說:「老仁兄好哇!從哪裡來?」黃三太說:「賢弟, 我的事你定然知道,想彭老爺與我都是故人,免得費事,我今前來投案。」李七 侯聽罷,暗暗信服,黃三太果然名不虛傳,真英雄也!帶至西院北上房書房之內, 說:「這就是老爺。」   黃三太雖是聞名,實未見過彭公。今日一看,果然品貌不俗。彭公年約五十 以外,身高七尺,面如滿月,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四方口,沿口黑 鬍鬚,添黑透亮,身穿灰寧綢的罩袍兒,腰繫涼帶,帶著扇套檳榔荷包全份活計, 足登官靴,頭上未戴官帽,天生福相。黃三太看罷,請了安,說:「老爺好?小 民給老爺請安。」彭公見黃三太雖已年邁,精神百倍,五官不俗,連忙站起身來, 說:「老壯士乃英烈之人,我久仰大名,今幸相會,三生之幸。前者多蒙厚愛, 借仗威力,得有今日,我心中實實感佩。老壯士請坐講話。」黃三太說:「老大 人乃本處父母官,犯人天膽不敢與大人對座。」彭公說:「老壯士,你我慕名久 矣,何必太謙。」黃三太見彭公一番恭敬,只得在下邊落座,說:「小民有罪了。」 彭公說:「老壯士今日來此何干?」黃三太說:「大人必見著文書了,康熙老佛   爺各處拿我,不知所犯何罪?我今來此,求大人把我解送京中,聽旨發落。」 彭公說:「老壯士,你作的事本府一概不知,你可從實說來。」黃三太就把沙灘 劫銀鞘,大紅門鏢打猛虎,當今皇上赦罪,賞賜了一件黃馬褂之事說了一遍。又 說:「大概就是為這件事,我並未作過別的事故,候到京都就知道了。」彭公說: 「老壯士若不願意打官司,我就放你逃走;你要打官司嗎,我行文上司,再候旨 意。」黃三太說:「我候旨意,打官司就是了。」彭公賞了一席酒,派李七侯在 客廳相陪。二人到了客廳之內,三太又叫人把季全叫進來,讓他回家送信,叫家 內放心,自己在衙門住著等候公文。季全當晚也就在李七侯的房內住下。   彭公遂將黃三太投案之事,行文於撫衙。那撫台是納清阿,奏明皇上,諭下 著紹興府知府彭朋押解來京,交刑部嚴刑審訊。   欽派刑部尚書杜榮、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鴻奎、吏部尚書王希審明回奏。彭公 接了文書,此時他也正要進京引見,並想歸家探望親友,於是擇日收拾起程,帶 彭興、彭旺、黃三太、李七侯、季全等,把本處的土物也帶了些回京送人。辦好 了文書,本府的案件均付二府護理。黃三太這一入都,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三十一回 黃三太刑部投審 蒙聖恩賞假尋杯

  話說彭公攜帶僕從人等,同李七侯押解黃三太入都,季全跟隨,一路散放, 並不帶刑具。由紹興府坐船,那日到了通州下船,僱車進了齊化門,到了東單牌 樓金魚衚衕。彭公打了公館,次日到刑部投文,又派興兒給黃三太在刑部下邊打 點好了。   當日司務廳點名,黃三太收了寄監。黃三太此時已是手銬腳鐐全刑,有季全 與彭興上下通融,花費了二百兩紋銀。黃三太到南所,瞧那些受罪之人不少。刑 部南所的牢頭,原來是飛天抓苗五,乃東路的響馬,認識黃三太,聽說收在他這 所內,早已叫來一桌酒席,給黃三太壓驚。三太方到所內,苗五禿子過來說:「三 哥,你認識我苗五禿子不認識?」黃三太一見,說:「五弟,你也在這裡,是為 什麼案?」苗五說:「因為香河縣的路劫案,劉通把我拉出來,他等全出去了; 我打了帶值的,四年得了本所的當家。哥哥這裡來,把傢伙給下了。」二人在屋 內吃酒,苗五遂問黃三太因何到此?黃三太就把所作的事說了一遍。苗五把禿腦 袋一拍,說:「罷了,還是三哥英雄,我真佩服你。」   不言黃三太在刑部。再說奉旨的欽差,吏部尚書王希、刑部尚書杜榮、都察 院左都御史王鴻奎,是日三人會議,在刑部   大堂坐堂,立時把黃三太提出,跪於堂下。杜榮說:「你叫黃三太?」黃三 太答應說:「是。」杜榮說:「你在大紅門得了當今萬歲爺的黃馬褂子,同哪個 盜寇提說著,你必要顯顯你的能乾之處。」黃三太說:「眾位大人在上,罪犯蒙 聖恩不斬,反賜黃馬褂;我回到家中,將黃馬褂供在佛堂,唯知教子讀書,並未 與盜寇往來。這是罪犯的實話。」王希問道:「你今來京,是紹興府拿你的呢, 還是你自行投首的?」黃三太說:「自行投首。」王希說:「聖上在暢春園失去 九龍玉杯,你必知情。」黃三太說:「大人如同秦鏡高懸,我在家中十餘年,並 未出門,如何知道九龍玉杯的事情?」王希說:「要派你找去,你可能找來吧?」 黃三太說:「大人開恩,若派罪犯去找,不敢不去。」   王希同二位大人,俱是國之棟樑,見黃三太年過花甲,都有惻隱之心。三位 大人吩咐帶下去收監,候旨發落。三人會議,遞了一個折子。康熙爺降恩旨,給 黃三太兩個月限期,命他尋找九龍玉杯,著地方官不准攔阻,任他各處尋找。旨 意一下,三太即出刑部,回到彭公公館。又有旨意,傳彭公明日召見。次日彭朋 上殿見駕,康熙老佛爺見彭朋舉止安詳,氣宇軒昂,甚為喜悅,留京供職,升了 工部右侍郎。紹興府知府,著張鬆年去接代。   黃三太給彭公叩了喜,帶著季全回歸紹興府。到了家中,秦氏甚為喜歡,急 問到京一切,方知在京之事。秦氏說:「此事應該怎樣?」黃三太說:「此事還 須季賢姪出一個主意。」季全說:「這件事必須寫下請帖,以慶賀黃馬褂為名, 遍請天下英雄。在酒席筵前,如有盜杯之人,必然要賣弄他的英雄。要是不說, 我用幾句話激出他的話來,必有話音。」黃三太細想此事甚妙,先叫家人買百餘 個紅單帖,叫先生寫了,邀請天下的英雄,於八月十九日在舍下恭候。如有綠林 中的朋友,須特   邀幾位更好。給了季全二百兩紋銀,一匹快馬。季全去了,即派家人置辦酒 席,高搭蘆棚,懸燈結綵,各處都貼喜字,門首換新對子,僕婦家人俱穿新衣服, 棚內掛八扇屏兒,畫的山水人物。黃三太告訴家人多找廚子,這次比慶壽時人來 得多,每頓十五桌,預備幾天。家人答應。   過了八月十五日中秋佳節,黃三太正自悶坐,忽聽家人報說:「今有魚鷹子 何路通前來給你老人家請安。」三太說:「叫他進來。」何路通忙到客廳,給黃 三太行了禮。黃三太把前項的事,與何路通正在細說,忽見家人來報說:「今有 滾了馬石賓、泥金剛賈信、樸刀李俊、悶棍手方回、大刀周盛、快斧子黑雄、滿 天飛江立、就地滾江順、搖頭獅子張丙、一盞燈胡衝、快腿馬龍、飛燕子馬虎眾 位英雄在門外下馬。」黃三太同何路通二人迎接出去,到了門外說:「眾位寨主 請了!」大家下馬,一同進了大門,來至二門往裡觀看,只見高搭蘆棚,懸燈結 綵。   眾位到了裡邊,見禮畢,大家落座。石賓說:「三哥,我等來得太早,今日 才十六日,我等就來了。」黃三太說:「多蒙眾位賞臉賜光,我就感念不盡了。」 家人獻上茶來,黃三太與大眾談說:「今日的事,擺上酒席,先給眾位接風。」 賈信說:「三哥年到花甲,作此驚天動地之事,我等甘心佩服。」黃三太說:「我 有何能,承眾位台愛。」大家吃至二更,撤去殘席安歇。   次日十七日,早飯後,外邊家人報說:「今有三起人來,在門外下馬。」黃 三太說:「眾位別動,我師徒二人迎接進來。」   就同何路通到了大門以外,早見有這裡的家人接馬,牽於馬棚內;跟來的人, 有黃宅的家人帶至南院用飯。黃三太看頭一起,是飛天豹武七韃子、湯夢龍、何 瑞生、白馬李七侯四位;二起是金面獸陳應太、錦毛虎張秉成、左喪門孫開太、 烏雲豹李世雄、小霸王郭龍、賽燕青郭虎、賽霸王杜清、鐵金剛杜明,這   是八位;三起是茂州摻金塔蕭景芳、五方太歲常萬雄、神偷王伯燕、禿爪鶯 李治、混江龍蔣祿,還有二位,二十多歲年紀,俊品人物,並不認識他是何人, 這是七位。共十九位英雄,與黃三太見禮。王伯燕說:「我給你們引見引見。」 指定那紅面目的說:「此公姓張名飛揚,綽號人稱震山豹;那位白面目的姓劉名 青,綽號人稱通臂猿。」大家到了客廳,眾人見禮,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   大家正在吃茶,家人來報,說外面又來了四起英雄,在門首下馬。黃三太師 徒迎接出去,見頭一起是淮南一帶水路的孤賊猴兒李佩,外邀於江、於海、周山、 李洞、於亮;二起是河南一帶的英雄,鐵幡桿蔡慶、蓬頭鬼黃順、賽李廣花刀無 羽箭劉世昌、落馬川金眼龍王劉珍、馬上飛謝珍;三起是鐵背熊褚彪、黃河套魚 眼高恒帶著他兒子水底蛟龍高通海、紅旗李煜帶著他徒弟謝虎;四起是景州的神 行丁太保,還有北京後門內住的鐵掌方飛,帶著他的徒弟,姓李名昆字公然,綽 號人稱神彈子李五,還有小銀槍劉虎。這四起共二十位英雄。黃三太均見禮已畢, 讓至客廳,款待酒飯,一日無事。   至十八日這天,黃三太大擺筵席,當著眾綠林說:「我黃三太在綠林數十年, 今得到康熙老佛爺的黃馬褂,一則慶賀黃馬褂,二則當著眾位洗手。」蔡慶說: 「三哥也想的是,咱們在綠林哪有慶八十的?我今年方四十,勞碌半生,但名業 未建。   還算三哥是英雄。」二人正在講話,家人來報,說外邊又有兩起英雄來到。 黃三太說:「眾位別動,我師徒二人出去,一看便知。」黃三太到了大門外,看 見前面來的是金眼魔王劉治、花面太歲李通、白眼狼馮豹、小太歲杜清、小軍師 馮泰、雙刀將李龍、藍面鬼劉玉、赤發瘟神葛雄八位;後起是山東一帶的響馬, 大孤山梧桐村鳳凰張七,帶著他徒弟賽時遷朱光祖、八   臂哪吒萬君兆。黃三太方才見完了禮,後面又來了飛天鷂子賀兆熊、濮大勇、 武萬年,帶著兒子賀天保、濮天鵬、武天虯,大家見禮已畢。這三起共一十七位 英雄。大家到了大廳內,與眾綠林見禮已畢,落座。真是三山五嶽,水旱兩路英 雄;四野八方,明劫暗盜豪傑,共有六七十位。黃三太派人把座位拉開,說:「我 黃某要各敬一杯。」濮大勇說:「前番只因我愛說懈怠話,就惹得三哥在北京沙 灘劫銀鞘,今又在大紅門劫聖駕,打猛虎,得了當今皇上的黃馬褂子,可喜可賀。 今日我們大家理應敬你一杯才是。」大眾齊說有理。大家亂了一日,到了十九日, 這日是正日子,比往天更熱鬧,鼓樂喧天,把黃馬褂請出,先供在當中。黃三太 焚了香,暗暗祝告上蒼:今日訪出九龍玉杯的下落來才好。各路水旱盜寇也叩了 頭,一齊觀看那黃馬褂,齊聲贊美。三太吩咐家人抬開桌椅,擺上酒席,要用話 探聽九龍玉杯的下落。不知有無,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周應龍祝壽會群雄 楊香武二盜九龍杯

  話說黃三太為慶賀黃馬褂,邀請天下英雄。他要暗探九龍杯,好找來奉獻皇 上,以免本身之罪。忽見季全從外邊進來,他心中甚為喜悅。季全給眾人見了禮。 黃三太說:「季賢姪你辛苦了。我等全燒了香啦!你也去叩拜叩拜。」季全就知 此時還沒提說九龍玉杯之事。黃三太一生得了季全這個好幫手,等他拜過黃馬 褂,到了無人之處,說道:「季全,此事我正著急,你看該怎樣辦法?」季全在 黃三太耳邊說,如此如此,可以成功。黃三太說:「全仗賢姪,你辦吧!」二人 進了彩棚歸座。季全與何路通、萬君兆一桌。此時黃天霸也從學房回來,見了眾 叔叔伯伯,又與賀天保等三人見禮。蔡慶說:「我看黃天霸五官俊秀,必然聰明, 久後要出馬,定是一位惺惺。」張茂隆又把慶生辰、小兄弟結拜之事說了一遍。 蔡慶說:「我今送給他四人一個綽號,稱為四霸天。」賀兆熊說:「好一個四霸 天!」   大家正在說話,神眼季全說:「眾位老英攤,我有一件事要當眾位言明。今 日天下英雄雖說不少,但我三叔乃絕古別今之人,在大紅門打猛虎,得了皇上的 黃馬褂,真乃綠林中人上之人。   我想眾位寨主,也無非是在大道邊上,或在漫山窪,或在樹林之中,遇見經 商客旅,劫住去路。保鏢之人軟弱無能的,你等   得財到手;倘若遇見對手之人,就是以多為勝。想我黃三叔這人辦事,或明 劫,或暗盜,都是一人。要在皇上家盜一物,我看天下並無一位能去的!」聽了 季全這一片話,內中也有服的,也有信的,也有生氣的。哪知季全乃是使了個蹈 盤子的小計?   他就這麼信口開河,黃三太也不攔阻,把一個飛天豹武七韃子眼都氣紅了。 他舉目一看,這眾人內並無楊香武,便咳了一聲,說:「季全,你休要小看人。 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呢!   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惜今日之會,短了 一人!要有那個人,我定然叫你們知道他作的驚天動地之事!」   黃三太聞聽,暗自喜悅,心中想:「季全這孩子真有能為,有了因頭了。」 連忙說:「武賢弟,你說這內中短一個人,可與我等認識不認識,必然作了一件 出奇的事了。把他請來,幸喜我黃三太有了對了,我要領教領教,可以請來。」 黃三太正在追問武七韃子,外邊家人來報,說:「今有賽毛遂楊香武,在門外下 馬!」武成聽罷,甚為喜悅,心中說:「他從京中是七月間起的身,怎麼這時才 到?」自己在猶疑之際,隨著黃三太迎接出去。楊香武把馬交給了手下人,見了 黃三太說:「三哥,我來遲一步,我這兒有禮了。」黃三太說:「賢弟,你我知 己深交,何必客套?」飛天豹說:「拜兄來了,你怎麼才到?不想來到後頭了。」 楊香武說:「我有些小事。」進了喜棚,與大家見禮。黃三太說:「賢弟上座。」 楊香武說:「還是三哥上座,我等大家前來慶賀,理應如是。」黃三太說:「恭 敬不如從命。」   楊香武坐下,他原來也是為找九龍玉杯的下落而來的。黃三太又向武成說: 「賢弟你方才所說的,是哪一位呢?」武七韃子看楊香武一言不發,他心中一動, 說:「楊大哥為何這樣,不免我替你說吧!」楊香武聽黃三太追問武成,連忙用 話攔住,   說:「武賢弟,我想天下英雄,就是黃三哥了。」武七韃子說:「楊大哥, 我看你乃是英雄,為什麼說話不明?眾位寨主,我也不必隱瞞了。今年六月間, 你老人家在我家中住著,我因說閒話,提起黃三哥是個英雄,你老人家便夜入皇 宮,在暢春園內盜來九龍玉杯,拿到我的家中,你說要來會會黃三哥,二人提說 此事,為何今日見面,啞口無言?小弟替你說了。」那水旱盜寇聞聽這話,暗暗 稱奇,楊香武也算與黃三太並肩的豪傑,大家齊聲說:「楊老英雄,既然賭氣盜 了國家之寶,也該拿九龍玉杯出來,大家開開眼啦!」黃三太連忙過去說:「賢 弟你請上座,你我要細細談談,真是可欽可敬。我雖然打猛虎、劫聖駕,全憑捨 命一條,哪如賢弟仗平生本領,囊中妙藥,盜取九龍玉杯。」這楊香武有一個出 奇的能為,他自配的一種雞鳴五更返魂香,其妙無比。要往哪裡偷去,自己先聞 瞭解藥。他那個返魂香裝入銅牛之內,一擰黃螺絲,此香即從牛口鑽出,人若聞 見,不省人事,乃江湖第一妙法。後來他傳授一人,名叫萬君兆,因愛他人品端 方,認為徒弟,還給他訂下了猴兒李佩之女李蘭香。   且說黃三太稱贊不絕,那楊香武歎了口氣,說:「三哥且慢歡喜,尚有細情。 九龍玉杯確是我從暢春園盜來的,想給兄長看看。焉想到我在半路之上,失落在 茂州北關店內,我也不敢聲張,恐怕綠林人恥笑於我。」黃三太一聞此言,嚇得 渾身打抖,面目改色。眾人不知就裡,還說:「可惜,又被人偷去了!還請黃寨 主上坐吧,我等恭敬一杯!」黃三太哪裡還有心吃酒?神眼季全說:「楊五叔, 既然把九龍玉杯丟在茂州,這件事須請問王寨主,他是茂州的娃娃,自然該知道。」 神偷王伯燕一聽此言,一眼看著通臂猿劉青,二人默默無言。三太連忙追問:「王 賢弟倘若知道,為何不說?」神偷王伯燕說:「實   不相瞞,我在茂州開設一座來往客店,有張飛揚、劉青二人幫助我。那日楊 老兄住在我的店內,我打算他是客商,在暗處觀看,見他在燈下不住的細看九龍 玉杯。我等他睡著的時候,把此杯得到手內,次日與張飛揚、劉青二人觀看。」 說到這裡,黃三太說:「賢弟,你把九龍玉杯拿出來,咱們看看吧!」王伯燕搖 頭說:「不能不能,還有下情啦!劉青已將杯賣給住在城內店中的一個外官,得 了二百兩紋銀,也不知那外官姓什麼?」   黃三太聽到這裡,「哎喲」了一聲,說:「結了,這可是實在沒處找去。」 褚彪說:「一個玉杯丟了算什麼,三哥何必這樣為難。」黃三太說:「眾位恩兄 義弟,我要不實說,你們哪裡知道?只因我自劫聖駕,得了黃馬褂之後,只知樂 守田園,養妻教子,洗手不作綠林生理。誰知上月有旨拿我,只不知所因何故? 我聞此信,自投衙門,去見恩官彭公,並未受著一點委屈。到了京師,即交刑部 看押,又遇見飛天抓苗老五,是南所當家,甚盡交友之情。因欽差問我,才知是 皇上失了九龍玉杯,向我三太追要。蒙眾位大人保奏,聖上賞了我兩個月的限, 若無九龍玉杯,連我全家性命難保。」當時季全說:「哪位知道九龍玉杯的,請 講。」忽見於江、於海二人說:「要提此杯,落在我二人之手,那位官長被我等 殺了。」黃三太說:「很好,既在二位的手內,請拿出來救我這條性命。」於江 說:「黃寨主,後因九龍玉杯被周山、李洞看見,說是要送一個朋友,我二人得 了些銀錢,他二人竟把此杯拿去送了周大寨主。」黃三太說:「他是何處人?」 猴兒李佩說:「三哥,要提這條水路的腦兒,現在淮揚一帶,蘇、鬆、常、鎮這 幾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人姓周名應龍,綽號人稱都霸天,在淮南以南、揚州之北三十里的避俠莊 居住。他家中的宅院,全有埋伏,有繃腿、繩絆、腳鎖、立刀、窩刀、自發弩箭。 外邊牆是夾壁牆,人要不知掉   下去,准得餓死。院中設有壕溝,上繃蘆席,內中有水,人若落下去就不能 上來。他手使一對瓦楞金裝鐧,練得飛簷走壁之能,有萬夫不當之勇,會打毒藥 弩,人受一下,連肉全爛。他是坐地分贓,手下有二百餘名綠林中人,各分一處, 內有四個大頭領,一名美髯公金刀無敵薛虎,二名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三名俏郎 君賽潘安羅英,四名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這四人足智多謀,遠韜近略非常,乃 金翅大鵬周應龍的臂膀。這杯要落在此人之手,想要出來萬萬不能,想要買它, 他家又有敵國之富。他還有一個毛病,若是心愛的物件,他是深藏內院的。」   黃三太一聽,說:「周山、李洞,你二人真送給周應龍啦?」   周山說:「送給他啦!他一見就愛,說此物價值連城。」   黃三太聽了,閉口無言,愣了半晌,說:「也聽人言過,淮安一帶有個金翅 大鵬周應龍,為人甚有名頭,這五六年間就把名姓立下,真是前波後浪,一輩新 人換舊人。哪一位與他有來往?」內有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說:「我認識他。」 李佩說:「我也認識他。」蔡慶說:「我也認識他。」季全聽了,說道:「既然 眾位認識他,到他那裡把真情吐露,周應龍為交朋友,必然把九龍玉杯送來;他 如不允,你幾位再苦苦的哀求他。」   李佩說:「那是不行,還須另想高明主意,才能有成。」黃三太急的胸中實 無一策,眾綠林朋友也躊躇無計。那神眼季全說:「眾位不必著急,要找那九龍 玉杯,我有一條妙計。」不知怎樣找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 迴避俠莊群雄聚會 黃三太入都獻杯

  話說神眼季全說:「咱這裡連一個外人都無有。我知揚州有個瓊花觀,咱們 大家同去,在那兩邊埋伏,備好酒筵,我三叔先下帖,請他赴英雄會。必須請一 能言快語的人,好把他謊來,先講交朋之道,用酒將他灌醉。等他醉後,再派人 盜他雙鐧,然後對他說了實話。他要肯把那九龍玉杯給我三叔,那時多交一個朋 友,兩罷干戈,過日登門叩謝。他不給九龍玉杯,大家下個毒手,把他殺了,拿 他的雙鐧為憑,到他家就說他寨主叫取九龍玉杯來了,一舉兩得。此計不知好與 不好,請眾位斟酌。」李煜說:「他要不來,那不是枉費了心機?本月二十五日 是他的生辰,咱們想一個主意,就中辦事。」賽毛遂聽眾人議論紛紛,氣得他三 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說:「眾位且慢!哪一位與他有來往,可前去以給他 拜壽為名,暗探他家中有何暗器,走哪處房屋無有暗器?都弄明白了,你我在房 上以呼哨為號。我也去給他拜壽,他有來言,我有去語,他講朋友交情,把九龍 玉杯給我,我拿回來,算作無事。他要不給我,我二人就翻臉,我一怒上房,只 要你等暗助我一膀之力,我就盜得他的杯來。未知如何?」說罷,劉世昌說:「我 與周應龍有來往,我去。」王伯燕說:「我也去。」二人說:「咱們這就起   身。」李佩說:「我同楊爺到避俠莊去。咱找店住下,請一位英雄作為接應。」 四人說:「事不宜遲,這就起身。」四人告辭前往,那眾人就在這裡靜候信息。   四人那日到了揚州,在北關外找了一座客店住下。次日劉世昌、王伯燕二人 先去拜壽。楊香武同李佩到了避俠莊,見這裡也是一座鄉鎮,甚是齊整,便在本 鎮南頭,找了三合店住下。   楊香武自備一份壽禮,寫了一個全帖,打發店中小伙計送去。   再說劉世昌本與周應龍是拜兄弟,又有王伯燕跟隨,二人備了兩份壽禮,到 了門首,有家人早在那裡伺候。今日是周應龍的壽日,二人看那家人,個個身穿 新衣服,說:「二位爺來了,我去通稟一聲。」家人進去,不多時,周應龍親身 迎接出來,說:「二位兄長虎駕光臨,未曾遠迎,望祈寬恕。」那王伯燕說:「大 寨主千秋之喜,我等特意前來拜壽。」劉世昌說:「賢弟,我特來給你祝壽。」 周應龍把二人讓至大客廳,裡邊擺設桌椅,坐著水旱綠林中人不少。王伯燕抬頭 一看,見東邊坐著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青發靈官馬道青、賽瘟 神戴成、並力蟒韓壽、玉美人韓山、雪中駝關保、閃電手高奎、白臉狼馬九、笑 話崔三,尚有二十餘名綠林,均不認識。這西邊有座山雕周應虎、美髯公金刀無 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以及周 應龍的徒弟蔡天化,周應龍的結拜弟惡太歲張耀聯,老道惡法師馬道元等。眾人 與劉世昌、王伯燕見禮畢,然後歸座。水旱兩路的盜寇,都知周應龍在避俠莊坐 地分贓,足智多謀,正走了午運,無一個不恭敬他的。這時,忽見外邊的家人手 執名帖進來說:「大太爺,現今有楊香武送來一份壽禮,有禮單在此。」周應龍 接禮單一瞧,那單上寫的「慕名弟楊香武頓首百拜」,下邊寫著「微儀八色:端 硯一方、湖筆一封、百壽屏一軸、徽墨一匣、   海參一包、燕窩一封、魚肚一匣、魚翅一封。」周應龍吩咐把禮物拿進來, 擺在大廳,打開一看,見紫檀木盒內裝著端硯一塊;把畫打開一看,是名人寫的 一百個壽字,寫得甚有筆力。   看罷,心中暗想:「這個人必是斯文之人。」吩咐把禮物收下,賞送禮的四 兩紋銀。家人辦理去了不表。   單表店中小二得了賞銀,回到店內,說:「給楊五爺送了去啦!」楊香武自 己把裡面小衣服換好,暗帶應用物件,外罩青綢袍褂,足登官靴。自己僱了一乘 小轎,到了周應龍門首下轎。門上有人伺候。楊香武說:「煩你通稟一聲,就說 楊香武來拜。」家人回進去,周應龍親身迎接出來。楊香武一看:周應龍身高七 尺以外,甚是魁偉,頭戴新緯帽,身穿灰寧綢單袍,紅青宮綢外褂子,足登官靴, 年約四旬,面如紫玉,四方臉,雙眉帶煞,二目有神,精神百倍。周應龍看那楊 香武年過半百,神清氣爽,身穿單袍褂。一見周應龍,就帶笑道:「久仰大名, 稱雄宇宙,名貫乾坤。大寨主威名遠振,今日得會,也是三生有幸。」周應龍說: 「多蒙厚愛,遠路而來,貴足踏賤地,真是滿門生輝。」又說:「兄長請!」把 楊香武讓進了大廳。楊香武看那屋內,東邊有名人字畫,靠牆的花梨條案上,擺 爐瓶三設,頭前八仙桌兒一張,兩邊有太師椅。周應龍讓楊香武在南邊椅子上落 座,說:「楊兄貴處何方?」楊香武說:「在下乃樂亭縣人氏,姓楊名香武,綽 號人稱賽毛遂。」周應龍說:「聞名久矣!   今得相逢,真乃三生之幸也。」楊香武把自己平生之事,大概說了一遍。周 應龍吩咐家人備酒,二人在配廳吃酒談話。楊香武說:「大寨主,我有一事相求, 尊駕千萬莫阻。」周應龍聞聽,心中說:「此人來得有詐,我生日他送來一份厚 禮,想世上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不免問他何事?」便說道:「楊兄,只要我能為 之事,無有不成。大約咱們綠林中朋友打了官司,在   揚州一帶,蘇、鬆、常、鎮,無論州縣衙門,我都可辦。還有一件,要用綠 林中人,幾十位都有。」楊香武說:「聞聽台駕得了一隻九龍玉杯,送給我要多 少金銀,如數奉上。」周應龍說:「別的物件,均無不允,要說那只九龍玉杯, 乃是無價之寶呢。」   楊香武說:「實告訴了你吧,此乃當今皇上心愛的物件。」楊香武就把丟九 龍玉杯,拿黃三太,賞限找九龍玉杯,我今日特為此事而來的情形說了一遍。周 應龍聞聽,勃然大怒說:「你拿皇上來壓我,我周應龍豈是怕事之人。」不知楊 香武盜九龍玉杯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楊香武大鬧避俠莊 黃三太接應拿群寇

  話說周應龍聽楊香武說那九龍玉杯是御用之物,他一陣冷笑,說:「我周應 龍豈是怕事之人!既說是御用之物,你叫皇上發官兵來要九龍玉杯,我在家中等 候於他。」楊香武說:「周應龍,我方才所說的話,句句是真,你既不給我,我 也不要了你小心點吧!三日之內,要盜那九龍玉杯,若過了三日,我就不姓楊了。」 說著站起身來,到了二門,飛身上房,竟自去了。   把個周應龍氣得三屍神暴跳,說:「氣死我也!」他見楊香武走了,即站起 身來,出了東配房,到大廳見了眾人說:「來了一個姓楊的,他與我要那九龍玉 杯。我想這九龍玉杯乃無價之寶,豈肯給他。我與他又無往來,非親非故,他說 了幾句,竟說三天之內,要盜我的九龍玉杯。」眾綠林聞聽此言,也有說是英雄 的,也有生氣的。內中王伯燕與劉世昌暗自點頭,甚是佩服,那楊香武果然英雄, 要偷九龍杯,還先說明了,說出來叫他提防。只聽周應龍說:「眾位寨主,我今 看他怎樣偷我這九龍玉杯!我自有主意。」說著,自己竟奔後邊。   那楊香武在房上,早已留神。東邊一所院落皆是倉房,東房是風火簷,北邊 有天溝可以藏身。自己不敢再往前走了,因聽李佩說過內有埋伏。他奔至後邊, 見下面燈燭輝煌,金翅大   鵬周應龍在前,後跟幾個童子,前有引路的燈籠。楊香武暗中跟隨。周應龍 到了內院上房他妻子李翠雲的屋中,說:「賢妻,你快把九龍玉杯給我收藏起來。 氣死我也!」李翠雲說:「今天是寨主千秋之日,為何這樣想不開,怒氣不息, 所因何故!」   周應龍說:「賢妻有所不知,今日來了一個楊香武,他給我祝壽,提起九龍 玉杯,我說是無價之寶,他說要拿金銀買我的,後來又拿大話嚇我,被我搶白了 幾句,他一怒走了。臨走之時,他說三天之內,要盜九龍玉杯。我今前來取那九 龍玉杯,我有一條妙計,杯不離手,手不離杯,看他怎麼盜法。」李翠雲說:「那 杯收藏甚為嚴密,他如何盜得了去?依我說不必動,咱家這所宅院,外有埋伏, 內有人把守,如鐵桶相似。」周應龍說:「賢妻哪裡知道,我們綠林中人,無論 在哪裡,全皆盜得了。   我今見此人,氣宇軒昂,語言不俗,要無有驚天動地的藝業,他也不敢說那 朗言大語。你拿杯來吧,我自有道理。」李氏立刻從箱中把九龍玉杯取出來,遞 與周應龍。周應龍拿到手中,往前邊大廳去了。楊香武在暗中跟隨,到了前廳, 周應龍說:「四位賢弟!」那薛虎、魯豹、羅英、高俊四人答言,說:「伺候兄 長,有甚事請講吧!」周應說:「你四位在廳外站立,把住門首。前邊大門,派 蔡天化將門打開,多點燈籠,外邊點上『氣死風』。東屋內派白臉狼馬九帶四十 位綠林,在那裡把守。   西廳房派青毛獅子吳太山帶四十位英雄把守。各人頭上,都點上香火頭兒為 記,如沒有香火頭兒,就不是咱們的人,可以拿他,以鳴鑼為號。」自己在大廳 之內,點了幾盞燈,外邊照耀如白晝一般。他是短小衣襟打扮,把一對瓦楞金裝 鐧取來,自己與眾人說:「我練一趟,你等觀看。」他就在桌案的前頭,施展開 那鐧法,真正好看。怎見得,有詩為證:出手勢雙龍擺尾,捎帶著孤樹盤根,   托鞭掛印驚鬼神,暗藏著毒蛇吐信。   白猿反身獻果,換式巧認雙針,夜叉探海誆敵將,藏龍訓子緊護身。   真是換星摘鬥,取命追魂,使動如飛,眾人無不喝采。把一個花刀無羽箭賽 李廣劉世昌與神偷王伯燕,嚇得暗暗著急,怕楊香武盜不了九龍玉杯,還被獲遭 擒。二人並無一策。   再言賽毛遂楊香武,在暗中看見周應龍杯不離手,手不離杯,練完了雙銅, 眾寇分為四下埋伏,他在東邊椅上坐著看書,雙鐧放在一邊,九龍玉杯就在面前。 薛虎等四人,各執兵刃,在門首站立。楊香武急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一點主 意無有。   看看天交五鼓,少時天色大亮。楊香武在天溝內暫歇,幸喜八月天氣,一點 不冷。睡醒後,從兜囊之內,掏出炒米吃了兩口,又把水壺掏出來喝了兩口。候 至天晚他才喜歡。到了初更,向大廳一看,還是那個樣兒,不能下手,又是一夜。 把個王伯燕、劉世昌急得了不得,又不能明說,也不知楊香武在哪裡?   到了第三日晚上,那薛虎等四人全都乏了。眾寇與家人一個個埋怨說:「這 些事本來是寨主多留神,憑咱們這個院牆,如何能進來人,這兩天埋伏,使我真 睏了。」他們彼此面面相覷,並不甚留神,又不能睡,又怕周應龍怪下來,不知 如何是好?周應龍在廳房等了兩夜,並無動作,越想越氣,說:「我無故聽了姓 楊的這兩句話,熬了兩夜,並無音信,莫非他戲耍於我,他不來了。今日再候他 一夜,他如不來,我明日必要找他去,看他姓楊不姓楊?」自己想著生氣。那楊 香武在暗中說:「不好!我要丟人,絕不該說那樣大話,落得這麼丟人!」他這 一急,卻急出一個主意來,連忙往後去了。   周應龍瞪眼看著九龍玉杯,正在悶坐,忽聽前邊房上撲通一聲,美髯公金刀 無敵薛虎說:「好小輩,往哪裡走!」周應龍   就知是楊香武來了,手拿雙鐧,躥至外面,大嚷一聲,說:「楊香武,你哪 裡走?」魯豹等四寇,把那落下來的人,用腳踏住,口中說:「拿住了!」周應 龍提起銅鑼敲了幾下。四邊眾寇各執兵刃說:「拿住了!」一齊奔大廳,把王伯 燕、劉世昌嚇了一跳!大家用燈籠一照,見是一卷被褥!周應龍猛然醒悟,說: 「不好了,這是楊香武的詭計!」急忙進了大廳一看,那九龍玉杯竟是不見了! 口中說:「楊香武真是惺惺,他把九龍玉杯盜去了!」那些人把被褥卷打開一看, 說:「他娘的真晦氣,原來是赤身露體的一個死女人。」周應龍至近前一看,說: 「羞死我也!」抱起死屍往後就走,眾寇也不知死屍是何人?   書中交代:楊香武在後院之內,把周應龍之妻李翠雲用薰香薰過去,他用被 卷好了,找一根長繩捆著,往下一扔。周應龍只認作是楊香武落下地來,就往外 打鑼;楊香武即從後邊下來,翻身進去,把那九龍玉杯拿到了手內。他飛身出去, 上了東房,不敢往外走,知有暗器埋伏,便等候王伯燕、劉世昌二人帶路,好出 此虎穴龍潭。候了半天,卻不見動靜。   再言劉世昌、王伯燕二人,見不是楊香武,是個女死屍,楊香武已把杯盜去。 他倆暗暗地稱奇說:「罷了,真有這樣英雄,你我二人別在此久待,好送楊寨主 出此虎穴龍潭。」二人暗暗溜出大廳,不知楊香武在哪裡?正著急,忽聽聚義廳 銅鑼一響,王伯燕說:「風緊,不知他在哪裡?」二人躊躇無計。   此時天有三更,黑暗暗的並無月光,忽聽東房上吱吱地哨子響。   劉世昌說:「在東房上呢。」聽了多時,二人上房,楊香武說:「二位來了!」 劉世昌說:「來了,既然如是,你我走吧!」王伯燕把暗號告訴楊香武,每人頭 上有個香火頭兒為記。   三人正向外走著,聽得周應龍在大廳之上說:「列位寨主,大家上房分四路 追趕!哪路追上,給我送信來。好個萬惡的楊   香武,把我的妻子給薰過去了,赤身露體,羞辱於我,我必要報仇。盜我的 九龍玉杯,我倒不惱,太不該傷我的家眷。你等眾家英雄,助我一膀之力,務要 將他拿住。」眾口答應。他徒弟蔡天化說:「師傅不用著急,量他也逃不了,你 我追上前去!」眾寇分四路追了下去。   楊香武與王伯燕、劉世昌三人到了一處,劉世昌說:「他這所院落,是按八 卦太極圖所造,你我竟奔東南生門,可以出去。」三人施展飛簷走壁之能,躥出 牆外,時已東方發亮。忽見對面來了一伙人,那三人抬頭一看,原來是飛鏢黃三 太與猴兒李佩、濮大勇、武萬年、賀兆熊、褚彪、蔡慶、紅旗李煜、鳳凰張七等 七八十位英雄趕到。   自劉世昌、王伯燕、楊香武等去後,季全說:「眾位不可在家中等候,還是 去揚州作為接應方好。」黃三太同眾人說:「此話有理。」大眾趕到避俠莊,找 到店內,遇見猴兒李佩,說楊香武去了三天,並無音信。黃三太等不能放心,暗 中來探聽消息。忽聽鑼聲響亮,知道里邊必然動了手啦!忽見劉、王、楊三人出 來,黃三太說:「大事如何?」楊香武說:「九龍玉杯已經到手,你我回店再講, 這裡不可說話。」黃三太見天已明亮,說:「快走吧!」季全說:「不要忙,我 有一個主意,須得一位英雄,在這樹林內等候周應龍。他若來時,用話激他幾句, 把他帶至店內,咱們在那裡等他。黃三叔見他之時,把咱們的已往之事,細說一 遍。他如是朋友,免傷和氣,咱們玉杯已經在手,過日再謝他;他如不懂交情, 那時定要變臉,與他分個上下。」濮大勇說:「既然如此,應該我在此等侯。你 們先回店歇息歇息,我把他引了去就是。」   濮大勇話音剛落,忽聽有人說:「我在此幫你。」黃三太回頭一看,是神彈 弓李昆,乃鐵掌方飛的大徒弟,行五,此人二   十二歲,武藝精通。又聽有人答應,說:「我在此幫助你二位。」   眾人一看,是一個十八九歲的人,身穿青衣,乃鳳凰張七的大徒弟、賽時遷 朱光祖。黃三太說:「你三人在此甚好,我等回店去了。」朱光祖說:「李五弟, 你在樹林內埋伏,我在這座七聖祠房上,濮爺你在大道之上,如周應龍來時,你 只和他戰個兩三合,往下敗來,有我呢。」如此如此,三人方才安排已定,忽聽 莊內一片聲喧,周應龍帶著人追下來了。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李公然初試神彈子 黃三太大戰周應龍

  話說朱光祖、李公然、濮大勇三人,在大路和樹林內埋伏,等候周應龍。周 應龍見天色大亮,後邊僕婦來報,說:「大奶奶甦醒過來了。」周應龍說:「好 好的伺候她。」僕婦答應下去。   周應龍站在大廳,他立時把雙鐧一抱,說:「好個姓楊的!從此有他無我, 我二人誓不兩立。」便叫青毛獅子吳太山往北追趕,至十里外追不上就回來,你 要追上,派人給我送信來,你再帶二十人去。」吳太山隨帶了二十位綠林,追下 去了。又派蔡天化帶二十位綠林,往東追了下去。又派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 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三人帶二十位綠林,往西追去。   這裡家中,派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座山雕周應虎,帶四十位綠林在家中各 處找尋。他自己帶著金刀無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 麒麟神力太保高俊這四位,帶同四五十位綠林,有閃電手高奎、永躲輪回孟不成、 白臉狼馬九、笑話崔三、軋油燈李四、一本帳何苦來、假姥姥秋四虎等,往南出 了大門。只見前面一箭之地,向北站著一人,年約五旬以外,黑臉膛,短打扮, 身穿青褂,足登青布快靴,手擎鬼頭刀。周應龍看罷,說:「呔,對面你是何人? 快通姓名。」濮大勇見來了一伙人,知是周應龍帶著四五十位餘黨,自己不敢怠   慢,說:「對面來的眾小子,要問我,我是久在江湖,綠林為生,專劫經商 客旅,走到此處,腰中無有路費,聽說避俠莊有一個姓周的,名叫周應龍,他家 廣有金銀,我來與他借些路費。」   周應龍說:「小輩,你也不知這周寨主是何如人?他乃水旱兩路的英雄,坐 地分贓的寨主,你要找他借金銀,須用一個晚生帖兒前去拜望他。」濮大勇說: 「你走你的路,不必來管我!」   周應龍說:「好小輩,我就是周應龍,你便怎樣?分明你是那楊香武的一黨, 前來混帳,我將你拿住嚴刑拷問。」忽聽後邊薛虎一聲說:「大寨主閃在一旁, 我去擒他!」他使一把金背刀,直奔濮大勇,掄刀就剁。濮大勇急忙一閃,用刀 相迎。二人戰了有幾個照面,薛虎雖勇,也不是濮大勇的對手,只累得渾身是汗, 遍體生律。周應龍心中不悅,怕輸弱了他的名望,連忙掏出那鏈子撾來,照定那 濮大勇一下,正打在左膀之上,望面前一帶,濮大勇立腳不住,翻身栽於就地, 頓時被人拿住。周應龍說:「捆上!薛、魯二位賢弟把他送到家中,弔在廂房之 內,候我拿住盜杯的人,再為發落。」魯豹、薛虎二人,立時把濮大勇捆上,送 歸莊內去了。   周應龍說:「列位賢弟,我想楊香武如是一人,不能把九龍玉杯盜去,必然 人多,還有內應,回去審問姓濮的,便知分曉。」他帶著眾人,往南走了有十數 步,忽見從房上跳下一人,年有十八九歲,手擎加鋼斧,威風凜凜。周應龍問: 「來者何人?」朱光祖說:「我是行路的,你管我作什麼?」周應龍說:「走道 還有從房上走的嗎?」朱光祖說:「我身子輕,走高了腳啦!實告訴你吧,我是 綠林英雄,等我們伙計借銀兩去了,我在房上望望他。」周應龍說:「你們全是 一黨,我拿你與那姓濮的一同拷問。」說著,使雙鐧往下就打,朱光祖用斧相迎, 二人戰了幾個照面。朱光祖知道濮大勇被他擒去,不敢戀戰,   飛身上房,竟自下去。周應龍說:「哪裡走!」也上房追趕下去。   羅英、高俊二人,方往前走了兩步,高俊「哎喲」一聲,栽於就地,不省人 事,這一彈子不輕。羅英站住說:「怎麼啦?」   高俊緩了半個時辰說:「我中了暗器了!」羅英一回頭,也被一彈子打在手 心,直說:「哎呀,了不得,不好!」眾賊人從東邊繞過去,進了北村口,看見 周應龍追下那人去了。羅英、高俊二人帶傷回莊,前去調人。   單說朱光祖被周應龍追了下來,他破口大罵說:「小輩你來,我將你帶到一 個地方去,自有道理。你也不知我的厲害,我姓朱名光祖,綽號人稱賽時遷,我 的師父名叫鳳凰張七。我等前來找你,要那九龍玉杯,只因有一位朋友被此杯所 害。此人家住浙江紹興府望江崗聚杰村,姓黃名三太,綽號南霸天,飛鏢無敵, 你跟來開開眼,會會江湖眾賓朋。」周應龍聽了,說:「小輩,你不要逞能,我 要叫走了,誓不為人。」朱光祖引他至店門首,說:「小子!你敢進店嗎?店內 有天下英雄,全皆在此,量你一個井底之蛙,也不敢進店。」周應龍說:「小輩, 你把他們叫出來,我倒見見這個黃三太,我雖然聞名,未曾見面。」   朱光祖進店,到了上房,見黃三太等正在講話。眾人問楊香武如何盜九龍杯, 怎樣得手?楊香武就把所作的事對眾人說明。劉世昌說:「咱們不可久待,周應 龍人多勢眾,有幾百綠林中人,恐怕寡不敵眾。」正說著,朱光祖進來了,說: 「不好了!濮大勇被周應龍拿住了。」李公然也從外邊進來說:「外邊周應龍追 下來了,在門前等候。」又見小二進來說:「楊大爺快些出去吧,周爺在門首罵 呢,別連累我們店家。」眾人聽黃三太說:「楊賢弟,你們先行歇息,我會會此 人。」便帶著鐵幡桿蔡慶等六七十位英雄來至門首,往對面一看:那周應龍年約 三   旬以外,生得氣度凜凜,面如紫玉,濃眉大眼,精神百倍,身穿月白綢子小 夾襖;青中衣褲,灰縐綢夾套褲,足登青緞子快靴,腰繫絲縧,手擎雙銅,分量 重有二十四斤,在懷中一抱。   黃三太看罷,心中說:「果然英雄氣象。」那金翅大鵬周應龍見從內出來有 五六十位,都是短衣打扮,各抱自己兵刃,高高矮矮,都是英雄氣象。頭前率領 著的那位:年過花甲以外,面如古月,鶴髮童顏,身穿藍寧綢小夾襖,青緞子褲, 青綢夾套褲,白襪青緞子雙臉鞋,懷抱金背刀。看罷,說:「來的老者,莫非黃 三太麼?」黃三太說:「是也,你就是周應龍嗎?來此何干?」周應龍微微冷笑 說:「黃三太,你使出人來,盜九龍玉杯作踐我。快把姓楊的獻出來,萬事皆休!」 黃三太聽言,也哈哈大笑,說:「你真是坐井觀天,癡兒說夢,只知有己,不知 有人。老夫白幼兒闖江湖,獨霸為首,還不敢小視天下之人。   你看我的眾朋友,都是水旱兩路大頭目,誰不如你。」   正說著,忽聽正北人馬吶喊,又有一百多名綠林人前來。   前面走著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乃是黃三太的師弟,此人會打毒藥鏢,會打 彈弓,兩般暗器厲害無比,毒藥鏢打著人,三天准死,非用他師父神鏢勝英的五 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才能解救。當年黃三太與戴勝其二人,都跟著宣化府勝家 寨神鏢勝英學藝,各練一身好武藝。為何他幫著周應龍這邊,不助他師兄黃三太 呢?這還有一段隱情:戴勝其有一個姊妹,名叫戴賽花,長得也好,一身好武藝, 給了周應龍的胞弟周應虎,後占普球山。他有一個姪兒,叫賽瘟神戴成,又是周 應龍的徒弟。他為人不正,專愛彩花,故此黃三太不與他往來。他今在家各處尋 找盜九龍玉杯的人,忽見美髯公金刀無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二人,拿住一 個人來,說是盜九龍玉杯的楊香武的餘黨,便把他弔在空房之內。後來俏郎君賽 潘安羅英、玉麒麟神力太   保高俊二人中了彈子回來,說姓楊的人不少,把我倆用彈弓打了,大寨主追 下去啦!戴勝其心中一動說:使彈弓的江湖中就讓我為第一,這是哪路的?正想 著,外邊那東西北三路的人全回來說無有追上。戴勝其把方才聽說之事,說了一 遍。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蔡天 化等,便就率領這一百多名盜寇,追至避俠莊南頭路西店門首,見大寨主與手下 二十多名綠林,正在那裡講話。蔡天化說:「小輩,你這店內住著盜杯之人,咱 們拿住姓楊的,放火燒這店,拆他的房。」只嚇得店中伙計戰戰兢兢。   周應龍見他的人全來了,心中甚為喜悅,說:「黃三太,你有何能,敢到避 俠莊來,我與你比試三合。」黃三太聽罷,方要過去,忽聽身後一人說:「有事 弟子服其勞,殺雞焉用牛刀,也不用師父生氣,我把他拿住了就是。」黃三太見 是徒弟魚鷹子何路通,心中甚喜,說:「闖練一下也好,不枉我收了個徒弟。」 保路通手拿鉤鐮拐,直奔周應龍。那周應龍背後一人說:「小輩不必逞能,我來 也!」眾人一看是蔡天化。周應龍說:「徒弟,你只管去。」天化手提雙鐧,不 知怎樣戰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賽李廣火燒避俠莊 楊香武見駕安樂亭

  話說何路通正在血氣方剛之際,鉤鐮拐又純熟,與蔡天化二人動起手來。神 眼季全把猴兒李佩拉在一邊說:「李老叔,如今濮爺被擒了,我想周應龍回去, 他的性命難保。那些賊盜全在這裡,我又怕寡不敵眾。依我之見,必須如此如此。」 李佩點頭,與劉世昌、賀兆熊、武萬年三位計議已定,即起身去了。   這裡黃三太見周應龍不依不饒,他就開口說:「周寨主,我此來不是偷你無 價之寶,這是皇上所用之物,我的朋友楊香武從暢春園內盜出來的。萬歲爺傳旨 拿我,皆因我在大紅門救駕,鏢打猛虎,賞了我一件黃馬褂,萬歲爺知道我是綠 林中人,把我送交刑部訊問,幸而遇見恩官杜榮,遞了一個保本折子,賞給我兩 個月限,著我尋杯,如無此杯,我身家性命不保。我故此才訪問那九龍玉杯的下 落,不料就在寨主手內。先托楊香武給你上壽,求此玉杯,你再三不給,今已將 杯盜來,你焉能拿得回去。即便你倚著人多為勝,我要據實稟報地面官,那時官 兵豈不前來拿你。」周應龍聽罷,一陣冷笑說:「黃三太,你不必拿著皇上來嚇 我。我周應龍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轟轟大丈夫,你只管調官兵來,我也不怕。 我先結果你的性命再說   吧。」說著,照定黃三太就是一鐧。黃三太不減當年的威風。   周應龍正在中年,身強體壯,雙鐧如飛,二人殺在一處,正在奮武之際,忽 聽北邊一片聲喧,有一個家人來報說:「周寨主,不好了!家中去了幾個強盜, 把濮大勇救去,放火燒了住宅!」   周應龍聽見,說:「不好!」連忙帶眾人回家救火。   黃三太也不追趕,算完店帳,帶眾人速回紹興府。行有五六里地,見賽李廣 花刀無羽箭劉世昌,與季全、李佩、王伯燕、蔡慶四人,和濮大勇正在那裡等候。 黃三太說:「你們幾位哪裡去了?」季全說:「我同幾位到了周宅,對家人說, 奉寨主之命要提濮大勇。我等進去,把濮大勇從空房內救下,就地放火,燒了他 的房屋。我等料想他的家人必去送信,他必回家救火,你等方好前來。」黃三太 說:「此計大妙,有勞眾位了。」   此時大眾英雄俱歸紹興府,黃三太設宴款待。蔡慶說:「你等往衙門去掛號 投案,我邀幾位先往京中去等你,我們告辭了。」   黃三太送走眾人,只留武成、李七侯、何瑞生、湯夢龍與季全,跟自己到紹 興府衙門投案。知府訊問口供,遂起了一套文書,本府派了一位官員,護送七位 英雄進京。   那一日到了京都,在西門外西河沿店內住下。武七韃子與湯夢龍等各自歸 家。李七侯到了彭公住宅。此時彭公已升了刑部右侍郎。次日,那官員帶黃三太、 楊香武二人至刑部投文,季全跟隨在後。司務廳把文書收下,立時將差事收了。 那官員領了回文回去不表。刑部堂官題奏皇上,說:「黃三太找九龍玉杯之事已 有結果,現在將杯呈上,候旨發落。」這幾日,黃三太與楊香武在刑部,有彭大 人在那裡照應,白馬李七侯、武七韃子也時常來看望,敬候旨意。那日上諭下來, 說:「朕因失去九龍玉杯,遣黃三太找回,竟有這樣出乎其類之人!著刑部右侍 郎彭朋帶進暢春園,待朕親見盜杯之人。」   這日,彭公奉旨到刑部提出黃三太、楊香武,帶往海甸見駕。外邊早有飛天 豹武七韃子給僱了一輛車。李七侯跟隨彭公坐著車,前呼後擁,出了西直門,順 石頭道到了海甸。彭公的公館設在關帝廟,這裡常有差事,就住廟內。彭公為人 忠正,辦事勤明,自得刑部右侍郎,真是秉公處事,清除弊端,遇有疑難之事, 必要親提訊問,合署官吏,不敢徇私。每逢有差事,必住關帝廟。廟內和尚覺修, 也是清高之人。今日到了廟內,早有自己的小廝把西院都安置好了。彭公到了上 房,黃三太等都在西房,伺候人是彭福、彭壽,此時管家彭興照應家務,都是這 二人跟隨。彭公吃茶,賞了黃三太、楊香武一桌酒席,派了李七侯陪著,還有季 全,四人談了會閒話。黃三太說:「這次見駕,不知吉凶?賢弟你不可遠去,必 要暗助我一膀之力。」   李七侯說:「兄長有用弟之處,萬死不辭。」吃完了飯,彭福進來說:「大 人請二位壯士到上房有話說。」黃三太與楊香武站起來說:「不知什麼事?」彭 福說:「不知。」二人跟著管家到了上房,彭公穿著便服,說:「二位壯士請坐。」 楊香武說:「大人在此,草民天膽不敢與大人同坐。」彭公說:「二位壯士不必 謙讓,恭敬不如從命,我有囑咐你二人的話。」二人聽大人之言,下邊落座。彭 公把見皇上時行禮的儀注,告訴二人一遍。   還說:「你二人不必害怕,當今皇上乃仁慈之主,如堯似舜,只要你二人照 實話說吧!」二人答應。又說會閒話,各自回歸房中睡覺。   次日五更起來,彭公至大宮門,先伺候皇上辦事。黃三太、楊香武二人跟隨, 季全與李七侯暗中在一旁緊跟著。紅日東升之時,彭公出來,帶著黃三太與楊香 武進去,到了長壽亭,見那文武官員不少,二人跪於就地,口稱:「萬歲萬萬歲! 草民黃三太、楊香武叩見。」行了三跪九叩禮。康熙老佛爺看見黃   三太與楊香武年過花甲,精神百倍,神清氣爽,便開金口說:「楊香武,你 把盜杯與找杯之事,細說朕聽!」楊香武說:「遵旨。草民原籍樂亭縣人氏,名 楊香武。只因來京看望朋友,聽人說黃三太在大紅門救駕,鏢打猛虎,萬歲爺賞 了他一件八寶團龍馬褂。草民一時斗膽,想他也是一個人,他竟一人鼇頭獨尊, 故此那日夜入御園之內,正遇萬歲爺在暢春園飲宴,我暗中藏在寶座之下,候萬 歲爺觀看八駿馬圖的時候,我暗自將九龍玉杯盜去。實指望到紹興府見了黃三 太,提說此事。不想走至茂州,住在店內,競被一個盜寇王伯燕將杯偷去。我便 無心上紹興府去,回到了家中。後來季全下帖,請我赴群雄會。」   康熙老佛爺聽到這裡,心中不悅,原來是因那王希奏道,說丟杯之事全由大 紅門引起,那時要把黃三太殺了,焉有今日之事?   他又在家中設立群雄會,招聚天下的響馬,這必須全把他等斬首號令,以絕 後患。皇上正想著,又聽楊香武說:「我去赴會,才知道此杯落在那避俠莊內。 那莊主是一個水旱兩路的大響馬,名叫金翅大鵬周應龍。他家那所宅院有八百餘 間,窩聚水旱兩路的響馬。他家內牆是夾壁牆,牆裡埋伏有髒坑、淨坑、梅花坑, 立刀、窩刀、弩弓、藥箭,就是肋下生雙翅,也飛不進那座分贓聚義廳。草民知 道他那日是壽誕之辰,我備了一份壽禮到他家上壽。他把我迎接進去。我既入了 周宅內院,如闖過幾道埋伏,那玉杯就算到我手內。我先和他要九龍玉杯,他不 給我。後來我一惱,說:『姓周的,你防備點吧!三天之內,我必要盜你的九龍 玉杯。』我飛身上房,他不提防我在暗處偷看。   那周應龍先到後面,把玉杯拿在手內,在聚義廳一坐,外邊有四個盜寇相陪, 各執兵刃,明燈亮燭,外面有水旱兩路二百多名盜寇,各處巡查,房上也有人, 房下也有人。熬到了第三天,我用薰香把周應龍之妻薰過去,從房上擲下來,趁 勢把九龍玉   杯盜在手內。我回歸店中,周應龍帶領水旱盜寇來與我決一死戰。我等在店 裡與他動手,暗中派人把他的宅院放火燒了一個片瓦不存。我等回紹興府,眾人 各自歸家。我來至京都,同黃三太前來領罪。」   康熙老佛爺細聽之後,說:「世上竟有這等事!」旨意下來:「著揚州府知 府查抄避俠莊,拿獲周應龍等就地正法,勿容一名漏網!」心中又想著要把黃三 太、楊香武殺了,以免後患。   方要傳旨,只見大學士王中堂見駕跪倒,口稱:「萬歲,臣見駕。」聖上說: 「卿家平身,此二人應該怎樣發落?」王中堂說:「論王法理應把他二人斬首號 令,無奈萬歲降過恩旨,今可把他二人永遠充軍。」話猶未了,只見達木蘇王爺 口稱:萬歲!   楊香武妄奏不實,他說周應龍那樣嚴密,他又如何盜得了去啦?   萬歲把杯賞給我,我帶回花園,他如今夜盜去,此事皆真,萬歲開天地之恩, 把他釋放。他要盜不了去,二罪歸一,有欺君妄奏之罪,求萬歲降旨,把他二人 斬首。康熙老佛爺乃仁慈之主,聽達木蘇王所奏,便問楊香武:「你敢去麼?」 楊香武說:「草民斗膽,只要告訴在什麼地方,我不等雞鳴,准能把杯盜來。」 達木蘇王說:「我的花園就在這座園的正北,今夜在玩花樓上飲酒等你,我看你 怎麼盜去!」康熙老佛爺乃仁聖之主,吩咐彭朋不准看管他二人,任其前去盜杯。 又派王希作兼看之人,與達木蘇王同領九龍玉杯。宦官魏珠早從內把杯匣拿出 來,交與達木蘇王。這杯是在刑部題奏時,即奉呈皇上了。聖上龍袍一擺,回歸 後宮。不知楊香武如何三盜九龍玉杯,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黃三太帶罪見駕 楊香武三盜玉杯

  話說楊香武與黃三太二人,跟彭公出了宮門,天有巳正,回歸關帝廟內。楊 香武派季全去找武七韃子來商議大事。季全出了關帝廟,見對面是一條大街,正 往前走,忽聽對面說:「閒人閃開,馬來了!」季全見是武成帶著四個跟人,還 同著一位三十來歲、紫面模樣、穿青皂褂的人。季全說:「二位往哪裡去?我奉 楊五叔之命,正要去請你老人家。」武成說:「我也不放心,便同這位張爺到此 打聽消息。」季全說:「請跟我到廟裡就知道了。」三個人到了廟內,賽毛遂迎 接到門首。武成下馬說:「張賢弟過來見見。」楊香武一看說:「原來是雞鳴五 更張德勝。」此人乃是東平州人氏,會學各種鳥叫,練得一身好武藝,一見楊香 武就說:「故人楊五哥好哇!黃三哥呢?」楊香武說:「現在裡邊,你許還不認 識神眼季全?」張德勝說:「不認識。」楊香武說:「他就是跟著南霸天飛鏢黃 三太大哥的神眼季全,你二位要彼此照應。」   季全說:「張寨主,我是久仰大名,今得相會,也是三生之幸。」二人見禮 已畢,來至西院禪堂。黃三太看見說:「武賢弟請坐,張賢弟少見啦。」張德勝 說:「三哥好哇?」彼此見禮。   武成說:「三哥,我在王爺台前告了兩個月的假,沒有當差,   我也不放心你二位見駕如何?就便到園內向王爺銷假。」楊香武說:「甚好!」 自己就把見駕時奉旨盜九龍玉杯的緣故,說了一遍。武成說:「此事不好,老王 爺一生服軟不服硬,臂力過人,還有哪位大人去。」楊香武說:「王中堂。此時 只恨人少,要再有幾位才好。」忽見手下人來報,說:「今有濮大勇、武萬年、 賀兆熊、張茂隆、蔡慶,帶著徒弟朱光祖、萬君兆七位前來。」楊香武甚為喜悅。 張德勝說:「楊五哥,還有金面獸陳應太、錦毛虎張秉成、左喪門孫開太、烏雲 豹李世雄他們四位,是與我一同進京的,都在探聽黃、楊二位兄台的官司,可以 派人前去約來。」   正說著,外邊來報說:「陳、張、孫、李四位前來拜訪。」   楊香武說:「請進來,大家吃酒。」楊香武又把自己今日盜杯之事,與眾人 說知。眾人各吃一驚,就怕賽毛遂不能盜取此杯。   楊爺說:「你眾人助我一膀之力。」大家說:「有用我等之處,萬死不辭。」 楊香武說:「朱光祖、萬君兆,我把薰香給你二人,一直去到達木蘇王的花園之 內,單找更夫所住之房,用薰香把更夫薰過去。你二人得了梆鑼,可就從未定更 先定更,少時就打二更,連著三更四更。聽見雞叫,你二人就敲亮更鑼,跳出花 園,回歸廟內,算你二人頭一功。」二人點頭。楊香武又回頭說:「武賢弟,你 是王府二等侍衛,又帶管家,你今先到花園,必見王爺請安。可讓同伴伙友先在 門上等候,候王中堂來時,叫賀、武、濮三位與張茂隆、蔡慶二位,假扮跟官之 人,個個抱著袍袱帽盒,混在人叢中鬧一個龍蛇混雜。如到門首之時,武賢弟你 就先與他五位親熱,叫王爺疑是中堂這邊的人,中堂這邊又疑是王爺的人。至晚 必在玩花樓飲酒,那兩家家人誰不去看熱鬧,齊集樓下,可暗助我成功。」五人 答應下去。   又回頭叫白馬李七侯帶著陳應太、張秉成、孫開太、李世雄四   人,暗進花園,作為臂膀。五人答應。又喚季全換了一身衣服,預備吐痰盒、 太平袋、煙荷包,在季全耳邊說:「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季全自己改扮去了。 武成說:「都要預備齊了才好。」   楊香武又叫張德勝說:「賢弟,我今盜杯全在你的身上,須暗助我一膀之力。 你今夜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到了王爺的花園,天有三更,你在北邊學雞叫,再往 南邊叫幾聲,然後引得雞聲全叫,你往樓上找愚兄去。我把杯盜在手內,你就跟 我在房上,我向王爺說話,他必疑雞叫,你可再叫一聲,教他知道是我一個人, 真假難辨。然後大家回歸關帝廟內,從牆上進廟,不可聲張。」張德勝答應去了。   再言武七韃子站起來告辭說:「我先到花園之內,少時再見。」眾人說:「不 送了。」他帶人到了花園內,此時達木蘇王正在紫霞閣裡,派四個人把那玉杯收 好。家人來報說:「外邊有武成假滿請安。」王爺最喜歡的是武成,便吩咐帶進 來。武七韃子到了紫霞閣內,與王爺叩頭。達木蘇王說:「武成,你還伶俐些, 今日派你在門上,多加小心,防備盜杯的人,不許閒人出入。」武成答應出去。 王爺說:「今日他真能把九龍玉杯盜去,我就面奏聖上,赦他等無罪,我還要賞 他些金銀。他如不能盜去,那時奏明聖上,全把他等結果性命,一個不留!這伙 毛賊,他如何比得了時遷呢。」王爺正在說話之際,家人來報說:「王中堂來拜。」 王爺吩咐請進來。差官出去,立時把王中堂請了進來。王爺降階相迎說:「老中 堂貴駕來臨,未曾遠接,多有失迎。」王爺說:「臣來至大王爺花園,一來請安, 二來看那伙人今夜如何盜懷。」達木蘇王說:「那是小事,你我先喝酒談心。我 是久有此心要請你,總未得便。」言罷,家人擺上酒筵,二人飲了多時。達木蘇 王吩咐在玩花樓上點起紗燈,另備酒筵,我二人到那裡飲酒去。家人出去,少時 回話說:   「稟爺得知,各事均已齊備。」王爺與中堂二人到了後邊,天已日落,萬花 放香,裡邊真正好看!有詩為證: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 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欲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達木蘇王與王中堂到了玩花樓上面,把樓窗兒早已打開,萬花皆在眼前。樓 台殿閣,花卉鳥獸,令人可觀,真是另有一番勝境。王中堂見那樓是五間,靠北 邊牆是花梨條案,上擺古玩。牆上名人字畫,畫的是大富貴多壽考,牡丹花鮮豔 無比,兩邊各有一條對聯,寫的是:司馬文章元亮酒,右軍書法少陵詩。   案前八仙桌兒邊,各有太師椅一把,達木蘇王與王中堂分賓主落座。吩咐家 人去到書房之內,把九龍玉杯取來,放在桌兒上。本府家人早把那只九龍玉杯取 來,放在王爺的面前。王中堂打開錦匣一看,果然玲瓏細巧,上有九條龍。王中 堂贊賞不已。那兩府的家人,齊集在玩花樓下,都要瞧瞧這熱鬧。   武七韃子見那張茂隆與濮大勇、武萬年、賀兆熊、蔡慶五個人到了門首,連 忙上前迎接,把馬接上,見了本府的人說:「他五人是王中堂那邊的人。」他們 與本府人對坐在一處講話,眾人說:「來了嗎?你們跟中堂有差事?」他五人說: 「是。」   見王中堂那邊的人,又說他五人是本府的人。武七韃子正在應酬那些人,忽 見季全前來,穿的新衣帽,手拿吐痰盒與煙袋荷包,把武七韃子拉在一邊,說如 此如此!武成把他帶到樓下,說:「眾位,開開道兒。」他到王爺面前請了安, 說:「王爺與中堂在此吃酒,樓下這些人難辨是哪府的人,恐賊人生智,混在人 群之中,暗中觀看,多有不便。依奴才之見,派幾個精細   之人,都要年輕力壯,可以辦事的來伺候王爺,方好看守玉杯。」   達木蘇王聽了,心中甚為喜悅,說:「就派我四名太監來。」武成出去不多 時,帶著四個太監,還有季全跟隨至內,來此伺候王爺。那達木蘇王又叫武成去 把那些人都趕下去。武成到樓外說:「王爺有諭,閒雜人等非傳喚不准在此,急 速退下。」那些人全都下去了。天已黃昏之時,不見那眾人動作。季全在樓上伺 候,達木蘇王看他那樣,疑是跟王中堂來的;王中堂見季全這樣伺候,又跟四名 太監上來,疑是本府派來的,也不好問。   不言玩花樓飲酒。且說朱光祖、萬君兆二人,至黃昏之時,偷進了達木蘇王 的花園,在各處尋找更夫。忽聽西邊梆子響,方才起更,二人順著聲音找去,見 西房三間,外邊一人手拿梆子在打,屋內燈光閃灼。萬君兆一直到房屋內,見有 人在那裡喝酒呢。府內共四個更夫,外邊去一個打梆子的,屋中只有三人。萬君 兆早已聞上解藥,伸手拿薰香說:「我點個火吧!」那三個更夫疑是跟王中堂來 的,知道生人也進不來,三個人連忙讓座說:「請坐吧!點火吃煙啦。」萬君兆 說:「你給別人點著火。」他又與這三個人說話,不多時外邊那個人也進來坐下, 覺著頭迷眼花,四個更夫已栽於就地。朱光祖、萬君兆立時拿起梆子,二人打起 更來。   再說賽毛遂楊香武與左銅錘雞鳴五更張德勝,兩個人到了黃昏時候,來到達 木蘇王的花園內。二人分手,楊香武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到了玩花樓上。但只見 樓窗大開,裡面明燈亮燭,王爺與中堂對坐飲酒,那九龍玉杯就放在面前。楊香 武與季全定好的,一拍窗戶,就進去盜杯。楊香武伏在窗下,那樓上並無下人照 應。在花園裡,那假充跟班的張七、賀兆熊等,在外面花廳內與眾人說:「眾位 別去到樓上,倘若丟了玉杯,那時王爺必說是咱們與賊通氣。依我之見,別找禍, 輕者打一次鞭   子,重者送官治罪。賀兆熊與張茂隆這幾句話,只說得兩府的人,無一個敢 走到玩花樓上去。   且說王爺與中堂談話吃酒,不知不覺間,忽聽外面已交四更。王爺勃然大怒, 說:「中堂,你看那些毛賊,說了些狂言大話,直到如今,連一點動作未有,大 概他等不能把杯盜去了。   少時天亮,我去面君,把黃三太與楊香武一齊結果他的性命,號令市上,以 絕後患。」王中堂還未答言,忽聽得正北雞叫。   王爺說:「無能為了,他說雞叫盜去,不算能為,現時雞已叫了!」王中堂 說:「他等也是狂言,如何能盜了去!我同王爺明日見駕,啟奏當今,必重處他 等。」季全見王爺已懈怠了。這時正北雞叫,少時梆子五下。達木蘇王說:「天 已亮了,無能為也。」季全趁此之際,先給楊香武送信,把窗戶拍了一下。   然後他至王爺面前,伸手一拉王爺的袍子,連拉了幾下,他往樓下就走。王 爺不知何事,連中堂齊往樓下觀看。楊香武如何將杯盜在手內,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奉恩赦三太歸家 賞金銀群雄散伙

  話說楊香武聽窗戶一響,知道大事要成。望裡偷看,見季全拍了一下窗戶, 走至神力王的跟前,連拉了幾下袍子。王爺不知何事?季全往東面樓門一站,又 向王爺一擺手,便下樓去了。神力王同王大人及四太監向樓門本面一看,也不知 何事?   無論什麼,就怕是猛勁兒。王爺只顧往東面樓門瞧,忽聽外面高聲說:「王 爺,此杯已到草民的手內!」神力王才嚇了一跳!   一扭頸瞧,桌上已不見玉杯。神力王說:「不成!雖說你盜了杯去,天已亮 了。」楊香武高聲回說:「小民之罪,多有驚動,請王爺聽,這雞叫是假的,我 再叫幾聲!」又叫了兩聲雞打鳴,說:「王爺請瞧瞧表。」神力王低頭瞧表,正 十二點鐘。神力王說:「叫外面人嚴查,方才跑的人哪裡去了?」外面眾家人正 在那裡坐定,一個個說:「今日雞叫咋早哇?」忽見從樓上跳下一人,往外去了, 少時不見蹤跡,把大家嚇了一跳!樓上王爺叫那一伙人至樓上,才聽說玉杯已被 人盜去了!神力王問四個內監:「方才那少年之人姓什麼?」四個太監齊說:「奴 才並不認識!」王爺一想是武成所派之人,吩咐叫武成!武成方才把眾位朋友送 走,聽王爺叫他,知道必是季全的事犯了,連忙至玩花樓說:「爺呼喚奴才,有 何吩咐?」神力王怒衝衝地說:   「方才那個少年人姓什麼?你從哪裡帶來的?」武成說:「我只派了這四個 太監,那少年之人說是跟王中堂的。」王希說:「不是。他已然將杯盜去了,這 是賊的智謀,與跟我的人混在一起,他安心魚目混珠。說也無益,明日交旨吧! 還求王爺一番慈善之心,不必與草民生氣。」神力王點頭說:「武成,你下去查 看。」武成不多時回來說:「四個更夫昏迷不醒。」王爺派人用水灌過來,天已 四鼓。候至東方大亮,王中堂帶著跟人上轎,告辭出了花園,去上朝房。走了不 遠,忽見從房上跳下一人,把中堂嚇了一跳!那人跪在轎前說:「草民叩見大人。」 王希瞧見是楊香武,問他來此何干?楊香武把杯匣雙手奉上說:「求大人開天地 之恩,救草民之命,這是玉杯。」王大人手下人接過來,遞給大人。大人說:「你 起來去吧!我知道了。」   楊香武回歸廟內,與眾人相見。到了彭公屋內,此時大人早已換好衣服,候 著見駕。楊香武遂將盜杯的事,細細回明。   彭公點頭,隨帶從人上馬,與黃三太、楊香武來至暢春園宮門,敬候聖旨。 這日,王公大臣、中堂尚書、六都九卿、十三科道都來得早,打聽神力王花園夜 內盜杯的事。內有巴國公、敖國公、忠勇公、貝子貝勒,見了王中堂先問盜杯之 事。王大人說:「此杯已被他盜去了。」大家暗為吃驚,不知他如何盜法?少時, 聖主老佛爺升了安樂亭。王中堂將玉杯獻上,把夜間盜杯之事奏明,並求赦免他 二人之罪。神力王請罪。降旨罰俸三個月,這宗銀子就賞了黃三太、楊香武。康 熙老佛爺這道恩旨一下,大家謝恩。彭朋也加賞一級。他替二人謝了恩,帶回了 關帝廟。武七韃子親自把銀子送給楊香武,說:「眾位,大家帶個路費吧!」李 七侯說:「你等往哪裡去?」黃三太說:「各自歸家。」次日,眾人話別回家。 彭公帶李七侯回宅。過了幾天,江蘇巡撫奏到,說周應龍房已燒燬,並未拿獲一 人。聖上又下   了一道聖諭:派各省督撫務獲周應龍到案,即行題奏。   也是彭公官運發旺,過了新年,二月間,有上諭下來:「河南巡撫著彭朋去, 欽此!」隨遞了謝恩折子,請了訓。這次上任,把夫人留在家內教子讀書,只帶 著管家彭興兒,與彭禮、彭壽、彭旺,廚子劉安,書童鶴鳴,連車夫共二十餘人。 白馬李七侯保護著大人起身。在路上正逢三月三的景況,綠柳垂條,春風送暖, 桃花媚人,萬物發生,正是:春日春光無限春,今朝方知自成人。   從今克己應拘節,願與梅花俱自新。   彭公看罷,心中甚爽。那日要進河南境界,彭公叫興兒先領手下人等上任, 自己與白馬李七侯各騎一匹馬,身穿便衣。   彭公騎的是一匹青馬。李七侯的那匹馬早已死了,此時換的這匹馬,是在德 勝門外騾馬店內,用二百兩白銀買到手中,已騎了半載。此馬真能日行四百里, 每日喂的大小麥、綠豆,飲的是黃酒,正在強壯之際。李七侯與大人一路之上, 住在店內,就訪問本處的地方官,或是貪官?或是清廉?本處是否還有惡霸?路 上也有說州縣官清廉的,也有說糊塗的。這一日走到了半路之上,雲升西北,霧 生東南,細雨綿綿。彭公問李壯士:「哪裡有店能避雨?」李七侯抬頭一看,前 面雲霧漫漫,樹木森森,大概必是一座村莊。二人催馬前往,緊趕著進了那座村 口,見是一座山莊,有七八十家住房,並無客店,也無廟宇。   正在為難之際,見路北有一家大門開著,門前有兩棵龍爪樹。   李七侯與大人下了馬,見這雨越下越大,心中甚是著急,便拉馬至門洞避雨。 只見從裡面出來一個莊客,年約三旬,身穿月白布褂褲,足登兩隻舊鞋,紫紅臉 膛。他說:「二位出去吧!   我們要關大門了。」李七侯說:「這樣大雨,我們借光吧。這裡有店無有哪?」 那莊客說:「沒有店,我們這裡叫馮家莊,姓   馮的多。」李七侯說:「你們姓什麼?」那莊客說:「姓馮,我們莊主叫馮 順。你快出去吧!瞧你那馬啦,糞尿鬧一地,快出去吧!」李七侯說:「原來是 馮莊主,作何生理?」莊客說:「我主人當年買京貨,在河南各處趕會。」李七 侯說:「煩你的駕,代通稟一聲,就說有李七侯來拜。」那莊客說:「你怎麼認 識我家莊主呢?」李七侯說:「見了就知道了,你不必問。」   那莊客進去不多時,同著一位五旬以外的老者出來,五官慈善,身穿細毛藍 布褂,足登青布快靴,舉著雨蓋,見有兩匹馬在眼前,便對彭公與李七侯二人說: 「哪位姓李?」李七侯過去說:「在下乃京都人氏,在可云龍鏢店保鏢。今隨我 家東人往河南辦貨,半路遇雨,來至貴莊。小弟慕名特來拜訪,只求借一間小房 避雨,容日登門叩謝。」馮順聽李七侯之言,說:「來人,先把二位的馬拉進槽 頭上喂著。二位請進裡邊坐。」   兩人跟隨進了二門,馮順引路,一同到上房門首。彭公與李七侯進了上房落 座,見屋內倒也乾淨,靠北牆有八仙桌,兩邊各有椅子。彭公東邊落座,李七侯 西邊落座,馮順在下邊相陪,問:「東人貴姓?」彭公說:「我姓十名豆三,販 綢緞為生。   莊主姓馮呀?」馮順說:「是。我先年也作買賣,只因我跟前並無男兒,就 是一個小女兒,也無心苦奔。」李七侯說:「種多少田地?」馮順說:「七八頃 地,倒把我給累住了。這個年月不好,皇上家王法鬆,遍地是賊,我竟受人家欺 負,實是可恨。」   家人獻上茶來,李七侯說:「這目下也無有不遵王法的事,還敢明搶嗎?」 馮順說:「明搶那還可以,硬要搶人更可恨了!   我家一家人,正在無有主意呢!今遇見二位來此避雨,我又怕連累二位。依 我說,你們候雨小點走吧!」李七侯說:「這是為何?你只管實說,我自有個主 意救你。」馮順說:「鏢客若要問我,實是可憐。莊之東南,靠大路有一座荒草 山,山上寨主姓   韓名壽,別號人稱並力蟒。他有一個壓寨夫人,叫母夜叉賽無鹽金氏,膂力 過人,手使鐵棒。手下有三四百名嘍兵。他還有一個兄弟,叫玉美人韓山。有個 二寨主叫雪中駝關保,常在這裡要糧。昨遣兩個嘍兵前來,一個叫餓鷂鷹王二, 一個叫野雞腿劉八,送來了兩匹彩緞,兩個元寶,說要我女兒作一個壓寨夫人。 前者韓壽娶了一個夫人,被母夜叉給生生打死。我女兒嬌生慣養,如何給山賊呢? 有心告他去,離縣又遠,又怕他殺了我全家,搶了我那女兒去。我打算要不是下 雨,可以把地契連細軟之物帶著,帶家眷逃生。偏巧今日又下雨,你二位想想, 我煩不煩?」李七侯說:「不要緊,你快些收拾,跟我二人上省,去請巡撫調來 官兵,剿他這山就是了。」馮順說:「要往河南,必須從荒草山經過,那是必由 之路。待我命家人擺上酒飯,你二位吃著,我去收拾好了,咱們好逃命吧!」彭 公聽了,酒菜已擺上,馮順往後邊去了。李七侯與大人對坐,吃酒談心。   馮順到後面收拾金銀細軟衣服等物,天到日暮之時,雨已住了。   自己到前面客廳之內說:「李壯士,我想雖然逃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呢?」李七侯說:「我們東人與河南新任巡撫大人是親戚,只要到了汴梁城,你 邀一紙呈狀,那彭大人必然派官兵前來剿滅此山。河南為畿輔之地,竟有這等盜 寇嘯聚山林,成群結伙,可見此處地方官並不認真查辦,著實可恨。」說時,天 色已晚,忽聽外面有叩門之聲,一片聲喧!原來是荒草山的群寇前來搶親,家人 嚇得慌慌張張地說:「不好了,荒草山的大王來了!」不知搶親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三十九回 李七侯大鬧馮家莊 高通海剪逕齊邑渡

  話說那馮順聽家人來稟:「荒草山的大王搶親來了!」李七侯說:「你不必 害怕,有我呢!」站起身到了外邊一瞧:有三十多名嘍兵,為首一人乃是韓成。 這個人性情猛烈,貪淫好色,手使鋼鞭,有三旬以外。他是荒草山山寨的總頭目, 帶一乘轎子來娶馮小姐。李七侯一出去,有認識他的說:「哎喲!李寨主在此何 干?」韓成也認得白馬李七侯,說:「你來此何事?」   李七侯說:「咱綠林中講究的是殺贓官,斬惡霸,除惡安良,這是大丈夫之 所為,不能顯親揚名,暫為借道棲身。為何搶人家的少婦長女,上干天怒,下招 人怨。依我之見,你趁此回去,告訴你家寨主,早些躲開這裡,免傷咱們的和氣。」 這一片話,說得那韓成閉口無言,愣了半天,才說:「李七侯,你吃上那姓馮的 了,要威嚇我等。倘若不是,你也難討公道。」李七侯氣往上衝說:「小輩!你 真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毛。」   一放手中單刀,說:「你不怕死,只管前來!」韓成掄鞭照李七侯就是一鞭, 李七侯急架相迎,二人走了十幾個照面。李七侯忽然一刀,正砍中韓成左臂,把 那些嘍兵嚇得戰戰兢兢。李七侯用刀一指說:「爾等急速回去,免得被我結果了 性命。」那些手下嘍兵,都知道白馬李七侯是京東一帶大響馬,大家一哄而   散,各自顧命逃回。此時天有二更,那韓成說:「你等別忙,我去調了兵來, 必要把你們這座馮家莊殺得一個不留!」氣忿忿的去了。馮順進門內說:「李七 太爺,這個亂兒可不好!咱們要往河南省,必須從齊邑過黃河,奔金鈴口,那時 必走荒草山,恐怕難過。」李七侯說:「你也不必跟我們上汴梁城,我有一個好 主意,事不宜遲,你先往你的親戚家躲避幾天,暗中打聽,一月之內官兵必然來 剿那荒草山,那時你再回來。」馮順說:「有理。」他收拾好了,在三更天便奔 延津縣去了。   彭公與七侯上馬,直奔齊邑渡,要過黃河。天色大亮時,正走到荒草山北山 口,只聽得對面一聲喊,說:「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走,須 留買路錢,無有錢買路,一刀一個土內埋。」李七侯說:「小輩!你們不認識你 家七寨主,好大膽量。」內中伏路嘍兵二十名,有認識李七侯的,說:「李爺, 你先別走,我家寨主有請。」原來韓成逃回山來,把方才之事,細說了一遍。並 力蟒韓壽說:「氣死我也!想當年黃三太指鏢借銀,我等都有一面之交。他今又 向著外人,欺我太甚。   待天明派手下人去剿馮家莊。」又吩咐手下人在大路之上留神,如在大路上 瞧見李七侯,速報我知道。那嘍兵頭目叫何必來,今日一見李七侯,說:「朋友, 你別走。我先前跟竇寨主,就知道你有威名。我家寨主就來,已派人上山報信去 了。」少時,見一女子手使鐵棍前來,大嚷一聲道:「小輩欺我太甚,竟把我的 頭目砍壞了。今日寨主奶奶來拿你!」李七侯聽人說過,這山上有一位母夜叉賽 無鹽金氏,有萬夫不當之勇。今日一見,他跳下馬來,把馬拴在一邊樹上,說: 「大人,我去拿這丑婦。」   自己拉出刀來,走至婦人面前說:「丑婦,你休要逞能!待李寨主結果了你 的性命。」那金氏擺棍照定李七侯就是一棍。李七侯往旁一閃,分心就紮。母夜 叉的棍使出抱月的架勢,往外   一磕,把刀磕開,又趁勢一棍,李七侯躲開。兩個人一來一往,戰有一個時 辰,不分勝負。那母夜叉天生粗魯,力大無窮,李七侯只有招架躲閃,不能贏她。 自己害怕,又怕連累大人,真是並無一點主意。   正在為難,忽然從正南來了一匹馬、一匹驢。馬上馱的是賽李廣花刀無羽箭 劉世昌。那騎黑白花驢的,年有半百以外,頭戴馬連坡草帽,身穿藍綢子長衫, 足登青緞快靴,淡黃臉膛,沿口黑鬍鬚,驢的肋下佩著一口帶鞘的折鐵刀。此人 姓賈名亮,綽號人稱花驢賈亮,乃江湖中有名之人,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並會 打幾樣暗器。今日他和劉世昌二人,是從高家莊魚眼高恒那裡回來,要去賈家莊 賈亮家中。走至荒草山下,正遇著那白馬李七侯與母夜叉金氏二人動手。這二位 過去說:「李賢弟為何與她動手?」李七侯說:「二位兄長快來!助小弟一膀之 力。」   賽李廣一伸手,掏出一個墨雨飛篁來,照定母夜叉就是一下,正打在頭上, 只打得她「哎喲」地一聲,撒腿就跑。嘍兵也嚇得往山上報信去了!李七侯過來, 與二位見了禮說:「我奔齊邑渡,過黃河上汴梁城。多蒙二位兄弟來臨,不知今 欲何往?」   賈亮說:「同劉世昌到我家去。賢弟請吧,恐其賊人再來。」   李七侯幫彭公把馬解開,上馬竟奔黃河而來。天色至午後之時,到了齊邑渡 口。二人找了一個飯鋪,吃了點飯,見從外邊走進一個人來,身高七尺以外,面 皮微黑,身穿紫花布褂褲,紫花布襪子,青幫鞋,黑臉膛,粗眉大眼,過來說: 「二位,趁著風小過黃河吧。」李七侯說:「要多少錢?」那船戶說:「你二位 單坐,給二弔錢吧!」彭公一聽價錢不多,說:「很好!」給了飯錢,便跟那船 戶到了河邊,先把兩匹馬拉上去,又把行李搬上去。彭公與李七侯登跳板上船, 舉目一看,但只見那黃河水勢甚湧,波浪滔天。正是:   莫把阿膠向此傾,此中天意固難明;解通銀漢應須曲,才出崑崙便不清。   高祖誓功衣帶小,仙人占鬥客槎輕;三千年後知誰在,何必勞君報太平。   彭公看罷,坐在船上。此時平風靜浪,順著河開船,走了約有二十餘里,離 著南岸不遠,見那紅日西沉,已是黃昏時候。   那船戶走過來說:「你們二人今日共有多少資財,拿出來免得好漢生氣,回 頭把你扔在河中,好叫你落個整屍首。」白馬李七侯聽罷,心想:「不好!我又 不會水,遇見這個來的惡,我不免問問他再說。」便說道:「朋友,咱們都是合 字,別不懂交情。」那船戶一瞧白馬李七侯,說:「你是個合字,合更好啦!   我是專劫賊,賊吃賊吃的更肥。我是不種桑來不種麻,全憑利刃作生涯。若 有客商從此過,先要金銀去養家。」李七侯聞船戶之言,說:「你真是不知好歹!」 抽出刀來,照定船戶就是一刀。那賊說:「好,好!你膽大包天!」用披刀相迎。 二人戰夠多時,李七侯終是旱路英雄,並不會水,在船上地方窄狹,又施展不開, 被那水賊殺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口中說:「好 哇!我闖了三十餘年,連個無名小輩也殺不過,我算什麼英雄。」他又怕落在水 中,又怕自己被賊所害,心想:「這還不要緊,倘若我死之後,賊人不分皂白, 把大人給害了,那還了得嗎?」李七侯想罷,說:「水寇,你欺我太甚!我與你 誓不兩立。」賊人正在二十來歲,精神百倍,聽了李七侯之言,他哈哈大笑說: 「告訴你吧,我在江湖之中,也不是無名之人。你自管打聽,黃河一帶,彰德、 衛輝、懷慶三府,汴梁城一帶等處,我專殺貪官惡霸,剪除勢棍土豪。要是買賣 客商上了我的船,人家將本取利,拋家在外,我就是沒錢用,無非他有一千,我 留三百,除去養家之用,餘   剩全都濟了貧。要是那貪官上了我的船,得了財,還要他的命。   你是綠林之人,不過也是殺男人,擄女人,胡作非為。上我的船,也就算是 枉死城中掛了號,魂靈帳上勾了名。」   七侯正在為難,忽聽西邊水聲響亮,又來了一隻小船,四個水手,趁著月色 當空,往這邊來了。李七侯說:「這是過河的救星來了。」他一邊動手,口中說: 「那邊朋友,這裡有水寇傷人哩!」那只船上水手說:「少寨主,你今得了買賣, 還沒作下來?老寨主那只船可就到了。」李七侯聽說,心想:「完了,原來也是 賊人一黨。大丈夫視死如歸,只恨我連累別人了。」   他瞧著大人說:「東人!賊黨又來,你我無處逃生,總是我李七侯無能,誤 了大事。」彭公在艙裡聽李七侯之言,心中也是悽慘,說道:「李壯士,這也是 命運如此,大數到來,難逃此災。」正說著,見從西邊來的那只船,已與這只船 靠上。從那邊跳過一人,年約六十以外,頭上戴的分水魚皮帽,日月連子箍,水 衣水靠,足下油靴,手中擎著一對分水純鋼蛾眉刺,跳過這邊來說:「閃開!待 我結果他的性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惡法師古廟行刺 鑌鐵塔施勇擒賊

  話說白馬李七侯與船戶動手,累得渾身是汗。又見從正西來了一位老英雄, 手使純鋼鵝毛刺,跳過船來。他瞧見是李七侯,連說:「小子不可動手,這是你 李七叔。」白馬李七侯認得這是魚眼高恒,連忙跳在一邊,給高恒請了安,說: 「大哥好哇!這是何人?」高恒說:「高源過來,這是你李七叔,見過了。」水 底蛟龍高通海過來給李七侯賠罪說:「七叔!小姪兒不知,多有得罪。」李七侯 說:「真是父是英雄子豪傑,你叫高源?」高源說:「是!號叫通海。」李七侯 說:「高大哥,這是河南新任巡撫彭公。」魚眼高恒過來,至大人面前請了安, 說:「大人,草民有罪,多有冒犯。」彭公說:「老壯士這大年紀,為何還在綠 林?何不改邪歸正。」高恒說:「小民不敢說替天行道,卻也不敢妄殺好人。」 他即叫高源到那邊船上去,叫水手收拾幾樣菜來與大人壓驚。彭公與李七侯在船 上,飲了一夜酒。   次日天色大亮,東方發曉,把船擺攏上岸,把馬也拉了上去。李七侯說:「高 大哥,改日再會了。」便同大人上馬,到了金鈴口。由此處到汴梁城,還有四十 多里,便住下歇息半日。   次日吃了早飯,二人出店,離了金鈴口,走有三十餘里,忽然間細雨紛紛。 正逢四月初旬,這雨越下越大。彭公說:「今年   入夏以來,雨水甚勤,必是豐收之年。」李七侯說:「大人,昨日若非遇見 高恒,定遭不測之禍。」彭公說:「我要是到了任,必要留心查拿盜賊,好者勸 其改邪歸正,不好之賊,就地正法!」   李七侯說:「這是理應如此。」二人正走著,見道旁西邊,坐北向南有座古 廟,前後兩層大殿,周圍有樹木環繞,牆裡面禪堂、配房不少。彭雲下馬,來在 廟門,著李七侯前去叩門。彭公看那匾額之上,寫的是「敕建元通觀」。山門上 貼著兩條對聯,上寫: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門廣大,難度不善之人。   李七侯連打了兩下,只聽裡邊人問:「哪位叫?」嘩啦把門打開,卻是十六 七歲的一個道童,打著雨傘,頭綰牛心發髻,橫別銀簪,身穿月白褂褲,白襪青 鞋。見那李七侯說:「找哪位?」李七侯帶笑說:「在下過路之人,偶然遇雨, 求童子回稟廟主,借光避避雨!」道童說:「你二位把馬拉進來吧!」彭公把馬 交與李七侯,拉進角門,把馬拴在樹上。道童說:「二位東屋坐吧!」東配房是 三間,名為「鶴軒」。彭公進去,看見靠東牆有八仙桌兒一張,兩邊各有椅子, 北裡間垂著簾子,南邊這兩間明著。」彭公和李七侯二人坐下。道童說:「二位 坐著。」便一直往後邊東院去了。外面那雨越下越大,彭公猛抬頭一看,卻見從 外進來一個婦人,生得千姣百媚,身穿一片白,素服淡妝,年約三旬以外,舉止 不俗,往後便走。彭公說:「李壯士,這座廟內不是正道修行之人,你看那婦人 往後去了。」   李七侯看了個後影兒,瞧著往西院外面去了,心中甚為怪異,說:「雨住了 咱們走吧!恐受賊人之害。」彭公點頭。   二人正說之間,外面進來了一個老道,年有四旬以外,頭綰發髻,橫別金簪, 身穿細毛藍布道袍,藍中衣,青鞋白襪,   面如紫玉,紫中透黑,掃帚眉,大環眼,二目神光朗朗,連發落腮,鬍鬚猶 如鋼針,暗帶一番煞氣。李七侯看罷,連忙站起來說:「道爺請坐!」原來這個 道人姓馬名道元,乃是江洋大盜,因屢次犯案,自己當了老道,長拳短打,刀槍 棍棒無所不能,還練得一身鐵布衫功夫,善避刀槍。前在二盜九龍玉杯之時,他 給周應龍去上壽,在店門首黃三太的身後,見過那李七侯,雖未交談說話,卻已 知他是黃三太的餘黨。   當時因季全放火燒了周應龍的房屋,那些賊人回去救火,把火救滅之後,周 應龍聚集眾寇,升了聚義廳。那美髯公神力無敵薛虎,與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 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這四個人在兩邊站立。周應龍說:「黃三 太欺我太甚,絕不該使楊香武出來盜杯。盜杯還則罷了,暗中又作踐我,我二人 誓不兩立,有他無我。眾位可助我一膀之力,跟我到紹興府去找黃三太,也鬧他 一個合宅不安,方出我這一口怨氣。」內有蔡天化說:「先派人探聽探聽那只九 龍玉杯是怎麼一個下落?如要真是當今皇上之物,還怕黃三太到了當官,他把既 往之事一說,這件事恐怕又生出別的大禍來!凡事總要早先防備,探聽明白,再 作道理。」眾人齊說有理。周應龍聽徒弟之言,立刻派手下精細的人前去哨探。 過了二十餘天,回來稟報,說:「莊主,大事不好了!現在黃三太見駕交杯,下 了一道聖旨,著江蘇巡撫調兵剿拿大寨主,須早作準備。那黃三太有一個朋友, 乃是刑部右侍郎彭朋,當年做知縣的時候,曾助過他銀兩。黃三太今日這場官司, 全是彭朋給他走動的。還有一個白馬李七侯,乃是京東的響馬,與黃三太也有來 往,他現今跟彭公,不久官兵必到。」周應龍聽了此言,又急又氣,他手下又沒 有兵馬,便問眾寇有何高論?內有青毛獅子吳太山說:「大寨主不必為難。河南 有我那座紫金山,現聚集四五百名嘍   兵。我來給兄長祝壽,山寨還有些結拜兄弟,頭一個叫金眼駱駝唐治古,二 名叫火眼狻猊楊治明,三名叫雙麒麟吳鐸,四名叫並獬豸武峰。莫若收拾宅內細 軟,到紫金山招軍買馬,積草屯糧,那座山有萬峰之險,大事若成,可以揚名天 下,圖王霸之基業。」並力蟒韓壽說:「要不然,就上我的荒草山。」周應龍說: 「兄長你不必為難,上我那座北邱山也可以存身。」眾寇紛紛議論不一。周應龍 說:「列位寨主,我今被他人所害,不得已而為之,既占了山寨,必要報仇。眾 位如遇見李七侯與彭朋,務必將他拿住,替我報仇雪恨。」眾人齊說有理。那些 人該告辭的,也就走了。   周應龍收拾好細軟之物,即帶家人與一干人等,放火燒了房舍,便到了河南 紫金山。就在此處立旗招兵,派了四路頭目前往各處,或在江湖水面搶劫客商。 他是大寨主,共有十一位頭目。大寨主周應龍,第二名青毛獅子吳太山,第三名 大斧將樊成,第四名赤發靈官馬道青,第五名賽瘟神戴成,第六名金眼駱駝唐治 古,第七名火眼狻猊楊治明,第八名雙麒麟吳鐸,第九名並獬豸武峰,第十名蔡 天化,第十一名玉美人韓山。此外還有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 花叉將杜茂,一共十五位。大家焚了香,飲了血酒,派人各處探聽。過了新年, 探聽得彭朋已升任河南巡撫。開封府知府武奎,乃是周應龍的拜弟,他這裡暗設 計謀,要報前仇。   這元通觀的老道馬道元,本來是個萬惡之賊。今日瞧見李七侯身穿細灰布單 袍,腰繫涼帶,足登青布靴子,淡黃臉膛,沿口黑鬍鬚,二目神光滿足。馬道元 坐在下邊,問:「二位尊姓?」彭公說:「姓十名豆三,賣綢緞為生。」李七侯 說:「我姓李名七。」那馬道元說:「朋友,你不是白馬李七侯嗎?」李爺聽了, 說:「道爺好眼力!在下的微末賤名是白馬李七侯,   尊駕如何知道?」惡法師見是他,便站起身來說:「我久仰大名。二位坐著, 我到後面去去就來。」老道離了李七侯,到後邊把道袍脫下來,收拾好了,再把 折鐵刀摘下來,到了前邊院內,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七 侯,你二人休想逃走!」白馬李七侯把衣服掖起來,抽出那單刀,竄至外邊。此 時雨亦住了,天有巳正。李七侯掄刀就砍,馬道元急架相還,二人在院中動手。 李七侯問:「野道!你是哪裡人氏?   我李某與你有何仇恨,你要說來!」馬道元說:「李七侯!我姓馬名道元, 綽號人稱惡法師。你前者在避俠莊與黃三太盜九龍玉杯,我就知道你。今日來此, 拿住你送到紫金山,把你碎屍萬段,以泄眾人之恨。」李七侯說:「好!好!出 家人作傷天害理之事。好野道!拿住你再說。」把單刀使動如飛,馬道元的折鐵 刀也是神出鬼沒。李七侯累得吁吁帶喘,正在著急之際,忽聽角門有人叫門說: 「開門來,開門來!」李七侯正在為難,心想:「不好!賊人餘黨又來了!」想 著,大喊一聲說:「奸賊,你廟內竟敢攔路劫官。」話未說完,進來數人。不知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問真情拿獲賊寇 因案件私訪豪強

  話說李七侯與惡法師馬道元二人,在廟內動手,不分上下。   忽見從廟外進來十幾個官人,頭前那個拉著馬的,頭戴新緯帽,五品頂戴, 身穿灰寧綢八團龍的單袍,腰繫涼帶,足登官靴,年約半百以外,赤紅臉。此人 姓彭名雲龍,乃是開封府撫標守備,今日帶十名官兵,兩個跟人,來接新任的巡 撫大人。這是作為哨探,如接著便打發人回去送信,合城的官員好接上司。   因半路遇雨,又渴了,來至這廟內想要喝碗茶。他聽裡邊動手,把門踢開, 瞧見一個道人與一位壯士動手。那些官兵人等說:「你們為什麼動手呢?」白馬 李七侯說:「眾位快來拿這賊人。   我是跟新任巡撫彭大人的,你們快來,大人現在東配房內。」   那守備彭雲龍聽見,大吃一驚!先到東配房內給彭公施禮,然後又把兵丁叫 了過來。彭公正著急,忽見一個穿官服的進來,口稱是撫標守備,說:「卑職給 大人請安。」彭公說:「好!你急速到院中,把那道人拿住。」彭雲龍便把衣服 一掖,拉出太平刀來,說:「好萬惡的道人,休要逞強,待我拿你。」馬道元喊 說:「你等好不要臉,有幾個人是有能耐的。」他把刀一擺,行東就西,一往一 來,連李七侯與彭雲龍二人都不行啦!彭公站在東配房內說:「無知道人,著實 可惡,你們官兵何不過去   與他動手。」   那十個官兵之內,有一個哇呀呀一聲喊嚷說:「好一個賊道!欺人太過,看 我結果你的性命!」拉出單鞭有雞子粗,長有三尺二寸,乃是純鋼打造的,重三 十六斤。此人身高九尺,膀闊腰圓,頭戴官帽,身穿號鎧,青中衣,青布抓地虎 快靴,面如鍋底,黑中透亮,亮中透黑,粗眉直立,虎目圓翻。他一擺手中鞭說: 「惡賊盜,你有何能?」照定頭頂就是一下,老道急忙閃開。他見人多,自己想 要逃走,無奈又被他三人圍住。   馬道元急了,掄折鐵刀照定黑大漢就是一刀!被那大漢用鞭往上一迎,把那 折鐵刀磕飛。老道往西竄去,被李七侯一刀背,砍於肩頭之上。那大漢一腿踢在 賊道膝骨上,道人往前一裁,摔於就地。彭雲龍與官兵過去,把道人捆上。   彭公說:「那黑大漢你姓什麼?」那黑大漢過來給大人請了安,說:「我姓 常名興,號叫繼祖,因我身軀高大,別號人稱鑌鐵塔。我是清真回回,住家在黃 河北衛輝府城內,自幼愛習槍棍,父母早喪,孤身無依,來至開封府投親,就在 這裡守備營內當一名步兵。這一份錢糧,每月只領銀九錢七分,不夠我吃的,無 奈何,全仗著我們一個親戚給我日用。我每一頓飯吃白面五斤,要吃米須得三升 才夠。」彭公說:「抄他這個廟裡,還有一個婦人。」眾人到後邊各處一找,只 有道童兒,並無婦人。又在西院一找,見院內一口大鐘,鐘內有哼哈之聲。   眾人把鐘抬開,見有一人,已經要死,年有二十餘歲。眾人給了他一口水喝, 又給他找了一個饅頭吃,把他帶到前邊大人跟前。彭公問:「你姓什麼?為何在 這鐘底下,只管照實說來。」   那人跪趴半步,說:「老爺!小人乃在開封府祥符縣城外五里屯住家,姓李 名榮和,家有父母,生我兄妹二人。我妹妹尚無有許配人家,今年十七歲,比我 小五歲。我娶妻張氏,住在本   村。今年正月,有本村監生張耀聯,綽號人稱惡太歲,他家也種有二十餘頃 田地。他走動官長,結交衙門,霸佔房屋土地,好淫少婦長女,無惡不作。他遣 他家使喚人朗山到我家,給我妹妹珠娘提親,要與張耀聯作妾。我父李緒文不願 意。他在二月二十五日夜內,硬把我妹妹與我妻張氏搶去。小人被他的惡奴朗山 砍了一刀,我父親也身受木棍之傷。次日我至祥符縣,太爺姓金名甲三,並未傳 伊到案,反說小人妄告不實。小人又在開封府武大人那裡遞了呈子,仍批回本縣。 金大老爺把我傳去,說我是刁民越訴,打了我四十板子,問我還告不告?小人說: 『求大老爺開恩,我實是被屈含冤,被勢棍搶去人,身又受傷。知縣老爺不給我 作主,我是有冤無處訴的了。』」彭公聽到這裡,說:「好官!他應該怎麼辦呢?」 李榮和說:「那縣太爺把小人收下,次日傳張耀聯到案,他說小人借貸不週,因 此懷恨,說我妹妹被我送到別處去了,我自行作傷,妄告紳士,又打了我四十板 子,叫我具結完案。小人無奈,便具了結,回到家中。我母親連急帶嚇,竟自臥 病不起,三月十六日死的。   小人又想妻子,又想妹妹,先把我親娘埋了,料想在河南省打官司如何贏得 了?便找了一位會寫呈狀之人,寫了一紙呈狀。   我帶路費,打算要進北京,跪都察院鳴訴此冤。誰想我走到這廟門首渴了, 要點水喝,老道把我讓進廟來,問我哪裡人?我一說實話,他把我的呈子謊過去 一看,立把小人抓住捆上,放在那個鐘底下。小人想,若是不能救出,必餓死在 內!我家中素日供著觀音像,我每日燒香,今在難處,我不住磕頭,只求有個救 星。今日多蒙眾位老爺救我出來,求眾位老爺救我,替我鳴冤。」彭公說:「本 院便是新任巡撫,此事只要是真,我定然替你報仇。」又把那賊道帶過來說:「你 把李榮和那張呈狀收在哪裡?」馬道元說:「燒了!」彭公說:「那兩個道童不 必帶   去,著他二人看廟。」   此時風息雲散,早露一輪紅日,天有正午。彭公又叫人各處去找,並無婦人, 自己即帶眾人一同出廟,上馬竟奔汴梁而去。走了有數十里光景,到了關帝廟, 進城便到巡撫衙門。興兒早已到了,即把大人迎接進去。彭公吩咐將馬道元與李 榮和一並派彭雲龍看押。次日,護理巡撫印務的藩台英春,派首府送印過來,自 己擺香案望闕叩頭謝恩,接了印信文卷。又次日,去拜藩、臬、道、首府、首縣, 大家又回拜。亂了幾日,文武署員全皆會過。彭公知道李榮和這案內有情節,立 刻委派了武巡捕李七侯、常興二位,都保了一個六品虛銜;文巡捕是彭興,餘者 各有所差,請了四位師爺專辦書啟奏折,又留常興幫李七侯辦事,賞京制外委。   這日,把馬道元與李榮和一並交臬司劉彥彬辦理。這位臬司乃科甲出身,為 官清正賢能,到任不久。今接了巡撫大人交下來的案件,立時升堂,先訊問了李 榮和的口供,與他的來文一樣,立即帶上馬道元跪在堂下,劉大人說:「你一個 出家人,不守本分,結交匪人,私害人命,又在廟中行刺,還不把你所作之事從 實招來。」馬道元說:「李榮和因他告我的朋友,我才把他扣在鐘下。李七侯也 是一個賊人,我二人素日有仇,我要報仇。」劉大人說:「你這廝胡說,李七侯 乃巡撫大人標下。你所行之事,何人所使?你趁此說來。」馬道元說:「小道無 話可說。」劉大人說:「給我拉下去打!」兩邊人役拉下去打了八十板子,又帶 了上來。劉大人說:「你還不實說!」馬道元說:「大人!我與李七侯有仇是實, 並不知是巡撫大人,要知是巡撫大人,出家人再也不敢行刺。」劉彥彬吩咐把這 二人帶下去,叫李榮和討保,將道人入獄。立時行文,往縣裡要張耀聯急速到案。 過了兩日,縣裡回文說:「張耀聯入都探親,無日可歸。」   劉彥彬又催了兩次,也是並未傳到。   這日上巡撫衙署辦公事,彭公將他請至書房之內,把一應公事辦完,先問: 「寅兄!馬道元與李榮和二人,應該怎樣辦理?」劉彥彬說:「馬道元身入玄門, 起意不端,謀殺人命,雖未害死,但他惡念已出,立意已壞,此事不能輕縱。還 有,李七侯與大人在他廟中避雨,他懷仇謀害,按律應斬立決,把首級懸於通衢 之處示眾。只有張耀聯這廝,並未到案對詞,我屢次催傳,該縣回文都說伊入都 探親,無日可歸。」彭公聽罷,說:「是了!我也知張耀聯是個不法之人。他認 識馬道元,這就不是好人。因牽連府縣,寅兄回去,我自有道理。」劉彥彬喝了 兩碗茶,立時告辭。彭公想了想,把李七侯叫上來說:「李壯士,你換上便衣, 跟我到那五里屯訪訪張耀聯果是何等之人?   我再為辦理。」李七侯換了便衣,二人由後邊角門出去。巡撫彭公假扮作一 個算命之人,帶李七侯出了酸棗門,直奔五里屯而去。正值端陽節後,夏日天長 之際。彭公這一入五里屯,又生出一場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張耀聯看破行跡 彭撫台被拷馬棚

  話說彭公帶著李七侯私訪五里屯,在城外觀看麥苗已然快熟,天氣清朗。來 至村口,彭公說:「李壯士可暗中跟隨我,不必同在一處。」那七侯說:「大人 只看我眼色行事,留神不可大意!」二人進了北村口,往南一瞧,見這個村莊有 二百來戶人家,南北一條大路,東西也有大街。彭公走至十字街口,往東觀看, 見路北有一座宅院甚是高大,門前有兩棵樹。彭公拿出竹板來,連敲了幾下,在 這條街上走了幾個來回。忽見從那大門內出來一個年輕之人,身穿細毛藍布褂, 白襪青鞋,面皮透白,生得俊俏。他站在門首說:「先生,你會圓夢嗎?」彭公 說:「也會。哪一家找我?」那少年人說:「就是在下。我姓張名進忠,我家主 人張大太爺要圓夢,你要圓好了,可多給你幾個錢。」   彭公點頭,跟那人進了大門。門內有一道界牆,當中屏門四扇。彭公跟著那 人進了上房,見正面有八仙桌一張,左右太師椅子兩把,上首坐定一人,年約四 旬,身穿兩截羅漢衫,上面是白夏布,下面是淡青羅的顏色,五絲羅套褲,白襪 青雲履,手拿團扇一柄。第二紐子上有十八子香串,是真正伽南香的。   桌上放著一個瑪瑙壺,真珊瑚的蓋子,赤金地羊脂玉姻牒。此   人面如白紙,並無一點血色,短眉毛,鷂子眼滴溜溜亂轉,雙睛透光,薄片 嘴,沿口黑鬍鬚。彭公一抱拳說:「莊主請了!」   那人連座兒也不起來,說:「先生請坐,我請教請教!」彭公坐下,問道: 「莊主所夢何事?」張耀聯說:「昨夜夢見我身在淤泥之中,拔不出腿來,不知 如何?又見一隻猛虎來咬了我一口,覺著疼不可言,一急就醒了,通身是汗。今 日我心中不安,正想找一個會圓夢的人來圓夢。」彭公說:「此夢不祥。身在淤 泥之中,被猛虎所咬,必有牢獄之災,你速宜謹慎。」   張耀聯本來心中有病,前者搶那李榮和之妻與他妹妹珠娘,這兩個女子乃貞 節烈婦,不但不從,受了他一頓鞭子,即自縊身死。暗中掩埋,從此他便得了一 個心虛之病,又急又怕。他先是聽人說李榮和進京告狀,被元通觀廟主惡法師馬 道元把他拿佳,扣在鐘底下,給他送來一信,他回信叫廟主把他結果了性命。後 來又聽說新巡撫上任,拿了馬道元,把李榮和也從鐘底下救活了,已交臬司審問。 因知縣和他是拜兄弟,知府又與他素有往來,他是常與府縣在一處宴樂的,便花 了些銀子,用文書給頂回去了。他有一個表兄何世清,在索親王那裡作幕,他依 仗著勢力,無所不為。今日忽得了一個惡夢,正在猶疑之際,聽圓夢先生說有牢 獄之災,不由得一愣,隨問:「先生貴姓?」彭公說:「我姓十名豆三,乃京都 人氏。」張耀聯聽了,心中想罷,說:「先生到此處來了多少日子?」彭公說: 「到此才有半月。」張耀聯說:「求先生寫一幅對聯。」彭公說:「在下寫得不 好,恐有見笑。」張耀聯說:「不必太謙。」便叫家人研墨,取來文房四寶,把 紙放在桌上。張耀聯是有心之人,他要瞧筆跡,要寫得好,如不是巡撫,定是衙 門內的幕友先生;要是江湖生意人寫的,筆力很劣。他見彭公拿起筆來,問在何 處掛?張耀聯說:「就在這客廳內掛。」彭公隨手寫的是:   留酒客懷應恨少,動人詩句不須多。   筆力甚足。彭公寫完,張耀聯說:「有勞大筆,先生好俊筆力。」彭公說: 「見笑見笑。」張耀聯說:「大人,你這是何苦?你來私訪,我早已看破,多有 怠慢。」即吩咐家人獻茶。   張耀聯的意思是,只要你喝了茶,飲了酒,借這一步,咱們兩個交了朋友, 我給你三千兩或五千兩,那又算些什麼!他就安著這個心探問彭公。彭公說:「莊 主休要錯認了人,我不是什麼大人。」張耀聯說:「大人何必如此!咱也見過大 人拜廟,並在各處拜客,今日來此,何必遮瞞?」彭公矢口不認。張耀聯一陣冷 笑,說:「官不入民家,你既然不認,你寫給我一個借字,把你用我的一萬兩銀 子寫上。」彭公說:「我又不曾借你的,我為何給你寫字?這個事可不能行。」 張耀聯便叫家人進來。從後邊進來了幾個惡奴說:「喚我們何事?」張耀聯說: 「把他給捆上,弔在馬棚之內。」家人即把彭公抓住,按在就地捆了,拉至後邊 馬棚弔上。惡太歲張耀聯親身到馬棚之外,坐在一把椅子上說:「你要是本處巡 撫,說了實話,我不打你。   要不說實話,我把你活活打死!」彭公五旬以外的人,聽了此言,想罷,說: 「張耀聯,你既認識我,你怎敢私立公堂,毆打職官?我是本省巡撫大人,來此 私訪,你便把我怎麼樣?」   張耀聯聽罷,嚇了一跳!心中一急,說:「把他放下來,鎖在後園空房之內。」 家人答應,把彭公送入空房,留下二人看守。   這張耀聯有一個心腹之人,在此給他護院,姓鄧名華,別號人稱聖手仙,乃 江湖有名的盜寇,是竇二墩一類人。自打墩之後,他就在張耀聯的家中住,仗著 他主人勢力,無所不為。   今日張耀聯急了,到外書房把鄧華叫來,將拿住彭公的事說了一遍,問他有 甚主意?鄧華聽罷,說:「莊主,這件事鬧得不小,一位巡撫大人,這麼辦如何 使得?」張耀聯說:「事已至   此,也不必說了,你快想高明主意才好。」鄧華說:「有三條計。頭一條計, 我須問莊主,還要這宅捨不要?」張耀聯說:「連我的性命都保不住,焉能顧別 的?」鄧華說:「莊主將一切收拾好了,把家眷帶上紫金山。那裡大寨主是莊主 的拜兄弟,也擋的了這件事,可將他殺了,以絕後患。中等計是把大人放了,別 作造反的事,如事不成,隱姓埋名亦可。下等計是把大人請出來,苦苦哀求,把 他送回衙門,莊主先托人情,後到案打官司。你看這計策如何?」張耀聯說:「還 是用上策,把他一殺,咱們大家上紫金山,然後再想主意,救那馬道爺。」鄧華 說:「不要聲張,先叫家人吃了晚飯,大家收拾好了,我再去殺他。」張耀聯說: 「很好。」即吩咐家人擺酒,二人同桌飲酒。鄧華這個人,喝了幾杯酒,壯起膽 來。張耀聯說:「賢弟,你莫非心中害怕?」鄧華說:「這件事我就去辦,膽小 焉能把將軍做?」說著話,天有初更之時。鄧華說:「莊主在此少待,我去去就 來!」他從牆上摘下一口刀,就往後園去殺彭公。   書中交代:李七侯看見大人進了大門後,他就訪問這裡的莊民,才知是張耀 聯的住宅。他甚不放心,找一個小酒鋪喝了兩碗酒,吃了些點心。日色已落,付 了酒錢,還不見大人出來,便知不好!到了無人之處,他把衣服換好,把單刀一 擎,把衣服係在腰中,飛身上房,到了張耀聯的院中,正遇鄧華說要殺大人,把 他嚇了一跳!即在暗中跟他到了後花園。在翠雲樓東首,有三間空房,門外有一 個燈籠,兩個人正在那裡說話。李七侯一拉刀,跳在就地,說:「呔!好賊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等便敢殺人,我來拿你。」鄧華聽了,嚇了一跳!一回 頭掄刀照李七侯就是一刀。李七侯往旁一閃,趁勢一刀,分心就刺。鄧華用刀擋 開李七侯的刀。那兩個看守的人說:「鄧華大爺,咱們趕緊鳴鑼吧!」鄧華說: 「不用,你們快去到前廳   送信。」那個人答應去了。李七侯孤掌難鳴,又急又怕,腳下一絆,被石塊 絆倒,鄧華舉刀就剁。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玉面虎獨鬥聖手仙 張耀宗氣走李七侯

  話說李七侯絆倒不能起來,被鄧華按住,去叫那個看守彭公的人,拿一根繩 子來把李七侯捆起,放在樓底台階之上。等他再回來一瞧,這看守之人已被殺死, 那個送信的人也不見回來。他心中大吃一驚,說:「不好了!他們有人來了,這 可不得了!」連忙要去開東房屋門殺大人,忽聽後面有腳步之聲。   他一回頭,見有一位英雄,年有二旬以外,頭戴青緞子罩頭帽,身穿瓦灰單 褲褂,足穿青布抓地虎快靴。那人手舉單刀,照定鄧華就是一刀。鄧華一閃身, 戰了幾個照面,被那英雄一刀將鄧華的刀磕飛,隨即一腿踢於就地,立時栽倒, 被他一刀殺死。   書中交代:前去送信的人,也是被這位殺死的。當那李七侯被獲,他就很著 急。鄧華將七侯捆上,送到樓底台階上時,他這裡便把看守的人殺了,到空屋之 內見了大人,把繩子割斷,將大人背起送至西花廳的後面。他把鄧華殺了後,聽 見李七侯在台階上大罵,說:「你們這些狗狼之輩,把你七太爺殺了吧!   我要和你一刀一槍動手,你未必贏得了我。我無故被石塊絆倒,你算什麼英 雄?」正罵之時,暗中有人說:「那李七爺別喊啦,要不是我,你早作泉下的人 了。這樣的能為,還喊什麼?依我之見,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你一個人保著大 人,這是遇著我,   若不遇見我,豈不連大人全皆受害。我把你解開,你趁早走吧!」這幾句玩 笑話,說得李七侯閉口無言。那人解開繩子,李七侯唉了一聲,自己也不管大人 在哪裡?他說:「朋友,你前程萬里,保著大人回衙門去吧!」李七侯立時走了, 進省城到了衙門,在自己住的屋內,把衣服並所用物件收拾一個包袱,竟不辭而 別。   且說那少年人來至西花廳後面,把彭大人背了起來,跳出牆外,順著路奔到 省城,天已大亮。這個人把彭公送進巡撫衙門。彭公說:「壯士別走,你是哪裡 人氏?請問為何到他家去救我?」原來這少年人乃是浙江紹興府桂籍村張家集的 人氏,姓張名耀宗,今年十九歲。他父親名景和,乃鏢行有名人焉,稱為神拳教 習,就傳授了一個人,複姓歐陽名德,別號小方朔。   這位把張教習所有之藝,全皆學會。後來張教習過世,他撫養師弟妹長大成 人,並傳授他二人的武藝。歐陽德因出外訪友去了,已有年餘,並無音信。張耀 宗在家中行坐不安,把家中一應事情交與家人張福經理,又在後邊托奶娘、僕人 等照應他妹妹,才出門在各處探訪,卻查無下落。他在江蘇一省找過,今又來在 河南省城內住下。因聞聽人說:本地有一個惡霸,名叫惡太歲張耀聯,他就暗進 五里屯向本村鄉民打聽,得知張耀聯無所不為,夜晚便到了他的宅院,查探他的 動作,若真是惡霸,必要將他碎屍萬段。這日正遇見彭公前來私訪被難,他就殺 了鄧華,救了彭公,並送至衙門。彭公問明之後,說:「很好!   你不必走了,就跟我當差,這定然保存你做官。」張耀宗即請安謝過大人。 家人來回話,說:「李七侯不知去向。」大人說:「他若來時,稟我知道。」隨 即派開封府行文祥符縣,捉拿惡霸張耀聯,速傳到案。   不日府縣來稟:張耀聯攜眷逃走。彭公心中明白,知是府   縣放縱惡人逃走的。此時彭公亦未深究,在書房想起李七侯這個人,為何不 辭而別?我正想提拔提拔他,報他當年在三河任內那一片熱心,也算是我的一個 知心人。俗話說得好:「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朋友實難求。」思前想後,忽然 又想起惡太歲橫行霸道,府縣夤緣,串通一氣。立刻把張耀宗補了一個京制外委, 充當武巡捕,加六品銜。張耀宗謝過大人提拔之恩。   彭公又想起荒草山之賊,即行了一角文書,著副將徐光輝,與守備彭雲龍、 常興,帶領五哨人馬剿滅荒草山,捉拿賊人,不准一名漏網。又叫張耀宗到書房 面諭:「今晚你去到府縣衙門,暗探所辦何事,細細查明回話。」張耀宗換了衣 服,背插單刀,飛身上房,躥房越脊,到了開封府的衙門,進到裡面,在各處留 心探聽。只見北上房燈光掩映,有人說話。他行至房簷之上,隔著窗縫,偷眼往 裡一瞧,但只見裡邊八仙桌東首,坐著那位知府武奎。西首坐著一人,年約三旬, 面龐微青,青中透紫,雄眉惡眼,此人乃是紫金山寨主並獬豸武峰,與武奎是本 族。   這武奎先是一個秀才,在索奈那裡當門客,後來又認索奈為義父,保他得了 一個知府,在此任內剝盡地皮。前者張耀聯逃去,歸了紫金山,便是他縱放走了。 今日武峰來到此處,見面先敘了離別的話,又送上三百兩黃金,說:「這是我家 大寨主與張耀聯寨主叫我送來,還有書信一封,請老爺過目。」武奎接過信來, 展開一看,上寫:武大人閣下福安!弟張耀聯多蒙庇護,得逃出虎穴龍潭。回想 往事,膽戰心寒。今幸得紫金山寨主暫借房舍,以救燃眉。知己之交,不敘套言。 今有敝友馬道元,因弟之事,尚在縲紲之中。懇求吾兄千萬設法解救,容弟面見, 必當厚報。今帶上黃金三百兩。望兄台至日查收。來人武峰,乃兄之族人。別不 多囑。   敬請福安弟周應龍拜撰張耀聯拜具武奎看罷,說:「你且回去,我自有道理。」 叫人把武峰帶至外面,叫他明日回去,不必見我。並送他十兩銀子作為路費。   武峰去後,張耀宗又到縣衙探聽,卻無別的動作。回來天己明瞭,即稟見大 人,將夜間之事回了一遍。彭公即派人把李榮和傳到,吩咐說:「你不必著急, 本院現在行文各處,捉拿張耀聯急速到案。」那李榮和連連磕頭說:「只求大人 替小人報仇。」   這日三更時分,張耀宗在房上巡查,見一條黑影兒,直撲上房而來。張耀宗 暗中細瞧,見他到上房施展珍珠倒捲簾勢,夜叉探海,懸掛房簷之下。張耀宗不 肯傷人,一刀背打在那人背脊之上,復又一腳踢下房去。張耀宗跟著下去,把他 捆上,帶至前面他的房內,便問此人姓什麼?來此何干?那人有三旬光景,說: 「我姓馬行九,別號人稱白狼。我也是綠林英雄,今日我來此借些路費,遇見尊 駕,未知貴姓大名?」張耀宗自通名姓,說:「朋友,你若說了實話,我許把你 放了。你要不說實話,一刀把你殺死。我回稟了大人,你就是刺客。」那人一想 說:「張老爺,我也是上了人家當。我乃直隸河間府人,來至河南,投了紫金山 金翅大鵬周應龍。他那裡有一位姓張的,名叫惡太歲張耀聯,他說托我一件事, 給我五十兩銀子路費,叫我來此行刺。我一時粗魯,來此遇見尊駕,望求開一線 之生路,放我回去,我再也不敢來了。」張耀宗說:「我也不殺你。」   便拿起刀來,把他的耳朵砍下來一隻,把繩子一鬆。又說:「你回去給他等 送個信,如再來時,有一個算一個,全把他結果了性命。」那馬九抱頭逃走。張 耀宗次日回稟了大人。   彭公到任三個月,訪求賢能之員,保薦人才;若貪昏之輩,   定然參革不貸。又興立學校,清除弊端。保升了常興為本汛把總,張耀宗也 升了把總。這天,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說:「我初上任時,在半路之上,有荒草 山的賊人,結黨為匪,該延津縣竟毫無覺察!我已然行文,將他撤任候參,並派 副將徐光輝和彭雲龍帶兵剿捕,勿令一名漏網,為何至今未見回音?」候了半月, 才見來稟:業已將荒草山的賊黨共擒獲四十七名,匪首閻保、金氏在逃無蹤。因 又行文各府州縣,務須擒拿歸案,在事出力人員候旨施恩。這日正是九月初九日, 彭公將公事辦完,請諸位幕友在書房談心飲酒。忽報聖旨下。彭公趕緊接旨。   欽差進了衙署,彭公即擺香案跪聽宣讀。原來是調彭公進京另候簡用。巡撫 印務,著藩司暫行護理。請過旨,欽差起身後,彭公即將公事一切交代清楚,擇 日起身。張耀宗亦要告假回家,彭公應允,隨帶親隨人等入都陛見。   是日到京,打了公館,到內閣掛號,才知是被福建道監察御史胡光參了兩款, 說他結交響馬,不洽輿情,縱容家丁,凌辱紳士,例應革職。康熙佛爺乃有道明 君,因見了這道本章,即下諭著彭朋來京,另候簡用。皇上早知彭公是忠心保國, 幹練有為之臣,是日內閣帶領召見,皇上升了養心殿,彭公隨大臣班次參拜已畢。 康熙佛爺降旨說:「彭朋,你有負朕心,為何縱使家丁,凌辱紳士?」彭公連連 叩頭,奏道:「奴才蒙恩特效豫省大員,自到任後,惟知訪用賢能之員,參革昏 聵貪愚之輩,剪除勢棍,清查匪類。查有勾串首府縣之紳士張耀聯,搶奪民女, 反叛朝廷,種種不法。奴才親身訪查,竟將奴才捆在馬棚,夜晚刺殺,兇惡已極。 奴才終日兢兢業業,不敢有負聖恩。」康熙爺聞奏,勃然大怒!不知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蒙聖恩清官復任 良鄉縣刺客行兇

  話說當今仁聖皇帝聽彭公回奏,勃然大怒,說:「該御史以風聞誤參大臣, 情實可恨,理應革職。姑念他職稱言路,從寬免議,以後不准妄奏。」康熙佛爺 見彭公五官端正,二目有神,必定忠正,遂傳旨光祿寺賜宴。彭公謝了聖恩下朝。 諸客已畢,候至臘月尚未派差事,自己倒也清閒,同親戚朋友下棋飲酒。新年正 月開印之後,聖上旨意才下,召見彭朋,著其復任河南巡撫。彭公謝恩之後,又 請了一個月的假修理墳墓。倏忽就是三月初旬,請訓上任,擇定三月二十九起身。 當今皇上欽賜金牌一面,上刻「如朕親臨」字樣,著馳驛前往。彭公謝了恩,然 後才歸宅,把一切家事安排妥當,自有夫人照應教訓公子讀書,隨帶彭興、彭祿、 彭榮、彭華四個管家,車夫、廚子人等,大車四輛裝載行李,二套車六輛。大人 這一次出京,坐的八抬大轎,比先前更顯榮耀。頭一站是長辛店,有眾親友前來 送行,接到公館,大家飲酒已畢安歇。   次日天明,親友告別後,大人坐轎起身往前行走。方才過了良鄉,正走之際, 忽見從西南來了一騎馬,上面騎著一個押的差官,頭戴新緯帽,身穿灰布單袍, 青布薄底靴子,背上背著小黃包裹,年約三旬,面似薑黃,兩道劍眉,三角眼, 五官   不正之相。一見大人的轎馬,他問:「這是河南巡撫彭大人嗎?   我是開封府差官,煩勞通一聲。」說著他就跳下馬來,直奔大人的轎子而來, 距離不遠,抽出來一口鬼頭刀,照定大人就刺。   彭公猛然抬頭一看,隨說不好!把雙眼緊閉,只等一死而已。   幸好轎子旁邊,有一跟轎子的轎夫頭幾,是山東人,姓王,綽號愣王。他跟 著轎子,猛見有一人拿刀照大人刺來,心中大怒,一抬腿便把那賊人踢倒。眾人 嚇得面如土色,連忙跳下馬,把賊人捆上,帶至轎前說道:「大人受驚,請大人 示下。」彭公吩咐:「把他帶在車上,不必難為他,到前邊打公館時,我再審問 他吧!」眾家人答應站起來,立時把賊人拉到轎夫車上。然後彭興催馬前往,到 了鬆林店街上,打了店,等候大人。少時轎子進店,眾人伺候大人到了上房,便 來傳示:把那賊人帶上來!家人把賊人帶在大人面前,說:「這就是刺客,請大 人問他就是。」彭公帶笑說:「你也不必害怕,你必是被人所使,快從實招來, 我不難為你,你叫什麼名字?」那賊聽了,唉了一聲說:「大人是一個明白的人, 我也不敢說謊。我姓謝名豹,外號人稱土太歲。奉了那紫金山寨主金翅大鵬之命, 特意前來刺殺大人,替那張耀聯報仇雪恨。一路之上,派有綠林英雄甚多,均在 各處等候大人行刺,絕不能叫大人上任。」彭公聽了賊人之言,吩咐把謝豹交與 地方官解送涿州知府,叫他嚴刑審問明白,與我一套文書。又叫祿兒去到外面, 置一身破舊衣服來。祿兒到外面去不多時,拿著一身破舊衣服來交給大人。   彭公派彭興兒坐轎先走,自己帶了二兩銀子,幾百銅錢,和祿兒出這客店, 順路往前走去。祿兒說:「咱們爺兒兩個走,道路甚遠,恐怕難行!」彭公點頭, 叫祿兒僱兩匹驢來,二人上驢,不一刻到了高碑店。在大街之上,開了腳錢。大 人說:「祿兒,你找一個賣飯的,我要吃點菜食。」祿兒說:「前面就   是飯館子。」大人抬頭一看,就在路北有一個酒樓,門首有兩條對聯,上寫 著「名馳冀北三千里,味壓江南第一家」;橫匾是「宴芳樓」。彭公進門一看, 上首是櫃,下首是灶,後是座,靠東是樓梯。大人順梯上樓,樓上是六間,正西 有八仙桌。大人在那正當中坐下,跑堂的過來說:「二位要什麼吃的呢?」   祿兒說:「你給我要壺酒,炒雞片、炸丸子、熘魚片,然後配上兩樣飯菜, 再拿吃的來。」那跑堂的答應下去,少時擺上酒菜。只聽得下面喊嚷說:「合字 兒,調飄兒,招路把哈,玄瑤兒上垞著鶯找孫,把哈著急浮流兒扯。」話猶未了, 上來了兩個人。前頭一人,身高七尺,項短脖粗,身穿淺白布褲,青布褂,快靴, 手拿一個小小的包袱,面似白紙,兩道濃眉,一雙俊眼,二目有光。後跟那人, 年約三旬,紫臉膛,濃眉大眼,身穿紫花布褲褂,青布靴子。那一個人說:「合 字兒,調飄兒,招路兒把哈,海會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亮青子摘遮天萬字的飄。」 書中交代:這是江湖綠林中的黑話,「合字兒」是他們自己,「調飄兒」是回頭, 「招路」是眼睛,「把哈」是瞧瞧,「海會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是北京城內的 大人喝酒吃飯,帶了一個跟人,「亮青子摘遮天萬字的飄」是拉刀殺彭大人。這 二人原來認識大人。祿兒聽了此話,心中說:「不好了!這兩個是賊。他們所說 的話,必有隱情。」心中害怕起來,見那兩個人進來就坐在對面桌上。   這二人原來是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的餘黨,前走那個人是紅眼狼楊 春,另一個是黃毛吼李吉。彭公在任時,曾發過人馬剿那紫金山的賊寇,未能成 功。後來張耀聯歸紫金山,他又派人走動人情,買通御史,參了彭公。因聽說彭 公復任,他便與周應龍合伙,派人打聽彭公出京的日期。他等使出一個絕戶計來, 派了幾個盜寇下山,在一路之上扮作各行買賣人,   在暗中刺殺大人。今天在宴芳樓之上,他們認出了大人的相貌。   因在河南已曾見過,故此一見就識。祿兒見他二人相貌兇惡,兩隻賊眼不住 的直瞧大人,早就害怕,直盼大人快些吃完好下樓。算還飯帳,祿兒暗中說:「大 人,那對面坐的兩個人不是好人,大約就為大人而來。」   那彭公一生忠正,並不害怕。下樓一看,天已不早了,見路北有一座客店, 店門關閉,便叫祿兒前去叫門。祿兒答應,看那牆上寫的是「安寓客商姜家老店」。 這掌櫃的姓姜名通,外號姜夠本,為人奸猾刻薄,年有六旬以外,並無父母妻子, 剩下孤身一人,尚不知道改惡向善,還行那損人利己的事。這店伙友全都散去, 就有一個掌櫃的名叫張文滔,因欠他的工錢未走,並無住客。姜夠本正在屋內為 難,忽聽得叫門,連忙答應,說:「是哪位?」開了大門一看,原是兩個人。看 彭公年約六旬,跟著一個年幼之人,衣服平常。姜夠本看罷,說:「我這座店是 關了門的呢,不住人了。」祿兒因怕那兩個人瞧見了,連忙說:「我們只要有住 處就行了,房錢照例奉納。」姜夠本聽他之言,因正在窮迫之際,就安心要訛他, 說:「你二人請進來吧。」彭公急忙走到上房,叫店家點上燈,拿進一壺茶來。   彭公說:「你算算該多少房錢?拿了去吧。」姜通說:「上房的房錢白銀一 兩,茶錢、蠟燭一兩。」祿兒把帶來的二兩銀子交與姜通。他拿去回歸櫃房,十 分高興,想著明天開張,把那二兩銀子,換錢來作買賣,就可成功。正在想念之 間。忽聽有打門之聲,不知又是何人?要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姜家店群賊行刺 密鬆林一人成功

  話說那店家正在房中,看著二兩銀子歡喜,聽見外面有人叫門,連忙把銀子 放在抽屜之內,出來將門開了。見那門外站著五六個人,都是青衣服,小褂褲, 手拿單刀、鐵尺,說:「你這店內,方才住下兩個人,是北京口音,有六十多歲 的一個,十七八歲的一個。」姜通說:「我這店已然關閉,我姓姜名通,方才住 下的是兩個人,住在上房裡。」那幾個人說:「你可不准走漏消息,若走了他兩 個人,要你的命使喚,我們是奉命辦案之人。」說完回身就走。姜通一生最怕多 事,聽見這幾個人所說的話就害怕,心中不樂。回到自己房內,把抽屜一拉,瞧 那銀子沒有了。他心中一想,說:「是了!必是張文滔在西屋內聽見我得了二兩 銀子,他必定偷了去啦!」想罷,來到西屋裡間,瞧見張文滔躺在牀上,酣睡如 雷,天氣又熱,早就睡著了。姜夠本因為自己丟了銀子,氣糊塗了,也不管它是 與不是,過去睜圓了眼,照定張文滔臉上就是一掌,打得張伙計一翻身起來,說: 「小子,你夜靜更深,還不睡覺,為何打我?」   遂站起身來,竟撲姜夠本,掄拳就打。姜通說:「你先別著急,跟我到南屋 裡來,我告訴你。」二人說著,來到南屋內,姜通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張文滔 說:「這是哪裡說起?我一概不   知。你到別處找去。我方才睡覺了,並不知道這些事情。」說罷,仍回他屋 內,一看被褥衣包一概不見,不知被何人盜去?   走到南裡間,瞧那姜夠本正低頭尋思。張文滔抓住了他的辮子,按倒在地就 打,說:「你趁早實說,快,將我的衣服拿出來,凡事皆休。」姜夠本說:「老 張,你先別打我,我賠你就是了,我不知你丟了什麼物件?你別嚷啦!怕的是驚 走那兩個賊人,等天明再說吧!」   再說那大人同祿兒,在上房點了燭,和衣而臥,正要睡去,忽然紙窗一響, 祿兒往外一看,見一條黑影站在門前,手拿單刀,躥進了上房,一口把燈吹滅, 把祿兒嚇得鑽入牀底下,不敢言語。那人把大人的肩頭一拍,說:「大人,我來 了。自大人改扮出來,我就在暗中跟隨大人。在酒樓說的話,我已聽見了,不要 害怕。方才我把店家戲耍一回,請大人快跟我逃走。」   大人也無可如何,急得無有主意了,被那人背將起來,往外就走,飛身上房, 跳在外面,就往南面而去。大人說:「你是什麼人,姓甚名誰?」那人說:「門 下張耀宗,只因大人卸任回京,我也不願作那千總,自己告退,在旅店住下,暗 中私訪那些在省官員。唯有那知府武奎,欺妄騙詐,交結大盜,無所不為。這條 大道之上,綠林人物往來不絕,大人快跟我前去,追上大轎再說吧。」彭公點頭。 玉面虎正往前走,忽見對面來了十數個賊寇,把去路阻住,嚇得張耀宗把大人放 於樹林之內,自己抽刀迎上群賊。   書中交代:來的這伙人,是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二人,勾串了金眼駱駝 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 惡法師馬道元等,奔姜家店來刺殺大人。至半路上,正遇見了玉面虎張耀宗,身 背大人由北往南。張耀宗先把大人放下,拉刀迎上了群賊。金鞭將杜   瑞把手中鞭抽出,說:「什麼人?」張耀宗說:「你等不必前來,今有玉面 虎張老爺等侯多時了,待我全把你這伙賊人的狗命結果了吧!」杜瑞是一個性情 剛暴的人,有些力氣,仗著人多勢眾,聽了張耀宗之言,氣得他三屍神暴跳,五 靈豪氣騰空,掄手中鞭照定那張耀宗就是一鞭。張耀宗往旁一閃,使刀分心就刺。 杜瑞用力往旁把鞭一架,張耀宗急忙將刀抽回。那花錘太保丁興,搖錘協力相助, 二人來戰張耀宗一人。還有那花叉將杜茂、楊春、李吉、蔡天化四人,也各舉兵 器,一齊上前助戰。張耀宗一人獨力難支,只累得氣喘吁吁,遍身是汗,想要走 是萬不能夠了。吳太山說:「小輩,你別想逃去,我等拿住你碎屍萬段,才能出 氣。」張耀宗見群賊來勢兇猛,自料寡不敵眾,又不知此時大人落在哪裡?那吳 太山等料張耀宗年少之人,有什麼本領,殺了他然後再說。楊春抖起精神,說: 「咱們把這廝亂刀分屍吧!」正在耀武揚威之際,忽然從樹上跳下一人,說話唔 呀唔呀的,說道:「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不要欺負人,吾把你們都結果了就是。」 張耀宗一聽,心中大喜,說:「是大哥,救命星君來了!」   書中交代:來的此人,乃是這部書中行俠仗義的有名人物。   他的籍貫是浙江嘉興人,雙姓歐陽,單名一個德字。自幼愛練功夫,在各名 山勝境之處訪求高人,習學武藝。父母早喪,又無兄弟姐妹,自己並無牽掛。他 游到浙江紹興地面,聽說本處張家集有一位武教習,先在鏢行,大有名聲,姓張 名景和,別號人稱神拳無敵。歐陽德親身到張家集一問,有人指引路西的一家門 首,有垂楊柳兩棵。來到門外一叩門,裡邊出來一位四旬光景的男子,身穿灰布 夾襖,白襪青鞋,面皮微黃,二目有神,雙眉帶秀,四方臉,沿口鬍鬚。他出來 一瞧,見門首站著一人,年在二旬,白淨面龐,長粉臉,重眉毛,大眼睛,準頭   端正,唇如塗朱,大耳有輪,身穿藍寧綢夾襖,藍中衣,白襪青雲鞋,手拿 小包袱。看罷,說:「這位先生找哪位?」歐陽德說:「吾是嘉興人氏,姓歐陽 名德,久仰這裡有一位張鏢頭,吾特來拜訪,還有大事相求。方才在貴莊訪問, 有人指說這裡。   不知尊駕何人?貴姓高名?懇求傳稟一聲!」那四十以外的男子說:「我名 張福,那位神拳教習是我家主人。你今來得甚巧,我主人正在書房閒坐,昨日方 才歸來的,我給你通稟就是。」   轉身進入內院,去不多時,從裡邊出來說:「我家主人衣冠不整,在書房恭 候呢!」歐陽德隨那張福進了大門,過了二門,行至上房,便有一個十五六歲的 小童,打起簾子,只見靠北牆有花梨條案,上擺郎窯果盤、水晶魚缸、官窯磁瓶, 牆上掛著八扇屏,畫的山水人物,俱是名人筆跡。案前是楠木八仙桌一張,兩邊 全有座椅。東裡間掛著幔帳,西裡間亦掛幔帳,裡邊團屏牀帳均皆乾淨。歐陽德 看罷落座,童子送上一碗茶來。張福出去不多時,自外進來一人,年約在半百以 外,四方臉,重眉闊目,鼻樑豐滿,四方口,三髯須,五官端方,二目有神,身 長八尺,身穿藍洋縐夾襖,白綾襪,青雲鞋。歐陽德連忙站起身來行禮,自通名 姓。張教習答禮相還,落座說:「先生自嘉興來此,有何事來找愚下?」歐陽德 說:「老師!弟子愚拙之人,久仰大名,願拜在尊前習學藝業,望求收留!」張 景和看歐陽德五官不俗,面帶忠厚之相,心中也甚願意。二人言語投合,即自今 日為始,留歐陽德住在書房,擇日拜了師父師母,一家人全給引見了。張教習夫 婦跟前有一子一女,公子年方三歲,小女尚在懷抱,歐陽德在這裡住了三年,所 有張教習之藝俱皆學會了。自己想要回家祭掃墳墓,遂稟明老師,告辭起身。   在路上便作了些行俠仗義,濟困扶危之事。非止一日到家,買了香燭、紙馬 祭品,到墳前祭奠。看墳的家人收了祭物,給大   爺請了安,並請用飯。他在這裡住了一夜,給看墳的幾十兩銀子,教逢年按 節祭掃,不可遲誤!吩咐畢,自己又往各省去訪人外之人,要學那無敵的手段。   後在千佛山真武頂,遇見了紅蓮長老,即拜在老和尚跟前學藝。紅蓮長老亦 與他有緣,說:「你應該出家才是。」歐陽德說:「過五十歲歸山受戒,我一定 准來,若有半字虛言,必叫火把我燒死就是了。」紅蓮和尚說:「阿彌陀佛!善 哉善哉!我傳你就是。」歐陽德練會了鷹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氣,達摩老祖易 筋經,練得骨軟如綿,寒暑不侵。二年工夫,練得甚好,就辭別和尚下山,在各 處訪查貪官惡霸,勢棍土豪,綠林彩花的淫賊。天下之人聞名喪膽,望影心驚, 人稱他小方朔。   這一年忽然想起,自從拜別張恩師,終未來看師父,便起身說:「走哉!走 哉!」不一日到了張家集,正遇張教習病體沉重,一見歐陽德進來,心中甚喜, 說:「賢契,你來甚好。你師母前年去世,剩你師弟耀宗、師妹耀英,他二人不 知世故,你要當作親弟妹看待。耀英今年四歲,有奶娘照應,我死之後,你千萬 要在這裡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傳你的武藝,全都教會了他兄妹二人,使之成名。 我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好處。」   歐陽德是一個俠心義膽之人,聽他師父之言,連連答應說:「你老人家放心 就是。倘百年以後,吾必在此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所會的武藝,全教他兄妹二 人。」張教習聽了歐陽德之言,心中喜悅,有心再囑咐他兩句話,一時心中發悶, 不能自主。   眾家人同耀宗、歐陽德在牀前守至三更時分,張景和便嗚呼哀哉,氣斷身亡。 大家舉哀。歐陽德代張耀宗辦理喪事已畢,從此就在這裡教他兄妹二人。   過了五載光景,張耀宗年已十二歲,歐陽德方才往別處訪友去,不過三兩個 月,就要回來看望。張耀宗待歐陽德如同親   兄長一般。張耀宗到十九歲這年,自己獨自在家,想起大哥歐陽德有半載未 見回來,又無音信,甚不放心,這才往河南,遇見彭公私訪五里屯。張耀宗氣走 李七侯,蒙大人保升了千總,跟著大人當差。自彭公被張耀聯買通人情,參了一 本,調進京去,張耀宗便告假在省城住了半月,隨後也就回家,在一路之上,訪 問恩兄的下落。到家過了新年,想起彭公那樣清廉的恩官被參,不知當今萬歲爺 怎樣辦法?我要入都去打探下落,至半路便遇見大人住在店內,他從姜家店將大 人背出,路遇群賊,就把大人放在樹林之內,與賊人交手,怎奈寡不敵眾,正在 為難,忽從樹上跳下一人,正是他恩兄歐陽德,要與眾寇動手。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小方朔獨戰群寇 玉面虎尋找清官

  話說青毛獅子吳太山、李吉、楊春、杜瑞、杜茂、唐治古、唐治明等約二十 餘名賊人,圍住了張耀宗動手。從樹上跳下一人,眾寇借著星月之光,望對面一 看,那下來之人頭戴瓜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袍,足登棉鞋,高腰襪子,面皮微紫, 四方臉,稠眉毛,單鳳目,高鼻樑,微有幾根鬍鬚,上七根下八根,元寶耳朵, 帶著眼鏡,身高五尺以外,說話唔呀唔呀的。這一伙賊人,就馬道元認識是小方 朔歐陽德,並知道他的厲害,其餘賊人雖然聞名,並未見面,哪裡放在心上?紅 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二人,舉刀照定陽德頭面剁來!不想他身上練得善避刀 槍,寒暑不侵,見二人刀來,自己把足下棉鞋脫下來往上相迎,戰了兩個照面, 歐陽德便把紅眼狼打倒,黃毛吼也帶了傷。花錘太保丁興過來,掄錘就打,被歐 陽德施展點穴功夫,點倒在地,立時身死。金鞭杜瑞說:「大家拿他就是!」各 舉兵刃動手,被歐陽德點倒了六個,餘賊才不敢動手,背起帶傷之人,大家往南 就跑。   張耀宗也不追趕,過來給歐陽德行禮,說:「請問恩兄從哪裡來?一載有餘 未見,現在何處?」歐陽德說:「自從別後,吾在家鄉修理墳墓,又逛了一道揚 州。這半載有餘到了北五   省,吾聽人說你在河南保了彭大人,吾這是找你去,至此處遇見群賊,不知 賢弟因何與他作對?來此何干?」張耀宗說:「去歲我找尋恩兄,到河南保了彭 公。後來彭公被參,調進京去,我也不能跟去,又在各處尋找恩兄,到冬月回的 家。今春一則要尋恩兄,二則到京中打聽清官彭公如何?至半路遇見大人復任河 南,我想那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手下,高來高去的江洋大盜不少,張耀聯 又歸了此山,怕的他等謀害大人,我要暗中保護。在半路上刺客攔轎行刺,幸虧 被轎夫愣王拿住了,交了涿州。大人改扮私行,在高碑店酒樓避雨,遇見那賊人, 我未敢動手。大人住了店,我怕賊人夜晚要害大人,便把大人背到這裡,路遇群 賊,若不是恩兄來此,我必受群賊之害。」   歐陽德聽完,說:「唔呀!大人在哪裡?請過來,你送他至公館,還是坐轎 走好。」張耀宗說:「很好!」連忙到那坡上一瞧,大人不見了,嚇了一跳,說: 「兄長,不好了!大人被那伙賊人背去,這可該當如何?」歐陽德說:「唔呀! 賢弟不要著急,吾追那混帳王八羔子去,把大人救回來就是了。你先到安肅縣, 在公館內再見吧!」說著便追下去了。   張耀宗正在著急,抬頭見前面黑暗暗、霧潮潮,一片樹林森森,想必是一座 大村莊。玉面虎張耀宗信步往前,奔那村莊而來。方到村莊北口外路西,見有勾 連的搭三間舖子,掛著酒帘,賣包子、饅頭、大餅、大面,裡邊四張桌子,桌上 擺著雞子、糖麻花、豆腐乾。張耀宗身乏,四肢無力,心中又煩悶,想要歇息, 進了酒鋪說:「拿酒菜來!」鋪內一個年過半百以外的男子,一個十五六歲的小 孩子,過來送上酒,又擺上幾碟饅頭、包子。張耀宗在這裡吃酒,心中想:「彭 公萬不能叫他等搶去,也不能去遠了。」心中輾轉不定。   且說彭公見張耀宗一人與群賊動手,料不能取勝,自己便   站起身來,往西南就走。道路崎嶇,又是黑夜光景,甚不好走,只得趁著星 月之光,走了有五六里路,坐在地上歇息。忽聽見西南上有犬吠之聲,站起身來, 信步奔那村莊而來。天色微明,已到村莊北口,見路西有一片燈火之光,是勾連 搭三間酒鋪,裡面有蒸饅頭、炸麻花。四月天氣,夜裡還涼,彭公改扮之時,又 未穿著裌衣,俱是單衣衫,身上透寒,瞧見這三間屋子是賣吃食的所在,心中甚 喜,推門進去說:「眾位借光,我在這裡歇息。」鋪內掌櫃的有五十多歲,身穿 月白布褲褂,黃臉膛,短眉毛,圓眼睛,沿口鬍鬚。那個小伙計有十五六歲。就 是這兩個人,在那裡炸麻花。見進來一人,年有六旬,衣服平常,五官端方。小 伙計過去說:「要喝粥有小米粥,熱的有饅頭、麻花、煮茶雞蛋,還有燒酒。」 彭公覺著天寒,想要吃兩杯酒,說:「拿一壺酒來。」小伙計答應,不多時把酒 與各樣菜擺上來。彭公吃了幾杯酒,那天也就大亮,紅日東升,身上也不冷了。 自己又要了一碗粥吃了,歇了片時,伸手一摸,錦囊之中就是那萬歲爺賜的金牌, 並無別的物件。這才說:「掌櫃的,你這鋪中可賒帳?先給我記上一筆,過三五 天,我必定給你送了來。不知怎麼,今天我出來得慌忙,忘了帶錢啦!」那個掌 櫃的一聽這話,把眼一瞪說:「你這個人,大清早起,我們尚未開張,你是頭一 號買賣,吃了四十八文錢,我也不認識你,要寫帳不成,趁早給錢!」彭公心中 自知無理,又沒有錢,正在為難之際,只見從外面進來一人,年約二十餘歲,俊 品人物,身穿品藍緞子褲褂,漂白襪子,青雲鞋,身披青綢子小夾襖,手托水煙 袋。一見彭公在那裡坐著,他兩個眼不住的望著大人瞧。鋪中掌櫃的與小伙計一 見那人,連忙帶笑說:「朱二爺來了,起來得早呀!吃的什麼點心哪?」那少年 人說:「我倒不吃什麼,這位先生何時來的,昨天便在這裡面嗎?」酒鋪掌櫃   的姓吳,連忙說:「朱二爺,你別提啦!我這買賣甚不吉利,今天黑早,他 進來喝了一壺酒,吃了點菜,共該銀四十八文,卻告訴我沒錢,三五天再來給我, 我認得他是誰呀?」那位少年之人,走至大人面前說:「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 貴處哪裡?」彭公說:「在下乃京都人氏,姓十名豆三。」那人聽了大人說話的 聲音,說:「老吳,這位十先生吃的四十八文錢,我給了。」過去就拉大人說: 「先生,你跟我來,眼下有一個人正想你!」那彭公一怔,也不認識這少年之人, 便說:「有人想我?我這裡並無至近之人。」卻不由己地被那人拉著往外就走。   此時紅日東升,快到吃早飯之時。彭公跟定那人,出了酒鋪,往南走了不遠, 往東一看,見一片樹林森森,有十數棵龍爪槐樹,幌繩上拴著膘滿肉肥的五十餘 匹馬,路北大門前的兩塊大石,是上馬所用。那少年拉著彭公進了大門,東邊是 門房三間。進了門房,大人瞧這屋裡倒也乾淨,並無浮塵,必是常坐的屋子。他 在北邊椅子上坐下,當中就是八仙桌子。那少年人說:「大人膽量太大!這裡無 數的賊人等著拿你,你老人家還偏往這裡私訪。這裡找你老人家,如同鑽冰取火, 軋沙取油,幸虧遇見我,要遇別人,大人性命休矣!大人把我忘了吧?」   彭公一時間想不起來,遂說:「你是誰?在哪裡見過?怎麼說我是彭大人 呢?」那少年說:「我說了實話,恩官就肯說了。   我姓朱名桂芳,在紹興府作了一起買賣,折了些資本,因為坐船與同船之人 不和,他是一個江洋大盜,被人拿住,他就把我拉住,說我是他合伙之人。多蒙 恩官清正廉明,把我當堂釋放,我才不敢往外作買賣去了。在家中托人找了這連 窪莊,莊主是賽展熊武連。我在這裡當一個門公,亦有四年。這個莊主,他是綠 林中人,坐地分贓的大賊,與各處有名的賊頭全有來往。   前幾天來了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的手下人,說是要劫殺   大人。我總想到大人對我的恩義,今天清早起來,往老吳那裡要個麻花吃, 正好遇見大人。若叫那伙賊人瞧見,大人性命休矣!這武連要知道,大事就不好 了!」大人聽完,說:「朱桂芳,既然這樣,你替我想一個主意,救我才好!你 我在這裡,也是不好的!」朱桂芳說:「理應預備早飯。無奈大人在龍潭虎穴之 中,怕壞了事。我有一個舅舅,住在連窪莊東頭,趕車為生,這兩天正在家中歇 工。我去找他,叫他套上車,送大人至安肅縣公館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 人說:「很好!就是這樣辦法,事不宜遲,你就此前往為是。」朱桂芳說:「還 有一件要緊的事,我走之後,要有別人進來,問你老人家哪裡住?   姓什麼?來此何干?你老人家就說在新城縣住,說我是你的外孫兒,到這裡 來看我。別說是北京城的人,千萬記住了。」大人點頭答應。朱桂芳出離門首, 往外就走。   焉想朱桂芳在屋中與大人說話,外邊暗中有人聽見了。此人乃是朱桂芳的同 事,姓潘名得川,今年十九歲,是賽展熊武連的心腹之人。他在暗中聽了這話, 心內說:「朱桂芳你這小子,素日倚仗著嘴巧舌能,在莊主跟前說我的過錯,今 天可犯在我的手內。」轉身入內,來至大客廳,見莊主正同山東路上的響馬蠍虎 子魯廷、小金剛苗順在那裡說話。潘得川連忙進來說:「莊主,了不得啦,咱們 全家的性命難保!朱桂芳勾串彭公,要調官兵來圍困連窪莊,捉拿咱們。」武連 說:「這話從何處說起呢?」潘得川說:「贓官私訪,現在門房,朱桂芳套車去 了!」武連聽罷這話,怒氣衝於霄漢,拉刀帶從人直奔外面門房而來,要殺忠良 彭大人。不知怎樣殺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彭撫台誤入連窪莊 胡黑狗認識討金牌

  話說惡奴潘得川在內廳房把朱桂芳所作之事,全都對他主人說了。賽展熊武 連聽罷,很是生氣,叫了五六個家人說:「跟我到外面見機而作,若果是真,把 他千刀萬剮!」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二人說:「我們也跟去看看。」大家一 齊站起身來,往外就走,來至門房裡邊,只見南邊椅子上坐著一位年邁之人,年 約花甲以外,五官端正,四方臉膛,雙眉帶秀,俊目有神,白淨面皮,花白鬍鬚, 身穿半舊細灰布褂,藍中衣,灰套褲,白襪青雲鞋。武連看罷,說:「你是何人, 在我門房?」   彭公說:「我是來此探親的。」武連說:「彭朋,你好大膽量!   我們這里正在找你,如同鑽冰取火一般,你還敢到這裡來私訪!   好哇,孩子們拿繩子先把他捆上,我細細的問他。」彭公聽罷,連忙說:「且 慢!」抬頭一看這說話之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闊腰圓,黑臉膛,重眉毛,大眼 睛,高鼻樑,沿口黑鬍鬚,年約四旬,二目賊光灼灼,瞪著眼睛,身穿藍綢短汗 衫,青緞子中衣,足登青緞抓地虎快靴。彭公看罷,帶笑說:「莊主,我是新城 縣人,來在這裡找我外孫兒朱桂芳。我姓十,並未得罪哪位,為何說我是彭朋, 還要捆我,這是哪裡的話呢?」惡奴潘得川說:「莊主爺別聽他的話,這是朱桂 芳叫他這樣說的。如   朱桂芳聽見這話,他還敢進來嗎?他若一跑,必奔那前邊公館,追上跟贓官 之人送信,調那官兵前來,咱們可就苦啦!先把彭朋捆上,等朱桂芳回來,把他 二人的性命結果了,人不知鬼不覺,凡事總要嚴密才是!」小金剛苗順聽罷,說 道:「莊主爺,潘二爺這話甚是,依著他說的就是了!」眾惡奴過來將彭公捆上, 大家坐在屋內,等朱桂芳車輛一到,好再拿他。家人之內有一個王福,是朱桂芳 的表弟,聽見這個話,便假作出去出恭,往正東走去,見朱桂芳坐著車正往前走。 王福說:「你坐車逃命去吧!你的事壞了,彭公被他們捆上了。」朱桂芳一聽, 大吃一驚!自己連忙叫撥回車子,把車一轉,往正東一直的跑去了。王福回去, 還裝不知道。   等了有一個多時辰,不見朱桂芳回來,派人打聽,回來說並無蹤跡。武連說: 「來!先把狗官抬到裡邊來。」魯廷、苗順二人跟至大廳,他三人落座。忽然家 人來報,說:「火眼狻猊楊治明回來了。」原來這伙賊人是昨夜從這裡走的,也 未能殺了彭公,那幾個不知事務的在路上被歐陽德點了穴,眾人便狼狽逃走。楊 治明未能走開,聽後邊有人追他,便藏在一邊,候至天亮才回來,至連窪莊正趕 上武連在廳上坐定,要審問那彭公。楊治明進了大廳,落座說:「莊主,我昨日 好晦氣,遇見了蠻子歐陽德,在大樹林子打壞好幾個人,我今逃到這裡。」   武連說:「楊賢弟請坐!我這裡審問一個人。」吩咐家人:「把他抬進來!」 左右答應:「是。」即將彭公抬進大廳,放在就地。   武連說:「下面你是什麼人?給我快說實話。」彭公說:「教是新城縣人, 來看我外孫兒朱桂芳的。我會算卦相面,哪裡幫去,常在京都前門外大街,今天 莊主是錯認了。」武連一陣冷笑,說:「狗官!你今天自己走入地獄門,你還敢 撒謊。」   一伸手把牆上掛的寶劍摘下來說:「你要不說,一劍結果你的   性命。」惡狠狠地便把寶劍舉向彭公。彭公說:「莊主!我實是算卦相面之 人,不可錯殺了人!」小金剛苗順說:「武大哥,這個人不是彭朋。」武連說: 「何以見得?」苗順說:「楊二哥方才說,昨夜晚已遇見歐陽德救了彭公,他焉 能來在這裡呢?把他放了吧,叫他給咱們相相面,如相對了,給他幾兩銀子,叫 他去吧,他這大年歲,料也不是。」武連說:「把他放開。」眾惡奴把大人扶起 來。   武連吩咐在旁邊看個坐兒,說:「十先生你坐下,我一時莽撞了。我那家人 朱桂芳是一個好人,必是害怕不敢回來了。   現請你先生先給我相相面,然後再給他們三位相相就是。」彭公本來多讀廣 覽,一看武連臉上兇煞之氣,說:「莊主見事忍耐,少貪外事。今年交運,過了 今年便事事如意,萬事亨通。   子孫最少,多積些陰功德行事,自有益於子孫。」蠍虎子曹廷說:「老先生, 你也給我們看看!」彭公瞧了瞧魯廷,兇惡氣象,五官不正,連說:「這位的相 主於多受勞碌,在家閒不住,骨肉不和,少運平常。今年貴甲子?」魯廷說:「今 年三十二歲,姓魯,山東人氏,你說得真對。」彭公說:「尊駕這相貌,宜在外, 少在家。一生財如流水,來得廣,去得多。」魯廷不等說完,連說帶笑:「相得 對,不錯,我們綠林中人物,這手來那手去,哪裡存得住呢?」小金剛苗順連忙 攔他,說:「大哥,嘴太不嚴啦!」武連哈哈大笑說:「苗賢弟,你也太小心了, 我這一帶的村莊,哪一個不知我是一個坐地分贓的英雄!   何必坐在家裡小心呢?先生,你給我苗順賢弟相相看,他相貌如何?」大人 恨不能立時逃出龍潭虎穴才好,只得說:「這位的相貌與眾不同了,他為人機巧, 伶俐聰明,一見就識。少運好,此時在中年,正走好運,諸事平明,交了今春, 你的事多多順利。」苗順點頭。正要給楊治明看相,楊治明說:「不必給   我看,咱們綠林中人,還有什麼憑定?所作的都是犯王法的事,事到如今, 我倒是騎虎不能下了。給這位先生一點路費,叫他去吧!」武連說:「王福,你 從帳房內要二兩紋銀,給他去吧!」   王福取銀兩去了。   外邊家人進來稟報,說:「京東胎裡壞胡鐵釘求見。」武連說:「請進來。」 不多時,只見外面進來一人,身高約有五尺,光著頭,身穿青綢大衫,足登青緞 快靴,尖腦頂兒,黃臉膛,兩道鬥雞眉,一對圓眼睛滴溜溜爍爍放光,小蒜頭鼻 子,一對小耳朵,薄片嘴,微有幾根鬍鬚,上頭七根下頭八根。一進大廳,說: 「莊主久違了,一向可好?」武連站起身來說:「胡寨主從何處而來?」胡鐵釘 說:「自京都而來,要到河南訪個朋友。這位不是火眼狻猊楊治明賢弟嗎?為何 發愣?」楊治明說:「哎呀,原來是胎裡壞胡鐵釘大哥呀!十數年未見,你真好 眼力。」武連又給魯廷、苗順二人引見。   胡鐵釘抬頭看見彭公,便目不轉睛地盯著。武連說:「胡賢弟,你看什麼?」   胡鐵釘說:「這位是作什麼的?」武連又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胡鐵釘說: 「彭大人久違了,可還認識我?我是京東三河縣人,姓胡名鐵釘,綽號人稱胎裡 壞,乳名黑狗。你做三河縣之時,我就認識你。你拿過左青龍,為何今天又在這 個地方啊?聽說你升了河南巡撫,到任後就把白馬李七侯辭了,你是得意忘友之 人,不懂交情。」武連聽了這話,說:「胡寨主,你當真認識他?可別錯認了!」 胡鐵釘說:「我認得真,一點不錯。」正說著,家人王福從帳房取了二兩銀子來, 說:「先生給你吧!」武連說:「別給他。」彭公聽胡黑狗之言,說:「莊主不 要信他,世上同樣的人多少呢?我姓十名豆三,號雙月,新城縣人,相面為生, 他是錯認了。我與他無冤無仇,這是為何   呢?」火眼狻猊楊治明說:「胡大哥不可錯認。現今青毛獅子吳太山、蔡天 化、惡法師馬道元、金眼駱駝唐治古、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杜瑞等,皆奉 著紫金山大寨主金翅大鵬周應龍之命,在武莊主家等候。昨夜探明彭朋住在高碑 店姜家店內,我等去殺那贓官彭朋,在半路上遇見一個張耀宗,又有一個厲害的 小方朔歐陽德,把我等打敗了。你想,既然他二人已將彭朋救去,焉能到得此處 呢?」胡鐵釘說:「定准他是巡撫。他不是巡撫,我將頭賭上!」胡黑狗說著, 站起身來至大人面前說:「你在京中起身之時,我也在家。當今皇上賜你有一面 金牌,你賞給我們瞧瞧!」彭公聽他此言,嚇得面如土色,連忙帶笑說:「這位 壯士,我乃讀書之人,在外邊闖蕩數載,未見過這金牌是何物件,這不難為死我 嗎?」胡黑狗聽罷,一陣冷笑說:「你若好好把金牌拿出來,倒還好辦;如若不 然,你們拿繩子來先把他捆上。」說著,他過去照著大人就是一掌,正打在臉上。 一伸手就從大人懷中,把當今萬歲爺欽賜的那一面金牌掏了出來,說:「武莊主 你看!」群賊接過來一觀,隨說:「好一個狗官,你果然是來此私訪!」眾賊各 拉單刀,照定大人就砍。不知彭撫台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群賊定計藏金牌 清官受困連窪莊

  話說胡黑狗從彭公兜囊之內,搜出那康熙老佛爺賜的金牌來,說:「武莊主 你看!」武連接過來一看:金牌長有八寸,寬有二寸,一面是龍鳳篆,一面是「如 朕親臨」的字樣。武連又叫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火眼狻猊楊治明瞧,那三 個人說:「武莊主,不必看了,我們替你結果了他的性命吧!」苗順說著就要拉 刀。武連說:「不如把狗官捆上再說,來人,給我把他捆上。」苗順說:「為何 不叫我殺他,這是一個什麼主意呢?」   武連說:「彭朋與我無仇,他是與我的親戚金翅大鵬周應龍有仇,我把他給 送到那裡去就是了。」楊治明說:「你我慢慢的商議吧!」武連便叫家人先把狗 官鎖在空房之內。彭公一見胡黑狗把金牌掏去,自知性命要死在他人之手,說: 「你們這伙叛逆之賊,我乃國家三品職官,你等竟敢硬行侮辱!好好!」胡黑狗 說:「少時有你一個樂兒,把他抬下去。」那潘得川過來說:「莊主,把他送到 土牢之內鎖上,派兩個人看著他。」武連點頭說:「就是這樣辦理。你等吩咐廚 房備酒,給胡賢弟接風。   今日實是你我大家的造化,要叫狗官走了,你我性命休矣!我的全家滿門, 也必被官兵鎖拿。此事多虧胡賢弟,眼力真好,你如何認得他呢?」胡黑狗一笑, 說:「我這兩個眼睛,見過   一面之人,過十年不忘。我是浬江寺的人,在三河縣左府上管點小事。他往 那裡私訪過,我也跟左青龍上他三河縣衙署之內去過。我是在案逃脫之人,我認 得他不錯。」武連說:「真好眼力!」又對家人來福說:「告訴廚房,叫他們預 備幾只鴨子,我等今天要大吃大喝一頓,再抬一壇酒來!」   來福答應下去,到了廚房說:「李老四,你快收拾菜吧。   上頭吩咐,要請客吃黃燜鴨子。」廚子一聽,連忙起身說:「你去給我買點 東西來,我好配菜。」來福說:「買什麼呢?」廚子說:「你到村口小酒鋪老吳 那裡,買十個雞子,若有魚要二斤來。」來福答應,轉身出離門首,一直的奔村 口而去。天有過午之時,小酒鋪正清靜,見有一個人在牀上倒著睡覺,老吳坐在 椅子上也睡著了。只有一個小伙計說:「來福,你往哪裡去呀?」來福說:「到 你們這裡來買雞子,有魚沒有?」小伙計說:「有雞子,沒有魚,今天還請客嗎?」 來福說:「今天有北邊來的人,新來了四五位呢!家裡有鴨子、豬羊肉,廚子還 叫我來買這兩樣。」小伙計給他拿了十個雞子。老吳聽見說話,瞧是武宅的來福, 說:「來福,你們門公朱二爺在家啦?我要找他借幾弔錢,今天清早有一個老頭 兒攪亂,也忘了說啦。」   來福一吐舌尖說:「你快別找朱二爺啦!連他也不知往哪裡去了!那個老頭 兒,是在你們這裡遇見的呀!」老吳一聽這話裡有話,就跟著問:「朱桂芳因為 什麼事走了呢?他為人甚好的。」   那來福本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因天日還早,他就把胡黑狗從大人懷裡 掏出金牌之事,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老吳聽罷,只是歎息。   此時張耀宗倒在牀上,並未睡著,全都聽見了,嚇得他戰戰兢兢!自己心中 想著:夜內倘若大人有命,我把他救了出來,殺了惡霸全家!但不知他家還窩著 哪路的賊人,自己又有些孤   掌難鳴。他坐起來說:「掌櫃的!方才來買東西的這位,他是這本村的嗎? 在哪裡住呀?」老吳說:「一進這北村口,往東一拐不遠,你看那路北裡,門前 有四棵龍爪槐的,那就是這一方的財主,姓武。那小孩子名叫來福,是他家裡使 喚的小童兒,常往這鋪裡來。今天武莊主又要惹大禍!」張耀宗說:「這武莊主 惹什麼大禍?他平常作何生理?」老吳一看外面無人,他才說:「我看尊駕也不 是我們這裡的人,你要問這武莊主惹什麼大禍,他家來福方才說,有一位什麼巡 撫大人,現在他家呢!   他說要殺那位大人。他膽大如天,平日窩聚江洋大盜,在路上搶劫過往客商。 他坐地分贓,也有一身好功夫,家中那些個家人,全都跟他練過武藝,我們這一 方無人敢惹他。」張耀宗聽罷,說:「你們這裡的地方官為何不拿他?」掌櫃的 說:「官員皆同他有交情,不肯拿他。」張耀宗明知是巡撫彭公在他家內。   他在小酒鋪裡喝了點酒,吃了一頓飯,取出一塊銀子來,說:「掌櫃的,我 多歇歇,這一塊銀子有七錢重,大約除去正帳,餘錢就送給你。」老吳看見銀子, 樂得眼花都開了,說:「大爺不要賞錢,歇歇無妨。」說著便接過去放在櫃子內。   此時天色將晚,張耀宗恨不能一時黑了才好。又喝了有一壺酒的工夫,天已 黑了。他即站起身來告辭,往北走不遠,向東找了一個無人之處,收拾好了,把 長大的衣服,包在小包袱內,係在腰中,帶著單刀,順小路往東到了樹口,再往 西拐,進村走了不遠,聽有犬吠之聲,天已黃昏。他飛身上房,抬頭一望,見一 所宅院就在眼前,知是賽展熊武連的住宅,跳在院內,聽西配房內打更的說:「今 日我們莊主喝了不少的酒,越喝越高興。廚子劉四也在廚房喝了起來,大概是醉 啦!我方才去看他之時,他給了我兩碗酒,叫我與他喝酒。你去交了一更吧,咱 們再喝。」又聽一人說:「陶三,你太懈怠啦。昨天都是   我,今日你又派我來啦!我姜二也不是不交朋友之人,今天再替你打一夜, 我看你明天還去不去。」陶三說:「二哥,你去吧!我等你喝酒。」外邊張耀宗 聽完了,看見西房內出來一人,手拿梆子,正打定更,便閃在北邊夾道牆腳下。 姜二剛打著梆子從那裡過,張耀宗就一個蒼鷹拿食,把他按在那裡,梆子也給扔 了。張耀宗說:「你要死就嚷!我問你,你告訴我實話,我就饒了你。」姜二說: 「好漢爺問我什麼,只要我知道,我就說了。我們莊主也是綠林中人,你老人家 要借路費,見莊主一說,他就送給你。」張耀宗說:「我問你,白天抓的河南巡 撫彭大人,你們害了沒有?快說實話。」姜二說:「沒害,我主人將他放在後花 園土牢之內,有兩個人看守,還有兩個打更的,後園在我們院的西北,過三層院 就是了。好漢爺饒了我吧!」張耀宗聽完了,說:「我要放了你,你就會給你莊 主送信,壞了我的事。我先把你捆上,等我完了事,再來放你。」隨解下姜二的 褲腰帶,將他捆上了,又把嘴巴塞上,把他扛至西院更房,放在南邊牆底下。   張耀宗這才往西院去。他竄過兩重房,看見這所花園甚大,樓台亭閣俱全, 花果樹木,四時開放,月牙河內,魚蝦跳躍。   此時皓月當空,約有二更時候。張耀宗往正北走去,這正北樓五間,東邊是 眺望閣,西邊是碧霞軒,各種果樹不少,但不知土牢在哪裡?忽聽有更鑼之聲, 急忙蹲在黑暗之處,候打更的過去再找土牢。只見南邊來了兩個更夫,一個打鑼 的在頭裡,打梆的跟著說話兒。頭走的說:「宋命兄弟,瞧今天月色多好,這花 園之內真好逛。」後邊那個更夫說:「王二哥,這花園好是好,就是一樣,不大 乾淨。我往碧霞軒去就害怕,那年打死那個丫頭,我是親眼見的,真是遠怕水, 近怕鬼。」正說著,抬頭往西一看,說:「大哥,這碧霞軒北邊牆腳下,那裡黑 暗暗   的,象是蹲著一個人!」宋命說:「大哥,你的膽量太小,又愛胡說嚇人, 我用磚頭一塊,照定那影兒扔去,要是人他必躲,要是鬼也必動作的。我有名的 宋大膽,最不怕鬼。」他從地上拿起一塊磚頭,照著張耀宗就是一下。張耀宗一 縱身竄了過去,把那更夫踢倒。回身就跑。宋命說:「好漢爺饒命吧!」張耀宗 說:「那土牢在哪裡?你帶了我去,我就饒你,還須找著我們大人。」宋命說: 「你老人家放我,我帶著你去就是了。」張耀宗放了他,跟他到了後邊,便來到 那有門無窗的土牢,只見門首點著一個燈籠,有兩個人正在那裡吃酒。張耀宗手 提單刀,把那個更夫宋命殺死,自己方要拉刀過去砍那兩個人,忽然腳底下一軟, 撲通一聲,竟落在陷坑之內。那兩個看守之人說:「好了,拿住一個賊啦,咱們 去討賞吧!」兩個看土牢之人,一名甄進忠,一名管世寬,乃是武連的心腹。原 來武家這土牢,是專為藏人之用。土牢前全是滾板翻板,作成消息。他怕有人前 來辦案拿他,故此先作成埋伏好拿人。今日張耀宗一時慌忙,落在陷坑之內,被 看土牢之人捆住,抬到前邊大廳。賽展熊武連與蠍虎子魯廷、小金剛苗順、火眼 狻猊楊治明正在客廳吃茶,忽見家人來報說:「後邊花園之內有賊!花園更夫甄 進忠、管世寬拿住一個,更夫特來送信。」正說著,家人又報說:「拿住一個, 抬了來啦!」少時,自外面抬了進來,放在地下。武連等這時全都醉了,便說: 「不必問他,大概是新上跳板之人,咱們醉了,正要喝一碗醒酒湯,抬到西邊馬 圈院內,把他殺了,取出心來,咱們作兩碗醒酒湯吃。」家人抬下去,來至西院, 就綁在柱子上。一個家人名叫范不著,手執牛耳尖刀一把,照著張耀宗方要動手。 一個家人說:「且慢!還須用些涼水,等我取來再殺他。」張耀宗破口大罵不絕, 自想今天性命難保。   只見那個家人,手執鋼刀,照定張耀宗前心往下就刺。不知玉   面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鐵霸王夜探連窪莊 勇金剛戲耍玉面虎

  話說張耀宗被擒,抬到西院,綁在石柱子上。家人手執鋼刀,方要去刺殺他 時,忽有人從後面一刀把那家人殺死,隨解開張耀宗說:「朋友,你跟我來吧!」 張耀宗說:「二位英雄貴姓大名,所居何處?」那黑面之人說:「我姓杜名清, 綽號人稱鐵霸王。」又用手一指他後面的那人,年約二旬,身高七尺,膀大腰圓, 五官俊秀,白淨面皮,雙眉帶秀,二目有神,準頭端正,唇若涂脂,身穿夜行衣, 說:「張壯士,這是我二弟勇金剛杜明。我兄弟二人在綠林幾載,立志除霸安良。 今夜來訪這賽展熊武連的為人如何,正遇吾兄,也是你我前世有緣。彭大人已被 小弟二人救出,現在村外呢。你急速至東村口外,前去保護大人為要。我兄弟二 人要失陪了。」張耀宗說:「二位,我蒙救命之恩,必當後報。」那杜清說:「你 我後會有期,我二人走啦!」   張耀宗到了東村口,見彭公正坐在那裡發愁,說:「大人不必愁悶,門生張 耀宗來了。」彭公抬頭觀看,就問:「你從哪裡來的?」張耀宗說:「我蒙杜清、 杜明二位英雄相救,說叫我來此找尋大人。」張耀宗又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 二人站起身來,往前面而行。天色微明,見前面有一村莊,來至村口,   路東有一座客店,字號是仁和老店。張耀宗同彭公進去,往北上房內落座。 小伙計說:「二位來得早哇!」彭公說:「我們歇息一下,吃了早飯再走。先要 一壺茶,洗臉水打一盆來。」小二答應,去不多時,全皆送進上房。二人先洗完 了臉,然後喝茶。彭公說:「也不知祿兒那個孩子,落在哪裡了?」張耀宗說: 「不必惦念他,他要知道大人到任,必然會去找尋。」二人要了些吃食,正在用 飯之時,忽然聽得東後院內有婦人啼哭之聲,慘不忍聞。彭公說:「張耀宗,你 聽這是為何哭呀?」張耀宗說:「我問問店內伙計就知道了。」小二端上菜來, 張耀宗說:「伙計,這是哪裡哭呀?」小二說:「是我們這店後劉寡婦家,她有 一個女兒,生得有幾分姿色,今年才十八歲,就是母女娘兒兩個,並無有別人。 我們這固城東莊有一位賈太爺,綽號人稱花臉狼賈虎,也是一個財主,又是監生。 他結交官宦,走動衙門,包攬詞訟,無人敢惹。因看見劉寡婦之女生得好,他派 人來要去作侍妾。劉寡婦不願意,他硬行給了十兩紋銀定禮,不准旁人聘娶,定 於今日來轎子抬人。」彭公聽罷,怒氣衝衝,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 這樣無王法之人!」張耀宗說:「你老人家不必生氣,今天我在這裡,多管這件 閒事吧!」   張耀宗吃完了飯,自己出離了店門,由南邊的一個衚衕過去,見店後路北有 一所院落,裡面是北房三間,周圍土牆,隨牆的板子門關閉著,裡面有婦人悲泣 之聲。張耀宗手敲門環,從裡邊出來兩個人把門開了。張耀宗一看:頭前那個人 身高八尺以外,膀闊三停,身穿藍綢子大褂,足登青緞窄腰快靴,面皮微白,頂 平項短,玉面朱唇,雙眉帶煞,二目有神,年約三旬。後邊那位,身高七尺,細 腰闊背,年約三旬以內,身穿紫花布褲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四 方臉,粗眉大   眼,準頭端正,四方口,三山得配,甚透精神。張耀宗看那頭前走的,原來 是大名府內黃縣劉家堡的人,姓劉名芳字德太,綽號人稱多臂膀。他父親名叫劉 世昌,綽號人稱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在南方鏢行甚有威名。後邊那位,是黃河套 高家莊魚眼高恒之子,名源字通海,綽號人稱水底蛟龍。他二人身在綠林之中, 行俠仗義,專殺貪官惡霸。今在這固城店內,聽見劉寡婦母女痛哭,二人來至此 處說:「老太太,你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二人替你殺那狗奸賊就是了。」劉寡婦 問:「二位太爺是哪裡的人氏,因何來此?」多臂膀劉德太說:「我二人乃是鏢 行中生理,住在前邊店內,聽見店小二所說,我等替你除此一害。」   劉寡婦說:「二位太爺貴姓高名?」劉芳、高源二人通了名姓,劉寡婦母女 這才放心。正在敘話之際,張耀宗外面叩門。劉芳、高源二人出來,一見認識, 說:「張大哥,你從哪裡來?」張耀宗隨即說了自己的來歷。   三人說話未了,就見從那邊來了一輛車,後面跟著二十餘名打手,頭前走的 那個,名叫耗子馬九。來至門首,車也停住了。車上下來一人,身高七尺,細條 身材,穿寶藍綢大褂,藍綢套褲,白襪青鞋,手拿著芝麻雕扇,象牙柄兒,二紐 上有沉香十八子兒香串,面皮微白,頂平項短,雙眉帶煞,二目有神,準頭豐滿, 唇若涂脂,一臉的殺氣,站在劉寡婦門首說:「孩子們,你們快到裡邊把那美人 搶來!」劉德太、高通海、張耀宗三人一聽,說:「朋友,你姓什麼,叫什麼?」 花臉狼賈虎說:「我姓賈名虎,綽號人稱花臉狼,買了一個女孩兒,今天來接。 你三人在此作什麼的?趁此閃開,不必管閒事。」張耀宗說:「光天化日,朗朗 乾坤,你竟敢倚著勢力,帶領土棍,來此搶奪民間婦女!你要知世務,急速回去, 免你三位太爺動手。」賈虎說:「你這三個無名的小輩,也敢在此大肆橫行!來   人,給我打他,拿住他們送衙門治罪。」那些打手各舉大棍、鐵尺,撲奔玉 面虎張耀宗等三人而來。為首一人,名叫鐵頭劉七,手執鐵尺,照定劉芳就是一 下,劉芳用刀招迎,兩個人在門前動手。劉芳使出暗器,正打在劉七的身上,哎 呀一聲便躺於地下。劉芳綽號人稱多臂膀,他會打墨羽飛篁。這宗暗器,乃是他 的家傳之藝,非銅非鐵,是在鐵沙子內摻黃土泥塊豆子,其大如鴨子,百發百中。 今天打了劉七。   高源、張耀宗把那賈虎拿住說:「你要知好歹,從此不准亂行。若要不知好 歹,就結果了你的性命,斷不饒你。」賈虎見三人來勢兇猛,說:「你三位請放 開就是,我再不敢來了。」   張耀宗說:「你去吧!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隨即放開賈虎,然後進了大 門。高源等三人見賈虎的人走了,這才與劉寡婦說:「你母女二人不可在此久居, 可有投奔之處沒有?」劉寡婦說:「我有一個外甥,在北京順天府前門外作買賣, 我有心把我女兒給他為妻。」高通海說:「我有紋銀四十兩,送給你母女作路費。 你這房子可有人照應否?」劉寡婦說:「我有一個族姪,叫他照管就是了。」三 人正在說話之時,忽聽外邊一片聲喧,正是那花臉狼賈虎,領著無數的打手前來 打架。不知是怎樣打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劉德太怒打花臉狼 鐵幡桿保府雙賣藝

  話說高源、劉芳與張耀宗周濟了劉寡婦母女,僱了一輛車,收拾細軟之物, 上車走了不遠,只見從正東上來了二十多人,都是紫花布褲褂,薄底靴子,手執 木棍、鐵尺,後跟一輛車,正是花臉狼賈虎。劉德太看罷,急把單刀一擺說:「哪 個不怕死的,只管前來!」高通海也一揮單刀,把那搶人之人全都鎮住了。賈虎 見事不好,就坐車逃走去了。張耀宗說:「二位請將劉寡婦母女帶上京都走一遭。」 張耀宗當即與二人分手,回歸店內,見了彭公,把在劉寡婦家中所辦之事,細說 一遍。   彭公算還飯帳,僱了一輛車上那保定府。到保定府進的北門,住在唐家衚衕 順和店內,開發了車錢。這座店是在路西,大人住的是西上房。方才坐下,只見 簾子一起,楊香武從外面進來,給大人請安。   原來楊香武自從三盜九龍杯,眾英雄各自回家之後,便與鳳凰張七即張茂 隆,帶著兩個徒弟,在前門外西河沿宏升店內住著,要聽幾天戲散散心。八臂哪 吒萬君兆愛上那楊香武的薰香,安心要學,楊香武卻不願告知。鳳凰張七說:「徒 弟,你要跟楊大爺學雞鳴五更返魂香,就給他磕個頭,認為師父,他才會教你。」 那萬君兆說:「師父之言是也。」就把楊香武請在   上座,磕了頭認為老師。楊香武說:「你好好跟我三年,我全都教會了你。」 住了幾天,張七帶朱光祖上宣化府探親去了。   楊香武便帶萬君兆回了一次家。這一天在保定府店內住著,打算要到九曲黃 河魚眼高恒那裡去慶八十整壽。今日忽見彭公帶著一位少年人下車,住了西上 房,自己即過來給大人請了安。   彭公說:「老義士從哪裡來?」楊香武說:「自拜別之後,只在家中樂守田 園。大人從哪裡來?」彭公唉了一聲,說:「一言難盡!」就把在連窪莊失去金 牌,打算去見直隸總督,求他發官兵前去剿滅的事說了出來。楊香武說:「此事 不可聲張,叫人知曉,多有不便。草民願施展當年之勇,可以前去盜他的金牌。 我把我的徒弟帶來見見大人。」出去少時,把萬君兆帶進來,給大人請安,又問 明了張耀宗的姓名,全給引見了。楊香武說:「大人在此等候我師徒二人,明日 必來回信。」   楊香武叫店家把門鎖上,師徒二人施展陸地飛騰之法,到了連窪莊,飛身上 房,在各處哨探,見並無一人,連裡帶外毫無動靜。楊香武再往各處尋找,也無 下落。找到後邊,才聽到屋內有人說話。他飛身下來,進屋一看,但見裡邊燈光 閃爍,有兩個人正收拾箱櫃內的物件,包了兩個包裹,好像要走。楊香武師徒將 他們堵在屋內,說:「你二人往哪裡走,武連在哪裡?快說實話!」嚇得二人戰 戰兢兢,一個說:「大爺饒命!我二人是親兄弟,就在這東首居住。我二弟叫李 祿,他給這裡莊主看守花園,不知鬧了什麼亂子,莊主昨日一早起來,便收拾細 軟,坐了套車馱轎,連家眷一並上河南探親去了。我兄弟給他看房,叫我來將莊 主剩下的破舊衣服取去,不想遇見二位。   不知你二位從哪裡來的?」楊香武說:「武連往哪裡去了?」   那二人說:「往河南,但不知哪一處。」楊香武與萬君兆聽了,也無可如何。 放了那人,師徒二人便回歸保定府店內,見了大   人,細說連窪莊之事。   彭公說:「這金牌乃聖上所賜,追回來才好。」楊香武說:「大人不必憂愁, 咱們到街上散散悶去,只要遇見朋友,我自有道理。」彭公帶張耀宗和楊香武師 徒出離順和店,到了街上,只見府衙馬號前,圍著一大堆人。張耀宗分開眾人一 瞧:當中有一個賣藝之人,年過半百,面如晚霞,掃帚眉,大環眼,準頭端正, 一部花白鬍鬚,身穿月白布汗衫,青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對虎頭鉤。在他肩 下站一婦人,年約五旬,黃臉膛,身穿細藍毛布褂,青中衣,頭上綰一個發髻, 短眉毛,三角服,薄片嘴,兩隻大腳。在那婦人身旁,站定一個女子,生得十分 俊俏,年有十八歲。怎見得,有詩為證:裙拖六幅湘江水,髻聳巫山一段雲;貌 態只應天上有,歌聲豈合世間聞。   胸前瑞雪燈前照,眼底桃花酒半醺;不是相如能賦客,肯教容易見文君。   張耀宗看罷,暗為稱奇,心中說:「這一個賣藝的人,會有這樣好女子!」 只聽那老頭兒說:「眾位,我先練一趟,回頭再叫我那女兒練。在下是河南人, 來此訪友,以武會友。如有子弟老師前來幫個場子,也算是打個幫架。我初到此 處,不知子弟老師在哪裡?只好自己先練一趟拳,獻丑一下。」只見他拳似流星 眼似電,腰似蛇行腿似鑽,手眼身法步,走開了一團神。怎見得,有詩為證:跨 虎登山不要忙,倚身逸步逞剛強。   上打了葵花式,下打跑馬樁。   喜鵲登枝挨邊走,金雞獨立站中央。   霸王舉鼎千斤重,童子翻身一炷香。   眾人看罷,無不喝采。練完了,人給的錢不少。忽見西首   眾人一閃,大家說:「來了,來了!」張耀宗與彭大人一看,只見從西首進 來一位老英雄,亦有五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闊目,花白鬍鬚飄於 胸前,身穿青洋縐大衫,足登青緞快靴。後跟一位女子,年在十八九歲,梳了大 髻,身穿雨過天晴綢褂,蔥綠色中衣,三寸金蓮又瘦又小,紅花鞋,拿著一條手 帕,真有傾國傾城之貌,令人可愛。怎見得,有詩為證:嫋娜腰肢淡淡妝,六朝 宮樣窄衣裳。   著詞暫見櫻桃破,飛盞遙聞荳蔻香。   春惱情思身覺瘦,酒添顏色粉生光。   此時不敢分明道,風月應知暗斷腸。   這二人來至場中,老英雄與那老者說:「大哥,我帶你姪女兒來,教她姐妹 二人練一回。」賽毛遂楊香武一拍張耀宗說:「張賢弟,你看那面如晚霞的,他 是河南上蔡縣葵花寨鐵幡桿蔡慶,那位婦人是他妻子金頭蜈蚣竇氏,這女子是她 女兒,叫惡魔女蔡金花。後來這位,乃是淮安一帶水路的老英雄猴兒李佩,那女 子是他女兒李蘭香。」張耀宗說:「老英雄,你既認識,我與萬君兆去幫他一個 場兒練兩趟。」楊香武說:「這二人不是賣藝為生,其中必有別情,我問問他便 知分曉。」   楊香武立時進去,高聲說道:「蔡、李二位兄台,久違,少見。」蔡慶、李 佩抬頭觀瞧,認得是賽毛遂楊香武,連忙見禮,各敘寒溫。楊香武一拉蔡慶說: 「老兄台,你為何在此作這事業,我有所不明?」蔡慶說:「老弟有所不知,自 你我從紹興府回家,想你姪女金花這麼大年歲,我若給一個莊農人家,怕屈了你 姪女兒的終身;若給官宦人家,又怕人家不要。我與你嫂嫂商議,帶她到京都之 內再為打算。若把她給了人家,我就完成了一樁大事。李兄的心事,與我相同。」 楊香武說:「你二位這兩件事,全都交給我了。我叫兩個人來幫你練一趟。」   張耀宗聞聽就跳進場子。蔡慶瞧那人年約二旬光景,白淨面皮,五官端正, 雙眉帶秀,二目有神,身穿藍綢長衫,足登青緞快靴,把長衫脫去,內襯藍綢褂 褲。萬君兆也是十七八歲,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精神百倍。二人就在當場練了 一趟拳,然後各人又練了一趟,給錢的不少。大家合在一處,楊香武問二位在哪 里居住?蔡慶說:「在順和店後院上房,昨日到的。」楊香武說:「好,咱們都 住在一個店內,我還有一宗要緊大事相求!」說著大家回店。   楊香武叫張耀宗與萬君兆先同大人到上房,他們俱至後院。   楊香武說:「二位兄台,先叫姪女裡間屋坐,我還有話說呢!」   隨說道:「你二位看見方才的那兩人了,我想給二位姪女說說親,願意否?」 蔡慶說:「很好。」李佩也說:「不知他二人作何生理?」楊香武說:「張耀宗 乃神拳無敵張景和之子,現在保著河南巡撫彭大人,保升六品銜,記名千總,實 缺把總,跟大人充當巡捕。那萬君兆是我徒弟。」蔡慶說:「賢弟,你既如此說, 我就把你姪女給了張耀宗吧,你要定禮去來。」李佩說:「你我作親家,就把我 女兒給你徒弟萬君兆吧。」楊香武來到前院,把這話和張耀宗說了。張耀宗說: 「大人失了金牌,還無下落,我如何先辦這件事呢?」彭公說:「張耀宗,你不 必推辭,這件事是人間的大事,就給定禮才好。」楊香武帶二人認了親,拜了丈 人。接著就把丟金牌之事,與蔡、李二位說了一遍。李佩說:「我明日帶你姪女 回淮安,給你探訪金牌的下落。你再帶著徒弟來擇日完婚。我倘若訪著下落,速 到汴梁城巡撫衙門送信就是了。」蔡慶說:「我先把你姪女兒打發回家,我跟你 去探訪探訪。據我想,這件事須落在北邱山,不然就在紫金山。」楊香武說:「我 帶萬君兆暗探下落,明日起身,咱們在中梁城巡撫衙相見。」楊香武到前院把此 事和大人說明,彭   公點頭說:「此事全仗老義士之力了。」次日,蔡金花和竇氏母女先回家。 不知此後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義士奮勇要金牌 山寇安排使巧計

  話說李佩帶著女兒去探訪金牌的下落,楊香武帶領萬君兆也去訪查此事。張 耀宗與蔡慶心中甚為著急。天有正午,彭公要打算起身,忽見從外進來一人,說: 「這店內住著姓張的,在哪屋裡?」張耀宗一聽,知是師兄小方朔歐陽德。歐陽 德與張耀宗分手之後,各處找尋大人,並無蹤跡。這日正遇見楊香武,提起張耀 宗來,說在順和店住,他才來至店內問張耀宗。   張耀宗聞聽,隨即出來說:「大哥,這裡來吧。」歐陽德進了西上房說:「賢 弟,大人現在哪裡?」蔡慶站起來道:「歐陽義士是從哪裡來的?」歐陽德說: 「老前輩、老英雄,久違了。」張耀宗說:「大人在北裡間。」歐陽德進了北裡 間,給大人行禮。   彭公甚為喜悅,說:「義士從哪裡來?」張耀宗說:「這是我師兄歐陽德。」 彭公說:「老義士不必行禮。」   歐陽德便請問大人,由大樹林是往哪裡去的?彭公把在連窪莊被惡太歲賽展 熊武連所困,多虧賽霸王杜清、勇金剛杜明兄弟二人,救我出得虎穴之內,金牌 卻被武連的餘黨、胎裡壞胡鐵釘搶去。來在保定府店內,遇見賽毛遂楊香武與蔡 慶老義士,大家商議,往各處訪查金牌的下落等情形說了一遍。接著又說:「如 今我等要走,義士前來,不知有何高明主意?」歐   陽德說:「唔呀!這混帳王八羔子,鬧的也太厲害,吾自有道理。武連攜眷 逃走,必然是奔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那裡去了,我到那裡和他要去。」彭 公說:「這周應龍莫非就是在避俠莊盜九龍杯的那個人嗎?」歐陽德說:「正是 他。請大人先到開封府接任,我設法在十日內送金牌到巡撫衙門。」彭公說:「義 士須要小心在意。」歐陽德說:「大人不必掛心。」即站起身來說:「師弟,你 同蔡老英雄先送大人至汴梁城接任,我到紫金山找周應龍要金牌去。」張耀宗說: 「兄長不可大意。我聽人言,說周應龍乃當世英雄,先在淮安,後聚紫金山,遠 近頗有威名。手下綠林人物甚多,招聚嘍兵有三千之眾。紫金山地面寬大,方圓 有一百三十餘里,前有通天峰、靈牙峰、過雲峰三峰之險,咽喉有一線通天路, 一人把守,萬夫莫過。東有峭壁之雄,西有澗溝之險,北有荷花灘,其深無底, 東北有寒泉亭、冷泉穴、逆水潭,道路崎嶇。況且周應龍詭計多端,兄長不如先 隨小弟到汴梁,候大人接了任,咱們一同前往,方為妥當。如到山上,周應龍也 有耳風,他要得了金牌,必然收藏嚴密,你我見他光講情理,他也是交友之人, 也許將金牌獻出。   他如未見金牌,再托他尋找。他若隱匿不獻,我等訪真回來,見了撫台大人, 回明他嘯聚之所,再發官兵剿拿他的餘黨。但不知兄長意下如何?」歐陽德說: 「賢弟你也太詳細了,你保著大人上任去吧,我要去也!十天之後,你定然知道。」 蔡慶說:「歐陽義士,你要上紫金山,在西山口外有一個集賢鎮,南頭路西有一 家天和客店,那一座店是我的,你到那裡找管事的於祥,就說我叫你到那裡等我。」 歐陽德站起身來說:「我要去也!」出離店門,用陸地飛騰之法,直奔紫金山而 去。   一日到了紫金山西山口外,找了一個茶館,喝了幾碗茶,問明了進山的道路, 給了茶錢,便信步入山。他往東走了有五   六里路,見前面是一座密鬆林,有一條穿林的大路。歐陽德方要進樹林,忽 聽對面有人說:「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若要從此過,須留買路財。若不留下買路財,一刀一個土內埋。」   呼哨一聲,跳出有十數個嘍兵來。今日是玉美人韓山搜尋西南兩路山道,帶 著三十名手下人,從早至午,並未見有往來之人。   小頭目宋明,瞧見從西邊來了一人,年有三十餘歲,四月天氣,還頭戴皮秋 帽,身穿老羊皮襖,高腰棉襪子直搭護膝,足登棉毛窩,面似薑黃,細眉虎目, 準頭端正,唇薄齒白,微有幾根鬍鬚,帶著兩個眼鏡圈,說話唔呀唔呀的,搖搖 擺擺地走進樹林。宋明說:「憨包來了!等我耍笑耍笑他。」那幾個嘍兵也都不 是好人。歐陽德聞聽嘍兵之言,抬頭一看,說:「唔呀!今天遇見山賊了,快些 報與你家頭目,叫他前來見我,獻上走路金銀來。」宋明聽歐陽德說要走路金銀, 不由一陣冷笑,回頭說:「合字耳目著了,溜丁團剛哂流口,我摘了他的瓢!」 後邊有人說:「並肩字,訓訓他的萬。」書中交代,這是江湖黑話:「合字耳目 著了」,是他們一伙聽見了;「溜丁團剛哂流口」,說的是那個人說話,竟鬧笑 要走路金銀;「摘了瓢」,是殺了他的腦袋;「並肩字,訓訓萬」,是自己哥們, 問問他姓什麼?歐陽德在江湖多年,豈有不懂這些話的,聽罷,說:「賊根子, 你錯翻眼皮了,吾乃當時綠林的總大萬,吾是你們活爺爺。」   宋明知道這蠻子懂得江湖的黑話,「總大萬」就是眾人的爺爺,他如何不氣! 掄刀撲奔歐陽德而來,照定頭頂之上就是一刀。   歐陽德並不躲閃,用腦袋往上一迎,喀嚓一下,並未砍動。歐陽德說:「唔 呀你這個混帳王八羔子!我是克你一個少屁股沒毛的。」一反手照定宋明天靈蓋 一掌,宋明「哎喲」一聲倒於地上,幾乎送了命。那幾個雞毛蒜皮的毛嘎嘎各擺 兵刃,一齊擁上,卻被歐陽德玩玩笑笑,掐一把,擰一把,克一把,打得   東倒西歪。有一個嘍兵,飛跑上山報信去了。   不多時,只聽得銅鑼響亮,從山上下來了六十名嘍兵,都是青布手巾包頭, 身穿青布褲褂,白襪,打綁腿,執四尺八寸長、二寸八分寬的斬馬刀。為首的一 人,年有二十以外,寶藍縐手絹包著頭,藍綢子窄袖小汗褂,青洋縐中衣,青緞 薄底窄腰快靴,手執單刀,面如團粉,白中透紅,紅中透白,雙目斜飛入鬢,二 目宛如秋水,神光滿足,準頭端正,齒白唇紅,俊俏無比。歐陽德看見,認得此 人乃是壽張縣人,姓韓名山,人稱玉美人,乃江湖彩花的淫賊,前在河南錦平地 面彩花,被歐陽德捉住,把他治服,說永不敢彩花了。他今日在頭一座寨門巡捕 廳內正坐著吃茶,嘍兵來報說:「山下來了一個蠻子,把我們頭目打倒,眾人抵 擋不住,一定要走路的金銀。」玉美人韓山聽罷,即吩咐響號,聚集六七十名手 下人,出離巡捕廳,撲奔山下而來。他抬頭一看,見是小方朔歐陽德,連忙斥退 手下的人說:「老前輩,為何與他等生氣,都看我的份上。」歐陽德瞧見是玉美 人韓山,說話甚是和氣,不能動手,便說:「寨主你不知道,我是來訪一位朋友 周應龍的。被他們所阻,我倒不肯傷他。今遇寨主,這裡果有一位綠林英雄叫金 翅大鵬周應龍的在這裡佔山嗎?我特意前來拜訪!」韓山說:「有一位,老前輩 你跟我來。」歐陽德說:「我就跟你去。」韓山在前,歐陽德隨後,到了頭道寨 門,見是虎皮石砌牆,上插兩桿大旗,寫的是:「替天行道,聚眾招賢」。寨門 大開,兩邊站立有幾十名嘍兵。   先有人報進後寨說:「小方朔歐陽德來拜。」周應龍知道,立刻升了聚義廳, 點起鼓來聚集寨主,吩咐都頭目毛榮前去請歐陽義士進寨。都頭目領命,來至前 山大寨門說:「我家大寨主知道義士前來,特派我請你老人家至聚義廳坐。」歐 陽德說:   「你前頭引路。」韓山後邊跟隨。歐陽德見這裡面樓台殿閣蓋得齊整,又想 金翅大鵬周應龍是聞名並未見面,他也知道江湖一帶有我這個人。要是講義氣, 慨然把金牌拿出來交給我。如若不然,我要使我平生所學的功夫,和他分個勝敗, 方能罷休。   正在想著,已至聚義廳。抬頭一看。那正北上的九間聚義廳,前出廊後出廈, 外面裝修甚是華彩,裡面當中三張八仙桌,後邊都有太師椅,東西各有六張桌椅。 大廳上有泥金匾一塊,上有四個金字,寫的是:「志氣凌雲」。東西有兩條對聯, 上寫:俠義鎮山岡,披肝瀝膽;威名著海內,除暴安良。   字跡寫得端正。東配廳十二間,是管糧餉的軍裝庫;西配廳十二間,是文書 房巡捕所,各有所司。歐陽德正看著,只聽那邊說:「義士請坐,久仰大名,今 得相會,真是三生之幸也!」   歐陽德抬頭見大廳門首,站立一人,年約四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 雄眉闊目,大耳雙垂,準頭豐滿,四方口,滿部黑鬍鬚飄於胸前。身穿一件齊袖 綢子長衫,足登官靴,手拿金棕折扇,精神百倍,二目透神,光華滿足。歐陽德 知道是本山為首之人,連忙抱拳拱手說:「吾久仰寨主名揚四海,今日特來拜訪。」 二人說著話,在大廳分位落座。韓山、毛榮二人在西下首落座,有數十名手下親 隨人伺候。不知歐陽德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吳太山暗獻機謀 歐陽德山寨被困

  話說歐陽德在聚義廳與金翅大鵬周應龍吃茶。歐陽德見寨主謙恭和藹,不是 狐狼之輩,又見並無一個彩花淫賊在左右,因不知金牌在不在這裡,不免先探問 探問。想罷,說:「寨主,吾聽人說,你得了一個金牌,不知是真是假?」周應 龍說:「我久不下山,這個金牌有幾兩重,哪一位朋友丟的?我給他幾兩金子就 完了。」歐陽德說:「要是幾兩金子,吾亦不來。此乃康熙老佛爺賜給河南巡撫 彭大人的,他在半路連窪莊失去了。」   周應龍說:「是那個金牌,我並不知。等我問問我各路的頭目,如得來之時, 拿出來給義士送去就是。」回頭吩咐手下人,請四路頭目都前來見見。手下人答 應去了。   只見從外面進來一個嘍兵,說:「請大寨主至集賢院聚英堂,有遠客來訪。」 周應龍說:「歐陽義士留坐片時,我去去就來。」站起來即奔西跨院,至集賢院 北大廳內,見有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 戴成、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蔡天化。 這些人見周應龍進來,立刻站起身來說:「大寨主請坐,我等聽手下人說,小方 朔歐陽德前來拜訪寨主,他是為金牌而來的麼?」周應龍說:「不錯,你等有何 高明主意,此事   怎樣辦理?」吳太山說:「寨主乃高明之人,前者張耀聯被彭朋所害,走動 人情,才把他調往京都,你我才能把馬道元救出來。彭朋這一回任,你我山寨恐 不能久占,才派我等去到半路之上劫殺贓官。我等在高碑店大樹林中,已經把彭 朋劫住,不想卻被歐陽德把我們殺敗,還有玉面虎張耀宗與他一黨。要問金牌, 請武大爺來一問便知。」周應龍把武連叫至聚英堂說:「賢弟,你把金牌取來, 我送給一個朋友。」武連答應說:「早應送給兄長,我去取來。」便出離集賢院 去了。   吳太山在旁聽得明白,說:「大寨主意欲把金牌送給歐陽德嗎?」周應龍說: 「送彼為是。你想,歐陽德乃當世英雄,今慕名前來,我也知道他所作所為之事, 心實佩服。這樣朋友不交,還交什麼人呢?」吳太山說:「是了!我與寨主數十 年的交情,不能不說。我等在高碑店與他交手被傷,那是小事。   寨主之恨彭朋,也不是為張耀聯一人。只因他縱黃三太、楊香武二人盤算寨 主,害得寨主無立足之地,有家難住,有親難投,這才聚了我這紫金山,打算養 足了銳氣,再找黃三太、楊香武去報仇。聽說彭朋做了這裡的巡撫,想要害他, 刺殺他,均不能下手。張耀聯進京買通線路,參了贓官,甚合寨主之心;不想今 日他仍復河南巡撫之任,並有皇上賜的金牌,上有『如朕親臨』字樣,先斬後奏 之權,全在這金牌之上。寨主既要害彭朋,以報當日之仇,為何將金牌復送與他? 金牌不到彭朋之手,他既不敢回奏,也不過暗暗尋找。這事要傳到京官耳中,若 遞一個本章,參彭朋失落金牌,就有謾君之罪,他必撤任。再派一個心腹之人, 買通門路,遞一道條陳,說盜金牌之人是黃三太、楊香武的黨羽,請旨先斬黃三 太、楊香武以絕後患,然後再拿盜金牌之人。這一件事不但寨主冤仇可報,也教 三山五嶽的英雄,知道咱們不是好惹之人。此乃百年不遇之機會,寨主   不為,還要將金牌送給他,這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嗎?請寨主三思。」   周應龍聽吳太山這一番話甚是有理,回想前仇,不禁咬牙忿恨。正在猶疑之 際,武連已把金牌取來交給周應龍,並不追問送給何人,便在旁邊落座。周應龍 沉吟多時,說:「吳兄所言,甚是有理。歐陽德該當如何呢?」吳太山說:「要 論武藝,咱們在座的全不是他的敵手。我有妙計一條,兵書有云:『逢強智取, 遇弱生擒』。我問寨主,是要他活要他死?說出一句話來,就有主意。」周應龍 說:「要活的怎樣辦呢?」吳太山說:「要活的,寨主回到聚義廳,就說手下之 人並未見這金牌,現已派人各處尋找,他必告辭而去。他若再來,即不見他,也 就完了。要死的,只得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應龍說:「依我說不如叫他去 的為妙,咱盡朋友之情。」吳太山說:「也好。」   周應龍便站起身來,到聚義廳內說:「歐陽義士久等了!   我問遍各寨頭目,並未得著金牌。我已派人各處去訪問,如有下落,必與兄 送信。」歐陽德見周應龍一片誠心相待,心內暗想,或者金牌未到這裡也未可知, 便說:「金牌既不在這裡,我還要去尋找下落,失陪了。」周應龍說:「吃兩杯 酒再走吧!」   歐陽德說:「事在緊急,不便吃酒。」站起身來就告辭下山去了。   周應龍送走歐陽德,回到聚義廳對眾寇說:「眾位!從今日為始,各處早晚 留神小心,怕有彭朋的黨羽前來盜取金牌。」   吳太山說:「寨主只要收藏嚴密,無人能盜的。」周應龍說:「你如何知道? 想前次的九龍杯,我費盡心機,尚被他人盜去!   我自有道理。」大家說:「寨主好好收藏,我等留神防備,大概不致失掉。」   正在商議之間,外邊跑進一名嘍兵說:「稟寨主,今有大   名府內黃縣的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前來拜訪。」周應龍聞聽,勃然變色, 說:「我與劉世昌、戴奎章三人結為昆仲,他不該前番幫助楊香武盜我的九龍杯, 今日還有什麼臉面見我!   不免請上山來,看他說什麼?你出去就說有請。」嘍兵答應,至寨外山坡上 說:「劉大爺,我家寨主有請。」   這劉世昌走在半路,正遇見鐵幡桿蔡慶、張耀宗保著彭大人往河南上任去。 劉世昌問:「蔡大哥!你也棄了綠林啦?」   蔡慶便把如何結親,大人丟金牌,歐陽德上紫金山找金牌之故說了一遍。劉 世昌說:「周應龍是我的一個拜弟,我去幫助歐陽德,把大人的金牌要回來就算 完啦!」蔡慶說:「也不知准在那裡無有?」劉世昌說:「我順便探訪探訪。」 張耀宗聽了,過去請了一個安說:「老前輩費心。」劉世昌說:「我去就是了, 那裡沒有,我再往各綠林英雄處探訪真實下落。只要找著武連,這金牌就算有啦! 我就此失陪,如有了下落,自必到巡撫衙門送信。」張耀宗與蔡慶齊說:「不送 了!」   劉世昌順路就往紫金山來,這日到了前山,叫巡路的報上山去。不多時,出 來說有請,卻不見人出來迎接。劉世昌進了寨門,見聚義廳上有無數綠林,周應 龍端坐上面,並不站起來相迎。劉世昌直上大廳,眾寇站起來說:「劉寨主請坐。」 劉世昌說:「眾位請坐。」在東邊擺了一個座位,讓劉世昌落座。周應龍說:「兄 長前次帶人來盜九龍杯,我也未給兄長道謝,多有苦心。」這兩句話,說得劉世 昌面紅耳赤,半晌說:「賢弟休聽過耳之言,那日我去追盜杯之人,並未追上。 在半路遇見了一個知己的朋友,我二人久未見面,故此談了幾天心。今日特來看 望賢弟,順便探訪一個慕名的朋友,叫賽展熊武連,不知在這裡無有?」西邊過 來武連說:「寨主,在下就叫武連,不知找我何事?」劉世昌說:「我先到貴莊 找尊駕,宅上一個人   沒有,不知因何移遷此處?」武連也久聞劉世昌之名,又知是寨主的拜兄, 就把彭公誤走連窪莊,被他識破拿住,從身上搜出了金牌,把彭公放在土牢,又 被人救去,我怕官兵剿拿,才攜眷來這紫金山留住幾日,躲避躲避之事說了一遍。 劉世昌說:「武兄所作之事,乃騎虎之勢。你不如把金牌交給我,我保你無事, 回家耕種田園,自己房屋又不少,何必在這山上受人之制。」周應龍在旁聽他這 話勃然大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賽李廣智盜金牌 周應龍割袍斷義

  話說花刀無羽箭劉世昌在聚義廳上,說得武連一語不發,進退兩難。周應龍 聽了這話,就知有人使他來要金牌,心中好生不悅,說:「劉大哥的話,我聽明 白了,你原是為金牌而來。   也好,金牌在我這裡,你叫能人來盜吧!你我從今割袍斷義,划地絕交,再 別說你我金蘭之好。你若犯在我手內,絕不能饒你。你去吧!」劉世昌見周應龍 拉佩刀把自己衣服割下一塊來,便站起身說:「好,我去也!」   劉世昌一怒出離了大寨,越想越有氣,心中說:「當年楊香武盜九龍杯,何 等威風,名揚四海,我劉世昌一生心腸最熱,曾得罪了無數的朋友,我也施展施 展我生平所學,非盜出金牌來誓不為人!」正想著,已至山下。只見前面有一條 大漢,身高九尺,膀大腰圓,面似烏金紙,濃眉大眼,身穿綢子褲褂,足登青緞 快靴,手拿一條鐵棍,有茶碗粗。劉世昌看罷,暗為稱奇。忽聽那黑漢說:「朋 友,紫金山在哪裡?求你指引一條道路!」劉世昌問:「你貴姓?哪裡人?要往 紫金山找何人?」   那黑漢說:「我叫常興,外號人稱鑌鐵塔,去找金翅大鵬周應龍。」劉世昌 說:「你跟我到集賢鎮,我也要找周應龍要金牌去,我叫花刀無羽箭劉世昌。」 二人同至山口外集賢鎮飯店。   劉世昌說:「你又不會飛簷走壁,依我之見,你在這裡等我,我明日必定把 金牌帶來,同你去見大人。」常興說:「也好!我就在此等你,你明日午後不來, 我再找他去。」   二人要了酒飯,吃喝已畢。劉世昌留常興在這裡住下,自己收拾好了,背插 單刀,施展陸地飛騰之法,進了山口。聽山上方交初鼓,寨門之上燈光隱隱,梆 鑼之聲不絕。他從東邊上牆,竄至裡邊,在房上尋找周應龍的臥房,好盜金牌。 哪知今日張耀聯買糧回山,派小金剛苗順、蠍虎子魯廷二人查山,帶二十名親隨 正在巡查,忽見東房上一條黑影,小金剛苗順翻身追上房去,劉世昌看見,用墨 羽飛篁,正打中苗順面上,滾於就地。魯廷飛身追去,也被劉世昌一緊背低頭錘, 打於房下。   下邊這些手下人一陣銅鑼之聲,各處燈籠火把,亮子油鬆,照耀如同白晝。 吳太山等四下裡圍上來,蔡天化一毒鏢,正中劉世昌肩背之上,群寇上前掄刀亂 剁。可憐這位老英雄,今日竟喪在紫金山了。周應龍說:「慢剁!」用燈光一照, 只見被剁之人,乃是劉世昌。周應龍一見,一陣傷慘說:「我二人自幼在一處, 至今數十餘年,不想今天誤死於此地。」吩咐人抬至山下掩埋。   天明起來,升了聚義廳,眾寇參見周應龍已畢,忽聽從外跑上一個回事的嘍 兵說:「山下有一個黑大漢大罵!請寨主示下。」周應龍說:「反了!哪裡來的 野種,這等膽大!薛虎、魯豹、羅英、高俊四位賢弟,下山把他給我拿上來,詳 細審問,是被哪裡人所使?」美髯公薛虎、小溫侯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 麒麟神槍太保高健這四個人,乃是周應龍心腹之人,立刻點了一百名飛虎嘍兵, 一棒鑼響,闖下山岡。只見那黑大漢手執鐵棍,足有七八十斤重,正是鑌鐵塔常 興。他在集賢鎮因不見劉世昌回來,疑是已經被害,自己性如烈火,即給了店   錢,問明道路,來至山下,望上一瞧,正看見小頭目毛榮帶十數名嘍兵查山。 毛榮一見常興這般雄壯,也不敢發話,離著老遠的說:「找誰呀?你偷看什麼?」 常興說:「我來找劉世昌的,在你這山寨未回去,快些叫他下來。」毛榮說:「劉 世昌早已死了,他來盜金牌,被巡山頭目拿住,亂刀剁死。」常興一聽此言,掄 起棍來就打。毛榮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去報我家寨主知道。」立時跑上山 去。   不多時一片鑼聲,從山上下來一伙嘍兵,為首四個頭目。   頭前那個,年約四旬以外,面如紫玉,青綢子包頭,小青綢子褲褂,青布快 靴,濃眉大眼,滿面黑鬍鬚,手執青龍偃月刀,鋒利無比。二人各通姓名,薛虎 掄刀直奔常興。常興用杯中抱月架勢往外一磕,薛虎急撤回來,把刀頭向對方心 前一刺。常興磕開,舉棍蓋頭就打,薛虎雙手順刀,接住棍順水推舟,直奔常興 脖項。常興用棍往外一磕,壓得薛虎兩膀發麻,往後就跑。小溫侯魯豹擰畫桿方 天戟照定常興分心就刺,常興兩膀按勒,往外一磕,把魯豹虎口震開,鮮血直流, 敗回本隊。羅英又搶折鐵刀跳過來就砍,戰了幾個照面,也敗了回去。高俊擺虎 頭鑿金槍殺上來,仍未取勝。   手下人報上聚義廳。金翅大鵬周應龍說:「哪位給我把他拿來?」青毛獅子 吳太山、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蔡天化這六個人 說:「我等去拿這小輩,把他亂刀砍死。」六個人各帶兵刃,手下嘍兵一百名, 出離大寨,下了山嶺。蔡天化拉鑌鐵加鋼鐧,跳至常興跟前,擺鐧蓋頂就打。常 興用棍相迎。紅眼狼楊春見常興棍法精通,怕蔡天化不能取勝,叫黃毛吼李吉拿 練子抓照定常興就抓,又派嘍兵用絆腿繩絆。常興倒於就地,被他等上前捆住, 抬上聚義廳來。   周應龍說:「黑漢,你是哪裡人氏?來此叫罵,被何人所使?」   常興說:「我叫常興,在衛輝府住家。因你使人盜了彭巡撫的金牌,我特來 找你要金牌的。我是撫標把總,今日被你拿住,該殺該剮,任憑於你。」周應龍 暗想:「這這金牌怕要惹出大禍來!」便說:「來人,把他給我暫押東院土牢之 內,候我行兵之日,用他祭旗。」五軍都頭目毛榮,立刻押常興奔東院去了。   這裡周應龍說:「目下山寨糧草備足,人都齊全。自今日為始,巡察西南兩 座山口,派小金剛苗順、蠍虎子魯廷;巡察前山大寨門,派惡太歲張耀聯;巡察 各處查拿奸細,派賽展熊武連;總理巡捕,兼管出入腰牌,派惡法師馬道元。嘍 兵各處值宿,輪流替換巡察。各處該值之頭目:派蔡天化在聚義廳日夜值宿,派 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金眼駱駝 唐治古、火眼狻倪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 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這十二位輪流替換。」分派已畢,吩咐廚下備辦酒席, 請眾位吃酒。嘍兵調開桌椅,擺上各樣乾鮮果品,冷葷熱炒,山珍海味。金翅大 鵬周應龍親自斟酒,盡歡而散。   天有正午之時,有巡山嘍兵前來稟報說:「有歐陽德要見寨主。」周應龍聽 報一愕,暗說:「不好!這廝前來,有些難惹,我不免接他進來,見機而作。」 青毛獅子吳太山見周應龍發愣,過來說:「大寨主不必為難,他來之時,如此如 此,可以成功。」周應龍說:「好!你等不要見他,都在兩廂暗中觀看動靜。」 眾寇聞說,各自安排去了。周應龍這才吩咐嘍兵鳴鑼,聚集了三百名親軍護衛、 飛虎嘍兵,各穿號衣,懷抱四尺二寸長的斬馬刀,親自往外迎接。不知二人見面, 歐陽德該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歐陽德二上紫金山 周應龍智賺小方朔

  話說歐陽德到了紫金山下,叫巡山嘍兵報上山去。不多時,寨門大開,周應 龍親身迎接出來。歐陽德說:「寨主好哇?久違久違!」周應龍說:「義士別來 無恙,裡邊請坐。」二人攜手進寨,至聚義廳落座。手下人上來獻茶。有美髯公 金刀無敵薛虎、小溫侯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槍太保高俊這 四個人,在兩旁伺候。廳外有都頭目毛榮,領著三百名嘍兵。歐陽德說:「寨主, 這幾日金牌可有下落無有?那武連來到這裡,住了幾時?」周應龍聽罷,帶笑說: 「金牌卻有下落,我已派人往北邱山去取了,義士在此等候幾日。」吩咐毛榮去 到廚房備酒,給歐陽義士接風。家人擺上各樣菜蔬,周應龍讓歐陽德上座,自己 主位相陪。歐陽德聽見金牌有了下落,心中甚為喜悅,不覺開懷暢飲。頭幾杯是 家釀美酒,薛虎、魯豹、羅英、高俊四個人前來執壺敬酒,酒過三巡,想把歐陽 德灌醉。周應龍知歐陽德是俠義英雄,要害他不容易,非得帶了酒不能用計,便 也執壺敬酒。歐陽德在江湖多年,真假虛實總看得出來,見周應龍這番光景,竟 也認以為真。他想,那金牌也許落在北邱山座山雕周應虎那裡了,自己倒也放心。 他既知金牌當真有了下落,喝得已有八分醉了。周應龍叫毛榮換熱酒   來,親自給歐陽德斟上。歐陽德喝了幾杯,不知不覺頭眩眼黑,天地旋轉, 腳底下發輕,心慌意亂。他情知不好,把酒杯一擲,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 你用些什麼藥酒,快些說來!」一伸手要抓周應龍,未能抓住,即跌於地下,不 能動轉。金翅大鵬周應龍用五靈返魂藥酒把歐陽德灌入迷魂鄉,不省人事,便吩 咐手下人拿黃絨繩把他捆好,送到西花園逍遙閣上東裡間屋內。手下人答應,抬 歐陽德下去了。吳太山說:「寨主,此時把歐陽德收在花園逍遙閣之內,必須派 一個人看守。」周應龍說:「寨內頭目,就是胡鐵釘無事,派他看守西花園。」 苗順說:「寨主,我這裡有一粒丸藥,塞在歐陽德鼻孔之內,管保他醒不過來。」 家人立刻拿去辦理,大家晝夜留神。   且說彭大人、蔡慶、張耀宗三個人,順大路走至夾道,見前面有兩輛車停住, 正自打架。張耀宗瞧見都是自己人,連說不可打架。   書中交代:頭前這輛車,乃是金頭蜈蚣竇氏,帶著女兒惡魔女蔡金花,趕車 的是家人蔡順,因為走到夾道溝北口,約摸有一里多遠的路,只可走一輛車;卻 見從南來了一輛二套太平車,兩個鐵青騾子,車內坐著兩個僕婦,中間坐著一個 女子,年有十七歲,生得芙蓉粉面,眉黛青山,目橫秋波,真有仙女之姿。怎見 得,有詩為證:才向瑤台覓舊縱,曙鴉啼斷景陽鐘。   薄施脂粉妝偏媚,倒插花枝態更濃。   立盡晚風迷蛺蝶,坐臨秋水亂芙蓉。   多情莫恨蓬山遠,只隔珠簾抵萬重。   蔡順高聲說:「南邊車別來,要往後轉開。」那邊趕車的說:「你少走一箭 之路,我就過去啦,省得費事。你好好退回去,免得費事。」蔡順說:「你說的 不算,你退回去,讓我過   去。」那個趕車的人把臉一沉,說:「你說的不算,連你的車主也不行。」 金頭蜈蚣竇氏一聽,說道:「小子你別說啦!老太太這輛車是不能退的,你們快 些讓太太過去。」車內蔡金花說:「你要不退回去,別說我打你。」那車裡坐的 女子一聽,只氣得面目改色,說:「你等別欺負人,我不與你一般見識。」蔡金 花說:「別不要臉,我撕你去。」那車上的女子,聽蔡金花的言語骯髒,便把奶 娘、僕婦一分,她自己用寶藍縐手絹把頭包好,跳下車來。她身體靈便,身穿著 桃紅色女襖,蔥心綠中衣,腰繫西湖色汗巾,足下紅緞花鞋又瘦又小,粉面生嗔, 蛾眉倒豎,杏眼圓睜。蔡金花性如烈火,一生不服人,見那女子這般景況,也跳 下車來,把銀紅色女襖掖好,伸手就抓那個女子。那個女子用拳相迎。兩個人上 下翻飛,躥縱跳越,閃展騰挪,門路精通,速小綿軟巧,手眼身法步各按門路。 把兩個趕車的嚇得也忘了開車啦!盡瞧兩個女子打架。   正在爭鬥之際,忽聞正北馬蹄之聲,正是張耀宗、蔡慶保著彭公走到這裡。 蔡慶說:「別動手,這是為什麼?」張耀宗說:「別打,我來啦!」那邊那個女 子一瞧,說:「哥哥來了。」   連忙住手。蔡金花見她父親來了,也閃在一旁。   書中交代,那邊來的女子名張耀英,人送綽號俠良姑。她因哥哥玉面虎張耀 宗從家中走後,至今並無音信,師兄歐陽德也未見回來,甚不放心,便把家中之 事托老家人管理,內宅有張耀宗的乳母甄氏照應,自己仗著一身本領藝業,帶了 奶娘劉氏、僕婦洪氏,趕車的家人張忠,離家到河南各處尋找,卻並無下落。打 算要往京都去找兄長張耀宗,今日正走到夾道溝,遇見蔡金花,乃是未過門的嫂 子。張耀英對兄長說明了方才打架之故。蔡慶也過來給大家引見了。眾人各回車 去。   過了黃河一站,就是汴梁城。彭公接了印,拜了同寅藩臬   道府,祭了聖廟、忠賢祠等處。因知前次捉拿的惡法師馬道元,已被知府貪 贓受賄,放縱大盜逃去。彭興即遞了一個折子,把知府武奎參了。接任五天,彭 興來稟說:「把總常興告假走了。」   張耀宗也跟大人告了十天假,要去找金牌。竇氏和蔡金花住在慶和店,作為 公館。蔡慶同張耀宗住店內北上房東屋,蔡金花母女住西屋裡,張耀英住外間屋。 靠北牆八仙桌一張,兩邊各有一把椅子。蔡慶與張耀宗落座,說:「姑老爺今日 告假,要給大人找金牌去,倘歐陽義士回來,豈不兩誤?據我想來,不如等幾日。」 張耀宗說:「你老人家說的話雖然有理,怎奈歐陽師兄一去未回,我心驚肉跳, 恐他中了周應龍的詭計,我去探訪探訪。」蔡慶說:「我有一個主意,少時我辦 一份壽禮,同你到高家莊去,那裡有一位老隱士,名喚魚眼高恒,明日是他八十 壽辰,天下各處老少英雄去的不少。我們一則暗訪金牌下落,二則歐陽義士想必 有人遇見他在哪裡?如歐陽義士當真在紫金山未回,你我到集賢鎮,住在自己店 內暗中探訪。不知姑老爺意下如何?」張耀宗聽罷,說:「很好!你老人家便請 置辦壽禮四樣。」又吩咐家人要好好伺侯主母與二位姑娘。   次日,僱了一輛車,翁婿二人坐著,竟奔高家莊而來。日色西斜之時,已到 高家莊,只見莊外樹木森森,進了村口,東頭路北是一片瓦房,門首張燈結綵, 大門外有家人伺侯。車到門首,蔡慶、張耀宗二人下車,將禮單交給家人拿進去。 不多時,魚眼高恒、水底蛟龍高通海父子親身迎接出來。蔡慶、張耀宗翁婿二人 過去見了禮。張耀宗自通名姓,給高恒行禮。高通海過來拉住張耀宗說:「大哥 從哪裡來?自從那日一別,時常想念。」劉德太也出來與張耀宗見禮,問:「蔡 伯父好?」蔡慶說:「劉老大你好哇?到這裡來拜壽啦!你老親好。」說著話, 五個人往裡走至客廳內,見綠林英雄有滾了馬石賓、樸刀   李俊、泥金剛賈信、快斧子黑雄、滿天飛江立等三十餘人,大家敘禮已畢。 不知怎樣打聽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高家莊群雄聚會 玉面虎二盜金牌

  話說鐵幡桿蔡慶翁婿二人到了客廳之內,與眾人見禮。高恒讓坐,又給諸位 引見,拜了壽。外面家人進來稟報:「今有紹興府南霸天飛鏢黃三太的大少爺黃 天霸,前來給莊主拜壽。」   高恒叫高通海出去迎接進來。大眾看那天霸:年有十五六歲,中等身材,頭 戴新緯帽,身穿藍寧綢單袍,腰繫涼帶,外罩紅青外褂,足登青緞官靴,面若團 粉,唇若涂脂。大家皆贊美讓座。黃天霸說:「高叔父請上,小姪拜壽。」高恒 說:「人到禮全,賢姪暫請歇息吧!」黃天霸說:「姪兒奉父親之命,特來給叔 父拜壽,你老人家請上來,先為拜壽。」高恒帶天霸到壽堂,正中掛著福祿壽三 星圖。天霸拜了壽,來至客廳坐下。外面又來了賀天保、濮天鵬、武天虯三位, 還有那紅旗李煜、鳳凰張七、鐵掌方飛、蓬頭鬼黃順、落馬川劉珍。這幾位英雄 來到,與眾人見禮。外面又來了賽毛遂楊香武、鐵背熊褚彪、花驢賈亮、小霸王 杜清、勇金剛杜明等。大家彼此見禮,同到壽堂拜壽。大廳上擺了十二桌酒席, 共有六七十位綠林英雄,敘齒讓座,均是水旱兩路的大響馬。水底蛟龍高通海與 多臂膀劉德太二人讓酒。蔡慶見眾人來找自己談心,他就暗探各人的口氣,問那 同桌坐的杜氏兄弟說:「聞二位前在連窪莊救我親戚張耀   宗,多承費心,不知武連逃於何處,二位知道否?」杜清說:「武連自己懼 罪,攜眷逃在紫金山金翅大鵬周應龍那裡,還帶去一個金牌,乃是康熙佛爺賜與 河南巡撫彭大人的。又聽說為此已在山上死了三位有名的人物,都是為盜金牌, 死得甚慘。   頭一位就是賽李廣花刀無羽箭劉世昌,第二位是撫標把總常興,第三位是小 方朔歐陽德,這三位都是中了他的詭計。我也想要去盜那金牌,只因道路不熟, 恐遭不測之險,故此我兄弟二人先來祝壽,再為打算。」   蔡慶聽罷這話,大吃一驚!幸而張耀宗不在跟前,他正和劉德太、高通海在 那裡說話,坐在一桌,離得甚遠,未曾聽見。   劉德太也不知他父親被害。蔡慶說:「二位千萬別和眾人說,那周應龍作此 欺天之事,我和他誓不兩立。」哪知旁邊早有聽賊話的人,一桌四位,乃是賀天 保、濮天鵬、武天虯、黃天霸。   他們因方才見面,分外親近,情同手足,正飲酒敘談別後的事,忽聽杜清與 蔡慶提說彭巡撫如何丟金牌,紫金山周應龍如何兇惡等情。黃天霸乃是用心的 人,在家聽他父親說過二盜九龍杯,大鬧避俠莊,與周應龍兩下結仇的事,又知 他父親與彭公相好,自己便想當著眾人顯顯他的生平所學,要把金牌盜來,奉上 巡撫衙門,我既揚了名,且早得報三位之仇。主意拿定,便把賀天保拉到外面, 將這件事告訴他。賀天保聽了說:「也好,我叫二弟、三弟也一同前去,咱四個 人吃完了飯就走,明日一早在壽堂把金牌拿出來,叫這些英雄也知咱兄弟四人的 本領。」二人商議好了,入內落座,又把此事說與濮天鵬、武天虯二人。   吃飯已畢,見那鐵幡桿蔡慶愁眉不展,坐在一旁。   這小四霸天不帶跟人,只把所用的兵刃帶好,暗暗出了大門,到了莊口,順 著小路進山。只見山路崎嶇,樹木森森,四個人全不認得紫金山的路逕,逢人便 問。正往南走了約有二十   裡光景,見前面有一座樹林,從裡面出來一人,望著他們四人上下直瞧。賀 天保年方十七歲,在家常聽他父親說外面綠林水早盜賊的規矩。今日瞧見這個人 探頭探腦地往外瞧,他就知道是蹈盤子的伙計,自己便把彈弓子扣好,照定那人 就是一下,正中面門之上。濮天鵬過去,把他按倒,問:「你是哪裡的賊人?快 說實話!」那個人說:「小太爺饒命!我就是前面這座山上的嘍兵,奉巡山頭目 之令,前來偵探事情,遇見你們四位爺爺。」賀天保說:「你家寨主姓什麼?」 嘍兵說:「姓周,淮安避俠莊人氏。」賀天保拉刀把他殺了,把屍首擲於山澗之 內。   四個人進了樹林,見對面有十數個嘍兵,各執兵刃,大喊一聲說:「哪裡來 的小輩,殺了我們同伴的人,我等特來替他報仇!」   大家往上把四位小英雄圍住。賀天保抽出折鐵刀來掄刀就砍,濮天鵬拉豹尾 單鞭就刺,武天虯擺雙鐧就打,黃天霸拉出刀來就剁。這幾個嘍兵,拋槍擲刀, 逃奔上山送信去了。   原來這座山不是紫金山,乃是北邱山,又名普球山。此處寨主名叫座山雕周 應虎,押寨夫人戴賽花,乃是戴勝其的妹子,也是一身好功夫。先有她胞兄神彈 子火龍駒戴勝其在這裡闖立,現時戴勝其已在羅家店北頭金龍寶善寺出了家。這 山就是他夫妻二人占了,後來又新來了荒草山的漏網之賊並力蟒韓壽,和他妻子 母夜叉賽無鹽金氏,雪中駝關保,這三個人就在此幫助。   今日正在分金廳上閒坐,忽見外面巡山頭目姚燮前來報道:「山下來了四個 小孩子,把巡山嘍兵打敗,請眾位寨主令下!」周應虎性如烈火,大嚷道:「哪 裡的小孩童來此撒野?我去結果他的性命。」旁有雪中駝關保說:「我去拿這幾 個小輩來,請寨主發落。」周應虎說:「很好!」母夜叉賽無鹽說:「我幫助你 去。」二人帶了一百名砍刀手下了山寨,見那四個小英雄各執兵器,破口大罵: 「山賊快拿出金牌來,饒你不死。」   正罵得高興,黃天霸說:「三位兄長,我們作事不可魯莽,依我之見,咱們 是來盜金牌,替彭公辦事的,為了叫高家莊所來的綠林之人,看看我們四人之能。 我們將他的人打敗了,他那寨主定然下來,我們不可久戰,得勝即問他要金牌。 給了咱們金牌,咱們就走。他的人太多,若久戰必敗。」賀天保說:「老兄弟你 說的甚是,與我意見相同。」四人正在議論,忽見從山上來了一男一女,串領一 群嘍兵,喊聲如雷。那男子年約三旬,青絹包頭,藍綢子褲褂,足登快靴,面似 桃花,二目有神,手使銅棍。後面跟有一個丑婦,年亦三旬光景,頭生黃髮,一 臉橫肉,弔角眉,小眼圓睜,秤砣鼻子,厚嘴唇,露著一口黃牙根,身穿藍女中 衫,水紅中衣,兩隻大腳長有尺餘,手拿鐵棍,一副兇惡之相。武天虯擺雙鐧, 大喊一聲道:「你等山賊休要撒野,通上名來。」關保說:「我乃雪中駝關保, 乃本山之主,你們是哪裡來的?竟敢前來送死!」武天虯哈哈大笑說:「山賊! 你家小太爺乃是江蘇人氏,姓武名天虯,自幼闖江湖,聽說你這裡山勢甚好,我 兄弟四人前來,先殺你為首之人,我們要佔據此山。」關保見這個小孩子說此大 話,長得雖也英武,如何能懼怕於他,便掄棍往頭上打來。武天虯雙鐧一分,往 旁一閃,把雙鐧施展門路,上下翻飛。那關保的棍也使得精通,分為三十六手天 門棍,四十八招右門棍。武天虯少年英雄,身體靈便,血氣方剛,與關保殺得難 解難分。濮天鵬瞧那武天虯雖說是少年英雄,恐敗下風,落人恥笑,他也拉單鞭 照定關保面門就打。關保用棍相迎。這邊母夜叉舉棍也來相打,和濮天鵬殺在一 處。   賀天保見山下還站著些嘍兵,甚是驍勇,恐怕寡不敵眾,難以取勝。便與黃 天霸向對面嘍兵說:「你們這座山的寨主是金翅大鵬周應龍嗎?我等是有要緊的 事來找他,你們可說實   話!」那些嘍兵說:「我們寨主是座山雕周應虎,這山叫做北邱山,又名普 球山。你等是哪裡來的?快說實話!我看你一個小小孩子,有什麼能為,竟敢前 來送死。」黃天霸對賀天保說:「你幫助三哥去,我來殺這個匹婦。」擺單刀跳 過來,照定母夜叉賽無鹽就剁。金氏瞧黃天霸年幼之人,生得標緻,便用棍一指 說:「孩童休要討死,你趁早去吧,老娘不與你一般見識。」   黃天霸聽了,一陣冷笑說:「丑婦休要逞強,小太爺來結果你的性命。」掄 刀就砍。金氏用棍相迎,兩個人殺了兩刻工夫。   黃天霸假說道:「我要去也!丑婦你別追我。」回身就走,金氏一擺棍就追。 黃天霸知道有人追趕,便把鏢掏出三隻來,照定金氏颼的一鏢,正中左眼。金氏 痛得哇呀呀說:「不好了!你這小廝好厲害,傷了我的左目。」黃天霸又一拍手, 說聲「著!」   又中在右眼上。金氏只疼得用雙隻手遮著說:「好厲害呀!」黃天霸再把第 三隻鏢照定金氏後陰門之上放去,正中在屁股上。   金氏「哎喲」一聲,倒於就地。黃天霸鏢打母夜叉賽無鹽金氏的三眼,只氣 得關保目瞪口呆,大喊一聲說:「孩子們,你等大家齊上!」眾嘍兵各掄兵刃往 前殺來。不知小四霸天如何盜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四霸天頭探北邱山 俠良姑單身盜金牌

  話說黃天霸把母夜叉打了三鏢,賀天保暗暗稱奇,說:「老兄弟真好本事。」 那邊嘍兵要往上圍,賀天保把彈弓照著那為首的嘍兵打了幾下,嚇得那些嘍兵再 也不敢上前。賀天保又猛然一彈,正中在關保腦門之上,打得他腦漿直流,死於 山下。   四個小英雄說:「我等赦過你們這些嘍兵,咱們回去了。」四人連夜回高家 莊而來。   再說蔡慶聽了杜氏昆仲之言,心中忿忿不平,又怕歐陽德死在紫金山上,又 不敢向張耀宗說知。天至黃昏,他才把盜金牌和拿周應龍之事,向魚眼高恒、多 臂膀劉德太、水底蛟龍高通海說了。劉德太聽說他父親被擒,便求高家父子幫助, 並求再約請幾位協助。蔡慶說:「我們翁婿先上集賢鎮天和店內等候,大眾不見 不散,約定明午在店內恭候。」蔡慶同張耀宗二人在日暮之時,離開高家莊前往 集賢鎮。   天已初鼓之時,來到店門首叫門。小伙計開門,見是東家蔡慶來了,說:「上 房是老內東帶著二位姑娘住了,你老人家往西房吧!」蔡慶說:「她們作什麼來 了?」那上房屋裡金頭蜈蚣竇氏聽見是她男人來了,即叫兩個姑娘往西屋中去。 她說:「你們進來,屋內沒人。」蔡慶同張耀宗進來,張耀宗給他岳   母請了安。蔡慶說:「你來做什麼呢?」竇氏說:「你同姑爺走後,兩位姑 娘要上紫金山盜金牌去是,我想她二人是女孩兒家,如何去得呢?我不放心,故 此同兩位姑娘來集賢鎮自己店中住著,好打聽消息。我又想這裡是紫金山的西山 口,你們若從高家來,必須從這裡過。我方才到店問了伙計,他說你們尚未來啦!」 蔡慶說:「為這金牌費了大事。頭一件,此山地勢險峻,周應龍足智多謀,他的 爪牙甚多,河南撫標把總常興已被他擒上山去;內黃縣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 何等英雄,也被他害了性命;小方朔歐陽德蓋世英雄,還中了他的詭計,被困山 寨。   你千萬別放兩位姑娘去,等待明日高家父子到來,再為計議去盜金牌,或者 派人和他硬要,他若給了,兩罷干戈。這紫金山並非容易可破的。」張耀宗說: 「也好!想我師兄歐陽德精明強乾,智謀過人,又有一身軟硬功夫,不知為何被 他所算?我怕他性命不保,故此我要急去才好。」蔡慶說:「明日去吧,諒他也 不敢謀害。等候眾人到齊,也作一個準備。前者我助南霸天黃三太盜九龍杯,在 避俠莊與他結仇,今日不可輕敵。」張耀宗說:「甚是有理。」   竇氏說:「你爺兩個在這裡安歇吧!明日好應酬眾人,我往西屋和兩位姑娘 睡去。」蔡慶點頭。竇氏來到西屋,見蔡金花獨自悶坐,閉目打盹,卻不見俠良 姑張耀英,連忙問女兒:「你張家妹妹呢?」蔡金花說:「方才見她收拾好了罩 頭,我問她哪裡去?她說同她哥哥往紫金山去盜金牌。我勸她幾句,她說要去外 間屋偷聽我父親與他哥哥說些什麼?故此我沒跟她去。」竇氏聽說,嚇了一跳! 急忙在院中找了一遍,並無下落,心中甚是急躁。到了東屋,見他翁婿尚未睡下, 便說:「不好了,張姑娘獨自上紫金山啦!」張耀宗一聞此言,急忙拉刀要追。 蔡慶說:「不要忙!我同你前往。」二人上房,跳下街心,   順小路直奔紫金山而來。蔡慶在後面說:「姑爺,今日如遇見山賊,不可亂 戰,只要找著姑娘就為上策,先把姑娘勸回來,然後再辦別事。」張耀宗答應說: 「是。」   二人走至赤鬆嶺,往東拐進了紫金山山口,道路崎嶇,坑塹不平。借著星月 之光望東一瞧,都是高山峻嶺,樹木森森。   走了多時,往北是一條大路,見北面這山比別的山高出一頭,上邊燈光閃閃, 更鼓齊鳴。二人順著山道,往上直走,到了頭道寨門,見裡面寂靜無聲,二人不 敢從這條路上走,又往東走了一箭之地,見上面無人,二人施展飛簷走壁之法, 躥上牆去,掏出問路石往下一擲,聽是實地。二人跳下牆去,在各處尋找,聽那 天已有二更三點。二人走在分金聚義廳左右,找那周應龍的住處,卻不見俠良姑 張耀英的下落。二人正在著急,忽見對面燈籠引路,有數十名嘍兵跟隨,為首一 人,身高七尺,面如青粉,濃眉大眼,二目有神,身穿藍綢子褲褂,青綢中衣, 青緞快靴,手提一對雙鐧,此人乃是周應龍的大徒弟蔡天化,帶著嘍兵來查前山。 他把燈光一閃,見前面有兩條黑影一現,再看不見了。蔡天化一見,知道有盜金 牌之人前來,便站住腳步,立刻吩咐手下人不准動,他飛身上房,往各處一瞧, 見東南有兩個人伏在天溝之內。他把金星毒藥弩按上,照定那兩個人就是一下。 蔡慶用虎頭鉤撥開,跳下院中,說:「周應龍你快出來,我今既來,要會會你的。」 這小子蔡天化如何肯聽,舉雙銅跳於就地,說:「來!我看你有多大本領,我來 結果你的性命。」直撲蔡慶而來。張耀宗說:「你老人家閃開,我自有拿他之策。」 使單刀往上迎來。蔡天化雙鐧使動如飛,張耀宗閃展騰挪,施展刀法與他爭鬥。 蔡慶恐其有失,使虎頭鉤協力相幫。   那邊跟蔡天化之人拿起號鑼來,打了一陣。   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   賽瘟神戴成、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 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這一干人,在集賢院中聽見 鑼聲響亮,各持兵刃來至前院聚義廳,只見蔡天化正與蔡慶、張耀宗二人動手。 群賊各往前相助。惡法師馬道元與小金剛苗順、蠍虎子魯廷三人,帶手下人等各 執燈籠火把照來。群賊把二位英雄圍住,各舉兵刃,與蔡慶、張耀宗二人相殺。 吳太山認得蔡慶是綠林中人,說:「好蔡慶,你勾串官兵來此紫金山盜金牌,今 日把你拿住,剝皮摘心,活活處死你。」蔡慶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你等不知自愛,真正討死!少時大隊官兵一到,你等全該萬剮凌遲,禍滅九族, 墳平三代。」口中雖然這樣說法,心內卻是害怕,知道賊人勢大,又不見姑娘俠 良姑張耀英在哪裡,自己還不能走。張耀宗遮前顧後,見賊人越殺越多,已覺得 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小金剛苗順把折鐵刀一掄,照定張耀宗後頸就砍,張耀宗 只顧在前面招架,不提防背後那刀離頸項只有一尺多遠了,忽從西房上飛來一枝 袖箭,正中在苗順手腕,刀擲於地,又一袖箭,正中苗順左目,疼得他哎喲哎喲, 直喊厲害。那房上又一袖箭,正中在苗順的咽喉。   此時跳下一位女子,手帕包頭,身穿桃紅色褲褂,汗巾繫腰,金蓮三寸,手 執單刀跳下房來,手起刀落,便把苗順的頭砍於就地。吳鐸一看,是一個千姣百 媚的女子,他心中甚喜,說:「美人,我家寨主正想一位二夫人,你來得也巧。」 這姑娘一聽,氣得蛾眉直立,二目圓睜,說:「小賊種!你姑奶奶結果你性命就 是了。」提刀就砍吳鐸。蔡慶一看女兒來到,心中著急!這未出閨門的女子,又 有未過門的姑爺在此,若被人撕上一把就不好看。只見自己妻子竇氏,手擺雙鉤 跳下來,說:「喲!好猴兒崽子,老太太來也!」   此時周應龍方才睡醒一覺,聽到前邊喊殺之聲,急忙穿好衣服,把金裝銅一 抱,叫親隨嘍兵點起燈籠火把,在外邊把守內寨。美髯公神刀無敵薛虎、小溫侯 銀戟將魯豹、俏郎君賽潘安羅英、玉麒麟神槍太保高俊這四個人,帶四十名飛虎 嘍兵,跟周應龍從外面殺奔大廳而來。他一看,認得是上蔡縣葵花寨的鐵幡桿蔡 慶與金頭蜈蚣竇氏,說:「好一個蔡慶,敢來紫金山討死!眾家兄弟把他等拿住, 碎屍萬段!」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張耀宗大戰紫金山 水底龍聚眾捉群寇

  話說金翅大鵬周應龍帶領嘍兵,圍住蔡慶等四人,吩咐手下群寇,務要生擒 蔡慶,以報當日盜九龍杯之仇。蔡慶寡不敵眾,知道久戰必敗,又無接應,正在 為難之際,只聽得前邊牆上有人說:「小輩,你休要以多為勝,我多臂膀劉德太 來也!」   跳在院中,直撲周應龍,要替父親報仇雪恨。   劉德太因蔡慶走後,他問杜清說:「張耀宗是在哪裡丟的金牌呢?」杜清把 方才對蔡慶所說的話,又對他說了一通。劉德太一聽,說:「好周應龍,我和你 誓不兩立!我在各處尋訪我父親,不想竟被賊人所害。他和我父親還是結義兄 弟,我若不替父親報仇,怎能立在世上為人?」杜清不知劉德太是花刀無羽箭賽 李廣劉世昌之子,一聽方知此事,連忙過去勸解。劉德太他父子連心,焉能耐得 住,一縱身跳在院中,拉刀竟奔紫金山來替父報仇。他不管道路崎嶇,借著星月 之光,施展陸地飛騰之法,天有三更之時到了紫金山,正聽得上面一陣鑼聲響亮。 劉德太到了頭道大寨門,聽得裡面殺聲不止,又是夜靜更深,空谷傳聲,聽得更 遠。那寨牆上點著號燈,嘍兵來回的巡視,有惡太歲張耀聯率領著。劉德太由西 邊飛身上牆,進了大寨門,又進了二道寨門,瞧見聚義廳前有七十名嘍兵圍在四 面,   各執燈籠火把,懷抱樸刀。那周應龍在正北抱著金裝鐧,左有薛虎、魯豹, 右有羅英、高俊四個心腹之人護助,當中有吳太山等,把張耀宗、蔡慶、金蜈蚣 竇氏、惡魔女蔡金花四個人困住。劉德太本是來此報仇,他跳下來,便提刀直撲 周應龍說:「小輩!劉太爺來殺你。」蠍虎子魯廷用刀相迎。劉德太本來是急啦, 見他來迎,抽回刀來分心就刺。魯廷用刀往上一磕,劉德太提刀又砍,魯廷往旁 一閃,劉德太便摸出墨羽飛篁來,照定魯廷就是一下,正中面門,翻身栽倒,被 劉德太一刀刺死。   周應龍說:「娃娃你好大膽,敢殺我山寨頭目!薛賢弟,你給我拿這該死的 小輩。」劉德太說:「周應龍,你傷天害理,不知人事,我父親同你,還有戴奎 章叔父,是結義的兄弟。你不該倚強欺弱,把我父一刀殺死。我特來取你人頭, 給我父上祭。」周應龍看見,認得是劉芳字德太,他也知自己作事太狠了,便羞 惱成怒地說:「劉芳,你父親已與我割袍斷義,划地絕交,他來盜我的金牌,被 我手下人所殺,你今又來找死!薛賢弟,把他結果了性命。」美髯公薛虎拉刀就 剁,劉德太急架相迎,兩下在院中動手。魯豹也拉銀戟分心就刺。劉德太獨戰二 人,並無懼色。周應龍吩咐調兵,手下人一陣鳴鑼,外邊那些嘍兵各帶兵刃來至 二道寨門,在四面圍繞蔡慶等又殺了有一個多時辰。   劉德太正和薛虎、魯豹二人動手,見賊人越殺越多,恐怕寡不敵眾,正自為 難之時,從西房上跳下來水底蛟龍高通海和賀天保、濮天鵬、武天虯、黃天霸五 個人。只因劉德太走後,高通海往下追趕,半路上正遇見賀天保、濮天鵬、武天 虯、黃天霸四人從北邱山回來。高通海說:「你哥們四個往哪裡去的?   快跟我追多臂膀劉芳去,他往紫金山去了。」四人聽罷,又跟隨著到了紫金 山來。聽見裡面喊殺之聲,知道必是劉芳和賊人   動了手啦!他五個人躥上房來,往下一看,見張耀宗、蔡慶被眾人困在當中。 高通海大叫一聲,說:「張兄長不必害怕,今有巡撫大人派三千官兵前來把山圍 了!如有擲兵刃者無罪;與官兵對敵者,拿住萬剮凌遲。我今帶著四霸天和天下 英雄,來拿周應龍並你等黨羽,如自投者免死。」那些賊人一聽,嚇得戰戰兢兢! 老賊青毛獅子吳太山正自動手,聽了高源之言,心中也是害怕,知道彭大人必要 發兵來剿紫金山,又見高通海帶著四個年幼之人,各掄兵刃和群寇殺在一處,越 殺越勇。   這時,魚眼高恒、鐵背熊褚彪、鳳凰張七、花驢賈亮、賽霸王杜清、勇金剛 杜明六位英雄,也因劉芳奮怒上了紫金山,他等不放心,特意追趕前來,跳在院 中,敵住群賊。蔡慶一見,倍增精神說:「眾位!咱們今天替小方朔歐陽德報仇, 拿住周應龍與在案之人,不可放走一個,好找金牌。」金翅大鵬周應龍見眾位英 雄來了不少,又聽高源說官兵圍了山啦!他便派玉美人韓山和毛榮二人,收拾細 軟之物,用小轎抬著壓寨夫人先投奔北邱山,自己再催督嘍兵與眾寇捉拿這伙人。   少時,賽毛遂楊香武帶著八臂哪吒萬君兆、樸刀李俊、泥金剛賈信、快斧子 黑雄、滾了馬石賓等三十餘人,也都來到紫金山。他們將把守大寨門的惡太歲張 耀聯拿住,又把胎裡壞胡鐵釘拿住捆上。到了二道寨門,賽展熊武連掄刀跳在迎 面,後有三十名嘍兵各執長槍。快斧子黑雄掄加鋼斧劈頭就砍。武連乃久闖江湖 的大盜,又在連窪莊窩聚賊匪,足智多謀,今見黑雄掄斧砍來,他把身兒一閃, 擺刀就刺。黑雄乃是胡亂的招數,哪是武連的對手。武連刀法施展開了,把黑雄 殺了一個手忙腳亂,斧子也忘了招數啦!幾個照面,被武連一刀刺於胸前,翻身 跌於就地,登時身死。滾了馬石賓,擺加鋼蛾眉刺照定武連刺來,樸刀李俊也縱 身跳過去掄刀就剁,兩位英雄並力才把賽   展熊武連拿住。眾人把黑雄死屍放在東耳房之內,又把武連和張耀聯捆了放 在一處,連胡鐵釘也送到這裡來,派賈信同李俊二人看守。   楊香武進了寨門,說:「周應龍,你今日可走不了啦!我楊五爺特來拿你上 巡撫衙門去請功!」周應龍一聽是楊香武,就嚇了一跳!知道這必是黃三太勾串 綠林英雄前來拿我。正自思想,忽見石賓等大眾又進了寨門。他一見楊香武,想 起當時盜九龍玉杯,害得我傾家敗產,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與他誓不兩 立!擺雙鐧竟奔楊香武而來,說:「小輩,今日你飛蛾投火,自來送死!」擺雙 鐧往下就打。楊香武說:「眾位協力幫我拿他,我是要他的金牌。」眾人答應, 各掄兵刃,把周應龍和羅英、高俊圍住。蔡慶見眾人都來了,就不見俠良姑張耀 英在哪裡,心中甚是著急!張耀宗也不知妹妹在哪裡,越想越著急!見山寨有七 八百名嘍兵,二十餘個頭目,各執刀槍兵器,殺在一處,自己又怕寡不敵眾。忽 聽房上有人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你往哪裡走!吾歐陽德乃是朋友,誤中 了你的詭計,吾是要拿你這混帳王八羔子的。」周應龍嚇了一跳,就知道這座山 要保守不住。   前者,周應龍用藥酒將歐陽德治住,用黃絨繩捆好,收在後面空房之內,又 在鼻中塗了一粒迷魂丹,讓他不省人事,打算餓他十天,再用藥解過來,他便不 死也不能有為了。這個主意雖好,卻不想天無絕人之路,今日才三天的工夫,為 何就出來了呢?只因俠良姑張耀英自天和店一怒,收拾好了,要替師兄報仇雪 恨,帶了匣裝弩袖箭,錦背低頭錘,拿了單刀,施展陸地飛騰之法,一路奔紫金 山而來。進了山寨,她身體靈便,竄入後寨在各處探聽。到了東跨院之內,只聽 得東配房裡面有人說話。一個說:「伙計,今夜是咱們四個人的班,他們兩人   去賭錢,全交給你我了。少時你多繞一個彎兒,別懶惰,多辛苦兩趟,賞下 來你我二人分。他們兩人不要啦,你知道啦!」   又有一人說:「我知道。」張耀英明瞭,立刻闖進屋中,先殺了一名更夫, 剩下一人,她過去問道:「你們這山上拿住一個歐陽德,害了沒有?快說實話, 便好饒你,若有半字虛假,我定殺你不饒!」那更夫嚇得戰戰兢兢地說:「姑娘 別生氣,我叫胡光,看守這北上房。空房之內,是收著一位小方朔歐陽德,他與 我們寨主有交情,只因他要金牌,我們大寨主先用迷魂酒把他迷住,又在鼻孔之 內塗了一粒迷魂丹,派我等四人看守。范桐、蔡虎二人賭錢去啦,錢秀被你老人 家殺了!我說的實話,求你饒我性命就是。」張耀英說:「還收著何人在裡面?」 胡光說:「還有一個姓常的,叫鑌鐵塔常繼祖,也是河南巡撫彭大人那裡的,現 在西廂房之內,只求你老人家饒我。」張耀英聽她哥哥說到有一位姓常的,力大 過人,這必是那位。張耀英把更夫捆上,把口塞住,自己去到北上房,把門推開, 見屋中並無燈光,又到東房,把燈取來一照,見歐陽德在東裡間牀上倚臥不動。 急忙先從鼻孔將那粒藥取出來,後把繩扣解開。正在解救師兄,忽聽得門首有人 說話,張耀英大吃一驚。要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彭都司帶兵剿山 玉面虎勘問金牌

  話說俠良姑張耀英聽得背後有人,急回頭一看,見是一個男子,年約三旬以 外,生得面皮透紫,一臉怪肉橫生,身穿青小褲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手拿 著一柄單刀。這個頭目叫周成,是周應龍的家人,一生最愛飲酒。今日是來找胡 光借錢,走進這個院內,見北屋內有燈光,他看是一位大姑娘,生得十分俊俏, 便想要過來找便宜。他把門一拉,俠良姑回身一看,順手一袖箭,正中在周成面 門上,趕過去一刀就結果了性命。   張耀英到東屋裡找了涼水,先將歐陽德灌過來。歐陽德看見說:「不好了! 賢妹你從哪裡來的?」俠良姑把自己的來歷說了一遍。小方朔說:「你快些回去 吧,我去拿周應龍報仇。」張耀英說:「西屋內還有一位姓常的呢!」歐陽德說: 「都交給我啦,你回天和店去吧!我辦完了事,送你回家去。」張耀英回去了。   小方朔到西屋內把常興放開,立刻將他扶到東房,把燈取過來在各處找看, 見有饅首、燉羊肉,二人吃了些,又喝了點水。歐陽德派常興急速回巡撫衙門, 請大人派兵剿山。他即到前院來,聽得鑼聲震耳,便躥上房去,到了前院,見各 路英雄不少,有蔡慶同張耀宗等正和群寇殺在一處,嘍兵在四面吶喊助威。歐陽 德跳下房,先奔周應龍而來。周應龍一見,情知不   好,便擺金裝銅躥身飛入後院,進了東房。那薛虎、魯豹、羅英、高俊四個 人,也跳出圈外逃走。歐陽德便去追那周應龍,滾了馬石賓帶領眾人去追薛虎等 四寇。   天已大亮,山下有都司彭雲龍奉巡撫之諭,帶了二百名馬隊來剿紫金山,半 路上遇見常興,便引他到這山寨上來。此時群寇早已四散,吳太山等也避亂逃走 了。計生擒黨羽四十三人。   盤查巢穴之內,尚有存米一千五百七十餘石、黃金六百餘兩、白銀四萬零三 十餘兩、綢緞布匹無算。   彭雲龍會合張耀宗、劉芳、高源及常興等英雄升了聚義廳。   李俊、賈信把武連、張耀聯、胡鐵釘三個人帶至大廳。楊香武找了本山一口 棺材,將黑雄裝殮已畢,打上馱轎,帶石賓、李俊等三十餘人,回歸北路京東, 安葬黑雄。蔡慶帶妻女和眾朋友說:「先在天和店等候,如遇周應龍,只管叫人 給我送信,我必前來。我先送回家眷,在此觀之不雅。」這裡就只有花驢賈亮、 鳳凰張七、鐵背熊褚彪、魚眼高恒等幾位英雄,同小四霸天還未走。張耀宗說: 「武連,你把彭巡撫的金牌送到哪裡去了?快說實話,免得非刑拷問。」武連知 道也是一死,何必反受些非刑,就說:「眾位!我既被獲,只求速死。我把金牌 交給了周應龍,不知他安放哪裡,這是實話。」又問張耀聯,也說是在周應龍之 手。動刑拷問,還是這幾句話。又拷問胡鐵釘,也是不知金牌的下落。把所擒之 人全都問到了,都說不知。   高源說:「你等可知周應龍往哪裡去了?實說免死。」有一個嘍兵說:「小 人知道,他逃往北邱山去了,離此約有二十里之遙,他二弟周應虎在那裡佔山落 草。」張耀宗和彭雲龍商議,派常興帶五十名馬隊守這山寨,他邀請眾位英雄協 力幫助去剿北邱山,那高源、劉芳也跟隨前去。   正說著,外邊歐陽德回來了。他說:「唔呀!周應龍逃走   了,便宜這個王八羔子。吾要拿住他,必要報仇雪恨的。」張耀宗說:「師 兄,你先跟我等到北山去拿周應龍,一個也不能放走。」高恒也說要去,眾人都 要替劉世昌報仇。彭雲龍帶一百五十名官兵,下了紫金山,有賀天保引路,來到 了北邱山北山口外。官兵進山,群雄跟隨,到了那寨,砍死了幾個看守之人,便 闖進寨門。   此時,周應龍正和他兄弟說話。先是薛虎等四個人逃至此處,後面又有嘍兵 趕到,都說武連被擒,馬道元逃走,寨主須緊守大寨,怕彭巡撫派官兵進來。周 應龍說:「好險哪!我要不是逃走出來,也被歐陽德所拿了。」他越想越慘,竟 落下幾點英雄淚來。周應虎和韓壽勸解說道:「昨夜好怪,這山下也來了四個童 子,傷了我兩個人,方才埋葬了。兄長不必為難,我這山上還有幾百名嘍兵,你 我帶下山去報仇!」這幾句話方才說完,只見外面跑進一個手下人來說:「不好 了,外面官兵把寨門打開,有小方朔歐陽德帶人來到,請寨主你老人家早作準備。」 周應龍連忙把雙鐧一抱,周應虎、韓壽等鳴鑼調他手下的嘍兵。此時韓山早已逃 走,嘍兵們都知道紫金山已破,這座山也站立不住,又沒見過大敵,早已四散, 只剩那幾個無知之徒,還各執兵刃,幫助寨主作反。   這時眾英雄已殺了進來,賈亮說:「周應龍,我不是在官之兵,不是應役之 人,我也是綠林中之人,論理我不該在這山上拿你,無奈你作事太狠,你和劉世 昌是結義兄弟,竟然翻臉無情。我今同兩個朋友先把你拿住,去見彭公,給劉世 昌報仇。」美髯公薛虎說:「寨主不必生氣,我來拿這老匹夫。」周應龍說:「很 好!」薛虎掄刀直奔賈亮,賈亮把純鋼蛾眉刺往上一迎,兩下裡一磕,賈亮急抽 回刺來,分心又刺。薛虎的刀往外一磕,賈亮使一個夜叉探海之式,刺在薛虎肋 下,登時栽倒   在地,被官兵拿住。魯豹擰銀戟跳過來說:「好奴才!你傷我兄長,我要拿 你。」賈亮乃久闖江湖之人,他見魯豹上來,並不懼怕,忽聽身後褚彪說:「賈 大哥,你老人家讓我立這一功吧!」褚彪提金背刀跳至當中,舉刀就砍魯豹。魯 豹用戟往外一推,掄戟桿就打。褚彪用刀往上相迎,兩人戰了幾個照面,褚彪一 刀將魯豹砍倒,官兵過來把他捆上。羅英、高俊也被劉芳、高源所擒。鳳凰張七 領著賀天保、濮天鵬、武天虯、黃天霸五個人,圍住了周應虎和韓壽。歐陽德把 周應龍困住,只見周應龍的雙鐧使動如飛,張耀宗也拉刀相助。   此時那後寨早已知道,壓寨夫人及戴賽花也收拾好了。戴賽花說:「嫂嫂不 必害怕,都有我一面承擔。」李氏已嚇得面目失色。戴氏舉雙刀直奔前寨而來。 她見賀天保生得標緻,說:「小娃娃,你跟我來,我看你有多大能為。」賀天保 一瞧,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生得姿容俊秀,藍綢手帕包頭,身穿品藍綢子女 褂,蔥心綠的中衣,足下金蓮三寸,柳眉杏眼。她舉雙刀直砍賀天保,賀天保往 上相迎,兩個人只殺得難分難解。   彭雲龍吩咐官兵幫助動手,用撓鉤、長槍齊奔戴氏。此時韓壽被擒,周應虎 也被人所拿。金翅大鵬周應龍見大勢已去,跳出圈外想要逃走,被歐陽德和眾英 雄把他圍住。張耀宗刀法精通,周應龍雙拳難敵四手,終被歐陽德所擒。搜拿賊 黨時,見戴賽花已死於亂軍之中。隨即查抄金銀,分賞兵丁,眾人在山寨歇息了 一夜。   次日,賈亮、褚彪、鳳凰張七與小四霸天要告辭回家,張耀宗苦留不住,只 得送些路費與他七位,各人從山上騎馬一匹,告辭去了。大眾又到了紫金山,和 常興會合一處,這才回汴梁城。到了巡撫大人衙門,即把所擒之賊帶上來見彭公。 先叫帶張耀聯上來,跪在階下,兩旁有堂官齊喊堂威!彭公說:「張   耀聯,你強娶民女,私搶少婦,勾串地方官倚勢欺人,又抗差不遵,勾串響 馬,拒捕毆役,李家女子婦人現在哪裡?從實招來!」張耀聯往上叩頭說:「大 人高升,我也知道活不了啦,只求大人格外施恩。李家女子婦人不從,已被我打 死掩埋了,這是實情。」彭公亦不深問,吩咐差人把他押下去,又帶周應龍上來。 兩旁一喊堂威!周應龍走進來跪於階下。彭公一見,怒氣衝衝,要審問金牌的下 落。不知有無,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高恒頭探寒泉穴 劉芳扶靈回故鄉

  話說彭公吩咐帶周應龍上來。周應龍戴著鐐銬,跪於階下。   彭公問道:「你是周應龍嗎?」周應龍答應:「是。」彭公又問:「你在紫 金山招聚賊匪,拒敵官兵,把我的金牌安放在哪裡?   從實說來!」周應龍說:「我自淮安出來,即在這座山上嘯聚,金牌我已擲 在山寨後的寒泉穴裡,這是以往的實話。」彭公急問:「寒泉穴水有多深?」周 應龍說:「不知。」又帶武連來問,也是這樣口供。   彭公退了堂,立刻到書房,叫張耀宗進來,問道:「拿周應龍是何人出力?」 張耀宗回說:「為盜金牌,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死於紫金山,高家父子邀請 各鏢行英雄相助,我師兄拿的周應龍,出力勞績讓於賽毛遂楊香武。在紫金山大 戰,死了一個快斧子黑雄。幫助之人,還有黃三太之子黃天霸等結義兄弟四人。」 彭公說:「先請歐陽德、高家父子和劉芳進來。」   家人出去,把四位請進來,給大人請安。彭公說:「四位義士請坐,在紫金 山多虧出力。誰知金牌已被賊人擲於寒泉穴裡,此事要傳到京官耳中,恐我被參, 貽笑於人,多有不便。眾義士還要設法尋找此物。」高恒說:「大人施恩提拔我 的兒子,我捨命去探寒泉穴,給大人撈上金牌來就是。」彭公說:「只要金   牌找到,我必專折奏請,保薦你眾人。」高恒說:「大人恩典。   我同張耀宗帶五十名官兵去,五日後必有回音。」彭公先傳諭把周應龍等暫 押獄中,又傳五里屯李榮和完案。即派張耀宗帶五十名官兵,同高家父子起身。   眾人跟隨著來至集賢鎮天和店內,張耀宗等見了蔡慶,細說在省裡彭公所說 之事,這才備酒接風,住宿一夜。次日早飯後,蔡慶從這裡置辦了應用物件,立 刻同眾人進山。到了後山,只見峭壁直立,樹木森森,山花野草,遇時而新。在 西北山後,陰風陣陣生涼,野獸竄避無蹤。眾人順著幽僻小路,由山嶺上往下走 去。原來這座寒泉穴,就在西北半山坡中,上蓋景亭,陰風冽冽,冷氣淒淒。有 詩為證:遠辭岩下寫潺湲,靜拂雲根別故山。   可惜寒聲留不住,旋添波浪向人間。   此泉自山陰流出,其水墨綠之色。向東有一窟窿在泉之下,如冰盤大,一股 水直向東流,歸入逆水潭中,由山之東澗溝流入河內。從紫金山路背後,有小路 一條,可至寒泉的上面。站在寒泉之台階上,東望逆水潭,如在目前。蔡慶、高 恒先派人搭好架子,拴好繩兒,把荊條筐也拴好了,安上鈴鐺。高恒立時坐在筐 內,吩咐眾人,聽到鈴響便急往上拉!自己換了水衣水褲,帶了鉤鐮拐,放下了 繩子。魚眼高恒看那水是碧綠的,涼風透骨,冷氣侵人。高恒年已八十,血氣衰 敗,一見這冷氣就喘息不止。他跳下水去,往下一沉,身入水內,只覺冷氣如刀。 強長精神直至水底,約有五六丈深。在下面方要尋找金牌,手已麻木,不知用力。 坐在筐內一搖鈴鐺,上面張耀宗連忙叫人快往上拉,到了泉口,高恒早已不省人 事,急忙抬下筐來,用火烤了半個時辰,並未緩過這口氣來。高通海放聲大哭道: 「不想你老人家今日死於此處!」張耀宗、歐陽德、蔡慶、劉   芳看著,慘不可言。   此時天已正午,蔡慶說:「此事如何辦理呢?」高通海一想,為人盡忠不能 盡孝,我父為金牌死於寒泉之內,我必要繼父之志。他把父親屍身移在一旁,即 刻換了衣服,坐在筐內,叫人放下去。他自己打算,如不行即速上來,別死在這 裡。及至從水面跳下去,沉身墜至水底,在各處一找,並不見有金牌,覺著冷氣 入骨,不能緩氣,再有一刻工夫找不著金牌,高通海也要凍死啦!他心中禱告說: 故去的父親陰魂保佑,叫孩兒快找著金牌,我也好光宗耀祖,顯達門庭。正自禱 告,覺有一物撞著手心,也不知是何物件,拿在手中,急忙坐在筐內,搖響鈴鐺。 上面拉上來一看,正是金牌在口袋裡盛著。大家焚香謝了山神。劉芳已派人買兩 口棺材,把他父親之屍裝好,高源也把他父親之屍入了棺木。二人僱了馱轎,即 由此處起身,送靈柩回籍。高源把金牌交給了張耀宗。張耀宗先派人稟明大人, 將這紫金山改為善化寺,招僧人看守。由蔡慶監工修蓋,把兩山所得之財,抽出 十分之一修廟,作為僧人的養贍。又給高源、劉芳二人路費各紋銀五百兩整。餘 下都交彭公作賑濟局公項,賑濟本省貧民。   他同歐陽德回省,交好金牌,給大人請安。彭公賞了張耀宗、常興各銀一百 兩,賜歐陽德酒筵。他親自起稿,辦好奏章,奏明皇上業已拿獲逆首周應龍等, 請予褒賞剿滅紫金山之出力人員。張耀宗告假完姻,在本城租賃了房屋,即給蔡 慶家送信,擇日娶過親來,洞房花燭,不必細表。夫妻郎才女貌,甚相合意。蔡 慶夫婦不時常來女兒家中。俠良姑張耀英也和她兄長在一起住。張耀宗銷了假, 打算給他親戚徐家送信,定日期送他妹妹完婚,張耀英亦是自幼兒許配人家的。 過了幾日,旨意下來。   上渝:河南巡撫彭朋奏拿盜寇周應龍等。在事出力人員,張耀宗賞給四品銜, 以都司補用,交部帶領引見。常興賞給守備,留省後補。劉芳、商源賞給千總, 歸本省標下委用。彭雲龍賞給三品銜,有游擊缺出即補。盜寇周應龍等,在本處 凌遲處決。欽此欽遵。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日彭公謝了恩。張耀宗辦完文書即入都引見。   過了幾日,劉芳、高源在家中接著喜報,辦完喪事,便會合到巡撫衙門,給 大人磕頭。彭公叫二人進來,二人先給大人叩了頭,謝了大人。彭公問道:「你 二人願在標下當差、願給我當差呢?」高、劉二人說:「我二人的功名是大人提 拔的,還求大人施恩,賞個差事。」彭公說:「我這裡兩個巡捕官都升了。張耀 宗入都引見,常興已補了撫標守備,你二人充當我這裡的巡捕如何?」劉芳、高 源謝了彭公,就把行李移進巡捕房,拜了客。   又過了幾日,把五里屯李榮和傳到,與惡太歲張耀聯對了詞。即派了護法監 斬官,把周應龍、武連、張耀聯、胡鐵釘凌遲正法示眾!河南省軍民人等,皆感 謝巡撫大人的好處。是年河南一帶,自四月至六月間,天旱不雨,人民惶惶不安。 彭公齋戒沐浴三日,親詣城隍廟、土地祠各處焚香禱告,兩日不食,河南人民皆 知。至第三日,天降甘霖,各處均告平安。自剿滅紫金山之後,彭公設立義學, 辦理賑濟,訪查各府州縣官的賢愚,能者必保薦,貪劣者必參革調降,興學校, 講道德,創立捕盜之營,河南大治,人民感德。又逢皇上有道,各處物阜年豐。   那歐陽德乃俠義之人,不願做官。自斬周應龍等之後,那些漏網的黨羽,各 處皆有文書訪拿,那些從賊均已逃竄無蹤。   他無事即在各處私訪,哪裡還有貪官惡霸、勢棍土豪?他乃是彭撫台的耳 目,稟明大人必辦,彭公倒也信服他。歐陽德一日走至上蔡縣的地面,聽人傳言: 宋家堡有一個活財神,名叫賽沈萬三宋仕奎,家財巨萬,富甲一省。他家有招賢 館,招聚些有能為之人,明則看家護院,暗裡謀反起兵,聲勢甚大,家中操練莊 兵五百名,有神拳教習賽姚期尤四虎。他聽見了這消息,連夜奔宋家堡而來。那 日走至明化鎮,乃是一座鄉埠,也有鋪面和茶樓酒館。歐陽德見十字街路北有一 座茶樓,坐北向南,字號是通和樓,掛著茶牌子,有雨前、毛尖、六安、武夷、 香片等,並寫隨意家常便飯。歐陽德連忙打簾子進去,看見這座樓是在正北,進 門東邊是櫃,西邊是灶,走至後堂,見下面人太多,不清靜,便順東邊樓梯上樓。 樓上是正北六個座位,南邊六張桌兒,有幾個吃茶喝酒之人。他自己在東邊第二 座坐下,叫跑堂的拿茶來。堂倌送上一壺茶,他喝了幾口,忽聽得樓梯一響,從 下面上來兩個人。頭前那位,年約二十以外,生得方面大耳,齒白唇紅,眉清目 秀,頭戴新緯帽,身穿駝色亮紗罩袍兒,外罩紅青八團龍透紗的褂子,腰繫涼帶, 露著全份的活計,足登青緞官靴,神清氣爽,手拿團扇。後跟一個僕人,手執馬 鞭。歐陽德一見此人,心中暗想:「要破這宋家堡,全在此人身上。」不知此人 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粉金剛大鬧茶樓 歐陽德恩收弟子

  話說小方朔歐陽德見進來這個人,眼光滿足,氣宇不凡,就知是一位武士英 雄。這人坐在西邊那個桌上,跑堂的送過茶來,問要什麼吃的?那人說:「我要 兩壺荷葉青,兩壺蓮花白酒,要點菜藕,一碗拌雞絲,一碟亮肉肚,再配兩樣可 吃的。   我的家人,叫他在南邊桌上吃去!」歐陽德一聽,說:「吾也要吃的,堂倌 這裡來,吾也要兩壺荷葉青,兩壺蓮花白酒,要點菜藕,一碗拌雞絲,一碟亮肉 肚,再給吾配兩樣可吃的。」跑堂的一聽,這個蠻子和人家學著要菜吃,也是一 個不開眼的,這夏天這麼熱,他還穿著件老羊皮襖,戴著皮秋帽,套著兩隻毛窩, 可又是穿的單褲,那襪子夠二尺多高,直到護膝。跑堂的也不敢得罪他,照樣把 小菜擺上。那個武秀士說:「來!給我要一個鹵牲口。」歐陽德說:「來!也給 吾要一個鹵牲口。」   那少年瞧了歐陽德一眼,也不在意。二人正在要菜吃酒,忽聽得下面一片聲 音,有一人說話也是江蘇口音:「唔呀,救人呀!   那王八羔子害了我啦!吾是不能活啦!」喊著便跑上樓來。吃酒的瞧那上樓 之人,年約十四五歲,面黃肌瘦,身穿舊灰布大褂,藍布中衣,白襪青鞋,站在 樓上,口中連呼:「救人!救人!」歐陽德聽了,問道:「你是哪裡的人?說實 話,都有我救   你。」那蠻子說:「我是徐州沛縣人,家有寡母,我去歲被人拐騙出來,賣 在戲班之內,受人打罵不少,我才逃至外邊,後面有人追趕,班主是宋家堡的神 拳教習,名叫尤四虎,綽號賽姚期,他要活活地打死我。」   正說著,忽聽樓下有人說:「瞧見上來啦!必是在樓上,我瞧瞧哪裡去啦。」 這一伙有七八個人,都是二旬年歲,身穿紫花布褲褂,青布抓地虎快靴,手執單 刀、鐵尺、木棍,趕上樓來。嚇得那少年人鑽入桌兒底下,靠在那武士身後,口 中直喊:「救命啦!救命啦!他們要帶我回去,必定活活打死!」那二十餘名打 手說:「你躲到哪裡去?我們是不能饒你的,把你帶回去交給尤大太爺辦理。」 那武生員站起來說:「你等是哪裡來的?這個人多少身價?我給你們身價銀子。」 那幾名打手說:「你少管閒事,我們是宋家堡的教習尤大太爺那裡的。這孩子是 我們教習用三千兩銀子買的,你留下不成!你是外鄉人,趁早別多管閒事。」武 生員說:「我是不能不管,你趁早回去,叫你家主人來見我。」那些打手說:「你 姓甚,叫甚名呢?」武生員說:「我也不必告訴你等我姓什麼,見了姓尤的再說, 如要帶人,你幾個是帶不去的。」那二十餘名打手倚仗著人多,說:「你這個人 好不要臉。」擺兵刃往前要打。那武生員一陣冷笑,把外褂子一摔,舉起椅子, 照定那些打手打去,那幾個打手也舉木棍相迎,打了幾個照面,把那些打手打得 頭破血流,各自逃走。跑堂的說:「大爺你快些走吧!這些人回去,必請他們的 頭目來報仇雪恨,倘被他等拿住,你命休矣!我是金石之言。   這裡離宋家堡五里地,少時就能來,此處明化鎮無人敢惹他。」   武生員說:「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你也不必多管。」跑堂的也就閉口不言了。   歐陽德很佩服這個人。武生員問道:「你是哪裡人?快些   出來,不必害怕。」那少年人即從桌子下爬出來,跪於就地說:「小人姓武 名杰,乃徐州沛縣武家莊人氏,先父早故,母親在堂守寡,我在學堂讀書,被本 莊的拐子把我拐騙出來,賣在戲班之內。班主是賽姚期尤四虎,把我打了幾次, 我實在受刑不過,才跑了出來,只求老爺大發慈悲,救我出此火坑,得脫活命, 你老人家就是我重生父母。請問恩人貴姓大名?以後報答。」武生員說:「我姓 徐名勝,表字廣治,綽號人稱粉面金剛。我原籍徐州沛縣,今移浙江會稽縣居住, 一向隨父宦游浙江地面,此事你不可驚怕,都有我哪!」當時小方朔歐陽德在旁 邊細聽,才知道是未過門的師妹的女婿,素有英名,受過高人的傳授,乃有名人 焉。連忙站起身來說:「唔呀,原來是徐爺,我久仰大名,今幸相會。」徐勝說: 「朋友你貴姓啊?」歐陽德說:「我姓歐陽名德,綽號人稱小方朔。」徐勝說: 「原來是鎮南方小方朔歐陽兄長,我失敬了,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相會, 乃三生有幸。兄長從哪裡來的?」歐陽德說:「由河南省城來的。仁兄今欲何往?」 徐勝說:「我投奔河南巡撫彭大人那裡去。我有一個朋友,在他衙門作幕,當折 奏先生,姓馮名全奎。」歐陽德說:「這裡有這麼一件美差,也算奇功。   但有一件,你附耳過來!」徐勝走至近前,歐陽德說:「宋家堡賽沈萬三宋 仕奎家中,有招賢館,私立教場,有莊丁數百名,欲圖謀不軌,肆意反叛。你到 招賢館投賢,作為內應,我再叫幾個人來幫助你。待起手之時,你先給官兵送信, 大約可剿滅叛黨,一個不留。」徐勝說:「這個孩子你收他作個徒弟,不知尊意 如何?」歐陽德說:「好!你把他交給我,我將他送回家中,還要回來助你一臂 之力,十日後再見。我帶他去也!」徐勝說:「飯錢我都給了。」歐陽德說:「知 己不謝,吾帶他走了。」徐勝說:「你二人走吧!」歐陽德帶他出門去了。   徐勝把酒飯錢先給了,把家人徐富叫過來,吩咐道:「你把馬匹行李全帶往 開封府城內,在奎元店等候。」自己換了一身便服,暗把短鏈銅錘帶在身上,把 刀放在桌上,把長大衣服包好了。忽聽外面有人喊道:「把那該死的小輩拉下樓 來,將他碎屍萬段!」徐廣治一聽,手拉單刀跑下樓來,見正西來了有三十餘人, 各執木棍鐵尺。為首一人,身高八尺以外,頭大項短,濃眉大眼,身穿青洋縐中 衣,藍綢短汗衫,足登青緞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手拿折鐵樸刀,正是賽姚期 尤四虎。後跟的人都是打手。內有方才跑回去的人說:「教師爺,頭前那個人就 是留下咱們孩子的,千萬別放他走了。」尤四虎掄刀直刺徐勝,徐勝急架相迎。 二人鬥了有兩刻工夫,徐勝一刀把尤四虎的刀磕飛,又一腿踢在尤四虎左腿之 上,翻身栽倒。尤四虎說:「好小子,焉能與你甘休!你叫什麼名字?」「徐勝 說:「小子!你爺爺叫粉面金剛徐勝,字廣治,你只管邀人去。」   尤四虎立刻爬將起來就跑。那三十多名打手見教師不是對手,他們也就不敢 動手,各自逃生去了。那些瞧熱鬧之人,無不喝采說好。   徐勝立刻手拿單刀,出了明化鎮,竟奔宋家堡而來。五六里之遙,片刻已到 宋家堡的莊門。見這座堡子城方圓四里地,有四面的莊門,這東門外算是一條買 賣街。這座堡子生人不叫進去,無人引見也不許進去。徐勝原打算進招賢館,到 了東莊門,舉步往裡就走,只聽門房裡該值的人說:「往哪裡去?你姓什麼?」 徐勝一看,路北五間門外,站有七八個莊丁在攔阻他,問他找誰?徐勝說:「你 不認識我嗎?我常來找你們教習的,我姓餘名雙人。」那些莊丁瞧徐勝是個練武 藝的樣子,也不知他來過沒來過,聽他說與教習有往來,便不敢得罪他,說:「你 老人家請進去吧!」   徐勝混進宋家堡,看那街道平坦,往西有一里之遙,南北也有鋪戶不少,作 買賣的皆是宋仕奎的人。到十字街西邊,路北大門裡面,房屋甚多,都是樓台亭 閣,門外有上馬石兩塊,大門橫掛一塊匾,上寫泥金大字,是「策名天府」。路 南一座大門,是演武廳和招賢館。十字街東,路北有一座茶園,字號是「綠野山 莊」,坐北向南,門外高搭天棚,內裡是五間樓。   樓上有對聯一副,寫的是:平生肝膽憑茶敘,不是英豪仗酒雄。   下面門首,亦有一副對聯,寫的是:三山半落青天外,千里相思明月樓。   那天棚下有幾張桌兒,甚是清淡。徐勝又不知招賢館在哪裡,自己便坐下來 要了一壺茶。跑堂的上下看了徐勝兩眼,心中說:「這個人不是我們的人,好眼 生!」徐勝細瞧這堡子城內,修得十分整齊,房屋也蓋得齊整,栽種著各樣樹木, 柳樹蔭濃,芙蓉開放,真另有一番氣象。茶樓上面,樓窗滿開,周圍安置各式花 盆,內有各種時樣鮮花。天棚外東西兩棵大垂楊柳,涼風陣陣。雖是暑熱之時, 一進天棚卻目爽神情。徐勝看著各處景致,忽見正面來了有一百多人,尤四虎率 領著,各穿藍號衣,上有「白月光」,寫的是「宋家堡莊兵,守望相助」。   徐勝知道是找他打架的,不慌不忙,立刻把長衣服脫下來,包在包袱內,係 在腰中,手提單刀,要和這一百多名莊兵分個高低。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六十一回 徐廣治拳贏尤四虎 宋仕奎大開禮賢門

  話說粉面金剛徐廣治,見尤四虎領了有一百多名莊兵,帶著竹弩箭,各抱一 個箭匣,他氣狠狠地走在前頭,說:「你們跟我把那人圍上,一陣亂箭把他射死, 方出我胸中之氣。你等快走!」後邊眾打手說:「我們跟教師爺去。」徐勝看見 尤四虎等,忙跳出去,說:「你們這伙人往哪裡去?今有你家大太爺在此等候。」 尤四虎氣得兩眼通紅,說:「好撒野的囚徒,竟敢來至此地,我叫你來時有路, 去時無門!徒弟們,你們把他圍上放箭。」那眾莊兵往前面一圍,徐勝施陸地飛 騰之法,飛身上房。尤四虎忙叫放箭!只見從正西來了五騎馬,頭前馬上那個人, 年約五旬以外,正在中年,頭戴新緯帽,身穿藍紗裡的單袍兒,腰繫涼帶,足登 官靴,面皮白中透青,兩道劍眉,一雙三角眼,二目光華亂轉,準頭端正,唇若 涂脂,頭平項長,身後跟著家人,來到這裡說:「別放箭!為什麼?」龍四虎說: 「這廝是個奸細,來哨探這裡的事情。我買的那個童子,被他搶去,不料他反來 找我,甚是可恨。我要用箭射死他!」   來者這位,正是活財神賽沈萬三宋仕奎。他方才瞧完了莊兵操演技藝,遇見 這些人在這裡圍上徐勝,便催馬過來問尤四虎。尤四虎見莊主問他,就細說了一 番。宋仕奎看徐勝品貌不   俗,便說:「別放箭,朋友下來,請教貴姓大名?哪裡人氏?   來此何干?」徐勝說:「在下乃浙江人氏,至此訪友。聽人說宋家堡有一位 莊主,仗義疏財,好給交天下英雄,我特來拜訪。   方才在明化鎮酒樓上,遇見他追下一個童子,打得要死,我把那童子放走了, 問他多少身價,我都給他,他還不允,一定要和我比試武藝,被我一腳踢倒,我 也不和他打架,他站起身來急速走了。我不知他是哪裡的人,我來此訪問宋家莊 主,又遇見他邀了些人,倚多為勝,幸遇尊駕來此相助,未領教尊姓高名?」宋 仕奎說:「我姓宋名仕奎,就在此居住。你貴姓高名,來此何干呢?」徐勝未敢 通報真實名姓,只說:「我姓餘名雙人。」宋仕奎說:「尤教習,你倚多為勝, 不是英雄所為之事。   請餘賢士跟我來招賢館,有話相商。」徐勝細看此人,品貌不俗,說:「這 就是宋莊主嗎?我這廂有禮了。久仰大名,特來拜訪,今得相遇,真三生有幸也。」 說罷,跟隨著眾人,來至正西,到路南見一座大門,上有對聯云:興賢與能,於 斯為友;及時作事,自古有年。   橫有一塊泥金匾,上有四個大字是:「西伯遺風」。徐勝隨眾人進了大門, 到了裡面空場之地。東邊是演武廳一座,西邊一所宅院是招賢館,係眾賢士所居 之處。宋仕奎說:「餘壯士,你敢和我家教習比試比試麼?倘若勝了他,你就升 為大教習之位。」徐勝說:「請尤教習過來,就在廳前比試,使哪樣兵刃,我陪 你練兩趟。」賽姚期尤四虎知道徐勝的武藝,聽徐勝之言,只得說:「好!我就 同你比一路拳腳,分個上下。」二人各把平生所學藝業施展開了,走了幾趟,徐 勝把身體一搖,施展出太祖拳來,直把尤四虎鬧得渾身是汗。打了幾個照面,徐 勝一腿正踢在他後胯之上,往前一栽,倒於就地。宋仕奎在座上說:   「好武藝,真是人間少有!」徐勝把尤四虎扶起來說:「得罪得罪!」尤四 虎臉一發赤,說:「愧死人也!」宋仕奎說:「尤賢弟,你我知己之交,不必生 氣,把大教習之位讓與餘壯士,你我是自己人,不必掛在心頭。我備酒席,給你 二人和解了吧!」   散了莊兵,宋仕奎帶親隨人等,同尤四虎、餘雙人下了演武廳,來至西邊招 賢館門首。徐勝一看,上寫對聯云:古人作會,有山與日;賢者樂群,若竹遇蘭。   進了屏門,細看內院是北上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南倒廳五間。上房之西 有一角門,往西還有一所院落。宋仕奎帶二人進了北房,裡面擺設圍屏牀帳,正 北靠牆是花木條案,案上有朗窯磁瓶兩個,官窯果盤一對,當中放水晶魚缸,擺 有四樣盆景。案前八仙桌一張,兩邊各有太師椅,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掛 印封侯」,下款是「仇十洲」。兩邊各有對聯,寫的是:聖賢為骨,英雄為膽; 肝腸如雪,義氣如云。   徐勝看罷,見東西皆有兩間屋。宋仕奎在東面椅子上落座,讓他二人在西邊 落座,吩咐家人去西院請眾位賢士來。少時從西院中來了十數人,有賽叔寶餘華、 金刀太歲呂勝、永躲輪回孟不明、軋油燈李四、飛腿彭二虎、一本帳何苦來、鐵 算盤賈和、悶棍手方回、黑心狼戚順、平天轉杜成、狼狽金永太,這些人都是在 案脫逃的江洋大盜,也有殺人的囚犯,滾了馬的強盜,身遭大案,在此躲避。今 天聽說新來呷位大教習,叫餘雙人,要去見見,就一齊來到會英堂,見宋仕奎和 二位教習正在吃茶。大家一齊說:「參見莊主,我們這裡請安。」又給尤四虎請 安。宋仕奎說:「眾位英雄,請坐在兩邊。這位餘雙人是新   來的大教習,尤四虎為二教習,每日訓練五百名莊兵,教他等先練技藝。每 逢初一、十五,我親自驗看,自有賞罰。今日先給你眾位引見引見,從此各處受 餘教習約束。尤賢弟是我知己之人,也知道我的事,現今暫屈為二教習之位,你 等見過!」   眾寇均給徐勝請安說:「餘教師新到,我等多求指點武藝。」徐勝說:「我 餘雙人蒙莊主台愛,一見如故,又蒙眾位相親相敬,你我乃是一家人了。」宋仕 奎立刻吩咐家人擺酒,要他們從此各無忌限。尤四虎見徐勝這樣慷慨,也就沒有 氣了。   家人拉開桌凳,立刻擺上新鮮果品,冷葷熱炒,山珍海味,雞魚鴨鵝,真是 富人之家,非常人可比。活財神賽沈萬三宋仕奎坐在當中,左右是二位教習,他 今得了餘雙人,不勝之喜。   他如要安分守己,不思妄為,真真是富勝王侯。他家有個相面先生,綽號叫 小張良李珍,乃是江湖相士,曾給宋仕奎相面,說他是大貴之相,有帝王之份。 又給批八字說:「隱隱君王相,堂堂帝王容。祥雲白霧起,處處獻青龍。至三十 六歲,大運亨通,必有高人扶助。」又給他移了墳塋。宋仕奎敬他如神仙一般, 留在家中,說:「我要得了位,必封你為護國軍師。」這日酒飯已畢,就留徐勝 住這院中,西院是群寇所居,派四個書童,三名長隨服侍,又叫廚房每日給餘教 習一桌飯菜。吩咐已畢,即乘轎回家去。   粉面金剛徐勝等送出招賢館,立刻回來,眾人又談了些閒話。這時早有人送 來藤席、涼枕、香牛皮裌被、蚊帳、圍屏,到晚安歇。次日天明起來,書童伺候 著洗面、用茶、吃飯,每日皆是如此。無事便把五百名莊兵點了名,要請眾賢士 看技藝。   那些莊兵,先各練了一趟拳腳,又叫眾寇各人施展能為,他要瞧瞧。黑心狼 戚順說:「我練一路短拳。」平天轉杜成上去說:「我踢一趟彈腿。」狼狽金永 太練一路單刀,一本帳何苦來耍   了一路錘。徐勝看這些人都是飯桶,沒有多大能為。內中就是金刀太歲呂勝 可以,賽叔寶餘華的武藝精通,餘者不足論也。   徐勝散了操,回到自己屋中,問伺候他的人哪裡有熱鬧可逛?書童琴綠說: 「明化鎮六月二十八日大會,是天仙娘娘廟,可以去看熱鬧。」徐勝一想:也好 散散心去,明日是二十七日,頭天可以逛廟。就吩咐伺候他的人,明日要五匹馬, 四個人跟我去,留兩個人看屋子。   次日天明,徐勝吃完早飯,即叫長隨宋興、宋旺都換上新衣服,把馬備好。 徐勝到外面上了馬,帶著兩個家人,兩名書童,五匹馬出了東莊門。一加鞭,五 里之地,很快就到了明化鎮。徐勝自入宋家堡,有七八天未曾出門。今日一出來, 看見那緣柳垂楊,青苗滿地,道路上人煙不少,男男女女,都是逛廟之人。正瞧 著熱鬧,忽聽前面一片吶喊之聲,直喊救人!徐勝急到跟前一看,又是一件岔事 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粉金剛逛廟救難女 於秋香舍死罵賊人

  話說粉面金剛徐勝,帶了四個家人,往天仙娘娘廟瞧熱鬧,忽見對面一伙人 圍著,裡面直喊救人!徐勝立刻叫家人拉馬,自己下了馬,分開眾人說:「為什 麼事呢?」只見人群之中,有二套太平車一輛,車裡面坐著一位女子,車外有兩 個僕婦和一個趕車的。旁有一少年人,頭戴馬連坡草帽,身穿青串綢大衫,藍綢 中衣,五絲羅單套褲,白襪、藍緞子鑲嵌的雲鞋,二紐上十八子香串,真正伽南 香的,面皮微青,青中透白,細眉毛,圓眼睛,帶著十六七個打手,都是橫眉豎 目,身穿紫花布褲褂,青布抓地虎靴子,手持木棍、鐵尺。那少年約二旬上下的 年紀,是宋家堡活財神宋仕奎之子宋起龍,最是貪淫好色,常倚勢搶人家的少婦 長女,手下養著三四十名打手,每逢廟會集場,他必要到的,這明化鎮無人敢惹 他。今帶領手下人,坐車子來逛廟,因他去年搶過一個人,良善人家少婦長女, 都不敢來逛廟燒香。今日也是活該有事,正到村口,見正南來了一輛二套車,車 內坐著一個女子,長得十分美貌。他乃色中餓鬼,花裡魔王,立刻目不轉睛的瞧 那女子,遂吩咐家人把車攔住說:「你們別走啦!把車拉到我那裡去。這女子是 我新買的,被你們拐騙出來,今日見了我,還不快快送到我家,饒你不死,不   然全把你們活活打死!」那趕車的說:「你等別惹事!這是吏部主事於得冰 老爺的家眷車,這是我家小姐,帶著僕婦養娘進京去的,你們趁此躲開!」宋起 龍冷笑說:「娃娃你好大膽量,休要說這大話嚇人,你家大爺是不怕事的。」吩 咐從人道:「你等去搶下車來,拉到我家中再說。」那僕婦見一群惡人要上車來 拉,她就直喊救人!車裡於秋香一瞧,知事不妙,說:「你們這些囚徒,光天化 日,硬敢白晝搶人!天網恢恢,你等真不怕死,我和你誓不兩立!你這賊種,我 有一死擋你。」說著就要往車上撞頭,那些打手也不敢拉了。瞧熱鬧的人,都知 小太歲宋起龍的厲害,無人敢管。   正在著急之時,忽見西邊人讓開了,說:「教師爺來了!」   宋起龍本是酒色之徒,從不練武,不知道他父親新收了一位大教習,頗有武 藝。他兄弟宋起鳳,倒是常踢腳練拳。這廝他是連買的妾,帶搶的人,共有十四 位,夜夜歡樂。今見外面進來一位二十餘歲的少年人,一臉正氣,身穿寶藍洋綢 大衫,足下白襪雲鞋,白淨面皮,眉清目秀,另有一團精神,進來問道:「為什 麼?」趕車兒的把要搶人的事故,說了一番。徐勝聽罷,說:「豈有此理,這可 不行,哪位要搶,先見見我。」宋起龍聞聽,氣往上衝,倚仗人多,過去一伸手, 就要把徐勝抓住;卻被徐勝一接他的手腕,往懷裡一帶,立刻栽倒在地。宋起龍 的打手夏跳,認得是大教師爺,都不敢過來動手。徐勝說:「趕車的,你走你的, 我在這裡,管保無事。」那輛車也就趕著如飛的去了。宋起龍說:「跟我的人, 來,快給我打這匹夫!你真敢來打我,我把你活埋了。」眾手下人口中答應,卻 不敢過來。徐勝打了他幾拳,他乃被色所迷的人,早已不能起來,臥於就地說: 「好!你們就瞧著他打我,也不動手,真是奴才。」   跟徐勝的人,忙在徐勝耳旁說:「教師爺別打啦!這是咱們少   莊主,你老人家不可如此!」徐勝急忙上前扶起,說:「得罪得罪!我實不 知。」宋起龍亦不言語。徐勝遂逛廟去了。   宋起龍爬起來,哎喲了兩聲,說:「你們是安著什麼心?   人家打我,你等也不來幫助,只會吃我的。」內有一名打手宋才說:「大爺, 方才打你老人家的,就是咱家大教習。」宋起龍說:「好好!要害他不難,他也 不知我的厲害。你們跟我來,見莊主自有話說。」那些人跟他上車,回歸宋家堡, 到家進了內宅,知道他父親正在西院姨娘秋鴻院中,便走入西院,到了翠花軒, 見父親帶著他母親(也是歌伎,叫禧娘)與秋鴻這兩個侍妾飲酒。他進來說:「爹 爹,你花錢請了一個教習,竟會打我。今日在明化鎮他欺我太甚,我是要報仇的。」 宋仕奎說:「起龍,你今年十九歲了,也不知世務。我收這些人,原欲創成基業, 還不都是你二人的。你二弟今年十五歲,我瞧他甚好。   我要你二人練些武藝,也好和招賢館的人相近相近。你只知道搶人,作此傷 天害理之事。要作幾件別古絕今之事,也好留芳千古。你快往後院去吧!明日我 帶你二人去拜老師,跟教師練習武藝。」宋起龍也無言可說,只得向後院房中去 了。宋仕奎也不在意。   且說徐勝回到招賢館,立刻叫書童去請尤四虎,二人商議,要出一張招貼, 聘請文武全才之人,只說護院看家。尤四虎也甚願意。二人吃了晚飯,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吃了早飯後,宋仕奎帶著兩個兒子宋起龍、宋起鳳來見徐勝,說: 「教師!我這兩個孩子都年輕,性情太浮,求教師教他二人幾路拳腳,只為防身 之用。」隨叫兒子過來,說:「你二人給老師磕頭。」宋起龍兄弟二人叩了頭。 徐勝說:「莊主!我昨日多有得罪世兄。」宋仕奎說:「理當教訓,感謝不盡。」 徐勝說:「莊主既叫二位世兄跟我學練,須要工夫長,不可出門,每日早上來,   晚上回去。現有一件要事,請莊主在各處貼一張帖兒,是請護院之人的招貼, 以便招聚能人,明年共成大事。」宋仕奎說:「甚好!我家瞧風水的先生李珍說, 我的大事也就在今年明年了。只要我得了天下,你等皆開疆展土之功臣,裂土分 茅之虎將。」立刻叫管帳先生寫幾個護院的招貼,派人貼於各處。宋家兄弟二人, 自此跟徐勝練習拳腳。徐勝亦不肯真教,說:「我所練的拳腳,是五祖點穴拳。 我是八蠟靈牙山、七寶藏真洞華陽老祖的徒弟,我師父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 你二人跟我練過三年,我帶你朝見師祖。」宋氏兄弟二人雖也答應,說是長來, 卻並不長來。   徐勝這日正要瞧操,宋仕奎也來了,便升了演武廳。只見外面家人來報,說 外面來了兩位投賢的,要見莊主。宋仕奎在演武廳當中坐著,左有徐勝,右有尤 四虎,兩旁是餘華、呂勝、何苦來等十數個人,台階下有五百名莊兵。聽到家人 來報,吩咐說:「有請。」只見從外進來兩個人:頭前一人穿紫花布褲褂,紫花 布襪子,青緞雙臉鞋,淡黃臉膛,雄眉闊目,二旬光景,正在青年。後跟的一人 是白淨面皮,身高七尺,身穿青洋縐大衫,青緞抓地虎快靴。二人上了演武廳, 說:「莊主在上,我二人有禮。」穿紫花布的自通名姓說:「我乃是高得山。」 穿青洋紛的說:「我,乃是劉青虎。」宋仕奎說:「二位是哪裡人,從何處來?」 高得山說:「我二人是拜兄弟,聞得宋莊主請護院之人,故此前來。我二人自幼 愛習長拳短棍,刀槍棍棒件件精通,無一不曉。」宋起龍在旁說:「你二人何不 練一趟?」高通海把平生所學之藝,練了幾趟。徐勝說:「這個人真好本領,我 瞧了好,不知莊主以為如何?」宋仕奎乃是行家,也說甚好。劉青虎說:「該我 練了。」劉芳走到台階以下,用刀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他轉了個彎,就不練 了。   徐勝認識這二位都是俠義之人,也聽說剿紫金山後,歸到了彭公那裡,今日 必是臥底來了,便故意說好刀法。尤四虎說:「這是什麼拳?乃無能之輩,把他 趕出去。」徐勝說:「二教習你不懂,這是八卦拳頭一招,你要不服,和他比試, 你不能蠃他。莊主好容易得個人,你說不行,如何使得。俗語說得好,千軍容易 得,一將最難求,這是真話。」尤四虎說:「我倒要與他比試比試,如不勝他, 情願把二教習之位讓給了他。」遂對劉青虎說:「你敢與我比試嗎?」劉芳說: 「我陪你走幾趟。」   尤四虎跳下去,二人在廳前走了幾個照面,劉芳一腳便把尤四虎踢於就地, 眾人無不喝采。宋仕奎一瞧說:「尤四虎,你真有眼無珠,幸有大教習在這裡, 你讓位吧,二教習之位是劉青虎的了。今後你就算看館頭目。」尤四虎一口氣忍 於心中,一語不發。散了操,宋仕奎回宅,分賞眾人酒席。   徐勝帶二人至西院上房,說:「二位兄長,是從汴梁來的嗎?」二人見左右 無人,說了來歷,並說已知你在這裡。三人情投意合,擺上酒席,高源又好喝, 三個退去伺候之人,俱各吐肺腑,定計靜候官兵到來。吃到三更,方才安歇睡覺, 把門關上,三人倒身就睡著了。天有三更三點,尤四虎越想越氣,提了單刀,來 至窗下聽了一聽,三人俱已睡著。把門推開,到西裡間一看,高、劉、徐三人正 自睡熟。他一掄單刀,照定徐勝就是一刀。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賽姚期忿怒行刺 徐廣治設計謊賊

  話說尤四虎氣忿不平,來至上房,把門撬開,見三人睡著,他一掄單刀,照 定徐勝的脖項就剁。他方舉起刀來,不防背後有人一戳他的腰眼,登時翻身倒於 就地,哎喲一聲,早將單刀擲下。徐勝驚醒,瞧屋內殘燈猶明,見一人跌於就地, 不能轉動。徐勝連忙站起身來說:「二位兄長不好了,有刺客了,快起來吧!」 高通海、劉德太二人起來,把燈提了提,下地細看,原來是尤四虎,便將他捆上 說:「這廝氣忿不平,他來殺我們三人,咱們也把他殺了。」徐勝說:「不可, 是哪位把他拿住的?你我因貪杯多飲,幾乎被他所害,這件事必有緣故。」尤四 虎一語不發,只等死就完了。劉芳說:「咱們稟明莊主,再為辦理就是了。」三 人到外面各處一找,絕無蹤跡。徐勝說:「二位兄台別睡,要不是暗中有人來救, 你我早作刀頭之鬼了。」   高源說:「我問問這個刺客,你是被何人所擒?趁此說實話。   你我又無冤仇,若是你為丟了二教習之位,這是宋仕奎的主意,與我等無干, 你想想。」龍四虎說:「我知道是他的主意。你等不來,他能薄待我嗎?」高源 說:「他立招賢館,原要招聚人的,你說我們不該來,你早對宋仕奎說,叫他別 貼請帖啊!你方才是被何人拿住?說了實話,我也不肯害你,把你放了。你   要不說實話,我先拿刀把你的肉慢慢割下來,擲在外面,留著喂鷹。」尤四 虎說:「我來行刺,是羞惱成怒!來到這裡方欲舉刀,不防身後有一人將我的腰 眼點了一指,我登時跌於就地,不能動轉,你三人也醒了。想是你三人命不該絕!」 高源說:「是了!你二位想想,這是何人救了你我兄弟,真是奇怪。」   徐勝心中明白,說:「你我久後自知,候天明去見宋仕奎再說吧!」三人也 就不敢睡了。   少時天已大亮,東方發白,紅日東升。徐勝的書童長隨宋興、宋旺過來說: 「請教師爺淨面吧,今日起來的甚早!」徐勝說:「你去請莊主出來,就說我拿 住了刺客。」宋旺一瞧,見地下捆的是尤四虎在那裡,連忙跑至北院中,回明了 大莊主宋仕奎。宋仕奎聽了,帶著宋壽,宋安、宋升、宋祥四名家人,坐小轎由 北院中往招賢館而來。至招賢館下轎,徐勝領眾人見了莊主。宋仕奎升了正座, 把頭前的正位分開兩旁,各按次序落座。宋仕奎問:「大教師!有何事請我出來?」 徐勝說:「只因拿住一個刺客,乃看館的尤四虎,這廝夤夜要殺我三人。」宋仕 奎吩咐把他帶上來。手下人立刻帶了上來。宋仕奎說:「你這廝膽大包天,我施 恩留你,也是好意,你卻懷恨妒賢嫉能,不願意我得教習。你好大膽,還壞我的 事。」尤四虎說:「宋仕奎你得新忘舊,我要知道你是這樣心腸,早把你結果了。 你安心叛反,我助你到今日,你倒把我視為無用之人。」宋仕奎一聽大怒道:「好 匹夫!我待你如此,你倒懷仇挾恨。」吩咐眾人把他亂刀分屍!賽叔寶餘華、金 刀太歲呂勝這二位素日就不喜尤四虎的行為,他二人聽了宋仕奎之言,拉刀照定 他就砍,一本帳何苦來也掄錘就打,眾人一陣亂刀,竟把尤四虎剁死在招賢館了。 手下人把屍身抬了出去掩埋。   宋仕奎吩咐擺酒,給兩位教習壓驚。眾人正在飲酒,又見   家人來報,說:「外面又來了四位應招之人:頭名叫追魂,二名叫取命,三 名叫不怕,四名叫真狠,要見莊主爺。」宋仕奎說:命他等進來。家人出去不多 時,只聽外面有人說:「我們聽說這裡許奪教習,昨日來的人奪了二教習,今日 我們來奪大教習。」徐勝聽了這話,正要生氣,因聽家人報這四個人的名字叫追 魂、取命、不怕、真狠,卻不象真名真姓,不定是哪路來的英雄哪!只見從外面 進來四個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英雄。頭前一人,身高七尺,面如桃花,頂平 項圓,目似流星,兩眉斜飛入鬢,準頭端正,身穿藍夏布大衫,足登青緞快靴, 手拿包袱。後跟一人,面似黑灰,灰中透紫,一臉紫斑,身穿青綢衫,足登青緞 快靴。第三個是藍中透青的臉膛,也穿的青綢衫快靴。第四位年有十四五歲,眉 清目秀,氣爽神清,面如傅粉,白中透潤,潤中透白,黑濃濃兩道眉毛斜飛入鬢, 一雙俊目透神,腦門尖下額長約四寸,準頭端正,唇若涂脂,身穿一件藍春綢大 衫,內襯白漂布的小汗褂,藍綢中衣,金銀羅單套褲,足下是三鑲抓地虎快靴。 雖然才十四五歲,很有神氣,儀表非俗。宋仕奎等看罷說:「你四位姓什麼?」 頭一個說:「我等無名氏,就叫真狠、不怕、追魂、取命。」宋仕奎問:「你四 人是哪裡人氏?只管實說。」那追魂說:「我四人是結義兄弟,乃浙江人氏,平 生愛武,遊歷四海,因訪友來至此處,路遇人說貴莊請有武藝之人入招賢館,我 等故來投效。」宋仕奎說:「你等練幾路拳腳我看?」追魂說:「我練一路拳腳。」   把衣服一掖,在廳前施展出了羅漢拳。眾人一瞧,真是拳似流星腿似鑽,腰 似蛇行眼似電,練完氣不上湧,面不改色。三人也各練了一路拳腳。宋仕奎說: 「四位在我這裡,為管軍都頭目。」四人謝了恩落座,又擺了幾桌酒席。   劉芳認識這四人是小四霸天賀天保、濮天鵬、武天虯、黃   天霸,他四人奉老英雄黃三太之命,自帶路費,在河南巡撫境內查訪貪官惡 霸、勢棍土豪,除惡安良,作些好事。他四人半路遇見小方朔歐陽德,說宋家堡 有一個賽沈萬三活財神宋仕奎,意欲叛反,在各處招納英雄。這四個人便是奉他 所托,來這裡幫助粉面金剛徐勝、多臂膀劉德太、水底蛟龍高通海三個人破宋家 堡。   宋仕奎見這四人武藝超群,本領出眾,心中大喜。劉芳過來說:「你四人來 了?」賀天保說:「大哥,你也在這裡,還有高爺好呵?」高源一見說:「你兄 弟四人也來了,咱們都是龍華鎮裡人。」酒飯已畢,宋仕奎說:「大教師,請你 跟我到內宅裡,我有機密大事相議。」徐勝答應,跟宋仕奎步行來至北院小書西 院中落座。宋仕奎說:「餘賢弟,我的心意你可知道?   我要起兵舉事,我有家人二千,莊兵二千五百人都分散各處,我想定於中秋 此處大會時趁勢起兵,招聚幾萬之眾,先取汴梁城為基業,後分支一兵取歸德、 夏邑、虞城等縣,再跟一路兵進取彰德、衛輝、懷慶等府,隨入北直,長驅大進, 可以成天霸之業。你為領兵大元帥,劉教習為副元帥,再挑幾員戰將,幾位先鋒, 共成大事!不知尊意如何?」徐勝說:「莊主別忙,還須先立盟單。我有一個師 父,是八蠟靈牙山、七寶藏真洞的華陽老祖,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待我齋戒 三日,可以請我師父來協力相助。」宋仕奎甚為喜悅,說:「事不宜遲,就請速 行辦理。」   徐勝答應,回到招賢館,便去東門外散散心。天有正午,遇見了歐陽德,遂 將宋仕奎之意說了一遍,又說了假托華陽老祖之計,以便拿他。計議妥當,二人 分手,徐勝隨即回莊沐浴淨身,至晚一人在書房安歇。一連三天,吩咐今夜在宋 仕奎院中高搭法台,要二丈四尺高,上擺八仙桌椅,虛設座位,請到   師父前來,必須跪香。宋仕奎帶領二子起龍、起鳳,也沐浴淨身。至晚,法 台上高燒紅燭,照耀如同白晝。徐勝在台上說:「我先焚香,你等可磕頭。」宋 仕奎率二子跪於就地,說:「老師祖在上,信士弟子蒙餘教師之恩,今日設壇, 請老師祖仙駕光臨。」徐勝本是誆他,哪裡去請神仙?聽到天已二鼓,他焚了香, 說:「弟子餘雙人,特請吾師華陽老祖仙駕光臨。」連嚷了兩聲,並無動靜。宋 仕奎說:「餘教習是胡說,他說請仙師,為何一點動靜全無?」徐勝又拿筆說: 「我忘了畫符了!我焚了符,我師父必來。」便用硃砂白芨,研好了銀朱,家人 送上了新筆。徐勝畫了一道符,貼在寶劍之上,在燈上點著,口中說:「弟子特 請吾師華陽老祖法駕光臨。」這句話未說完,那符已焚化,只聽得上面說:「唔 呀!吾神來也!」宋仕奎一瞧,從空中下來一人,頭戴九梁道冠,身穿紫緞八卦 仙袍,足登雲履,腰繫絲縧,背後斜插一把寶劍,手執拂塵,白淨面皮,微有沿 口鬍鬚。不知來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鐵幡桿夜探宋家堡 歐陽德巧得珍珠衫

  話說粉面金剛徐勝,在宋仕奎家中設立高台搬請華陽老祖,只見一個道人從 空中下來,坐在當中說:「吾神來也。」這道人便是徐勝約來的小方朔歐陽德。 前與宋仕奎議論之後,他往街上散心時,遇見歐陽德從明化鎮而來,敘了離別之 情,隨即把歐陽德拉在一旁,叫他假扮道人,裝做華陽老祖,好混進宋家堡在一 處辦事。歐陽德點頭,說定今夜在那房上等候,只要聽徐勝請神仙,他就跳下來, 坐在法台上。徐勝看見是歐陽德假扮道人進來了,他也跪下叩頭說:「仙師恩駕 光臨,弟子這裡有禮了。」下面宋仕奎也跪下叩頭,說:「仙長光臨,保佑弟子 成此大事,弟子感恩不盡。」歐陽德說:「吾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善曉天 文,因夜觀天象,見紫微下降於江南,吾掐指一算,就知落在這裡。先遣吾弟子 餘雙人前來,吾隨後就到,要幫助你共成王霸之業。」說著跳下台來。   宋仕奎同徐勝說:「請仙師東院大廳落座。」歐陽德答應,跟二人到了東院 中,坐在東面的椅子上。宋仕奎又重新叩頭,說:「仙師萬壽無疆,今日仙駕至 此,不知吃葷吃素?」歐陽德說:「吾今下山,就開葷酒。」宋仕奎吩咐擺三桌 酒席,仙師一桌,教習一桌,他父子一桌。家人把桌椅擺開,傳酒送菜。   吃酒之間,宋仕奎說:「請仙師卜一吉期,我們當於何日起兵?   我這宋家堡的大小買賣,都是我的莊兵所為,連各處莊兵都練武藝,共計有 五千餘人。我這宋家堡收來的莊丁,要先練武藝,候至三年之外,武藝學成,我 才派他作別的生理。」歐陽德說:「我先給你請幾位天兵天將,幫助你可以成功。」 宋仕奎說:「全仗老師祖,不知幾時請得下來?」歐陽德說:「看你造化如何了! 我還要請神問問行兵日期,就是明日晚間初鼓時辦理。」   宋仕奎吃完酒飯,派家童四名,伺候仙師安歇。他父子去後,放好了被褥, 歐陽德說:「你四人出去睡吧,吾在這裡安歇,還有話要與我徒弟計議。」   家童去後,歐陽德叫徐勝到外面看看沒人,他才說道:「賊人要一起手,就 極難辦理。事不宜遲,須先派一人到巡撫衙門去調兵,就在這七夕之日,可以一 鼓而下,日子一多,恐其有變。」徐勝說:「明日你我與劉、高二位商議就是。」 二人又說些閒話,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宋仕奎親來叩頭,又把招賢館裡的人,全請來恭見仙師。劉 芳、高源二人同小四霸天、餘華等一齊來叩見仙師爺。高、劉二人也知道歐陽德 是來扶助眾人,作為內應,共破宋家堡,拿獲叛逆的。   大眾見禮已畢,宋仕奎立了眾人的盟單,便封徐勝為大元帥,劉芳為行軍副 元帥,高通海為前部先鋒,賽叔寶餘華為合後糧台,金刀太歲呂勝為都救應使, 軋油燈李四、一本帳何苦來、永躲輪回孟不成、飛腿彭二虎、鐵算盤賈和、悶棍 子方回、黑心狼戚順、中天轉杜成、狼狽金永太這些人皆為將軍。封仙師為護國 軍師,帶追魂、取命、不怕、真狠為大軍護衛,自立為掃北英武王,把兩個兒子 立為世子。家丁莊兵也各按次序,排成隊伍,分為十一營,交與眾人帶領,每日 在宋家堡西教場   操演陣勢。   至天晚,又高搭法台,宋仕奎要看仙師請天兵天將如何請法。他因不知歐陽 德是真是假,便叫他的心腹家人宋安,帶家丁四十名,暗備乾柴一把,若他請不 來天兵天將,以此為名,放一把火燒他,試試這神仙真不真?他要是真神仙,必 能躲開,要是假充神仙,必定燒死。宋仕奎安排已定,家人都備好了應用之物。 天色已晚,就把他仙師從東院請過來。歐陽德坐著兩人抬的轎子,徐勝、劉芳二 人跟隨,來到了法台之下。宋仕奎心中留神,看他怎樣上去?他要是神仙,必然 一抖袍袖就上去了;如若不是神仙,不是輕易上得去的。他施展飛簷走壁之術上 去,我也看得出來,我必定放火燒他。歐陽德見宋仕奎串領家人迎接,他也怕人 看破,這事就不好了。他說:「你們全都跪下,我要圍這法台繞幾個彎,念完咒 語,方才上去呢!你們都要叩頭的。」宋仕奎與那些家人都跪於就地。歐陽德繞 了兩個彎兒,一飛身從他背後上去了,說:「你們不必叩頭,吾已上了法台。」   台上擺著八仙桌兒一張,太師椅子一座,桌上有五供一份,高香一封,無根 水一碗,香菜一把,五穀糧食一碟,硃砂、白雞毛、黃邊紙各一份,新筆一枝。 歐陽德拉出寶劍在台上假作念動咒語,口中咕噥咕噥的有片刻工夫,把無根水研 濃了硃砂,然後畫了三道符,把筆放下,將符貼在劍尖上,向燭光一點,往台下 一摔說:「請托塔李天王法師駕到。」忽聽北方上有人嚷道:「吾神來也!」歐 陽德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北方上站定一人,面如紫玉,雄眉闊目,準頭端正, 四方口,微有燕尾黑鬍鬚,頭上青色絹帕包頭。歐陽德看罷,知道是自己的朋友 來到,可以把這神仙裝整了,便向台下說:「你們還不叩頭,天王來了。」宋仕 奎率大眾急忙叩頭。歐陽德又把二道符焚了,   說:「二郎神楊戬,望駕早臨。」忽聽東方上有人嚷道:「吾神來也。」歐 陽德又看東房上這位,面如重棗,濃眉大眼,年約三旬以外,身穿青皂褂。歐陽 德又焚第三道符,說:「奉請哪吒法師,前來護助。」聽西房上一聲道:「吾神 來也!」歐陽德請下這三位神聖,宋仕奎與兩個兒子信以為真,大家焚香叩頭。   歐陽德說:「三位神聖法駕光臨,我無事不敢勞動尊神,我今保護貴人宋仕 奎,要起大兵北征,求三位神聖扶助,共成大業。」房上人齊說:「謹遵法旨。」 嗖的一聲去了。   歐陽德跳下法台,宋仕奎即將法師送到東院屋內,徐勝、劉芳二人跟隨,又 擺點心酒菜,慶賀神仙光臨。宋仕奎便帶著二子回後院去了。忽然從外面進來了 悶棍手方回、賽叔寶餘華,二人參見了國師,說道:「請問我二人的終身如何?」 歐陽德說:「你兩個人只要處事公正,先把身家擇清,免遭不測之禍,大丈夫立 志於四方,自作主見,豈能受制於人!」餘華聽了,諾諾連聲!二人去了。   徐勝說:「兄長,方才屋上是哪裡來的人,我都不認識,是你請來的嗎?」 歐陽德說:「賢弟,少時他來了,我給你引見引見,他是河南一帶有名人焉!三 個人是親兄弟,俱都武藝超群,我邀請他暗中幫助,早破這宋家堡。只是事不宜 遲,還須早給大人那裡送信為要,趁未起手時,調官兵來好拿他;若起了兵,就 要傷害黎民,不容易辦了。明日托他三個人去到大人那裡送信,但恐大人不認識 他們,你我又分不開身,亦不能離卻此處,沒有一個妥當的人,這事如何辦理呢?」 徐勝、劉芳亦無主見,三人議論多時,各自安歇。   次日,宋仕奎把家藏的三件珍珠汗衫,價值數萬金,奉獻仙師受用。宋仕奎 說:「無物為敬,這是家藏之物,請你老人家收下,聊表寸心。」歐陽德故意裝 作看不起的樣子說:「唔呀   莊主!吾乃修道之人,這些物件要他何用?既然你一片虔心,吾亦不好過 卻,暫且留下吧!」宋仕奎敬如神明,又擺酒相請,連高、劉、徐三人共同用過 早飯,又到宋家堡西門外去看操演陣式。他們各乘駿馬,帶跟隨人等出了西門, 來到西教場,十一營的將校,各人俱掛腰刀,迎接宋王爺進了演武廳落座。隨傳 號令,一聲炮響,那馬隊二千人列開,排成一字長蛇陣,旌旗招展,號帶飄揚, 刀槍密布。餘華把令旗一擺,變成一個雙龍擺尾陣。又操演了步卒,這才散了操, 眾人各自歸隊,前護後擁,送宋仕奎與元帥、仙師到了府中,各自散去。   歐陽德到了院內,高源、劉芳、徐勝三人跟他同在一處吃了晚飯。天有初鼓 以後,忽從外面房上跳下三個人來,就是在那房上裝神仙的人。這三人家住河南 嵩縣三杰村,姓伍,兄弟三人皆受過異人的指教,手使棍棒,練出了長拳短打軟 硬的功夫。大爺面如冠玉,名叫伍顯,二爺面如重棗,名叫伍元,三爺面皮白淨, 名叫伍芳,江湖中人給他們送了個綽號,稱為伍氏三雄,武技能夠壓倒綠林。他 們是被歐陽德請了來破宋家堡的。今夜前來,見了歐陽德說:「兄長!我兄弟三 人,未能得便,未知你今日卻怎樣破法呢?」歐陽德說:「賊勢浩大,要破宋家 堡,必須調官兵前來幫助。」徐勝說:「就煩你兄弟三位到巡撫衙門去送一封信, 請撫台彭大人急速調派官兵,前來剿滅叛逆才好。」這句話未曾說完,忽然從外 面進來一個人,說:「你們這一伙奸細,是到宋家堡臥底來了。你等往哪裡走?」   嚇得歐陽德、徐勝、劉芳、高源、伍氏三雄等皆大吃一驚!眾人連忙站起身 來一看究竟。不知來者是誰,從哪裡來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張耀宗奉諭剿賊 歐陽德生擒首逆

  話說伍氏三雄與歐陽德正在議論上巡撫彭大人那裡送信,調官兵來拿活財神 宋仕奎,外面忽進來一人說:「你們吃著宋家堡的糧,辦的彭巡撫的事,待我回 稟莊主,你們這伙人一個也跑不了!」徐勝等聽了,大吃一驚!那人一推簾子要 進來,又抽身出去了。眾人各帶兵刃追出去,在各房上找尋,並不見有人。眾人 回來方要落座,外面房上又說道:「姓徐的,那日要不是我救你,焉能有你活命 到今天?我替你拿住尤四虎,你也不謝謝我,今日我若給宋仕奎送一信去,你等 全作刀頭之鬼。」   粉面金剛徐勝在屋內說:「朋友你進來,我等也知你是一位俠義英雄,何必 這樣耍笑我們。你不必害怕,我們不倚多為勝。」   那房上人跳下來,落於就地,一掀簾子進來了。歐陽德看見進來的這位英雄, 原來是鐵幡桿蔡慶。水底蛟龍高通海見是蔡慶,說:「蔡老叔,你真會嚇人!」 蔡慶也笑起來了,說:「自從你等離了河南省城,我就暗中跟了下來,在明化鎮 店內居住,夜內就來探訪這宋家堡的事。那日我到這裡,正遇尤四虎行刺。   我就暗中把他拿住,因此我每日必來。」歐陽德說:「我給你們引見引見吧!」 指徐勝說:「他叫徐勝字廣治,你與蔡老英雄見見。」又給伍氏三雄引見。彼此 見禮已畢,高通海、劉德太說:   「蔡老叔,你去送一信,請大人調官兵來剿宋家堡,我二人與你書信。」拿 起筆來,寫了一封書信,交與蔡慶。蔡慶說:「我去了,你眾位候回音吧!」歐 陽德等大家站起身來,齊說:「不送了!」蔡慶去了,眾人又與伍氏三雄談了一 會閒話,求三位英雄幫助捉拿宋仕奎。三人點頭說:「是!」站起身來說:「我 等失陪了,早晚再會,如拿宋仕奎,我三人必到。」三人去後,眾人安歇。   次日天明,宋仕奎升殿,聚集文官武將。文官有小張良李珍,玉面秀士劉鬆 年;武將就是徐勝等眾。宋仕奎說:「今日乃是七月初三日,天朗氣清,先派人 往各處打探明白,稟我知道。若是哪裡有官兵駐紮,哪裡有團防護守,俱各詳細 回報,不得有誤。」家人答應下去,過了一日回來稟報:各處並無防備。   歐陽德、徐勝、劉芳、高源、小四霸天等八人,至夜內三更的時候,又同在 一處議論。忽從外面進來一人,正是蔡慶。   大家讓座說:「你老人家從巡撫衙署回來了。」蔡慶說:「回來了。明夜初 鼓,常興同張耀宗二人,帶兩營馬步隊前來剿賊,你等在裡面作為內應。」徐勝 大喜說:「明日來得正好!我等專候捷音。」蔡慶走後,大家安排好了。歐陽德 說:「招賢館的眾將,我一人拿獲。賊人的家眷,派賀天保小兄弟四人去拿獲。   徐賢弟你同高、劉二位去拿賊首宋仕奎,要各自留神。   次日,大家帶好了兵刃,至天有初鼓之時,忽聽莊外三聲炮響,徐勝、劉芳、 高源三人立刻拉刀,直奔內宅。到了宋仕奎所住之處,只見屋內燈光閃閃,內裡 並無一人,也不見有宋仕奎。又往各處尋找,亦無下落。三人至後院中,把狗子 宋起龍拿住。正在各處尋找,聽得正東金鼓齊鳴,官兵已擁進宋家堡來。徐勝忽 聽伍氏三雄在前面房上說:「徐廣治,這件功勞   我送給你吧,你跟我來。」高、劉、徐三人挾著宋起龍,到了東院屋內,看 見早把宋仕奎拿獲了。伍氏兄弟三人又往招賢館,幫助歐陽德拿獲了賽叔寶餘 華、一本帳何苦來、鐵算盤賈和、軋油燈李四、悶棍手方回這五個人。金刀太歲 呂勝、永躲輪回孟不成、飛腿彭二虎、黑心狼戚順、平天轉杜成、狼狽金永太這 六個人逃走了。   且說張耀宗進京引見,回來升了河南本省都司。他奉命帶一千官兵,與守備 常興二人帶兵進了宋家堡,逢人就捆,見人就拿。歐陽德把三件珍珠衫送給伍氏 三雄,三人告別出了西門。   賊人聽了這個消息,全都銷聲匿跡,不敢出頭。宋家堡的黨羽,拿獲了大小 二百六十七名,逃走了二狗子宋起鳳,不知下落。   至天交正午,大獲全勝,先給彭巡撫送信。抄的家私,內有黃金三十萬兩, 紋銀二千七百十四萬兩,零項古玩大小四千五百零六件,綢緞匹頭各式三千九百 四十餘匹,自鳴鐘大小一百三十架,金錶三百四十七個,田地租項共二十八萬餘 兩。大小典當鋪七十餘座,雜貨鋪、銀樓、緞店各鋪戶四十餘座,尚未查抄。還 有總帳簿三十四本,盟單匣一個,糧米柴草無算。張耀宗在這裡辦事三天,才帶 眾英雄押解眾寇起身。小四霸天說:「賊人家眷,並未逃走一人,我四人要往浙 江辦事去了。」張耀宗說:「你兄弟四人跟我到省,我見了大人,求巡撫保薦四 位賢弟,可以得一個功名,不知意下如何?」賀天保、黃天霸說:「不必!我等 要侍奉雙親,盡忠不能盡孝,實不能從命。」   張耀宗送了路費。這裡的莊宅,知會上蔡縣的縣主,派人料理。   他即帶領官兵人等回河南省城,走到半路,歐陽德告辭,說回去有事,張耀 宗也送了路費。   回來見了彭公,張耀宗細說宋家堡剿賊的情由,內裡功勞,多是徐勝之力, 並有我岳父與歐陽德二人;外面是伍氏兄弟三   人相助。彭公點頭說:「是!」即吩咐帶宋仕奎上來。彭公升了公座,兩旁 差人站班伺候,有押解的人帶上宋仕奎,跪於彭公面前。彭公說:「你抬起頭來。」 一看他的相貌,青白臉膛,劍眉三角眼,彭公說:「你姓什麼?叫甚名字?把你 所作之事只要實說,我還可開恩赦你。」宋仕奎說:「大人,我名叫宋仕奎,捐 的監生,因誤聽相面的李珍之言,說我有帝王之份,有異人幫助,我才起意。那 餘雙人我不知他是大人這裡的人,他請的那位仙師華陽老祖,我也不知是小方朔 歐陽德,我被他等所哄,事到如今,望求大人開天地之恩,只求饒命,我就感恩 不盡。」又帶上賽叔寶餘華、一本帳何苦來、鐵算盤賈和、悶棍手方回、軋油燈 李四這五個人,跪於階下。彭公說:「你等都是作何生理?為何幫助宋仕奎反叛?」 餘華說,我本是虞城縣人,自幼練武,聽說他家請護院之人,我才到宋家堡來的。   他將我留住,是叫我給他照應宅院。後來他立盟單,小人知道了,就不願意。」 彭公聽他這話,把驚堂木一拍,怒道:「胡說!你既不願意助賊反叛,為何不出 首告他,反敢與官兵對敵打仗?現今被我擒了,你在我這裡還不說實話,給我 打!」餘華說:「大人別打,我一時糊塗,只求大人明鑒賜恩,小人得了活命, 從此再也不敢與惡人仍在一處。」彭公說:「帶下去。」   又把宋起龍與賊妻朱氏等帶上來,一一訊問,均皆招認,寫了供詞,呈與彭 公。彭公請藩臬兩司議論,把宋仕奎謀為不軌之事奏明皇上。又遞了一個保薦人 才的折子,保舉常興以都司後補,張耀宗以參將提升,高源加守備銜,劉芳以守 備用,候旨送部引見。   彭公遞了折子之後,張耀宗跟大人告假,送妹妹完姻。彭公賞他一百兩紋銀。 張耀宗帶俠良姑張耀英住在都司衙門官署裡,給徐勝送信,擇日過門。徐勝就賃 了公館,在此地迎娶過   門。過門之後,即帶家眷回家祭祖。   彭公把宋仕奎凌遲,全家皆斬於市。把所抄賊人的資財,一半賞了隨征之將 士。那時四境肅清,彭公在河南大有政聲。   是秋八月初旬,黃河水漲,秋雨連綿。彭公帶司事人員日夜防護,賴以平安。 題奏,皇上賞大藏香十枝,著河南巡撫至龍王廟親祭。八月中秋前幾日,本省屬 員來拜節,他必親身面見,詢問地面上年景如何?地土民情之事,又必親口囑咐 縣州府道,為民父母,辦事均宜詳細,切勿草率。   是日,張耀宗、高源、劉芳三人前來拜節,彭公賞了酒席,問張耀宗道:「蔡 義士與歐陽義士不願做官,他兩人往哪裡去了?」張耀宗說:「我岳父蔡慶在我 家閒住,我師兄歐陽德說要回故土修理墳塋,他回家祭了墳墓,就要出家去了。」 彭公說:「早晚旨意要下來,必須候著上諭如何?」張耀宗說:「是!」   三人下去。彭公回到後宅,管家彭興伺候大人吃酒玩月。彭公見皓月當空, 照耀如同白晝,真是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回想往事如在目前,又 想起李七侯,不如此時他在哪裡?至今不能再見他。想罷,彭公甚不樂意,飲了 幾杯酒,也就安歇了。   到了二十四日,上諭下來:「著張耀宗來京召見。高源、劉芳以守備提升。 常興以游擊盡先補用。河南巡撫欽加太子少保、兵部尚書銜。欽此欽遵!」張耀 宗等謝了恩。至九月初旬,還不見徐勝來,張耀宗也不能等候,自己便從巡撫衙 門領了文書,收拾了行李進京。至十月間回來,給大人請安說:「蒙聖恩,已升 授河南開封府參將。」便接家眷前去上任。蔡慶夫婦因怕天氣寒冷,不敢回去, 要待來年春三月再回家中。夫妻兩人主意已定,便在這裡跟著女婿張耀宗、女兒 蔡金花,帶了從人坐車上任接印,就住在參將衙署內。   彭公在河南未到半年,所辦之事,大有古大臣之風,治得路不拾遺,夜不閉 戶,真雍熙之盛世。過了幾月,忽然旨意下來,調彭公入都。不知吉凶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彭巡撫入都召見 奉聖旨查辦大同

  話說彭公奉旨調入京都,即把任內所辦之事交代清楚,收拾行李起身。正值 冬月初旬,天寒地凍,頭一站住金鈴口。次日過黃河,嚴寒天氣,滴水成冰,寒 風似箭,冷氣如刀。怎見得,有詩為證:蕭條古木立斜日,盛瀝寒雲滯早梅。   愁處雲煙連夜起,靜時風竹過牆來。   故人每憶心先見,新酒偷嘗手自開。   景狀入詩兼入畫,言情不盡恨無才。   彭公過了黃河,往北按站行程,路上受了無限的寒冷,又遇陰雲四起,瑞雪 霏霏。這日早行,約定了三十里之程,雪越下越大。彭公信口占一絕句云:五更 驢背滿鞋霜,殘雪霏霏草樹荒。   身在景中無句寫,卻教人比孟襄陽。   彭公一路上早行夜宿,饑餐渴飲,非止一日,到了京都,就住在法源寺。次 日即到內閣掛了號。   康熙老佛爺乃有道明君,知道彭朋是一個幹員,過了兩日,即傳旨召見。彭 公在養心殿行了三拜九叩之禮,聖上開言道:「彭朋,你自到河南,剿滅山寇逆 匪,也算辦事詳細,今調你   來京供職,著你去補兵部尚書。」彭公說:「奴才謝主鴻恩。」   聖上散朝回宮,彭公回家。次日,有親友來接風賀喜,彭公皆回拜了。上了 任,闔署官員又來叩喜。   彭公除上衙門之日,即在家教訓公子德昌讀書。公子今年十六歲,已中了文 舉人,大挑朝考一等,掣簽分吏部主事。至臘月,彭公無事,在後堂與夫人吃晚 飯,說:「拙夫年已望六,膝下只有此子,賴祖宗盛德,今已金榜題名。我在宦 途,一生並無虧德之處,今在京供職;惟知致君澤民而已。」夫人說:「德昌年 幼發達,你我也算心安。」過了幾日,臘盡春回,時逢春正月,開印之後,彭公 上衙門辦理一切公事。   到三月間,康熙佛爺在南苑海子打圍後,即下旨叫彭朋入內召見。彭公隨旨 到了餘樂亭寢宮,見康熙爺帶一班內臣,正在那裡坐定。彭公行了三拜九叩之禮。 皇上說:「彭朋,朕昨夜失去珍珠手串一件,賊人竟敢留下字跡。」即叫內臣給 彭朋看。彭公接過一看,那字帖上寫的是:民子餘雙人,叩見聖明君;河南曾效 力,未得沾皇恩。   彭公看罷,叩頭說:「吾皇萬歲!奴才在河南巡撫任內,拿獲叛逆宋仕奎諸 賊,此人功勞甚大,並在內裡幫助張耀宗等,拿獲賊黨多人。此人姓徐名勝,後 來他攜眷回家祭祖,奴才也未及題奏保他。」康熙爺聞奏說道:「彭朋,你去尋 找徐勝帶來,朕必要召見此人。」彭公說:「遵旨!」   彭公叩頭下來,出了宮門,坐轎回宅。到書房內,要彭壽出去叫高源、劉芳 二人來見。家人到外院西書房內,說:「高老爺、劉老爺,大人請你二人。」高 通海、劉德太二人立刻換了衣服,來到書房之內,給大人請了安,問道:「大人 叫我二人,有何吩咐?」彭公說:「聖上在南苑行宮失去珍珠手串,   是徐勝盜去了。你二人去找他來見我。」   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膀劉德太二人答應下來,各換便衣出門。二人在正陽 門外各處尋找,來至大柵欄各戲園中,真是萬國來朝,人煙稠密,各行買賣俱皆 茂盛。他二人在酒樓飯館直找了一天,並無下落。二人也餓了,要找一個好的酒 飯館吃飯,就來在這正陽樓樓上吃酒,要了幾樣可口的菜。高源說:「劉賢弟! 你是精明通達之人,你想,徐勝就是無主見了,他也不該盜皇上的物件。」劉芳 也說:「是不該的!」二人吃喝已完,只見跑堂的上來說:「高爺、劉爺!你二 位的飯錢,有徐爺給了錢啦!」高通海就問姓徐的在哪裡?跑堂的說:「在下面 呢。」高源、劉芳二人急忙下樓來找,並無一人,也不知徐勝哪裡去了?只見櫃 上的人過來一位,說道:「高爺、劉爺,你二位的飯錢,姓徐的給了錢,他就走 了。留下一個字兒,請你二位拿去看吧。」劉爺接過來一看,上寫:字啟二位兄 台得知:弟徐勝自河南分手,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時切想念。我自河南回家, 不見兄台等,也未聽接旨,故今來京,驚犯天顏,盜來珍珠串一件。我也不必見 大人,三日後必奉還。至囑!   呈高、劉二位老爺時安。並請升安不一。   愚弟徐廣治拜高通海、劉德太二人看罷,說:「他既如此,你我回去,把此 情形回明大人便了。」高、劉二人下樓,回至宅內,把找徐勝之故回明了大人。 彭公沉吟了半晌,說:「你二人下去吧,我看他如何奉還。」   過了一日,皇上回都,眾大臣等去朝見。彭公坐轎到了東華門下轎,只見有 一位官員,身穿官服補褂靴帽,五官不俗,一口痰正吐在大人靴子上。他連忙陪 笑臉,親來給大人抹擦。   彭公說:「不必!」那人還打了一個橫兒,說:「大人,請!」彭公走了兩 步,覺著靴筒內有物件,一伸手摸出來的正是珍珠手串。暗稱稀奇,說:「果然 是一位出奇的英雄!」進內到了養心殿見駕。朝駕已畢,彭公獻上珍珠手串說: 「奴才奉旨拿獲盜珍珠手串之人,奴才今已找回珍珠串,徐勝不敢面君。」康熙 爺說:「徐勝賞賜千總之職,留京補用。」彭公謝了恩,出朝回至家中。   四月初旬,因大同總兵傅國恩拐印騙兵,修了一座畫春園,招兵買馬,聚草 屯糧,搶了火藥局、軍裝庫。康熙旨意下來,派彭朋查辦大同府事務,馳驛前往, 並隨帶司員,一路查訪民情。彭公接了這道聖旨,回家對彭興說:「你把我應帶 的物件,想著給我收拾收拾,我帶兩班轎夫,把高通海、劉德太二人請來。」家 人出去不多時,高、劉二人進來參見大人,問道:「大人有何事故吩咐?」彭公 說:「我奉旨查辦大同府,並隨帶文武司員。我今只帶你二人前去,你們把隨行 所用的行李物件,該帶的帶些,收拾收拾,我後日請訓起程。給你二人紋銀各五 十兩,該帶的、該買的衣服,你二人自去辦理。」叫家人到帳房取來,交給高源、 劉芳。二人說:「多謝大人。」彭公說:「你二人去辦吧!」彭公進內宅用了早 飯,就有親友來送禮賀喜。   次日,彭公回拜了一天客。   四月初九日一早,彭公坐了八人轎,高通海身穿灰色布單袍,腰繫涼帶,青 中衣,青緞靴子,外罩紅青羽緞單馬褂;劉德太也是便衣,寶藍縐綢大衫,藍中 綢褲,青緞三鑲抓地虎快靴,坐騎黃驃駒,鞍旁掛著一口帶鞘單刀。彭興、彭福、 彭升、彭壽等各騎駿馬,出了德勝門。頭一站到昌平州,天色尚早,有七八個男 女前來喊冤,求老大人施恩!彭公在轎內吩咐住轎。   頭前引馬的彭升等,方要掄馬鞭子打,彭公說:「把那七八個   男女帶過來。」家人說:「大人叫你等眾人過來。」那些喊冤之人,跪於轎 前說:「大人在上,小民等冤枉!」彭公說:「你等所告何人?可有呈狀在此?」 頭前跪的一人,年有半百,說:「小人吳昆,乃昌平州北關外人氏,跟前有一個 女兒,名叫桃花,今年十八歲,已許給東關呂登榮之子為妻。今年二月十六日, 夜內被賊人先奸後殺,還在牆上留下一朵白如意,是拿粉漏子漏的。還有一首詩, 上寫的是:背插單刀走天涯,山林古廟是吾家。   國法王章全不怕,秉性生來愛彩花。   白日看見多姣女,黑夜三更來會她。   因奸不允多貞烈,倔強之時刀下哈。   小人清早起來,至昌平州衙門喊控,老爺傳我至二堂問了口供,立刻驗屍。 把死屍驗過,吩咐小人把我女兒裝在棺材之內,候拿兇犯。過了幾日,我們鄰居 黃家的女兒,也被賊人所殺,牆上留白如意一朵。一連七條命案,都是少婦長女, 知州並不認真辦理。小人連遞了兩張催呈,知州卻說小人刁頑!今日聽人說欽差 大人查辦大同府,從此經過,小人等情急了,會合被害之家來此鳴冤,冒犯大人 虎威,只求大人施恩,交派知州替小人的女兒伸冤!」彭公說:「帶吳昆等跟隨 至公館辦理。」   吩咐起程。   行有七里多路,有昌平州知州劉仲元,帶公差人等前來迎接欽差,在大人轎 前請安。彭公說:「你前往公館引路。」知州退後,坐轎先至公館伺候。彭公的 大轎一到,公館放了三聲大炮。文武官員都來迎接欽差大人。彭公下轎來至裡面, 又有參將、游擊、守備、千總、把總等,跟知州來參謁大人。彭公看了手本,問 道:「貴州到任幾年?」劉仲元說:「卑職到任一年有餘。」彭公問:「本境地 面清淨否?」答曰:「清淨。」彭公   說:「貴州是何出身?」知州說:「一榜舉人。」彭公說:「本處有白如意 彩花淫賊,殺傷多命,貴州為甚不認真捕捉?」知州說:「卑職也嚴勘捕快即行 捉拿,無奈此人遠遁。」彭公說:「總因你不清查保甲,以致地面不安。下去! 明日務將賊人拿獲!」   知州答應說:「是!」就下去了。   彭公用了晚飯,叫高源、劉芳上來。二人進了上房,給大人請安。彭公說: 「你二人把吳昆等送到州內取保,不准難為他眾人。」高、劉二人至外面,帶吳 昆等至州衙署,交明瞭衙署當差的人,說:「欽差大人吩咐,叫他們取保回家。」 二人回來,見大人稟復明白。彭公說:「本部院明日不走,我派你二人穿著便衣, 在城內外村莊鎮店各處留神,尋找白如意的行蹤下落。」二人答應下去。   次日天明,吃了早飯,二人換上便衣,來到上房,見了大人說道:「我兩人 就此去了。」彭公說:「你們見行蹤可疑之人,只管跟他,訪真了果是何人,再 為辦理。」二人答應下來,出了公館,順路往前。劉芳說:「你我分路去訪,你 往西北,我往東南。」高通海答應,往西走了幾步,心中想道:「不知賊人在哪 一路?不免找一座酒飯館,暗中探訪探訪。」便在西街路北的酒館吃酒。劉德太 出了東門,見關外買賣興隆,人煙不少,不知該往哪裡去訪,也不知白如意究係 何人?就在路北小酒館內坐下說:「給我拿兩壺酒來!」酒保兒送過來兩壺酒。 劉芳本是年幼之人,吃了兩壺酒,悶悶不樂,想不出一個出奇的主意來,心中著 急,不是拍桌子,就是瞪眼睛。正在為難,忽聽東面噹噹鐘聲連響,走出酒館一 看,見那邊圍了一伙人。不知所為何因,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 回鐵羅漢回家祭祖 白如意大鬧昌平

  話說多臂膀劉德太聽到鐘響,站起身來往外就走。出了酒館,他方要往前走 去,只聽後面說:「大爺別走,還沒給酒錢呢。」劉德太說:「酒錢我給。」摸 出錢來給了酒錢,來到東面人群之中,只見有一個僧人,身高九尺,散披頭髮, 打一道二指寬的金箍,面如紫醬,雄眉帶煞,怪眼透神,白眼珠凸出眶外,黑眼 珠滴溜溜圓,爍爍放光,大鼻子,四方口,連鬢落腮鬍子,身穿白色僧衣,高腰 襪子,直裰覆腰,青僧鞋,肩挑鐵扁擔,前頭一口大鐘有二百多斤重,後有一個 鐵如意相襯,在糧店門首,手拿木槌,連打了幾下鐘說:「阿彌陀佛!金鐘一響, 黃金萬兩,施主慈悲吧!」那糧店伙計給了他一文錢,他不要,又添了一文,他 也不要,添至一百錢,他還嫌少,非有五兩銀子不走。鋪內掌櫃的說:「化幾兩 就要幾兩,也要我們有這幾兩,如何行呢?」頭陀說:「我這鐘永不空打,打一 下是銀一兩,方才我打了五下,你要不施捨,我就要多化了!我的鐘再響,你非 給銀十兩不可,我把話和你說明了。」那些看熱鬧的人,就有生氣的說道:「你 這窮僧惡化,太不成事體了,給你一百錢你嫌少,定要五兩銀子,看你去要吧!」 和尚又打了五下鐘說:「你要不施捨,必有後悔之時!你別怨我。」挑著   鐘和如意往東就走。   劉芳看這和尚定是賊人,見他二目賊光爍爍,就看出八九分來了。劉芳在後 面跟著,叉恐怕他看出來,就故意的東張西望,裝作看熱鬧的人。出了街頭,往 北走了有三里之遙,劉芳覓正北有座廟,這僧人推門進廟去了。他連忙回到公館, 遣人去把高源找來說:「大哥,小弟訪了一個真正賊人,不知是白如意不是白如 意?你今晚跟我出城,到他廟內暗自探聽,看是哪路賊人,也好辦理。」二人用 了晚飯,稟明大人,收拾乾淨,各帶單刀出了東門。   到了正覺寺廟門首,二人只聽得鐘聲響亮,噹噹的連聲直打。他二人由東面 躥至牆上,跳在院中,又上了東配房,看那北上房燈光閃閃,人影搖搖。二人又 來至北房,跳在後院,從後窗戶用舌尖舔破窗紙,望裡瞧看。只見八仙桌上有蠟 燈一盞,東面椅子上坐定一人,站起來身高九尺,膀大腰圓,面如藍靛,雄眉闊 目,四方口,四旬年歲,身穿青綢子長衫,足登青緞快靴。   高源、劉芳並不認識此人。這位就是獨蓑山東的竇二墩,因為救他兄長,劫 牢反獄,逃出古北口,在連環套招聚嘍兵,獨霸為王。他因思念父母的墳墓,在 河間府又無看墳之人,甚不放心。他回到故土上了墳,回頭在昌平州正覺寺,路 遇昔年故友飛刀英八。他乃是鑲藍旗滿洲人,自幼愛練武藝,也不作好事,非偷 即盜。他發配山東地方,和竇二墩有來往,二人情投意合,結為兄弟。後來他逃 回京都,在這昌平州正覺寺出家,但惡習不改,任性妄為,常在外面各處探訪有 姿色的婦女,他夜內前奉彩花,花彩完了,還把人殺死,用粉漏子漏下一朵白如 意來。他廟內使用一個火工道人,名叫劉寶林。他今日因為來了自己的朋友竇勝, 親自在廚房操辦菜蔬。   高、劉二人等了多時,才見白如意英八和尚托著四樣菜蔬,一壺酒,兩份杯 箸,放在桌上說:「竇大哥,你可吃幾杯酒,在這裡多住幾天,你我談談心。」 竇二墩說:「賢弟,我不能久待,怕遇見綠林之人笑我無信!想當年我在德州與 黃三太比武,被他打了一鏢,因此懷恨在心,也無面目見直隸、山東一帶的朋友 了。我說過世上有他無我,我要練習武藝,找黃三太報此一鏢之仇。聞他年已八 旬,臥病不起了。我曾對眾人說過,有黃三太在這世上,我竇某總不出世。賢弟 你這一出家,也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慮皆空,你比愚兄強 勝百倍。」英八和尚說:「兄長!我今聽人傳言,說欽差彭朋奉旨查辦大同府, 由昨日住在此處不走,接了七八張呈子,都是告我的。」竇二墩說:「我也深恨 彭朋,他仗著白馬李七侯等,在山東替他幹事,我實恨他。我今跟賢弟去殺了彭 朋,留下字柬,就說是黃三太所殺。」英八和尚說:「小弟一生好彩花,殺了幾 個女子。」竇勝說:「你這就不是英雄所為,壞了江湖中的名氣。你我吃完酒, 就往公館去刺殺彭朋。」   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膀劉德太二人聽了這話,嚇得渾身是汗!劉芳一拉高 源,到了北邊牆下說:「大哥你聽見麼?屋中是獨霸山東鐵羅漢竇二墩,他由連 環套回家祭祖回來,今日要勾串英八和尚到公館行刺,你我怕不是他的對手,這 便如何是好?」高源說:「賢弟!你我只好聽天由命,先在大道之上等他。」二 人商議好了,跳牆出去,來至廟前,在樹林中把單刀一拉,等候賊人。   竇二墩與英八和尚吃完酒飯,收拾停當。竇勝帶折鐵刀,英八和尚帶樸刀, 二人出了禪堂,來至院中,叫火工道人看守廟門。二人出得廟外,直奔昌平州而 來。走無多路,前面柳樹林中忽然竄出一人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 要從此   走,須留買路財。無有買路財,一刀一個土內埋。」英八和尚回頭說:「兄 長!這是吃生米的,他也不打聽打聽,你我是何等人?」說著,他一拉刀向對面 答話說:「合字嗎?」高通海回說:「我是井字。」英八和尚說:「線上的朋友, 哏喀孤飯,咱們是一個跳板上的人。」高通海說:「我是繩上的,打手子為生, 我也沒這船,咱們不是一個跳板上的人。」英八和尚說:「你真愣,全不懂,我 也是一個賊。」高通海說:「好!賊吃賊,吃得更肥。」英八和尚聽了高源這話, 怒氣大發,說:「愣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再三讓你,你一定 要找死,我就結果你的性命。」舉刀直砍高源。高源一閃,擺刀分心就刺,英八 和尚躲在一旁,二人行前就後,兩口刀上下翻飛。劉德太也提刀過來幫助。英八 和尚哪裡放在心上,他越殺越勇,精神百倍。   鐵羅漢竇二墩見英八和尚可以贏得他兩個人,又往四面一望,不見有人,說 道:「我何不去殺了彭朋,再作道理。」一轉身繞道樹林,到了東關。天交二鼓, 他從吊橋過去,由北邊坍倒的一個缺口子上去,到了城上,找著馬道。順路來至 十字街,找到彭公的公館,只見裡面掛燈結綵,有巡更守夜之人。竇二墩由東邊 牆上跳過去,來至院內,由後窗戶空處往裡一看,見有四個人正在燈下吃酒。聽 那人說:「天有三更,大人還在飲酒啦!我可去問問要茶不要?」西邊一人說: 「你說醉話了,大人早就不吃啦,在那裡看書呢!我聽興兒哥哥說,高老爺與守 備劉老爺二人辦案去了,到這時候還不回來,我怕他二位被賊人拿住。」彭升說: 「少說閒話吧!」竇勝聽了,又飛身上房,躥至北房上往下觀看,見屋內燈光隱 隱,便跳下去在上房簾子外一望,只見屋內燈光之下,靠北牆有八仙桌一張,桌 上擺著文房四寶,東邊椅子上坐著彭公,身穿藍綢長衫,足登白襪雲   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一部花白鬍鬚,正在燈下看書,有書童琴明伺候。 鐵羅漢竇二墩手執鋼刀,把簾子一掀,進來說:「彭朋!你與綠林中人作對,我 的故友金翅大鵬周應龍被你所殺,我今特來報仇!」掄折鐵刀照定大人頭上就 剁!只聽得「哎喲」一聲,紅光迸現,鮮血直流。不知彭欽差性命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竇二墩誤走紀家寨 對花刀高劉雙收妻

  話說鐵羅漢竇二墩舉折鐵刀,照定彭公方欲砍下,不防背後一鏢,正中竇二 墩左臂之上。竇二墩「哎喲」一聲,聽得外面有人說:「呔!小輩,你跟我來, 我看你有多大能為,敢來行刺!」竇二墩出來一瞧,那人掄短鏈銅錘就打。竇二 墩閃開,舉刀相迎。看那使短鏈銅錘的人,頭上青絹帕包頭,身穿藍綢子褲褂, 足登青緞快靴,腰繫抄包,背後斜背一小包裹,面如傅粉。這位正是粉面金剛徐 廣治。   他自剿滅宋宗堡後,告假攜眷回家祭祖,只因天氣寒冷,未曾出來。至次年 春天,又因修理墳墓,候至三月初旬,他才攜眷動身,到了河南,把家眷安置在 他內兄河南撫標參將張耀宗的衙門裡住下。張耀宗治酒接風,二人吃酒談心。徐 勝問到彭大人保舉的有何人?張耀宗說:「我提升參將,常興以都司缺在任後補, 他還是守備,高源、劉芳二人都授了守備銜,不知妹丈是何前程?可曾保舉?」 徐勝聽了,問道:「小方朔歐陽德兄往哪裡去了?」張耀宗說:「他帶著徒弟武 杰,往他家中教練拳腳去了。還說今春要往宣化府千佛山拜佛燒香,叩見他師父 去呢。」徐勝說:「彭公升了京職,我要到京都去散逛散逛,把家眷先留在這裡 住幾天。」張耀宗說:「我給妹丈寫封   信,妹丈可以投奔彭大人那裡去。」徐勝說:「到家再說,不必寫信了,我 後日動身。」先遣人僱了一輛套車,是日起程,張耀宗送至五里之外,二人分手。   徐勝在路上早行夜宿,饑餐渴飲,非止一日,到了京都。   隨即開發車錢,住在西河沿天成店,住的是上房。次日吃了早飯,打聽到彭 公升了兵部尚書,卻並未保舉他。他氣忿不平,在南苑正遇皇上打圍,他才暗盜 珍珠手串。後來高、劉二人找他。他在暗中請二人吃了飯,也未見面。他在東華 門用計把珍珠手串還給彭公,就在店內等候信息。又病了幾天,及至好了,打聽 得彭公已交旨保他,得了千總之職,便要去謝彭公。卻聽人說彭公放了查辦大同 府的欽差,奉旨出京了。這時粉面金剛徐勝的盤費用完,想要追隨彭公同往,自 己除還店錢之外,只剩了銅錢幾百文,想要買匹好馬去追彭公,又無銀錢。他急 中生巧,來到德勝門馬市集上,問道:「哪裡有好馬,不怕多出價。」經紀人等 說:「我們店內有一匹渾紅馬,定要賣銀一百兩,你跟我來瞧瞧。徐勝跟經紀人 到他店內瞧馬,只見自頭至尾足夠一丈,自蹄至背足夠六尺,細七寸大蹄腕,渾 身並無雜毛。講好了價錢是一百兩。徐勝說:「我去家中,叫人拿鞍轡來備好了, 我先試試它。經紀人說:「你請拿去。」   徐勝到西邊走了有半里之遙,見路東有座「天和永」鞍轡鋪,便進去說:「掌 櫃的,頭號鞍轡,連鐙、偏韁、撒手、嚼環一應俱全,共該多少銀兩?不可說謊。」 掌櫃的用算盤一算,共銀十二兩一錢二分。徐勝說:「叫伙計送去,拿銀回來。」 小伙計挑著鞍轡,跟徐勝到了馬店。經紀人等都說:「老爺回來了。」徐勝說: 「你過去把馬備上,看這鞍轡合式否?」賣鞍轡的小伙計把馬備好了。徐勝望著 鞍轡鋪的人說:「你在這裡,等我試試馬。」那賣馬的瞧徐勝不象拐騙的人,況 又有一個人   跟在這裡,也不怕他。他是把賣鞍轡的人,認作徐勝的跟班了。   徐勝上馬加了一鞭,便飛也似的往北去了。賣馬的人等候多時,不見回來, 心中著急,問那賣鞍轡的伙計說:「你們老爺怎麼還不回來,是往哪裡去了?」 那賣鞍轡的人說:「他不是我們老爺,他買我的鞍轡全份,共該十二兩一錢二分 銀子,我跟他來取銀子的。」經紀人等聽罷,大家亂了一陣,買馬的人早已蹤影 全無,眾人只得各認晦氣。   且說徐勝自正午從德勝門起身,走了有六十里,住在山莊店歇息,要了淨面 水,吃了晚飯,又叫店內伙計給馬添了草料,他才安歇。一夜無話。次日黑早, 因為要去趕彭公,又怕賣馬的人追了下來,連忙起來叫店家快些把馬備上。店主 莊何是孤苦夫婦,並無兒子女孩,只用著一個小伙計勝兒,聽得客人叫,連忙起 來了。這時東方發白,天已大亮,一瞧院內所拴之馬並無蹤跡,早已被人拉去, 連忙喊說:「不好了!馬被人拉去了!」   徐勝一聽,連忙出來瞧看,毫無蹤跡,只急得揮身是汗,說:「我無這馬是 不能走的,你們快些找去!」嚇得店家夫婦在外面各處尋找,卻絕無影響。他二 人過來,看見徐勝著急,只得跪下哭道:「大爺,這事要了我們的命了!賣了我 二人也還不起,我們實不知情。」徐勝一看老夫妻實在可憐,這事料他必不知情, 只得說:「你二人起來吧!我的馬找不到,不與你相干,我走了。」   徐勝出了店門,順道來至昌平州。到了城內,在大街上一家酒館吃了幾杯酒, 打聽得彭公昨日到此並未起程。想夜間再往公館去見大人,便在各處閒遊了一 天。到日落之時,即在東街店內吃了晚飯安歇。候至三更夜靜之時,他暗帶短鏈 銅錘,出來把門帶上,飛身上房,奔到了公館。他躥在房上,隱身於西屋後坡, 忽見一人從東房上往下一跳,直撲上房。粉面金鋼   徐勝躡足潛蹤,在暗中一瞧,此人並不認識。竇二墩進了上房,徐勝一掀簾 櫳,照定竇勝就是一鏢。竇二墩一回身,先自拔下鏢來,復又提刀直砍徐勝,二 人就在院中各施所能。徐勝雖年輕,並不是他的對手,問道:「小輩,你是何人? 這等大膽,敢來行刺。」竇二墩一陣冷笑,說:「娃娃!你也不知,我乃獨霸山 東竇二墩便是。」粉面金剛徐勝聽了,暗為稱奇,正在猶疑之,忽聽房上有人說: 「呔!你這賊人真是膽大包天,敢來公館行刺大人,今有造化高來也。」徐勝一 聽,便知是高通海來了。   他方才在樹林中與英八和尚動手,劉芳打了賊人一墨羽飛篁,英八和尚施展 刀法,與二人動手並無破綻。忽然正東來了一伙人,手執燈籠火把,刀槍棍棒, 頭前一匹馬上,騎的是守備郭光第,他帶著三十名官兵去剿賊,剿空了回來,正 遇見三個人在樹林中動手。郭老爺認識高源、劉芳是欽差大人的差官戈什哈,便 莊馬上說:「快拿這和尚!二位老爺為何與和尚動手?」劉芳說:「這是彩花淫 賊白如意,你快來拿他!」郭老爺說:「我知道正覺寺廟內的僧人不法,今幸遇 見你二位老爺。」   急速拿鉤桿子花槍,把賊人圍在當中,要將他拿獲。英八和尚雙拳難敵四手, 好漢打不過人多,戰了幾合,已被官兵拿住。   郭爺叫跟人把馬讓給高、劉二位老爺騎上,把賊人先帶往我的衙門,明日至 公館見大人回話。三人到了東門,手下叫開城,城上知道是城守營老爺回來了, 便開城放大家進去。走至公館門首,郭老爺說:「二位老爺往我衙門住一夜,明 日再走吧。」   高源說:「不必!我二人還要見大人回話啦!」二人急忙下馬,一飛身竟上 房去了。高通海方欲往下跳,見院內有人正在動手。   高、劉二人定睛一看,一個是竇二墩,一個卻是徐勝。他便自己通名說:「造 化高來也,你等往哪裡走?」   劉芳也下來了,三人與竇二墩動手。徐勝說:「我粉面金剛今天連這一個賊 也拿不住,還算什麼英雄?」彭公在屋內早聽夠多時,知是徐勝來了,歡喜之極。 高通海說:「竇二墩,你今天往哪裡走?那邊還有人等你。」竇勝說:「好!吾 要去也。」他方要往房上跳,只聽房上有人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你往哪 裡走!今日有小方朔歐陽德來也。」竇勝聞聽,嚇得飛身躥上南房。徐勝緊緊跟 隨,劉芳等也跟在後面。竇二墩在頭前跑得兩腿生疼,恨不能肋生雙翅,飛上天 去,才好逃生。   徐勝苦苦追趕了有二十餘里,山路崎嶇,只見前面黑暗暗、霧昏昏的,似有 人家。竇二墩飛身躥進莊牆,往裡一看,樹木森森,房屋不少。他在房上如履平 地,正走之際,忽然銅鑼響亮,有巡查莊兵早望見房上有人,一棒鑼鳴,便有無 數莊兵手拿樸刀說:「呔!房上有兩個賊,拿呀!拿呀!」一陣大亂,粉面金剛 徐勝與竇二墩都被莊兵圍往。這時,聽見正北內院中有人說:「呔!我家中今天 來了賊,好哇!打虎太爺來也。」又聽內院中有一洪亮的聲音,說:「好大膽的 賊人,敢來我家攪亂,拿住他碎屍萬段!」一片燈光下,出來了一位老英雄,帶 著二位女兒,各執單刀。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神手將目識豪傑 小方朔義釋英雄

  話說鐵羅漢竇二墩跑至這所莊院,正遇見莊兵巡查。原來這所莊院,是昌平 州所管的紀家寨。莊主是神手大將紀有德,乃本處人氏,自幼在大西洋學藝十年, 練會各樣削器,木牛流馬木狗,自行人馬,與各式繃腿繩、絆腿索,立刀、窩刀, 自發弩,悶棍,掃堂腿,髒坑、淨坑、梅花坑,滾瓦坡房等各種西洋希奇秘法。 娶妻劉氏,是獵戶劉奇之女,人稱殺虎媽媽。   生了一兒一女,女兒今年十八歲,長得容貌秀美,自幼深知三從四德,讀過 《女兒經》,看過《烈女傳》,針黹活計無一不通,還練了一身好武藝,乳名雲 霞,劉氏愛如至寶。她娘家有個姪女,名叫劉彩霞,今年十八歲,也練了一身好 武藝,常在紀家寨住。今日紀有德聽見傳鑼聲響,他立刻齊集莊兵,手拿金背刀, 至外面吩咐家人拿賊!徐勝方要提刀砍竇二墩,後面紀有德卻要砍他,徐勝急忙 回身相迎。竇二墩一看,也回過身來,提刀要砍徐勝。殺虎媽媽劉氏看見竇二墩 要砍徐勝,舉鐵棒錘照定竇二墩就打。此時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膀劉德太也趕 到了,與紀雲霞、劉彩霞二人動手,四人殺在一處。劉彩霞與高通海兩個人對上 花刀,正殺得難分難解之時,歐陽德趕來了,連忙說:「唔呀!不要動手。紀大 哥,都是自己人,我要捉竇   二墩去呢。徐賢弟不要動手,捉拿竇勝要緊。」正要給眾人指名引見,竇二 墩乘機跳至牆外逃走,徐勝便在後面緊追。   鐵羅漢竇二墩見前面有一座山神廟,他想要進去躲避,不想廟內卻有人一把 將他抓住,按倒在地。鐵羅漢竇二墩說:「是什麼人?」原來歐陽德早在這裡等 候,說:「吾在此等你多時,你也是綠林中的人物,為什麼來公館行刺,是何道 理?你乃是山東有名之賊,吾也知道你名叫鐵羅漢竇勝。吾今擒住,你若能從此 改過自新,可把你放了;若再犯在吾手內,你命休矣!」   鐵羅漢竇勝說:「我知道,你也不必吩咐,我從此再也不找彭大人了。」鐵 羅漢竇勝去後,徐勝隨後趕到,說:「兄長可見賊人否?」歐陽德把放了鐵羅漢 竇勝之事說了一遍。徐勝聽了,深為可惜,說:「天已明瞭,你我回見大人去吧。」   這時劉芳與紀有德也都追到了。神手大將紀有德說:「歐陽賢弟,你我一別 四五年的光景,今日在此相會,也是三生有幸。方才追趕的獨霸山東鐵羅漢竇二 墩,可曾拿住了?」歐陽德說:「被吾放走了,他也是一條好漢,我聽見他的所 作所為,並無奸盜邪淫之事。前者劫牢,是因貪官害他兄長,人所皆知。   這樣的英雄,你我拿他送官治罪,深為可惜!故此吾放了他,亦叫天下英雄 知道,說我等寬宏大量。」隨即又說:「兄長請過來,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位姓 徐名勝,字廣治,別號人稱粉面金剛;這是紀有德兄長,你二人先見過禮。」徐 勝過去說:「原來是紀兄,小弟有禮了。」紀有德還禮。歐陽德又給水底蛟龍高 通海引見。紀有德說:「莫非你家住在黃河套高家莊嗎?有位魚眼高恒是你什麼 人?」高通海說:「是我父親,已去世了。」   紀有德說:「實不知道尊父去世。賢姪在家,曾聽見你父親說否?有一個朋 友,叫神子大將紀有德。我與你父親,有口盟金蘭之好。」高深說:「小姪不知, 深有得罪。」紀有德問道:「這   位尊姓?」劉芳說:「我姓劉名芳字德太,別號人稱多臂膀,我家住在大名 府內黃縣劉家集。」紀有德說:「你是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的公子嗎?」劉 芳說:「不敢,小姪正是。」紀有德說:「皆是故人了,我聽說你父親死在紫金 山周應龍的手內。   你諸位請到我家一敘,歐陽賢弟一同到我家,請眾位小飲一杯。」歐陽德等 見已是紅日東升,也該歇息了,遂同紀有德來至紀家寨。   這所宅院倚山傍水,半天產,半人工,果然好一塊風水地。   進了大門之內,當中是甬道,東西各栽桃樹、石榴、芙蓉、海棠等四季名花。 二道重門裡,是三合瓦房,北上房五間,東西有配房三間,東西廂房穿過去各有 院落,裡面是瓦房一百餘間。   至上房屋中,歐陽德抬頭一看,正北靠牆有楠木條案,案上擺著盆景果盤等 物。牆上掛的四條屏,畫的是山水人物,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致,兩邊有對聯,上 寫: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   案前有八仙桌,兩邊各有太師椅子。眾人看罷落座。進來兩個十四五歲、長 得俊美的小童,獻上茶來。歐陽德說:「紀大哥,你把我姪兒叫來。」紀有德說: 「唉!賢弟,一言難盡,我也沒作虧心事,卻生下這樣孩子來,今年十五歲了, 說話不明,似傻非傻,我也無法可治。我教他練些武藝,他都學不會,就是生來 有些力氣,時常帶些家人出去打獵,一日他使鐵錘打死一隻病虎,人便送他綽號, 稱為打虎太保。」即叫書童去把大爺叫來。書童去不多時,已把紀逢春叫來。他 一進上房,說:「喲,爺!你叫咱做什麼?」歐陽德、徐勝等一瞧,這人身高六 尺,面色紫黑,短眉圓眼,身穿紫花布褲褂,青緞鞋子,項短頂平,說話帶吃, 給眾人見了禮。   少時上了酒飯,紀有德陪著。飲酒之間,提起彭公北巡,   去查大同府之事。紀有德一拉歐陽德說:「賢弟,你同我來。」   二人至東裡間屋內,紀有德說:「賢弟,你知高源、劉芳二人,哪一個還沒 成家?」歐陽德說:「兄長有何事,莫非有意給姪女提親嗎?」紀有德說:「我 有一女,還有一個內姪女,都是十八歲,練得一身好功夫,給一個村農人家,我 不樂意,還須找門當戶對之家。我瞧高、劉二人,雖說是綠林中人之子弟,現已 升了千總之職,久後並非池中之物,還求賢弟成全此事。」   歐陽德說:「吾可替兄長分分心。」言罷,二人回至外面桌上。   歐陽德將高、劉二人叫至東屋內,說:「你二人可曾訂下親事否?」高、劉 二人齊說:「尚未訂親。」歐陽德說:「這裡莊主乃有名人焉!意欲把他女兒與 內姪女給你二人,你二人可願意否?」高源說:「我二人現無定禮,有何不願意 的事。」劉芳說:「這事也不能這樣草率,還須請人算算。」歐陽德說:「闖婚 倒也是好事。」便來見紀有德,細說二人之意。紀有德要了高、劉二人的年庚, 與他女兒、內姪女兒的年庚,叫家人拿去,請管帳的馬先生一合,劉芳與紀雲霞 相合,劉彩霞與高通海相合,徐勝、歐陽德就算男女兩方的媒人。高源、劉芳二 人謝了親,重整酒筵,又飲了幾杯。用過了早飯,紀有德便套了車,送他們四人 回歸公館。大家告辭,走到半路之上,歐陽德說:「你三人至公館請大人動身吧! 我要去探訪探訪,前面路上還有何人?我知紫金山漏網之賊,他們大眾往這北邊 來了,我怕別出是非,三兩日我必見你等。」徐勝說:「也好。」   四人分手,高源等至公館,便打發紀家的車子回去。劉芳先進去給大人請安 說:「夜內我二人在北門外拿住白如意英八和尚,有守備郭光第幫助,已交守備 衙門監押。竇二墩業已逃走。多虧歐陽德與紀家寨的人幫助。昨晚在公館救護大 人,追刺客的是徐勝,現在外面,給大人請安!」彭公說:「快喚他進   來。」劉芳出去不多時,與徐勝進來給大人請安!彭公說:「你往哪裡去的? 皇上要汝見駕,汝為何不見駕呢?」徐勝說:「我在店中病了,不能起牀。」彭 公說:「你好好給我當差,不須他往,我還要提拔你呢。把昌平知州給我叫來!」 不多時,劉仲元進來參謁大人。彭公說:「我已拿住白如意,現在守備衙內,交 汝審明,給我打一套稟帖,按公處治。本當參你,念汝為官不易。明日預備車輛, 我要起程。」知州答應下去。   次日天明,彭公坐八人大轎起身,高、劉、徐三人騎馬跟隨。出了昌平州, 走了六七里路,徐勝抬頭看見從後面來了一個騎馬之人,飛也似地往北直跑。徐 勝一瞧,那正是他在店內所失之馬,便說:「劉爺、高爺!你二人保護大人前行, 我要追我的馬去,咱們在保安州公館見吧!」他一催馬去了。彭公的大轎方到保 安州南頭,忽聽喊叫冤枉。要知彭公私訪北新莊,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彭欽差私訪北新莊 劉德太調兵剿惡賊

  話說彭公轎至新保安,有二府同知法福理前來迎接大人,請了安說:「請大 人至公館歇息。」彭公一擺手,叫他起來,下去頭前帶路。彭公轎離保安不遠, 忽聽那邊有人喊:「冤枉哪!」   彭公聽了說:「把告狀之人帶至公館發落,不准難為他。」家人過去說:「你 別嚷了!跟著走吧,大人吩咐到公館之內發落。」   告狀人便跟在轎後。彭公一進街頭,聽前面放了三聲大炮。路北裡是公館。 彭公到了大門下轎,進了公館。本處文武官員齊來參謁大人。彭公皆一一見過, 問了些地土民情之事。眾人下去,叫家人擺上酒筵,高源、劉芳二人齊來給大人 請安。彭公說:「你二人下去吃飯,少時帶上告狀的人來,我要細細審問於他。」 劉芳正要下去,大人問道:「徐勝哪裡去了?」劉芳說:「他在半路上遇見偷他 馬的人,趕下去了,隨後就來。」   少時,彭公用完飯,便叫保安的三班人役伺候!不多時,法福理帶著三班人 役,來給大人請安。彭公吩咐帶上喊冤的人來!下面當差的帶上一人,跪在堂下。 彭公說:「你抬起頭來。」   那人把頭抬起,彭公一看此人,年在二十以外,面龐微白,四方臉,眉清目 秀,鼻直口方,身穿藍布大褂,內襯白布褂褲,藍布套褲,青布雙梁鞋,五官端 方,面帶慈善之相。彭公問:   「你是哪裡人,多大年紀,有何冤枉之事,細細說明。」那人說:「小人姓 劉名鳳岐,今年二十六歲,在昌平州城裡作糧行生理,家住在這保安東關外。家 有老母,五十九歲。小人妻子周氏,與我同年。四月初二日,因我母親會收生, 被北新莊皇糧莊頭花得雨的管家花珍珠,請去收生洗小孩,一日未歸。次日花珍 珠送我母親回來,我母親見家門大開,進去一瞧,我妻周氏咽喉內有鋼剪一把, 躺在地下,正是刺傷身死。我母喊叫鄰右人等,知會地方官人,報官相驗。又給 我送信,叫我回家。   及到當官,老爺只叫我把死屍葬埋,並不見拿獲凶身。小人連到衙門催了幾 次,這裡同知老爺並不在意。小人念妻子結髮之情,被人所害,因聽人說大人秦 鏡高懸,斗膽冒犯虎威,求大人格外施恩。」彭公說:「你可有呈狀?」劉鳳岐 說:「有呈狀,請大人過目。」說著,呈上一紙呈狀,上寫:具呈人劉鳳岐,年 二十六歲,係保安州人。呈為無故被殺,含冤難明事。竊身遠在昌平州糧行生理, 家有老母與妻周氏,在家度日。身母會收生洗小兒,於四月初二日被北新莊皇糧 莊頭花得雨的家人花珍珠接去收生,留我妻看家。身母住在花家一夜,花珍珠之 妻並未生養,說不到日期。次日花宅送我母親歸家,至家見大門大開,下車入內, 瞧見我妻周氏被鋼剪刺傷咽喉身死。身母喊冤,稟官相驗。我歸家一見,慘不忍 看。稟官催獲兇犯,至今未獲。   我念結髮之情,妻子無故被殺,因此斗膽冒犯虎威,惟有叩懇大人秦鏡高懸, 拿獲兇犯,與小人辨此冤抑,伏乞洞鑒!   彭公看罷,說:「你下去,明日來此聽審。」又叫法福理傳花珍珠明日到案 聽審。法福理答應下去。   次日早飯後,法福理帶著花珍珠來見大人。彭公問道:「劉   鳳岐來了沒有?」家人答應說:「來了。」彭公說:「帶上來!」   彭升等出去,不多時帶了劉鳳岐上來,跪於堂下。彭公瞧那花珍珠,俊品人 物,白淨面皮,身穿細毛藍布大褂,白襪青雲鞋。   彭公問道:「你叫花珍珠?」下面答應說:「是!」彭公說:「劉鳳岐之妻 無故被殺,你可知情?」花珍珠說:「奴才不知。」彭公一拍驚堂木,說:「你 這廝作何詭計?與何人合謀勾串?據實說來!」花珍珠說:「我本是給人家當奴 才的,家中妻子孫氏,懷中有孕,就是這幾天生養。我請劉媽媽收生,一夜我並 未離開她。她家媳婦被殺,小人如何知情?倘老爺不信,問劉鳳岐的母親便知。」 彭公說:「劉鳳岐,把你母親叫來。」下面答應下去。不多時,已把劉媽媽帶來, 跪在下面。彭公問道:「你被花珍珠請去,是給誰收生的?」劉媽媽說:「是給 花珍珠妻孫氏。我到他家,一夜未睡,花珍珠也伺候著鬧了一夜,並未生養。次 日一早送我回來,就瞧見我兒媳婦被殺。這是以往實情,求老爺作主,替我們拿 獲兇犯,報仇雪恨!」彭公聽罷,心想:這件事倒也無處追問,便吩咐全帶下去, 叫劉鳳岐明日聽審,花珍珠釋放無事。   彭公思想此事,不覺伏桌睡著。迷迷茫茫,似睡非睡,忽見從外面進來一人, 並非今時打扮,頭戴卐字逍遙巾,身穿土色逍遙氅,腰繫絲縧,足下白襪雲鞋, 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一部白鬍鬚。見了彭公,點了點頭,站在西邊。接著外面 又進來一位,古時官員打扮,頭戴烏紗帽,身穿紅蟒袍,腰圍玉帶,足登官鞋, 四方臉,面如三秋古月,五綹黑鬍鬚飄灑胸前。他與先前進來的那位老人,向著 大人說:「星君不必為難,要問劉鳳岐之妻被何人殺死,我二人已把鬼魂帶來, 請星君一問便知。」彭公問道:「你二位是哪裡來的?」戴烏紗帽的說:「吾乃 本處城隍司。」老人說:「吾乃本處土谷神。」彭公說:「可將   女鬼帶上來。」城隍、土地用手往外一指,進來一個女鬼,面皮微白,白中 透青,脖項內插著一把鋼剪,身穿藍布衫,青布裙,跪在大人面前說:「冤魂冤 枉!」彭公說:「你被何人所害,只管實說,我給你報仇雪恨就是了。」女鬼說: 「大人要問害我的人,現在外面,請大人一看便知。」彭公說:「我跟你去。」 站起身來,跟至外面,瞧那女鬼不知哪裡去了。忽然一陣怪風,大人緊閉二目, 及至風定塵息,開眼一看,只見來到一個花園之內,東西栽種樹木,正北是望月 樓三間,樓前有一叢牡丹花,雖是綠葉,無奈枯焦要死。大人說:「可惜這一叢 牡丹花要枯死了,天降點雨才好。」正想著,忽然一陣陰雲,下了一陣大雨,把 牡丹花全都濕透,頓時開放出幾朵鮮花。彭公看了此花說:「天時人事兩相合, 這花等雨,我起了一點求雨的念頭,天就真正降下雨來。」這時,忽然花朵上起 了一縷青煙,直撲彭公面來。彭公一急,醒來卻是一夢,天交正午。   彭公說:「怪哉!怪哉!」想這夢中之事,真正奇怪。叫家人要了一碗茶吃 了。又想:劉鳳岐的妻子被害,是因花珍珠接他母親收生,才有這段公案。我想 此事還必須親自私訪那花得雨是何如人也?這案中事與我夢中事相對,或者此事 須是花得雨所為,亦未可定。想罷,說:「彭升,你去把高源、劉芳二人叫進來。」 彭升立刻到了外面南屋,說:「高、劉二位老爺,大人叫請你二位。劉芳聽見, 說:「是,聽見了!」立刻同高源來至上房,給大人請安說:「大人叫我二人, 有何吩咐?」彭公說:「我方才心中悶悶不樂,偶得一夢,你二人給我圓圓夢。」   大人就把夢中之景細說一遍。高源說:「大人夢見花要雨,忽然得雨,三個 字湊成一塊,不就是花得雨麼?」彭公說:「我知道這花得雨乃是裕王府的皇糧 莊頭,他也不敢胡為,我不免親身去探訪探訪。劉芳你跟我去,叫高源在家守護 公館!」   大人換了便衣,扮作個相面之人,劉芳暗中跟隨。出了公館,往西走有五里, 便到了北新莊。瞧這莊外,樹木成林,村東是東西街道。進了村口,往西走有半 箭之地,見前面路北有大門一座,門前有上馬石兩塊,東西有龍爪槐樹八株,長 得秀茂。彭公打了幾下竹板,心想:人群之中或柳蔭之下,必有閒坐閒談之人, 如在一處因話答話,可以探聽些事。這是彭公的本意,可到了這村莊之內,卻並 無一人。他走了幾步,才見西面大柳樹下,有二位著棋的老人。彭公走至跟前, 說:「二位請了!」那老人說:「請了!」彭公說:「此莊何名?」老人說:「這 莊名北新莊,我們這莊內姓花的多,住的一位皇糧莊頭花太爺,就在東邊住。」 彭公說:「我聽人說,他要請瞧風水的先生,可是真的嗎?」那老人說:「這倒 不知,只是此人的脾氣太大,你進去須要小心點。」彭公說:「請了。」站起身 來,往回走了幾步,看見劉芳在路南小酒鋪內坐著吃酒呢。   彭公打了幾下竹板,只見從大門裡面出來一個書童說:「算卦的先生,我們 大爺請你去給他看看流年。看好了,必然要給你幾兩銀子的。」彭公說:「你家 莊主姓什麼?」書童說:「姓花,你跟我來吧。」彭公跟童兒進了大門,往東穿 過去,別有院落。書童帶彭公進了上房,見東面太師椅子上,坐著一人,大約就 是花得雨了。年有三旬以外,面皮微青,凶眉惡目,身穿串綢長衫、藍綢中衣, 白襪雲鞋,手托銀水煙壺。他一見彭公進來,連忙站起,倒很謙恭地說:「先生 貴姓?」彭公說:「姓十名豆三,號叫雙月。」花得雨聽了,微微一笑說:「你 這是何苦哪!我早就知道,尊駕你是查辦大同府的欽差彭大人。   你來私訪,我與你也無仇恨,何必前來送死?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你一到我 村裡,就有人瞧見你了。」彭公一語不發,面龐發紅。只見那花得雨把鎮宅的寶 劍摘將下來,一伸手抓住彭公   的衣襟,說:「你今日是白來送死的!」照定彭公就是一劍。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想奇謀義僕救主 聞凶信夜探賊巢

  話說花得雨伸手把寶劍摘下來,抓住彭公說:「你好大膽!   我也未曾作過什麼惡事,你來私訪我,我焉能容你,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獄無門闖進來。」方要舉劍剁彭公,忽然從外面跑進一個人來,破口大罵,說: 「花得雨,你這該死的人,連祖墳也不要了。」跑過去一手把彭公拉開,一手架 住花得雨左臂。花得雨一瞧,不是別人,卻是他的一個親隨家人,年有二十以外, 名叫進祿。他氣得二目圓睜,說:「好奴才!你吃我的飯,我白把你養了,你會 罵我啦!好混帳王八羔子,我把你打死了,方出我胸中之氣!」進祿說:「你老 人家別生氣,叫人來先把彭大人捆在空房之內,我再說給你老人家聽。我說的沒 理,你把我活埋了,我也死而無怨。我這是為主盡忠,怕你老人家胡鬧,我著急 才生成這個主意來。」   花得雨聽了,吩咐眾家人把狗官捆上,送在東院空房之內,晚晌發落。眾惡 奴答應下去,不多時回來說:「捆上鎖在空房之內啦!」花得雨氣昂昂地說:「知 道了。」又問進祿:「你把為我的情由說出來,要有半句不對,我先把你活活地 打死,也不能和你善罷!」進祿說:「此時天也太早,今夜晚晌,我有主意。」 花得雨說:「胡說!你有什麼主意?」進祿說:「莊主爺,   你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這大人他是一個大欽差,你殺了他,就算白殺了嗎? 倘若被官兵知道,那時難免刨墳滅祖之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這段事若 犯了,如何了得!你老人家是有身家之人,須想一個萬全之策,方為妥當。」花 得雨聽罷,說:「進祿,你說這話,我也知道,無奈捉虎容易放虎難。彭大人他 往我這裡來私訪,我所作所為之事,也瞞不過你,倘若被他訪實,這便怎了」? 進祿說:「你老人家說的有理,是不能保得萬全。」花得雨說:「莫非把他放了, 方為萬全之計嗎?」   進祿說:「放是不能放的,倘若放他回去,他調官兵來剿咱們北新莊,咱倒 反不如先殺了他為是呢。你老人家交給我辦,管保害了彭大人,又連累不到你老 人家。就是知道,也不能來找你老人家。」花得雨說:「什麼主意?」進祿說: 「天也黑了,日已落了,你老人家先吃晚飯吧。我吃完晚飯,把彭大人背到北新 莊北村口山坡無人之處,找一條長蟲,我把長蟲往他口內一放,鑽人肚腹之內, 他必不能活了。就是跟欽差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誰害的。這條計好不好?」花得 雨聽了進祿一番議論,連說:「好好!這事也須這麼辦理。好孩子,你辦去,辦 好了我還給你幾兩銀子。」   進祿吃完飯,手執燈火,先奔後院,瞧見彭公被捆紮在那裡,便過去說:「大 人受驚了!」伸手解開了繩扣。彭公借燈光瞧這少年人,甚是眼熟,一時卻想不 起來了,即問:「你是何人?」進祿跪下磕了一個頭說:「大人把奴才忘了,我 跟著大人去河南上任,在良鄉縣遇到刺客。大人單身帶奴才私訪,在高碑店避雨 時遇到賊人,我跟大人在姜家店內躲避賊人,夜晚有賊人把大人背走了,奴才不 敢回京,也不知大人死活,我才逃至保安地方,來找我姑父王懷仁。他是在這裡 開飯店的,我找著了他,他的飯店也關了門啦!在家無事,他給我換了衣   服,問我能做什麼?我說自幼兒在大人那裡當書童,是我父母一百弔錢,典 在大人宅內的。我的姑父便給我找到這北新莊花宅裡面來當跟班。我來了後,他 給我改名叫進祿。他的所作所為,都是些損人利己的事,搶人家的少婦長女,霸 佔人家的地土房產。我今日聽見大人北巡大同府,想到公館去,他出首,又怕大 人不見。今日他要殺你老人家,方才要不是我,你老人家的性命休矣!」彭公說: 「彭祿兒,我竟把你忘了。你既要救我,趁早想個主意如何出去,到了公館再說。」 彭祿兒說:「你老人家跟我出上房,我蹲在地下,你老人家踏在我肩上扒上房去, 我再上牆跳至外面,接你老人家下去。」彭公說:「很好!」   彭祿兒扶著大人,出離了上房,正在要上牆時,只聽見西門門外有人說:「小 子,你怎把燈籠弄滅了?走!跟我去殺了這個贓官,然後再往他公館內殺那些跟 人。」彭祿兒一聽不是外人,卻是花得雨看家護院的花面太歲李通。   這李通原來是一個綠林中人,住家在京東玉田縣,先跟白馬李七侯在一處, 後因李七侯保了彭公,他等還是明劫暗盜,無所不為。他和金眼魔王劉治,因搶 綢緞客犯事,逃在通州,他等都是在案逃脫之人。他投在北新莊,當了看家護院 的人,來的時候,這裡有個摻金塔蕭景芳給他引見。今年三月間,蕭景芳死了, 就剩下他一個人。今日花得雨打發進祿去害彭大人,又叫家人去請李教師爺來。 家人至西跨院來請花面太歲李通,說:「莊主爺請你!」李通聽了,跟家人來至 外書房,見花得雨正自吃酒。他說:「莊主爺叫我何事?」花得雨說:「我今把 彭欽差拿進莊來,我的家人叫不要殺他,又叫我把他送至村外暗害他。」李通說: 「何必費這些事,即便殺了他也不要緊。待我去一刀殺死他,斬草除根,以免後 患。」花得雨說:「也好,你就殺他去,以免後患!」便叫書童拿燈籠,送教師 爺到東小院   去殺贓官。書童點上燈籠,出了外客廳,走至夾道,一絆栽了一個跟頭,起 來說:「喲!燈籠滅了。」李通說:「你這廝一點用處全沒有,走到這裡,你卻 把燈籠弄滅了。」他一進角門,見院內有兩個人,正是彭祿兒扶著彭大人,想要 往東上牆逃走。   花面太歲李通說:「呔!好小子,你私通外人,敢將彭贓官送哪裡去?」他 一拉樸刀,跳進院中,方要去殺彭大人,忽從房上擲下一宗暗器來,正中在花面 太歲李通的左臂。李通覺著疼痛,說:「好小輩!你是什麼人暗算我?下來與我 見個上下。」房上一聲嚷道:「呔!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些人,竟敢把奉旨的 欽差大人給害了。今有多臂膀劉芳,是你們的千總老爺,來拿你這一伙狐群狗 黨!」擺單刀跳下了房,舉刀直向李通砍來。   這劉芳跟大人前來私訪,至北新莊見大人與村民談話,他暗中跟隨在後。後 來花家書童請大人進去,至日落還不見出來,他心中暗說:「不好!」喝了幾杯 酒,問酒鋪掌櫃的說:「北新莊皇糧莊頭在哪裡住?」酒鋪掌櫃的用手一指,說: 「路北大門,我們這京北一帶無人不知裕親王府的莊頭,他也結交官長,出入衙 門,保安一境無人敢惹他,你問他作什麼?」劉芳說:「有一個朋友,在這裡護 院。」酒鋪掌櫃的說:「不錯,是有幾位護院之人。」劉芳聽說,便知道花得雨 家中有看家護院的人。   他給了酒錢,候至點燈之時,路靜人稀,他才出了酒鋪,一縱身躥上房去, 在花得雨家中各處探聽,並無大人下落。正在暗中尋找,忽然間瞧見花面太歲李 通手內提刀,帶著小童兒往後走。劉芳瞧那東小院中,正是彭公,還有一個人扶 著他,卻並不認識那人。方要下去,只聽得李通嚷說:「贓官哪裡走!」劉芳摸 出一枝墨羽飛篁,照定李通打了一下,然後跳下來掄刀就砍。花面太歲李通急架 相迎。戰了數合,李通吩咐書童鳴鑼聚   集莊兵,來拿這個賊人。書童走至更房,叫更夫拿起鑼來打了一陣。一百多 名打手與紫金山逃來的賊人各執刀槍棍棒,殺到東院。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七十二回 李通調賊困劉芳 高源請神捉賊寇

  話說劉芳跳下房來,恨不能殺死李通,好救大人出去,又怕賊人齊來,抵擋 不住。正在為難之時,忽聽銅鑼連聲直響,登時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一百 多名莊兵,都是短打扮,一身青衣,手執各式兵刃。內有漏網之賊是:青毛獅子 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 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   這些人在前番大破紫金山之後逃走,不敢在河南地方住,便與大斧將賽咬金 樊成等,分手各奔前程。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惡 法師馬道元這四人奔出潼關,往西去了。蔡天化逃至淮安出了家。玉美人韓山單 身逃走,不知去向。他們九個人,立了盟誓,生在一處為人,死在一處為鬼,想 出北口外,投奔霸王莊花氏三杰花得雪那裡去,也是個安身立命之所。九個人走 至保安,知道這裡有花得雪的二弟花得雨是裕王府的莊頭,在這裡很有聲勢,由 李通引見他九人,就投在這裡。花得雨收下九人,就算看家護院之人。花得雨也 愛練習武藝,如有搶人打架之事,必用他們這一伙人。   今日聽見銅鑼聲響,各帶兵刃,來至東跨院,正瞧見花面太歲李通與一個少 年之人殺在一處。吳太山仔細一看,認得是   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之子、多臂膀劉德太,知道他是彭欽差那裡的人, 說:「合字兒,昭路把哈,溜了馬,是遮天萬字垓赤字,鶯爪孫,順水萬,亮青 字,摘留了瓢。」這是江湖黑話:「合字兒」是他們自己人;「昭路把哈」是回 頭瞧瞧;「溜了馬」是一個人;「遮天萬字垓赤字」是彭大人;「鶯爪孫,順水 萬」是公門之中,辦案的官人姓劉;「亮青字,摘留了瓢」是拿刀把他殺了。眾 賊各擺兵刃四面一圍,金鞭將杜瑞擺手中鋼鞭說:「李教師,讓我拿他。」只聽 房上一聲喊,說:「呔!好賊人,你往哪裡走?今有水底蛟龍高通海來也!」劉 芳正與李通動手,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二人舉鬼頭刀來助李通說:「小輩, 你飛蛾撲火,自來送死,我今來取你的性命。」劉芳見賊人勢大,不知大人生死 如何,自己又被群賊困住,一人難敵眾人,正在進退兩難,見高源也被杜氏兄弟 二人所困,四面莊兵圍繞。高源躥縱跳越,閃展騰挪,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 口中直喘說:「好賊人,你們倚多為勝,我要急啦!」杜瑞說:「小輩,你就急 了便怎的,今日是你自來送死!這北新莊好似天羅地網,鐵壁銅牆,你要想活, 比登天還難。」高源說:「你們這些人,不知高法官的能為,我要請一位神仙來。 房上的,你還不下來嗎?快幫助我拿這些賊人。」杜茂說:「高通海,你別造謠 言,我今一定要結果你的性命!」擺鋼叉分心就刺。   忽聽北房上一聲喊道:「呔!高源不必害怕,我來也。」擺虎頭雙鉤跳下來 的那人,身高九尺,面如刀鐵,雄眉闊目,四方臉,鼻直口方,一部花白鬍鬚, 身穿藍綢短汗衫,足登青緞抓地虎快靴,手掄虎頭鉤,照定杜茂而來。青毛獅子 吳太山瞧見,認得是河南汝寧府上蔡縣葵花寨的鐵幡桿蔡慶,便舉樸刀過去急架 相還。高通海心中暗喜,說:「蔡叔父,你老人家來   得甚好,我也有了幫手啦!」他又回頭,瞧著那東房上說:「你還不下來? 快些助我拿賊。」只聽東房上說:「高源、劉芳,你二人不必害伯,我來也!」 一人手掄鐵棒錘跳下來,說:「呔!   今有你太太來拿你!」金眼駱駝唐治古拉單刀跳過來說:「呔!   好無恥的匹婦,我來拿你。」金頭蜈蚣竇氏舉鐵棒錘相迎,二人殺在一處。 高源說:「蔡嬸母,你老人家快來幫助我,拿這一伙漏網之賊。我瞧見了,南房 上的,你們還不下來嗎?」這句話未說完,忽聽南房上說:「高大哥不必著急, 我等來此助你拿賊。」跳下來一個男子,年約二十以外,白淨面皮,頂平項圓, 玉面朱唇,眉清目秀,手提單刀。後跟一位少婦,蛾眉皓齒,杏眼桃腮,手帕纏 頭,身穿桃花色女褲褂,足下一雙金蓮,果然天姿國色,手提單刀跳至人群之中。   這頭前走的,是玉面虎張耀宗,他由河南參將提升,進京引見,升了宣化府 的副將協鎮大人。他帶著夫人蔡氏,與妹妹俠良姑起身上任,到葵花寨來見岳父 岳母告辭。蔡慶夫婦不放心,要送他姑爺上任去,先把家中一切事務交給族姪蔡 光文照應。他家中有騾馱轎二套車,與張耀宗等乘坐。到京中住了幾天,聞聽大 人出口外查辦大同一帶去了,又拜了幾天客,在兵部投了文,引見下來,即往宣 化府去上任。他謝了恩,請訓起身,在路上打聽到彭公過去不久。頭一站住在昌 平州。次日趕到保安,天已黃昏,打了公館,就與欽差彭大人的公館對門。   他是欽差彭大人的門生,他的功名又是彭大人提拔的,便換了官服,來到彭 大人公館,問道:「門上有人麼?」聽差人等聽了,即刻出來,問道:「是誰呀?」 張耀宗把手本交給聽差的人拿了進去。   不多時彭升出來,說:「張大人,我家管家有請!」張耀宗進去,瞧見彭興 正在上房坐著。他一見張耀宗進來,連忙站起   身來,說:「張大人來得正好,是從哪裡來的?」張耀宗說:「自河南升任 宣化府協鎮,我去上任,經此路過。」彭興請了安,說:「給大人叩喜。」張耀 宗還了安,說:「大人往哪裡去了?我來給大人請安。」彭興把在公館接呈子, 私訪北新莊之事細說一遍。張耀宗說:「不好了!我快去迎接大人才是。」彭興 說:「張大人,你快去迎接要緊,高老爺也去了,多時不見回來。」張耀宗即刻 告辭,回到公館見了蔡慶,說明大人私訪之事。他回至後面急忙換了衣服,夫人 問什麼事?張耀宗也對夫人說了一番。蔡金花與俠良姑張耀英二人也要去,張耀 宗阻擋不住,便換了衣服,與他岳父蔡慶等各帶兵刃,出了公館,問明了道路, 五人即順路往北新莊而來。走有幾里路,到了北新莊,聽見莊中一陣鑼響,五人 拉刃躥上房去,往各處一瞧,見西面有一片燈火之光。走至臨近一看,院內有紫 金山的漏網之賊,困住了多臂膀劉德太、水底蛟龍高通海。瞧這伙賊人的勢大, 只可交手,不能拿獲,也不知彭公的生死如何?此時高通海急得渾身是汗,又見 賊人越殺越勇,喊聲連天,莊兵無數,正在進退兩難,忽聽西房上又有人說:「呔! 好賊人,你等死在眼前了,我今特來拿你這伙賊人。」不知房上這位卻是何人,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花得雨中途被獲 張耀宗施勇殺賊

  話說高通海等七人,在北新莊與賊人殺了一個難解難分。   忽聽西房上有人說話,跳下一位英雄來,手執短鏈銅錘,大喊一聲:「賊人 休要逞強,今有粉面金剛徐勝來也!」徐勝自去追盜馬的人,也沒找回馬來。他 來至保安,到了公館,把他所騎之馬,交給管號之人。他沒有見到大人,聞聽大 人到北新莊訪花得雨去了,便出來找了一個飯店吃飯。等到日落之時,他來到北 新莊,見莊內路靜人稀,便躥上房去,到了裡面,看見東跨院牆下,彭祿兒扶著 大人上牆,又見劉芳與李通交手。他連忙救二人出了東院,送至大門外,說:「大 人受驚了,跟我來!」   到了東莊口,彭公定了定神說:「徐勝,你才來嗎?你不必送我,這是我舊 家人彭祿兒,此事多虧他,若不是他,吾已為地下人矣!我主僕二人順路回公館, 你快去把劉芳救出來。我到了公館,必然調官兵前來剿這窩巢。」徐勝送了半里 之遙,彭公又叫他去救劉芳,怕劉芳寡不敵眾。   粉面金剛徐勝來至花宅,先往各處探聽,並無動靜,只聽東院一片聲喧,鬧 得亂亂哄哄。到了東院,瞧見青毛獅子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 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 杜茂、   花面太歲李通這一伙賊人,正與高源等殺在一處。徐勝在房上取下一塊瓦 來,照定李通面門打去,正中在鼻樑之上。劉芳趁勢一刀,將他砍倒在地,不能 動轉。徐勝掄短鏈鋼錘說:「好賊人!你等助花得雨造反,刺殺欽差,外面官兵 已到,今天你等休想逃走。」跳下房來,與賊人動手。他見他內兄張耀宗等正各 施所能,便想乘此時去拿了花得雨,免得別生是非,說:「高大哥,你等千萬別 放走一個賊人,外面官兵已到,連花得雨一並擒拿。」說罷,他轉身殺條去路, 竟往內宅而來。   方進內宅,見東屋內燈光隱隱,人影搖搖。他輕步來至窗外,用舌尖濕破窗 紙,望裡一看:椅子上坐定一婦人,年約二旬以外,生得花容月貌,西邊有一侍 女,桌上放著一盞蠟燭燈和茶壺茶碗。那婦人問侍女道:「他們都走了嗎?」侍 女說:「走啦。」婦人說:「無故的找事,鬧出這麼大的亂兒,他們又要進京, 我每日替他們提心吊膽。你去把花祥叫來,我與他商議是走好還是在這裡好?」 侍女說:「喲?姨奶奶你也太膽小啦!大爺這一去,三五日內必然有喜信回來。 你叫花樣他一個十七八歲的人,懂的什麼!他要帶你老人家走,往哪裡去呢?   要給大爺知道,你二人命也沒有了,我也不能活了。」婦人說:「放屁,你 知道什麼!荷花你這孩子,我白疼了你啦,這點事你就不給我辦啦!」侍女說: 「我給你老人家找去就是了。」站起來往外就走。徐勝聽這話有隱情,連忙的進 房內來,說:「花得雨哪裡去了?趁此實說。」婦人瞧見粉面金剛徐廣治,形如 宋玉,貌似潘安,不由得一陣骨軟筋酥,說:「大爺要問奴家,我們是花大爺的 侍妾蘭香,今年二十二歲,被他用銀錢買來的。   大爺你貴姓呀?是哪裡人氏?」徐勝見此婦人這般妖豔,說話輕薄,便說: 「我問的是花得雨,你可知他往哪裡去了?說了實話,我饒你不死。」婦人見徐 勝說話正顏厲色,也不敢討賤   了,說:「花大爺因為得罪了彭欽差,方才騎馬進京,求王爺庇護去了。」   徐勝聽了,並未答話,連忙回身出來,躥到房上,跳在街心,往上京都的大 路追去。只見黑夜沉沉,樹木森森,一直追了有六七里路,並不見有人行走,心 中甚是著急。忽聽正北有人說話,說:「花珍珠,你快催坐騎,你我到了京中, 見了王爺,求他老人家與我作主,我必要害了贓官之命,方除我胸中之恨。」花 珍珠說:「大爺不必憂心,我跟你老人家到京中,只求王爺救我主僕二人。」徐 勝聞聽,心中暗喜,在道旁趕上頭一匹馬過去,把第二匹馬截住,說:「惡霸你 往哪裡去?」他伸手擋住騎馬之人,拉下馬來,按倒在地,說:「花得雨!今日 這就是你盡命之所。」被擒的人說:「好漢,我不是花得雨,我是花得雨的家人 花珍珠,只求老爺饒了我吧!」徐勝說:「頭前那騎馬的人是誰?」花珍珠說: 「是我家主人花得雨。」徐勝說:「我先把你捆在這裡,我要追花得雨去,回頭 再來放你。」   花珍珠說:「好漢爺千萬放我!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徐勝把他捆綁好 了,轉身去追花得雨,有二里之遙,前面有馬蹄之聲,正是花得雨。   他因方才道旁一人,把他的家人花珍珠拿住,便縱轡加鞭,跑到這裡,心中 禱告說:「過往神靈,星天后土,保佑我今日逃脫此難,我回家滿鬥焚香,報答 神庥!」正自禱告,忽見馬前有一個黑影,約有三尺多高,影影綽綽地把去路阻 住。花得雨心中一動,說:「這是鬼嗎?」天正三更之時,又是曠野荒郊,前無 村莊,後無跟人,道旁都是古墓荒丘,枯樹一片。他心中害怕,只見對面之物跳 了兩跳,往馬這邊一縱,花得雨坐的馬一撥頭,前蹄一抬,把他擲了下來。那黑 暗暗之物走過來先按住花得雨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你是找死呀!我等   你多時了。」   徐勝追到一看,卻是蠻子兄長小方朔歐陽德,過去請了安,說:「兄長好! 你從哪裡來的?」歐陽德說:「吾前日與你分手之後,來至此處暗中訪查道路, 知有紫金山之賊,意欲行刺大人,替周應龍報仇雪恨。吾今晚先到公館探訪,知 道你們都在北新莊,我來至此處等候,正遇見他主僕二人,要往北京去走動人情。 賢弟你來甚好,先把花得雨送到公館去,我去幫助眾人拿獲吳太山一伙賊人。」 花得雨甦醒過來,已被徐勝捆上了,說:「哪位拿我的?我和你二位並無冤仇, 你二位要放開我,我在京都有一座當鋪,二十萬兩紋銀的成本,我奉送你二位。   倘若不信,我親筆立字與你二位。」歐陽德說:「吾等是不要汝那些銀錢的, 吾徐賢弟為求功名,你所作都是傷天害理之事,我要放了你,落個萬古罵名。」 徐勝說:「兄長不必與他多說,先把他馱在馬上。」二人拉馬,馱著花得雨走至 半路,先放了花珍珠,問他今後還作惡事不作?花珍珠說:「再也不敢啦!」   叩了一個頭,竟自去了。徐勝說:「我至保安公館看守花得雨,兄長你去幫 助蔡老英雄吧!」歐陽德答應,二人分手,徐勝回保安不表。   且說小方朔歐陽德往北來至北新莊,聽莊內人聲喧嚷,進了莊門一看,有保 安千總劉達武奉欽差之命,帶四十名官兵來此剿賊,到了莊門這裡團團圍住。裡 面東院中的老賊青毛獅子吳太山,看那動手之人,都是剿滅紫金山的人,又怕官 兵前來,呼哨一聲,說:「眾位風緊,急復流撒活年上撒脫!」眾賊知道這是黑 話,說的是辦案的人多,我們從西面逃走啦!金鞭將杜瑞說:「高通海,也是你 命不該絕,好漢爺我有要你命的時候,我去邀眾英雄來拿你,你想逃走,萬不能 夠。」杜氏兄弟先上房去了。劉芳和楊春殺在一處,戰了幾個照面,紅眼狼刀法 一   變,與黃毛吼李吉也逃走了。金眼駱駝唐治古見勢不好,也帶賊人且退且走, 大家逃走去了。這裡張耀宗、蔡慶捆上李通,拿了九名莊兵。歐陽德已到,外面 千總劉達武也到了,拿了幾名管家,天已大亮。便將李通與家人花瑞、花升、花 祥、花茂,連莊兵共有十四名,帶至保安公館大門內,先把眾人押在外面東房, 交劉達武派兵看守。   蔡慶等人把女眷送至對門公館,他同玉面虎張耀宗、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 膀劉德太、小方朔歐陽德進了公館。徐勝由裡面出來,見蔡慶請安,又與張耀宗 見了,隨說:「我托眾位洪福,已將花得雨拿到,大人昨日晚間被我救回,請眾 位進裡面見見大人。」眾人至裡面,大人正同彭祿兒在說別後的事,吃著茶。徐 勝進來,先給大人請了安,說:「回大人知道,歐陽德、蔡慶、張耀宗來給大人 請安,他等還幫助把花家的黨羽與官兵動手的人,共拿獲十四名。」彭公聽見徐 勝來稟,帶笑說:「徐勝,你出去把蔡老英雄、歐陽義士與張耀宗請進來!」   徐勝出去說:「大人請你三位相見。」蔡慶等一同進去。劉芳、高源先請了 安說:「大人受驚啦!」彭公一擺手,蔡慶等三人過來請安。彭公站起來說:「二 位義士請坐,張耀宗你從哪裡來?   請坐吧。」張耀宗謝了座,把已往之事說了一遍。彭公說:「我來至此處, 遇見了這樣奇巧之案,天助我拿獲囚徒,皆諸公之力和二位義士相助。」吩咐叫 三班人役伺候,我要親身審問花得雨因奸害命,窩聚匪徒,拒敵官兵一案。不知 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扮陰曹夜審花得雨 送密信欽差訪賊人

  話說彭公叫人傳保安同知,要三班人役審問花得雨。早有同知法福理,帶皂、 快、壯三班人役來參見彭公。彭公說:「貴府你在此聽候本部細審賊人。」又對 蔡慶、歐陽德說:「二位義士,聽我審問花得雨。」彭公當中坐定,左邊蔡慶、 歐陽德,右邊張耀宗、法福理,下邊是三班人役,高源、劉芳、徐勝三人立在大 人身後。先帶上家人花瑞、花升、花祥、花茂四個人上來跪下。彭公看了一看, 問了名姓,說:「花瑞,你是一個當奴才的,我也不怪罪於你,你家主人一生所 作所為的事,你說了實話,我施恩於你,放你回去;你若不說實話,我就嚴刑治 你,還要重辦你四個人呢!哪個先說實話,就算是好人,我就放你等回去。」花 瑞被彭公這一番言語,說得也默默無言。   他心內想罷,說:「求大人開恩。我家主人先僱了一個護院的人,名叫花面 太歲李通,後又來了青毛獅子吳太山等這些人,全是河南紫金山來的,住在主人 家內,無事與我主人在一處練武。我說的並無虛話。」彭公點頭說:「花瑞,你 主人為什麼謀殺劉鳳岐之妻身死?你必知情。」花瑞說:「我在外院看門房,這 事是我們總管花珍珠與花茂所辦。」彭公說:「花茂,你家主人謀人妻女之事, 你要從實說來。」花茂說:「大人要問,只因   我家主人二月初七日上墳,回頭走至保安東窗口,見路北有一家是隨牆板 門,門外站定一個婦人,有二十多歲,長得十分美貌,眉眼另有一團風流。我主 人問花珍珠,這是誰家婦人?花珍珠說是劉媽媽的兒媳婦,劉媽媽會收生,常往 小人家去。又問劉媽媽的兒子做什麼?花珍珠說是在昌平州做生意。我主人回至 家中,叫花珍珠想主意,要這一婦人到手。花珍珠獻了一條計策,他說定日接劉 媽媽給他媳婦收生,來至此處,他也不離左右。他知道劉家沒有男人在家,就是 劉媽媽的兒媳婦一人,夜晚派些人去搶來,一個婦人家,多給她些衣服和金銀首 飾,也就安住她的心了。次日放劉媽媽回去,就說鬧胎,還須再等幾天。我主人 就依他的主意,全辦好了。派我帶吳太山、李通和二十餘名打手,到劉家將房門 打開,見那婦人尚未睡覺,被我眾人搶上轎去,擒到我們莊中。在大門之內打開 轎簾,瞧見那婦人脖項上插定一把鋼剪子,嚇得我主人也無主意!李通他出的主 意,叫人將原抬的轎子別動,連死屍抬回他家內,裝一個不知道。我等又把那婦 人送到他家去了。這是實話,只求大人開恩,此事全是我家主人做的,實不與小 人相干。」彭公說:「帶李通上來,與花茂對詞。」李通身受重傷,也未強辯, 均已承認。彭公又把那九個莊兵一齊帶來,問了名字,說:「你們是花得雨的什 麼人?」那些莊兵說,均是僱工人。彭公一拍驚堂木說:「胡說!既是僱工人, 為什麼與官兵動手?」內中有一名叫王霸的說:「我們實不知情,只聽說有了賊 啦!我們要知道是官兵,小人哪敢與官兵交手?」彭公說:「你家主人共僱了多 少人工?」王霸說:「共有二百三十餘名。」彭公說:「帶下去交法福理看押, 吩咐帶上花得雨來。」   兩旁一喊堂威,把花得雨帶至大人公位之前。兩旁人役說:「跪下跪下!」 花得雨一陣冷笑,說:「彭朋,你叫我跪下,我   一不犯國法,二不打官司,你帶一伙強盜到處指官詐騙,詐我的資財,咱們 這裡也完不了,有地方和你說去,咱們到都察院去打一場官司。」彭公說:「花 得雨,你謀奸害命,且窩聚強盜,夜內移屍,凌辱欽差,拒捕官兵,你的腦袋還 有麼,你還說作甚好人!今見了本部院,竟敢目無官長,咆哮公堂,來人,著實 先打八十大板。」打得鮮血直流,打完了,彭公說:「帶上來!」那花得雨說: 「好打好打!」彭公說:「你不招嗎?」花得雨仍一語不發,只氣得面皮煞青。   彭公看罷,心中想了一會,隨即吩咐帶下去,又叫高源過來,附耳說如此如 此!高源叫劉芳、蔡慶、徐勝一同下去,又對法福理附耳說了幾句話,讓手下人 看押花得雨,收在空房之內。   花得雨連疼帶氣,迷迷糊糊睡了有五六個時刻。他一睜眼,黑暗暗的不見有 人,正自狐疑,忽然進來兩個人,一個黑臉膛,一個白臉膛,都是古時打扮,頭 戴紅纓大帽,青布靠衫,腰繫挺皮帶,足下青布靴子。一個手提綠紙燈籠,一個 手拿鐵鏈和一面小牌,上寫著「追魂、取命」,說道:「花得雨,你跟我二人走 吧!現有冤魂把你告下來了,我二人是本處城隍司的。」   一人一抖鐵鏈,把花得雨鎖上,帶他往前就走,黑暗暗的,陰風陣陣寒,拐 彎抹角,見前面一座大殿,抱柱上有字,寫的是:陽世英雄,傷天害理都有你; 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   橫幅四字是:「你可來了!」進殿一看,所照之燈都是昏慘慘的,燈光都是 綠的。當中有一公忠官位,坐定森羅天子,頭戴五龍盤珠冠,龍頭朝前,龍尾朝 後;身穿袞龍袍,上繡龍翻身,蟒探爪;腰中緊係富貴高升玉帶一條;足下篆底 官靴;面如黑漆,一部花白鬍鬚。左面是判官,頭戴軟翅烏紗帽,身穿   綠綢蟒袍,足登官靴。並有牛頭馬面,兩旁鬼役人等。方一進殿,迎面有一 戴烏紗帽,穿紅蟒袍,腰繫玉帶,足穿官靴的,他帶著一個女鬼往東去了,又回 頭說:「花得雨的靈魂帶到!」   提將上去說:「跑下!」上面閻王說:「來人,把生死簿拿給我看。」判官 立時呈上一本帳來。閻王說:「花得雨!今有劉鳳岐之妻周氏,被你謀害身死, 前來告狀。你欺心膽大,倚勢欺人,你不知善報惡報,早報晚報,終竟有報!你 謀人妻女,所作的事還不實說嗎?要等我將你上油鍋炸,你才說呀!」   花得雨知道已死在地府陰曹,不說也無用了,就把如何與花珍珠定計,搶劉 鳳岐之妻,自刺身死和移屍之故說了一遍,寫了供底,親手畫押呈了上去。忽從 背後來了一人,正是高通海,說:「花得雨,你今還往哪裡去躲避,我是不能饒 了你的,你說了真情實話,你還要怎麼樣賴供呢!」把燈重新改換,一看眾人都 是穿的唱戲衣服,扮閻王的是蔡慶,做判官的是徐勝,招房是張耀宗,扮女鬼是 班內唱小旦的。這都是彭公授計,吩咐法福理這樣辦理。保安同知法福理是旗官, 這裡有一份戲箱存放,故借這公館東面關聖帝君廟內,作為問案之所。今已審明 花得雨作案之事,便帶他去見彭公。   彭公一想:這案要是行文上憲,又要耽延幾十天工夫,不如與民除害為是, 遂將眾犯人等帶下去看押起來。次日天明,彭公吩咐把被告牌抬出去,准有人來 告花得雨。這信一傳出去,就有居民人等喊冤!告花得雨霸佔土地房產,搶擄少 婦長女之案,共有七張呈狀。彭公全皆叫進來,俱各問了口供,說:「明日要辦 花得雨!」即派官將被搶婦女對明,並將占有田產各歸本主。彭公遞了一個折子, 奏花得雨所作之惡。旨意下來,將花得雨即行就地正法,李通等皆斬首示眾。彭 公欽賜「剪惡安良」匾額。同知法福理因地面不清,革職留任。高源、劉芳、   徐勝記大功一次。這上諭一下,彭公派法福理監斬,在保安西門外將花得雨 等梟首示眾。   彭公將事辦理完畢,忽聽外面差人來報,說:「有一個姓張的,要求見大人, 說有機密大事告稟。」彭公派高源出去,看是何人?高源出去一看,卻是山東一 帶有名的鳳凰張七即張茂隆,連忙請安,說:「叔父,你老人家從哪裡來的?」 張茂隆說:「我聽人傳言,說賽毛遂楊香武出家當了老道啦!我來找徒弟朱光祖、 萬君兆,順便訪幾位朋友。我今聽說一件機密大事,特來見大人告稟。」高源同 他進來,給大人請了安。彭公一看那張茂隆,年過花甲,五官端正。彭公說:「義 士請坐。」   張七說:「大人在上,草民萬不敢坐。」彭公說:「此處並非公堂之上,坐 也無妨。」張茂隆說:「我今來此送信,大人請把左右暫退出去,恐走漏了消息。」 彭公說:「無妨,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張義士說出一席話,嚇得眾人魂膽皆驚!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彭欽差私行改扮 假仙姑捨藥跳神

  話說那鳳凰張七來至大人公館內,見了彭公說:「我今在漾墩地方聽人傳言 說,青毛獅子吳太山、並獬豸武峰二人,邀請天下各處綠林英雄,要替金翅大鵬 周應龍報仇雪恨,攔轎行刺,或明或暗,請千萬留神!草民告辭了。」彭公說: 「義士你來送信,定無虛言。我此去辦理大同府,義士跟我前去,我決不虧負於 你。」張茂隆說:「吾恩兄黃三太病體沉重,我意欲上紹興府前去探望,在路上 還要順便找找我徒弟八臂哪吒萬君兆、賽時遷朱光祖他二人,我實不能跟大人前 去。」彭公說:「既不能跟我前去,我也不能留你。」叫彭興取百兩銀子路費, 送義士收納。彭興取來,交給鳳凰張七。張茂隆接過來說:「謝大人厚施,我要 告辭去了。」彭公叫高、劉、徐三人送出公館。   彭公問道:「歐陽義士,此事應該如何呢?」歐陽德說:「大人不要為難, 大人可帶高源、劉芳、徐勝三人,騎馬便行,吾坐著大人的轎,叫張耀宗的車也 跟在轎後,按站行程。如有動作,吾先拿住那混帳王八羔子。大人也不可離遠, 只要拿住幾個,就鎮住他們了。」彭公說:「也好!」張耀宗到南店算還店錢起 身,歐陽德坐上大轎,彭公身穿便服,帶高源、劉芳、徐勝三人出了保安城。   此時天氣甚熱,柳樹蔭濃,青山迎面,道路崎嶇。彭公在馬上說:「我自出 居庸關以來,看見另有一番氣色,景況可觀,無奈蜀道之難。」徐勝說:「天氣 甚熱,出了口就好了。」彭公在馬上仰看紅日當空,熱不可言,望前一看,都是 一片荒土,並無樹林,口中又渴,回頭說:「高源,你看前面可有歇涼之處,可 以買杯茶吃。」高源說:「往前再走幾里路,就有歇涼之處。」彭公催馬轉過山 彎,見前面有許多男女老少,手中都拿著香,彷彿是上廟燒香趕會的樣子。前面 不遠,有一座村莊,樹木森森,人煙稠密。彭公進了南村口,聽那行路之人說: 「天有正午,娘娘該升座啦,你們快走吧!」彭公往前走了不遠,見街西有一座 茶館,字號是「別墅山莊」,掛了茶牌子,是雨前、毛尖、武夷、六安等名目。 彭公下馬,高源等三人也下了馬,把馬拴在一處,進了茶館,要了一壺茶。   只見外面進來一個人,身掛香袋,年有三旬以外,是鄉村農人打扮,與那彭 公等四人坐在一處,說:「四位喝茶麼?」   徐勝說道:「你是往哪裡燒香去?」那人說:「我們這村叫雞鳴驛,這正西 村頭有座廟,叫仙聖母娘娘廟。這廟內原先有一個道士叫賈玄真,因得病身死, 近來又有一位活佛娘娘,在此顯聖捨藥,無論是哪裡人都來燒香,她一見就知道 姓名。你四位貴姓?」徐勝說:「我姓徐,他姓高,那位姓劉。」那人給了茶錢 去了。徐勝對大人說:「這件事又是妖言惑眾,哪有什麼活神仙之理呢?」跑堂 的過來斟水,徐勝說:「你們這裡有一位活娘娘嗎?」跑堂的說:「我們這裡有 一位九聖仙姑娘娘,乃是賈玄真老道的表妹,說是九聖娘娘降世,濟困扶危,捨 藥治病,每逢三六九日在此捨藥救人,初一十五,遠近村莊的全來燒香。今日是 五月十三日,你們去看熱鬧吧!」那跑堂的說完去了。徐勝說:「這是新聞,依 我之言,咱們找店住下,訪訪   這段事情。」彭公看那北面路東,有一座客店,字號是「三元客店」。彭公 說:「你與高源二人去訪查明白,稟我知道。我與劉芳住在客店,等候你二人。」 徐勝說:「莫若你老人家也去逛逛如何?」彭公說:「我去也不便,還有四匹馬 沒人看守,你等去吧。」   徐勝便站起身來,同高源一直往西去了。走了有半里之遙,見買賣人不少, 醫卜星相,甚是喧嘩,路北便是那一座天仙娘娘廟。徐勝進了大門,見正北是大 殿,東西各有配殿三間,正北大殿上的大龕,掛著黃雲緞幔帳,頭前供桌上擺著 五供兒一堂。正北設著蓮花座,並無神像。兩旁等候燒香的人齊說:「娘娘駕到 了!」只見外面四對黃旗引路,一頂四人小轎,轎內坐著一位娘娘,後跟僕婦二 人。抬至殿前,那兩個僕婦便攙扶娘娘下轎。徐勝看那位娘娘,年有十七八歲, 頭戴珠冠,身披藍綢衫,週身繡團花,西湖色百褶宮裙,足下金蓮二寸有餘,南 紅緞宮鞋,面如桃花,柳眉杏眼,朱唇白齒,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瑤池仙子凡 間降,月裡嫦娥不染塵,美貌標緻,世間無雙,令人可愛。徐勝、高源二人見那 娘娘這樣打扮,透些風流俊俏,美貌無比,就知不是好人。見她升了大殿,兩個 僕婦和兩名兒童站在旁邊。燒香之人齊跪在殿前,說:「願娘娘萬壽無疆!」叩 頭燒香求藥的不少。忽見有一少年人進來,年有十七八歲,面如滿月,眉清目秀, 俊品人物,身穿兩截羅漢衫,內襯白綿綢褲褂,西湖色春羅套褲,白襪雲鞋,手 舉高香,跪在娘娘駕前說:「娘娘在上,弟子景耀文因母親病重,求神護佑,賞 賜仙丹給我母親治病,弟子必燒香還願。」那娘娘微睜杏眼一看,說:「原來是 景耀文你來討藥,娘娘念你一片虔誠,賜你金丹一粒。」從囊中取出一粒藥來, 交給僕婦。僕婦下來說:「公子,你跟我來用藥。」往那少年之人鼻孔一揸,那 少年   人立刻跟僕婦往西院內去了。高源一看這些怪異,忽又見外面進來一人,年 在三旬以外,身穿紫花布褂褲,白襪青鞋,面皮微紫,紫中透黑,粗眉圓眼,跪 在那娘娘駕前說:「娘娘救我,我姓王行二,綽號人稱小刀子王二,今年我三十 一歲,並未成過家,渾身酸懶,求娘娘可憐我吧!」那些個燒香的男女老少一聽, 無不驚異!只聽那娘娘說:「王二,你的來意我也知道,來人給他一粒藥,吃吃 就好。」那僕婦下去,給了王二一粒藥吃,王二一發愣,那僕婦扯他站起來往西 院內去了。   徐勝暗說:「她明是一個活人,如何是神仙呢?我去問問她就是。」想罷, 上前說:「娘娘,我是遠方之人,聽人說娘娘顯聖,我有些不信,我要看看是怎 樣靈驗,只求娘娘說我是哪裡的人氏,姓什麼,叫什麼?」那娘娘一看徐勝,不 由杏眼含情,香腮帶笑,說:「你的來意我也知道,你不信於我,我也不惱你。 你姓徐,是過路的,不必生事,你去吧!」這幾句話說得徐勝一言不發,心中暗 為佩服。   書中交代:她既是肉體凡人,如何知道徐勝的名姓呢?這是徐勝在茶館之 中,與那燒香的人說閒話時漏了名姓。那人就是他們一伙的,專在廟的臨近處, 看到如有形跡可疑之人,他就裝成燒香的人過去訪問名姓。他們共有十數個人, 都替娘娘辦這事,暗探明白,回去告訴她。   天有正午之時,燒香人等不斷。至日色平西,娘娘要起駕了,僕婦扶著下座, 立刻出廟。就在西面路北,另有一所院落。   高源、徐勝二人跟到門首,見娘娘轎子進了大門,他二人才回三元客店,在 上房見了大人,細說方才之事。彭公說:「這是妖婦煽惑愚民,本處地方官就應 該辦她。」徐勝說:「大人,吃了晚飯,我再去打聽她夜內作何事故?」此事關 乎地面,彭公欲訪真情,便說:「也好!」   四位用完了晚飯,高、劉二人保護大人,徐勝帶短鏈銅錘立刻出了店。天不 到初更之時,他飛身上房至廟西那所院落。   徐勝見內有燈光,跳下房來,在窗戶外用舌尖濕破窗紙,看那東裡間是兩間 明窗,上掛四盞紗燈,各點了蠟燭。北邊靠東牆有四個皮箱,西邊是條案桌椅, 桌上有燭台一枝,東邊椅子上坐著的就是白日那位娘娘。靠南窗戶是大牀,牀上 擺著小炕桌一張,上擺六碟菜兒,一壺酒,兩雙杯箸,西邊有三十多歲的兩個老 媽。只聽那娘娘說:「我今日很煩,把我的衣服拿來我換換。」那僕婦立刻把東 邊箱子裡的衣服取過來,放在她面前的牀上。她脫了藍綢衫裙子,換了衣服,又 叫僕婦說:「給我拿茶來。」僕婦送上茶來,那娘娘喝了幾口說:「你們下去, 把那姓景的給我帶來,我要親身請他喝酒。」那老媽答應出去。   徐勝飛身上房,施展珍珠倒捲簾的架勢,隱身藏於房簷之下,只見那侍喚的 老媽進了西廂房,把白日燒香求藥的那位少年領進上房。他迷迷糊糊,也認不出 人來,愣坐在牀上。那娘娘先掏出一個藥瓶兒,倒出藥來,往那少年人的鼻孔一 抹。那景耀文一睜眼,說:「這是哪裡?」老媽說:「你不必嚷!我們娘娘與你 有一段天緣,你不可錯過!」那娘娘也說:「景耀文,我是王母之女,今臨凡世, 與你有一段金玉良緣,該當成為夫妻。今日我見你來,也是天緣輻湊,你喝兩杯 酒吧,我也陪你兩杯。」那景耀文說:「我是因母病才來求藥,你們用什麼詭計, 誑我來此?快送我回去吧!你們胡說,哪有神仙還要男人的道理?」那娘娘說: 「你好不明白,人生在世上,夫妻是人倫之大道,你說神仙不要男人,那玉皇為 什麼有王母娘娘,還要生幾個仙女呢?你要從我,咱們兩個喝酒吃飯,安歇睡覺, 明天我送你回家,給你母親治病。你要不依我,我先殺了你,你不能救你母親, 也不能回家去了。你好糊塗,你看我哪一樣   長得比你不好,你自己說。我與你結為夫妻,也不虧你。」徐勝一聽,說: 「這廝也太不要臉,定不是好人,我進去拿她。」   不知怎樣拿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粉金剛夜探迷人館 九花娘見色起淫心

  話說粉面金剛徐廣治在屋簷之上,聽見屋內那娘娘百般哄勸,那景耀文並不 依從。徐勝要進去,又怕莽撞,心想,不免再看一個水落石出就是。   書中交代:這娘娘原是靠山莊的人,在家姓桑。父親早喪,母親刁氏,生他 兄妹三人。她二位兄長,一名桑鐘,一名桑義。   她乳名叫九花娘,幼年七八歲時,有一個跑馬戲的張媽媽看她好,認為乾女 兒,傳了她一身好武藝。張媽媽死後,她又跟哥哥練習拳腳。後來許配一個保鏢 的人,姓何名必顯,十六歲過門,又跟男人練了些刀槍棍棒。其性妖淫,一夜無 男人陪伴,如度一年。過門未及一年,何必顯得了虛弱之病死了。她無有公婆管 教,時常招些男人,無論什麼男人,過了一個月她就夠了,稍不開心,便把他殺 掉。去年十八歲,他就殺了有二十多條人命。她有一個遠親表兄,姓賈名玄真, 在雞鳴驛天仙娘娘廟內出家。她時常來廟中住著,賈玄真與她通姦,也得病死了。   她就在這廟中,托言代神看病。她認識的姦夫,也常在這裡住。   她借娘娘下降為名,招些男女來,好看哪個少年男子長得好?   她受異人傳的迷魂藥,有一條手帕,名曰五彩迷魂帕,這院別名就叫迷人館, 每夜要用兩個,方稱她的心懷。   今夜把景耀文帶到這裡,蜜語甘言,那景耀文卻一概不懂。   她心中不悅,用迷魂帕往他鼻孔中一抹,那景耀文又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叫僕婦帶他上外面去,再把那小刀子王二帶上來。   僕婦等去不多時,又帶進一個穿紫花布褲褂的來,坐在椅子上,那九花娘把 解藥給王二抹在鼻孔之中。那王二本是一個土匪,聽人傳言,說九花娘離了男子 不成,他才至廟中找九花娘戲耍。   今甦醒過來,睜眼一看,見屋內燈光閃爍,九花娘便裝打扮,更顯姿容秀美。 他連忙跪倒在地說:「求娘娘開恩救我,我是一片虔心,來求娘娘救我的。」說 著他伸手過去,就摸九花娘的金蓮。九花娘假裝好人,一掌打在王二的臉上說: 「好不知事務的東西,你走這裡來撒野了!」王二笑嘻嘻的說:「多謝娘娘賞我 一個嘴巴,若再打我一下,我連肉都麻了。」九花娘一聽也笑了,說:「你這癩 子起來吧,我看你人長得粗率,倒還會說話。」那小刀子王二起來坐在牀上,僕 婦人等把酒斟上說:「二位喝酒吧!」那王二兩隻眼睛都直了,往前一伸手就拉 住九花娘的手腕,說:「娘娘且慢喝酒,先賜我片刻之歡。」九花娘說:「你先 別忙。」   正在說話之際,忽聽外面房上有人說:「老九,叫你受等了,我來遲一步, 罰我三杯吧。」從外面進來一人,年有二十五六歲,乃是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鵬周 應龍的餘黨,姓韓名山,綽號人稱玉美人。因官兵在紫金山拿了周應龍,他自己 漏網,逃至此處避難。由二月間認識九花娘,二人見面心意相投,如魚得水,並 無半點不好之處。後來,韓山就管住她不准再交別人。九花娘如何肯聽?韓山也 無法可治。今日韓山是從張家口來,一到院中,聽見九花娘正與一男子吃酒調情。 玉美人韓山說:「好無恥的娼婦,你又招引野男子,在此敗壞風俗。」拉刀進屋 內,一掄單刀就把小刀子王二殺了。九花娘看韓山殺了王   二,一時間心中不悅,蛾眉直豎,二目圓睜,一伸手把牆上所掛之刀抽下來, 說:「韓山,你太無禮!」也提刀就砍。韓山說:「老九,你翻臉無情,這還了 得呢!」九花娘說:「你要管你姑奶奶,如何能夠?我看著那個男子長得好,我 要留他在這裡睡,你敢殺我心愛之人,我焉能饒你!」玉美人韓山說:「好賤婢! 你也不知大太爺的厲害!」便提刀相迎。九花娘一摔手帕,照定韓山面門打去。 韓山雙腳站立不住,昏迷倒地。九花娘過去一刀,把韓山的人頭砍了下來,又叫 僕婦來收拾血跡,點上檀香。   粉面金剛徐勝在房簷上看見九花娘這樣的行為,跳下房來,說:「淫賊,你 這樣可惡,殺害活人,我來拿你!」九花娘一聽說:「哎喲!是哪一個?」她抽 出刀來,叫僕婦執著燈籠,來至外面一照,見徐勝年約二十餘歲,心中一動,說: 「你這位是從哪裡來的?」徐勝哈哈一笑說:「好無知的賤婢,我看了多時,特 來拿你。」掄了短鏈銅錘,照定九花娘就打。九花娘一閃身躲開,說:「壯士何 必如此呢?你要喝酒,誰不與你,請進屋中,你我談談心,我看你也不是尋常之 人。」徐勝說:「呸,別不要臉啦!我乃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轟轟大丈夫,豈 能與你無名賤婢為伍。」九花娘說:「你真不知自愛,開口傷人,我焉能饒你?」 掄刀就剁,徐勝急擺短鏈銅錘相迎,二人戰了有幾個照面,九花娘一摔迷魂帕, 照定徐勝面門打去,徐勝昏迷,栽倒於地,不省人事,立刻被僕婦人等拿住,捆 了抬到屋內,放在地下。   九花娘剪了蠟花,又朝徐勝臉上細看,果然是美男子、俏丈夫。她先去取解 藥來,親自伸出十指尖尖的手兒,把解藥抹在徐勝鼻孔之內。徐勝甦醒過來,睜 眼一看,見九花娘站在眼前,聞著有一陣冰麝脂粉丹桂之香,便說:「你拿住我 不殺,   所因何故?」九花娘笑嘻嘻地說:「你貴姓呀?我是一片好心,拿你進來, 有心要與你結成百年之好,長久夫妻,我也沒有男人,你要依我,咱們是合而為 一。你要不依我,你也有個名姓,是哪裡的人,來此為何?」徐勝說:「我姓徐 名勝,字廣治,綽號人稱粉面金剛。我聽說你這裡常常害人,來此結果你的性命, 替眾人除害。」九花娘說:「你既然是綠林中人,更好說話,我這裡有的是金銀, 任你所用,你往哪裡去,我跟你往哪裡去?你我年歲相當,又何必這樣裝腔作勢 呢?」徐勝說:「我乃綠林英雄,豈能與你少廉鮮恥之人作為夫妻。你要殺我, 任隨自便,你若放我,也任你自便。」九花娘說:「你當真不從我,我要殺你。」 徐勝說:「你就殺吧!徐大爺視死如歸,你又為何這樣膽怯?賤婢,你不算是人。」 九花娘說:「你也太不要臉啦!我要結果你的性命,如傷一螻蟻。」說著掄起單 刀,照定徐勝脖項就砍!徐勝閉目,只等一死,忽然覺著脖項一涼,九花娘只在 他的脖項邊上拍了一刀。徐勝一睜眼,那九花娘笑說:「我有心要把你殺了,我 又捨不得。你要是依從我,豐衣足食,我哪樣配不上你,你好無知。」徐勝見這 光景說:「你要真想和我成為夫婦,須依我一件事,我往哪裡去,你跟我往哪裡 去。」九花娘說:「那是自然,我既嫁你,我就隨你去。」說著就把徐勝放開了。   徐勝站起身來,一看他那短鏈銅錘在八仙桌上放著,九花娘坐在東邊的椅子 上。徐勝愣了半天,伸手抓住短鏈銅錘,往外就跑。九花娘說:「你這人口是心 非。」拉單刀追了出去,照定徐勝就是一刀,徐勝掄銅錘就打,二人在院中殺在 一處。九花娘又摔出迷魂帕,照定他面門打去。徐勝聞著一陣異香,一陣昏迷, 又倒於地下,被九花娘捆好放在屋內牀上,說:「再拿解藥來!」僕婦人等又取 解藥來,放在徐勝鼻孔之內,少時   便甦醒過來。徐勝一睜眼,說:「好賤婢,你真不要臉,又要怎樣?」九花 娘說:「你這匹夫,口是心非,你方才說依允我,我放了你又要走,此事也就是 我,要是別人,早把你殺了!你自己還不知事務,你要好好的依我,萬事皆休。」 徐勝說:「娘子你放開我吧,我再也不走了,你要信我,你就放了我。」九花娘 說:「你起誓我才放你。」徐勝說:「我若再走,叫我永不轉好運氣。」九花娘 過去把他放開,說:「你起來,不可說誑,咱們二人吃酒吧!」   徐勝坐在牀上,九花娘叫僕婦人等預備酒菜。徐勝坐在東邊,九花娘坐在西 邊。徐勝打算要用酒灌醉了九花娘,便好拿她。二人對坐吃酒。九花娘所遇的男 子也不少,並沒一個比徐勝長得好的,故此甚愛徐勝。二人先喝了幾杯酒,九花 娘說:「我給你半杯酒喝。」把自己的一杯酒吃了一口,剩下的給徐勝喝了。二 人又來猜拳,正喝到高興之時,忽聽窗外一聲喊:「獨佔鼇頭啦!」伸進一隻手 來,嚇了徐勝與九花娘一跳!二人連忙問是何人?只聽外面說:「好徐勝,你在 這裡作樂了。」   不知外面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老龍背火燒歐陽德 靠山莊淫婦暫避難

  話說粉面金剛徐勝與妖婦九花娘二人吃酒猜拳,正在高興之際,忽然間從窗 外伸進一隻手,說:「獨佔哪!唔呀,你們喝哇!」徐勝一聽,就知是小方朔歐 陽德來了。   歐陽德從北新莊假裝欽差大人,坐著大轎出了保安,順大路往前走了約有七 八里路,忽然對面過來一個和尚,年約三旬以外,他走到轎前抽出刀來,照定轎 內分心就刺!歐陽德一撇身,正刺在左肋之上。歐陽德練的軟硬功夫,骨軟如綿, 善避刀槍,這一刀雖說未傷,看來亦甚兇險。他跳下轎去伸手一抓,未曾抓住, 那和尚如飛地走了。   原來那是漾墩正東三義廟的和尚,名叫法空,別號人稱玉面如來,與青毛獅 子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二人素有來往。   因吳太山等由北新莊逃至漾墩三義廟內,見了玉面如來法空,細說在河南與 彭大人結仇之事。法空說:「我替你等報仇!你們在廟中等我去攔路行刺,把彭 大人殺了,與你們雪當年之恨。   你們看我的主意好否?」吳太山說:「賢弟,你當真要替我們報仇,我等皆 感恩不盡,事不宜遲,你就此前去!」玉面如來法空自己收拾乾淨,由漾墩起身, 就住在白水鋪店內,等候彭公的大轎。那日早飯後,聽人傳言說,要過欽差啦! 他在暗中   帶了單刀,等在半路之上,見正南人馬車轎不少,他從旁邊過去,暗抽單刀, 照定大轎裡邊就是一刀!歐陽德一把未曾抓住,他就跑了。歐陽德追趕下去,大 轎也就停住了。張耀宗、蔡慶過來詢問,彭興說:「是有刺客啦!歐陽義士追下 去了,咱們且別往下去。彭祿,你先去前邊雞鳴驛打店。」彭祿答應下去,到了 前邊打店,正住在三元店,與彭公同住在一個店內。   歐陽德追了法空有幾里路,未曾追上,急忙回到雞鳴驛,訪知公館是在三元 店。正往前走,只見高源在門首站著,說:「歐陽義士,你往哪裡去?」歐陽德 聽見是高源叫他,隨問:「大人住在哪裡?莫非大人也住在此處嗎?」高源說: 「不錯,是住在這裡。」二人進店到了北上房之內,見大人正在吃茶,與劉芳說 著閒話。一見歐陽德二人進來,大人說:「義士你從哪裡來?」歐陽德把方才在 道上遇見刺客之故說了一遍。彭公聽罷,說:「此事多虧張茂隆給信,義士你又 有膽量,要是本部院坐著轎,定喪於賊人之手。義士你受驚了。」歐陽德說:「總 是大人的洪福,吾也未曾受傷,就是便宜刺客,讓他逃走了,可惜可惜!」彭公 說:「劉芳,叫店家要酒菜來,與歐陽義士壓驚。」劉芳到外面要了酒菜,彭公 與他三人共桌而食。飲酒之際,天色黃昏,點上了燈燭。歐陽德酒飯已畢,說: 「大人明日仍不必坐轎走,看賊人還當如何?」大人說:「甚好!」   叫小二撤去殘席,拿上茶來。歐陽德喝了幾碗茶,聽見外邊天交初更,忽然 想起一事說:「徐廣治怎麼不見?」高通海說:「別說了,還提徐勝呢,白晝之 間,我二人到天仙娘娘廟瞧跳神捨藥的人,他說要去探訪這位娘娘,今夜晚去了 多時,還不見回來。」歐陽德說:「唔呀不好!這里正鬧陰賊妖婦九花娘,莫非 是她?吾早要拿她,未得其便,今日吾去看看如何?你二人在此保護大人。」劉 芳說:「你認得天仙娘娘廟麼?」歐陽德   說:「這裡是我的熟路,我知道就在村西頭,我去也!」   他到了院中,縱身上房,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先從房上走,又從地上行,來 到了天仙娘娘廟。他往各處哨探,見西院中燈光隱隱。來至西院之內,正遇徐勝 頭次被擒,歐陽德方要往下跳去救他,忽然後邊有兩道黑影兒撲了過來,臨近一 瞧,卻是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膀劉德太二人也跟下來了!歐陽德說:「你二人 來了,大人何人保護?」劉德太說:「大人已安歇了,無人知道,我二人前來看 看如何?」三人下了房,在窗外往裡一看,見徐勝被九花娘拿住,用繩兒捆著, 九花娘說:「若是你與我成為夫婦,我就放你。」徐勝破口直罵!歐陽德說:「你 們看,徐勝果然是好人。」正說著,又聽九花娘百般勸說徐勝,徐勝還是不允, 她舉刀要殺,卻只拍了徐勝脖子一下。那徐勝說:「我應允了就是。」高、劉二 人聽見,眼都氣紅了。又見九花娘放開他,二人便喝酒猜拳,九花娘叫「大三元」! 徐勝叫「五魁呀」!九花娘又叫「八匹馬」!歐陽德便從窗外伸進一隻手來,說: 「獨佔呀!你這不要臉的淫婦,往哪裡走!」   九花娘拿刀就從窗戶外出去。高通海說:「徐老大樂上了,好哇!我等奉欽 差大人之命,特地前來捉拿淫婦。」九花娘聽到這說話之人有四五個,細想此事 不易取勝,莫若遠走高飛吧!   歐陽德躥上房去,劉芳也從後面追去!粉面金剛徐勝本無心要九花娘,今見 蠻子哥哥同高源、劉芳三人趕到,九花娘從後窗逃走,便把短鏈銅錘拿起來,跳 至院內說:「三位兄長慢走,我來也!」九花娘只跑得如同喪家之犬,漏網之魚, 恨不能肋生雙翅,飛上天去。   歐陽德追了有十餘里之遙,天有五鼓的時候,口乾舌燥,也不見九花娘的蹤 跡在哪裡?此地並無村莊,見前面卻有一座小廟,借著月色光華,瞧的甚真,廟 門上有字是「神仙祠」。   歐陽德走至門前,拍了兩下,只聽裡面有人說:「是哪一位叫門?」   歐陽德說:「是吾,你開門吧!」裡面把門一開,出來一個老道,年約三旬 以外,說:「你找誰呀?」歐陽德說:「吾是遠方來的,走至此處,失迷了路途, 不認得東西南北了,口中又渴,望求真人賞一杯茶吃就是了。」老道說:「你跟 我來吧!」   隨帶他進了山門,讓至東廂房內。   歐陽德到了屋中,坐在那邊椅子上。那老道立刻進北裡間內,托出一個茶盤 來,給他斟了一碗茶說:「善士貴姓呀?」   歐陽德說:「吾姓歐陽名德,乃江南人氏,來至此處訪友,未領教真人貴姓 仙名?」那老道說:「我姓桑名仲,乃是本處的人。」   歐陽德喝了兩碗茶,忽然頭眩眼迷,倒於地上,不省人事。桑仲說:「賢妹、 二弟,你二人快出來吧,我已把惡人拿住,那歐陽德中了我的計策了。」從南裡 間屋內出來了九花娘與桑義。   書中交代:這廟是九花娘的兩個胞兄桑仲、桑義所占,他二人也是綠林中人, 會使薰香、蒙汗藥,借這廟常常害人。今日九花娘從天仙娘娘廟逃至此處,來他 兄長這裡避難。桑仲、桑義自來不敢得罪他妹妹,三人正自說話,忽聽門外有叫 門之聲,九花娘說:「不好了,外面歐陽德來也。」桑仲說:「賢妹你不必害怕, 我拿住你的仇人,把他萬剮凌遲,與妹妹報仇,你看好不好?」九花娘說:「兄 長多要留神,他的本領高強,不可大意。」那桑仲出去,讓歐陽德進來,在茶裡 下了蒙汗藥,便把他迷住了。桑仲又叫弟、妹二人出來,把歐陽德砍了兩刀,卻 砍不動他。桑仲說:「不要剁,我把他用火燒死就是了。」九花娘說:「二位兄 長費心。」桑仲、桑義二人把歐陽德抬至外面一個山岡之上,地名老龍背,又把 乾柴抬出兩捆來,放在歐陽德身上,點著了火。桑仲、桑義同九花娘三人,收拾 細軟之物,竟奔靠山莊去了。   歐陽德在老龍背被烈火焚燒不表。單說那粉面金剛徐廣治與高源、劉芳三人 的腳下本事,實是跟不上小方朔歐陽德。他三人趕到了老龍背,不見歐陽德在那 裡,只見橋下青煙上升。   他三人見那橋下有一雙毛窩兒,正是歐陽德所用之物。徐勝說:「了不得啦! 我蠻子哥哥被人燒死了。」放聲大哭起來。高源說:「且慢!這火內並無腥臭之 味,如何能燒死呢?你我先到廟中看看,借一個水桶來把火救滅,細看那裡面要 有骨頭,不能全燒成灰,如無骨頭,歐陽義士定然未被火燒死。」徐勝說:「此 言有理。」   三人進了廟內,見裡面東西配房並無一人,找了一個水桶,拿了兩根木棍, 在老龍背橋下挑了一擔水,用水澆滅了火,再用木棍撥著一找,卻並無一點骨頭, 也不知歐陽德是死是活?   三人找了有兩刻的工夫,天色已經大亮,只得把水桶、木棍仍送在廟內,無 可奈何地轉回雞鳴驛去。不知歐陽德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彭欽差思念歐陽德 小蠍子單人鬥群寇

  話說粉面金剛徐勝、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膀劉德太在老龍背各處找尋,不 知歐陽德的去向,也不知是生是死。三人回至雞鳴驛三元店內。大人正盼念眾位, 忽見徐勝三人進來說:「大人等候多時,心急了吧!」彭公說:「我亦著急,歐 陽德哪裡去了,為何不見回來?」徐勝把方才老龍背所遇的情形說了一遍。彭公 說:「你三人可將妖婦捉住了無有?」高源又把昨夜追九花娘之故細說了一遍。 彭公問道:「這裡是哪處管?」   劉芳說:「這裡是保安管。」彭公說:「著人去報地方官,不許叫妖婦再行 來往,並行文各處捉拿九花娘,此事交本處該管職官辦理,如拿住九花娘之時, 要按律重辦。」劉芳來至外面,叫店中伙計把本處地方叫來。不多時,本處地方 吳奇來說:「哪位叫我呢?」劉芳說:「我叫你,我是跟查辦大同府的欽差彭大 人的,來在此處,查知九花娘擾亂地方,妖言惑眾。昨日我們已把妖婦趕走,你 急速到你們地方官那裡去報,此廟查抄入官,內有箱子一隻,被殺死屍兩個,你 報官埋葬就是了。」   吳奇答應去了。劉芳回到上房稟過大人。   彭公同這三人用了早飯,算還店帳,便起身騎馬往北。走至漾墩地方,天有 正午之時。四人見此鎮人煙稠密,買賣不少,   正北有一座酒樓,字號「廣和」,上有牌匾,寫的是:「名馳天下,味壓江 南」。彭公下馬說:「暫且在這酒樓吃上一杯酒。」   高源下馬,接過大人的馬來,徐、劉二人也下了馬,把馬都拴在酒樓的東西 店內。三人同彭公上了酒樓一瞧:那酒樓是五間,靠北窗是六個座位,樓窗兒支 開,四面都有時樣花盆,栽的各種奇花,令人可愛。大人在第三個桌兒上坐下, 看那四面窗戶大開,名花放香,真是目爽神清。跑堂的送過茶來,說:「四位要 什麼酒?」彭公說:「要幾壺蓮花白,四樣涼菜。」跑堂的把酒菜送來,彭公吃 了幾杯酒,想起歐陽德俠心義膽,一旦死於賊人之手,甚為可惜!正自思想,忽 聽樓下有人說:「哎呀!   好一座酒樓,吾要上去看看。」只見從樓下上來一個人,說話是南方口音, 年約十七八歲,白生生的臉膛,手中提了一個小包袱,上來站在那樓門口,看見 彭公桌上四人正自飲酒。他過去給徐勝行禮說:「徐大人,你老人家好哇!小姪 兒有禮了。」   徐勝一瞧,這人好生面善,一時卻想不起來,連忙說:「你坐下吧,我一時 間想不起來,你是在哪裡見過我?」那蠻子說:「徐叔父,你在宋家堡酒樓救過 我,你老人家忘了嗎?」徐勝說:「哎呀!我想起來了,我自與你分手,你往河 南省去了,幾時跟你師父走的?」   這蠻子原來姓武名杰,字國興,綽號人稱小蠍子。他自從在宋家堡酒樓上與 徐勝分手,拜在歐陽德跟前學藝,便跟他師父到了徐州沛縣武家莊,在他家裡住 著。跟他師父終日習練已成,長拳短打,刀槍棍棒樣樣精通,武藝超群。因歐陽 德要朝千佛山,他正患病在家,不能跟隨。他說等病好了,再上千佛山尋找去。 如今他病好了,與母親說知,要去找他師父。他母親說:「你多帶路費去吧!如 學好武藝,即速還家,免得我思念於你。」武杰答允,隨即將所用之物和路費包 好,把小包袱   帶在身上,就此起身。在路上曉行夜住,饑食渴飲,非止一日。   那一日到了漾墩地方,因天氣炎熱,他想歇歇再走,見路北有一座酒樓,他 進去順樓梯上樓,只見樓上有四個人在那裡吃酒,他一看正是粉面金剛徐廣治, 連忙過去給徐勝行禮。   徐勝問他是從哪裡來的?他便把在家中養病,如今要住宣化千佛山真武頂去 找師父小方朔歐陽德的話說了一遍。徐勝說:「我給你引見引見。」用手指定大 人說:「這是你師父的故人,過去行禮。」武杰問徐勝說:「這是哪位,姓什麼?」 徐勝說:「你附耳過來。」武杰低頭過去,徐勝說:「這就是查辦大同府的欽差 彭大人。」武杰連忙行禮說:「草民有禮。」又給那劉芳、高源行禮,坐下問徐 勝說:「你老人家可見過我師父無有?」   徐勝說:「你早來一天,可以見著,如今再要見他,怕不能了。」   武杰說:「莫非師父死了嗎?」徐廣治說:「那九花娘跳神施藥,我等夜探 迷入館,追走妖婦九花娘,你師父在前,我三人在後,追至老龍背地方,見橋下 一堆烈火,不見妖婦,也不見你師父,我等知那九花娘詭計多端,她有迷魂帕, 又有迷魂藥,故此我等疑你師父已死在他人之手,我三人回店等他,也不見回來, 大約總是死了!」武杰聽了說:「哎呀!我師父要」是死了,我再往哪裡去學武 藝?」說罷放聲大哭!徐勝說:「無妨,你跟我等保大人去查辦大同府,那總兵 傅國恩剋扣兵餉,私造一座畫春園,在那裡招軍買馬,積草屯糧,意欲造反。你 若跟去,拿了賊人,破了畫春園,連你都有好處,可以得一個功名,光宗耀祖。」 武杰說:「我要給我師父報仇,找那九花娘去。」徐勝說:「連你師父還不是她 的對手,你如何去得呢!這裡現在各處拿她,她在雞鳴驛有案。」   彭公正聽武杰、徐勝說話,忽然樓下人聲一片,不知所因何故?便叫高源去 問問那跑堂之人。高通海說:「跑堂的,你   到這裡來,我有話問你!」跑堂的說:「你找誰,叫我作什麼呢?」   高源說:「那街上人聲喊叫,所因何故?」跑堂的說:「我們這漾墩地方, 東頭有一座關帝廟,廟內有一個和尚,綽號人稱玉面如來法空。他們廟中常來些 保鏢的人,個個都是武藝精通。   他要開鏢局子,自己請了各處有能為的人二十多位。今日是亮鏢,我們這裡 人要瞧瞧熱鬧,看看這些人都練什麼武技。」高源聽了大人跟前把那跑堂的話說 了一番。   彭公說:「吃完了酒,你我也去逛逛,看是何人開鏢局子,有什麼熱鬧。」 高源答允,忙同大人吃完酒飯,給了錢說:「咱們走吧!」彭公帶四個人下樓出 了酒館,又告訴店家照應好馬匹,我們去逛逛就回來!店家連忙答應。   彭公同四人直往東走,見大街上的人不少,又見那村東路北有一座大廟,山 門外用繩兒攔住閒人,當中擺著刀槍架子和各樣兵刀,正北有八仙桌五張,板凳 椅子上坐的均是河南漏網之賊,有青毛獅子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 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 叉將杜茂。   這九個人自北新莊逃至此處,和廟中的僧人玉面如來法空相認,說:「我等 在花得雨家中,遇見彭大人的差官拿了花得雨去。如今逃至此處,想要上霸王莊 投奔花得雷去,給他送信,叫他害了彭大人,替他兄弟報仇。我等就中取事,也 替我們大寨主金翅大鵬周應龍報仇。」法空說:「你等不必走,就在這裡暫住, 等他來時,我去行刺。」法空打聽欽差已來,就去行刺,正遇歐陽德坐了大人的 大轎,他暗中抽出刀來照定大轎就是一刀,歐陽德一把未曾抓住,下轎就追,卻 未能追上。他逃回廟來,大家商議要合伙行事,以多為勝,如欽差轎到之時,他 們各持兵刃刺向大轎,先殺了彭大人,後再殺他的餘黨。   眾賊早已安排定了,今日在這裡練習刀槍,為的是遮人眼目,怕那鄰里人等 瞧出他們的形跡可疑,便說要開這個鏢局子,在這裡操練武藝。大人來至人群中, 見那看熱鬧的甚多,擁擠不堪。大人的頭前是高源、劉芳二人開路,徐勝、武杰 在後面跟隨。彭公等一看,吃了一驚!高源、劉芳、徐勝這三個人,全認得這伙 賊人。高源等想要回去,也擠不出去了。   那賊人吳鐸站在當中,方要練武,忽聽那西邊說:「借光,閃開了,我來啦!」 只見進來一個士兵說:「你們別練了,我奉守備彭老爺之命,不許你們在這裡招 惹是非,今日還要伺候過往的欽差呢,怕鬧出事來,我們老爺擔當不起。」法空 說:「我們是作買賣,與他什麼相干?」那個士兵說:「好!你不怕就完了,我 走了,回頭見。」那吳鐸說:「我練一趟,有哪一位行家老師,可以上來,我奉 陪你走幾趟。打我一拳,我送白銀一兩,踢我一腳,我送靴子一雙,如有一拳一 腳贏了我,我立刻磕頭,還送白銀十兩。我們這裡亮鏢演武,如同一個擂台,要 有人上來打了我們,謝了銀子還要磕頭,要打了你們,也不要給我東西和銀兩, 只是打死不償命,怕死的就別上來!」說完了,他先練了一路拳腳,雄赳赳地一 團高興。那吳鐸乃青毛獅子太山所傳,武藝精通,練了一趟拳,無不喝采,人人 說好!   忽聽那正南上有人說:「唔呀,好大口氣!我來領教領教你有何能,敢這樣 吹大氣,吾要同你比比高低,看你有什麼武藝!」   此時走進一人,不知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武杰忠勇鬥吳鐸 桑婆害人用巧計

  卻說吳鐸站在場內說了幾句大話,那正南上有人說:「我來也,看你有什麼 能為?」走進去站在當中。彭公一瞧是武杰,回頭問徐勝說:「你叫他去的嗎?」 徐勝說:「不是我叫他去的。」   大人說:「他一個人如何能贏賊?」說著,只見武杰與吳鐸交手,戰了幾個 照面,一腿正賜在賊人的左胯上。吳鐸說:「哎呀,好娃娃!你傷了我啦!」並 獬豸武峰左手抽出刀來,跳至當中說:「我來拿他!」高源說:「不好!這伙賊 要殺人!」這時,紅眼狼楊春也抽出刀來!他已瞧見彭公同高源、劉芳、徐勝等 人在人群之中站立,怕彭公帶人來拿他們,就想先下手為強。正要動手,只見正 西來了有二百名官兵。   原來本處的守備彭應虎,乃是河南參將彭應龍之弟,由武舉人在兵部效力, 升了漾墩守備,乃是要缺,兼理民事。今日接了上司札子,說有查辦大同府欽差 彭大人,今日到漾墩,一早便騎馬來到東郊,見關帝廟前有刀槍架子,外攔繩子, 不知何故?他回衙派人來查,不多時回來說,是開鏢局練武藝的。   彭爺吩咐說:「你告訴他,今日過欽差,不准在此招惹是非。」   士兵奉命到了廟前,卻被法空搶白幾句。他回到衙門,即把和尚不遵王法, 要立鏢局子,連老爺還罵了幾句的情形說了一遍。   彭應虎是一個細心人,一聽就知道今日欽差早晚要來,這事若被欽差查出, 我擔個地面不清之罪,這還了得!吩咐千總、把總調二百步隊,各帶軍器齊集衙 門。彭應虎帶領眾人,來至關帝廟前,見那些看熱鬧之人不少。彭爺吩咐快拿這 一伙人!那玉面如來法空與青毛獅子吳太山等,知事不好,連忙各拿兵刃,飛身 上房,呼哨一聲,群賊便逃走了。那看熱鬧的人一亂,也四散奔走。彭應虎吩咐 不許一名漏網。武杰提單刀追並獬豸武峰去了。   彭公見眾人大亂,無可奈何,說:「高源,你頭前開路,我要回店歇息了。」 劉芳說:「我叫官兵人等給大人引路。」彭公點頭。劉芳叫道:「本處守備老爺, 快把閒人趕散,今有欽差彭大人在此。」彭應虎聽了,連忙領著兵丁人等,來至 大人面前說:「漾墩守備彭應虎,來給大人請安。」彭公吩咐引路。   此時關帝廟前閒人散去,群賊也各自逃生去了。   武杰見這伙人往西北逃走,他施展陸地飛騰之法,追至黃昏時候,也不知武 峰往哪裡去了。天色已黑,不知東南西北,又不見一個村莊。走了有半里之遙, 見正北有燈光閃出,乃是一個山莊,約有六七十戶人家,村西路口有三間瓦房, 內裡燈光隱隱。武杰上前叩門,聽裡面有人問道:「是找誰呀?」武杰說:「我 是遠方人,從此經過,錯過了店棧。」嘩啦一聲把板門開了,出來一個半百以外 的婦人,手執一個燈籠。武杰一見說:「求你老人家開恩,我借宿一夜,喝一點 水。如方便,不論是什麼吃食,給我吃些也好,明日一總叩謝。」那老婦人一聽 武杰之言,說:「我家並無男子,既然借宿,你進來吧!」   武杰進去一瞧,北裡間屋內點著燈呢,這屋內卻無有什麼擺設。   武杰坐下,那老婦人把燈點上,自己往後去了。武杰坐了半刻,那老婦人出 來,給他斟了一碗茶,又拿出一壺酒,擺上兩碟菜   來,說:「客人,我們這荒村野徑,只可吃些家常便飯,沒有什麼可吃的, 你吃酒吧!」武杰說:「老太太,我走遠路過此,只求老太太賞飯吃,我就感恩 不盡了。」武杰吃了兩杯酒,覺得頭昏眼眩,心中發慌,天旋地轉,倒於地下, 不省人事了。   這婆子一陣冷笑說:「娃娃,你飛蛾投火,自來送死,老娘結果了你吧!」 走至外面,把門閉好,復又來至屋中,拿起一口樸刀,照定武杰就剁!忽然聽後 邊窗戶外說:「媽媽且慢動手。」   你道這人是誰?原來正是九花娘。她從老龍背與兩個哥哥桑仲、桑義火燒了 歐陽德,便收拾細軟到這靠山莊來。九花娘的母親在這裡住著,人皆呼為桑媽媽, 以開賊店為生;今日用蒙汗藥迷住了武杰,方要殺他,忽聽窗外說:「母親不要 殺他。」   九花娘自外邊進來,見小蠍子武杰倒在就地,她用燈一照,說是一個人物, 要把他帶到後面。桑媽媽抱武杰至後院上房內,放在西裡間屋內牀上。九花娘說: 「媽媽,你收拾幾樣菜,我要喝點酒。」桑媽媽答應去了。這裡九花娘看那武杰 丰姿俊俏,更在韓山、徐勝以上。九花娘淫心蕩漾,到那邊取過解藥來,抹在武 杰的鼻孔之中。少時武杰甦醒過來,睜眼一看,見一位美貌女子,笑吟吟地坐在 那裡,說:「你醒醒,坐起來喝碗茶。」   武杰說:「哎呀!這是哪裡呀?你們要拿我呀!」九花娘將手扶起武杰來, 緊貼著他身旁坐下,說:「你別嚷!我是救你的恩人,你須從我一件事。你姓什 麼,叫什麼?」武杰說:「吾姓武名杰,字國興,徐州沛縣人氏。你姓什麼,叫 什麼?」九花娘說:「我姓桑,名叫九花娘,行九。這是我娘家,你今來此,真 是三生有幸,我把母親叫來,叫她預備酒菜,你我喝一杯酒,然後拜天地成為夫 婦。」九花娘叫她母親兩聲,她母親立刻來到屋內,問道:「叫我做什麼呢?」 九花娘把她要同武杰成為夫婦的話說了一遍。桑媽媽說:「很好!我給你們收拾 菜去。」   武杰見九花娘有十分親近之心,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娘子,你既 願意與我作為夫婦,你方才是用什麼計策治住我的?」九花娘說:「我在後邊聽 有人叫門,我娘把你讓進來,要害了你,得些財帛衣服,是用迷魂藥治住你的。 我瞧你是年少之人,死了可惜,救你到這後邊來,你我成為夫婦,你想好不好?」 武杰說:「好是好,你把那迷魂藥拿來我看看。」   那九花娘打開小抽屜,取出兩個小瓷壺兒,一個白瓷紅花,畫的是「明月鬆 間照,清泉石上流」;另一個是藍花壺兒,上畫龍睛鳳尾淡黃金魚。她把瓷壺兒 放在桌上,倒出些藥面來,對武杰說:「這紅面藥是迷魂藥,人要聞入鼻孔內, 有一股香味入竅,立刻昏迷不醒,這藥在藍瓷壺內裝著。」又指著白面藥說:「那 是通靈還生散,要被迷魂藥迷住,非此不能甦醒過來,在那白瓷壺兒裝著。」武 杰說:「果然真香,你用藥迷我過去,試試真假。」九花娘用手抹點藥,給武杰 鼻孔內一聞,武杰立刻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九花娘連忙用解藥給他解過來。武 杰愕然片刻說:「好藥好藥!」那九花娘說:「果然是好藥,天下無二,我可以 算第一份了。」武杰說:「你家就是你母女嗎?」九花娘說:「還有我兩個兄長, 名叫桑仲、桑義,他二人皆在綠林中,今夜出去做買賣了,順探雞鳴驛廟內的事 情。」   武杰聽了,伸手捏了一點迷魂藥,抹在九花娘鼻孔之中,說:「我試試你迷 糊不迷糊。」九花娘便昏迷不省人事。武杰又倒出點迷魂藥來,站在屋門等候。 不多時,桑媽媽從廚房收拾了酒菜,用托盤端進來。武杰伸手接過托盤,趁勢用 藥向桑媽媽鼻孔一抹,桑媽媽立即倒於地下,不省人事。武杰把二人全皆捆上, 放在屋內。又把菜放在桌上,自己取酒壺來自斟自飲,心中甚為喜悅,說:「我 要把兩個人殺了,也是一件人命官司,莫若送至宣化府內,聽本處官府治罪於她, 彭欽差明日也該至   宣化府了。」武杰正自高興,忽聽得院內撲通兩聲,跳進兩個人來,直說: 「天到三更之時,為什麼還不睡呢?」武杰一聽,嚇得失魂喪膽!要叫人堵在屋 內,如何是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使迷藥反被迷己 拍花人終被人拍

  話說那小蠍子武杰,在靠山莊把妖婦九花娘母女用迷魂藥拿住,捆好了放在 屋內。他自己正在飲酒,忽聽院內有腳步之聲。原來是九花娘的兄長桑仲、桑義 二人,去探雞鳴驛天仙娘娘廟中之事,到了那裡一問,知已由本處地方稟官,從 廟中抄出來兩個死屍,將廟入官了。桑仲、桑義二人回來,要給妹妹送信。一進 院內,武杰聽得明白,急忙捏了一點迷魂藥,暗暗藏在屋內門後。桑仲在前,一 進門,被武杰用藥一抹,正抹在鼻孔之上,一陣昏迷,倒於地下,桑義也被武杰 所迷。天有四更,武杰把四人全都捆好,自己喝酒,等候天亮。正是:白晝怕黑 嫌天短,夜晚盼亮恨漏長!   直候至天色大亮,自己出去,到靠山莊街上,問本處鄉約、地保在哪裡?有 人帶著找著鄉約周英、地保劉信二人,要了一輛車子,來拉九花娘母女兄妹四人。 武杰說:「我是跟欽差彭大人的,你們幫我送信到宣化府知府衙門,我必有重謝。」 周英、劉信二人說:「這是我們份內差使,理應送去。」   三人趕到宣化府知府衙門以外,武杰說:「哪位值日?」有班頭姚變答應, 立刻過來說:「我今日該班,你是何人?來找誰的?到這個衙門,為的是何公幹?」 武杰說:「我捉住有名的   賊匪、害我師父的仇人九花娘等四人,送衙究治。」   誰知這知府王連鳳,乃吏員出身,在任三年,愛財如命,剝盡地皮。且其性 最淫,自本年在當地城隍廟降香,路遇九花娘與他眉眼傳情。王連鳳一見這樣美 貌的婦人同他眉眼傳情,他如何放得過去,便遣家人過去問那婦人是哪裡人氏? 他回衙等候,不多時家人來報說:「小人去問那婦人,說是姓桑,名叫九花娘。 那婦人叫我先回去,請老爺今夜在書房等候。」王連鳳一想,天下竟有這樣容易 事,自己在書房備了一席酒,在那裡慢飲等候。天有二更之時,外面九花娘從房 上下來,一見王連鳳帶笑說:「老爺受等了,我一步來遲。」王連鳳說:「美人 貴姓?」九花娘說:「我名叫九花娘,娘家姓桑。」王連鳳說:「多承美人一番 愛憐之心,真是『月明書院美人來』,你我吃一杯吧!」吃了幾杯酒,就留九花 娘在書房安歇。二人盡歡一夜,鸞顛鳳倒,錦帳溫柔,被裡風流,不可盡述。王 連鳳已入迷途。九花娘在此一連住了幾日,便告辭走了。王連鳳送了她一些衣服 首飾,九花娘也時常來往看望。   今日王連鳳正在悶悶不樂,家人來報說:「有一個人名叫武杰,他拿獲了九 花娘全家四口,送到大人台前來。」王連鳳說:「你先去把那九花娘四人領進來, 我隨後再問那武杰就是了。」家人出去,到了外面,叫班頭姚變跟他來至武杰面 前說:「武杰,你把這四個人叫他甦醒過來,我要問他明白的口供,老爺吩咐出 來的。」武杰說:「那是了,我把他四個解過來。」   一伸手把解藥掏出來,往那九花娘四人的鼻孔一抹,立刻甦醒過來。姚變說: 「跟我們來吧!」同家人王海帶四人來至書房之內。王連鳳說:「美人你來了, 我正想你呢!」九花娘一瞧,心中想:「我一迷糊,怎麼來至這裡,莫非其中有 什麼緣故?」   想罷,一瞧自己被捆綁著雙臂,連母親與二位兄長都是這樣。   王連鳳親解其綁,家人把三人也都解開了,叫他等坐下,細問情由。九花娘 把昨晚之事,細述了一遍。王連鳳說:「美人不必害怕,我告訴你吧,我已把武 杰穩住了,我給你報仇。你在這裡吃酒,我傳伺候升堂。」呼三班人役去帶武杰, 家人立刻傳出去。王連鳳叫家人預備一桌酒席伺候,九花娘母女兄弟四人,就在 書房吃酒。   他換了官服,立刻到了二堂,吩咐帶武杰上來。三班人役一喊堂威!說:「帶 武杰。」武杰上堂跪下,口稱:「老爺在上,我武杰叩頭。」王連鳳問道:「你 是哪裡人氏?在哪裡拿來這四個人?」武杰說:「吾是徐州沛縣人氏,因為找師 父來至此處。   聽師父的朋友說,吾師已被九花娘害死。吾昨日在靠山莊迷失路途,遇見那 桑婆子,求些水解渴,她用藥把吾迷住了,吾即不知人事,卻被她女兒九花娘把 我放開。吾問她是何人?她說是九花娘,特意救我,願與我成為夫婦。吾假意允 了,穩住了她,用計把她全家兄妹拿住,叫那靠山莊的地方人等用車拉至此處。 求老爺給吾詳細審問,與吾師報仇。」王連鳳說:「本府明白了,你是借充官人, 在此攪亂我的地面,拉下去先給我打。」   三班人役過去要拉武杰。武杰說:「且慢!狗官,你今想要打吾,吾有個地 方和你說理去。吾拿住妖婦,你還要來打吾。」   說著一飛身躥上房去,說:「吾去見欽差大人,把你告下來。」   知府方要說拿人,外面人忽報欽差到了,只得連忙帶人出衙門前去迎接。   彭公從漾墩跟守備彭應虎到了公館之內,見裡面擺設一新,少時興兒坐轎亦 至。彭公住宿一夜。次日,劉芳、徐勝、高源三人來給大人請安。大人說:「那 武杰昨日沒回來?」三人齊說:「沒回來!」大人說:「如在哪裡看見他,叫他 跟我當差,我提拔提拔他。念他師父待我那點好處,俠義一生,卻死於那   妖婦之手。我要拿住妖婦,必要把她碎屍萬役,方出我胸中之氣。」正說著, 守備來給大人請安。彭公說:「你這地面該管行文之處,拿那九花娘妖婦。她在 雞鳴驛妖言惑眾,目無法紀,真該碎屍萬段。」彭應虎答應說:「是!」大人用 了早膳起身,至日色平西,到了宣化府。   王連鳳率滿城文武,齊來迎接大人進城。到公館方要下轎,武杰過來給大人 請了安,說:「大人救命,冤枉哪!」彭公說:「武杰跟我到公館來,我有些話 問你。」武杰立刻到了上房,就把在靠山莊拿住了九花娘之故,細細說了一遍。 彭公聽了,勃然大怒,說:「好一個無知的匹夫!徐勝,你跟武杰去到那宜化府 衙門,要那妖婦九花娘。」徐勝答應,即帶武杰到知府衙門,問班頭是哪個?姚 變過來說:「我就是,二位老爺有什麼事呢?」徐勝說:「我是奉欽差大人之命, 來此要九花娘,見我們大人去。」姚變說:「我去回稟一聲。」   王連鳳已把桑仲、桑義、桑媽媽、九花娘四人放走,心中甚是不安。只見班 頭姚變進來說:「老爺,外面有彭欽差那裡的差官徐老爺來至此處,要九花娘。」 王連鳳說:「你告訴他,我這裡沒有九花娘。」姚變出來說:「二位老爺,我們 知府老爺說這裡沒有九花娘。」徐勝說:「你胡說,搜去。」徐勝帶武杰至書房 之內,說:「王大人,你藏匿賊人四名,所因何故?大人派我向你要這四個人, 是武杰明明白白交給你的,怎麼說沒有了?」王連鳳說:「他並未交給我,我也 不知九花娘是何人,我何必藏她呢?」徐勝聽了,回至公館,把知府不交九花娘 之故,細說了一番。   彭公一聽此言,說:「徐勝,你明日去訪查賊人的下落。   她萬不敢在這宣化府衙內隱藏,必然逃出城外,在臨近之地暫避幾日。你明 日同武杰去找她,找著下落,必要與老義士報仇,   方出我胸中之氣。」徐勝答應,他也知九花娘是萬惡淫婦,恨不能一時拿住, 好替歐陽德報仇雪恨。   次日天明起來,用了早飯,徐勝同武杰二人出了公館,在宣化府大街上東瞧 西望,只見買賣茂盛,人煙不少。順路出了北門,又往西北走去。紅日當空,天 氣正熱,走了有七八里路,往前一看,都是荒山野嶺,不見有人行路,連一棵樹 木也沒有。   徐勝早晨喝了幾杯酒,至此時渴上來,覺著口中甚乾,對武杰說:「賢姪, 你我找一個涼爽地方歇息吧。」武杰說:「也好!   吾也是熱得很。」二人說著,過了一條土嶺,見一座村莊就在眼前。二人來 至臨近,見東村口外有一座清茶館,坐北向南,外搭天棚,掛著茶牌子、酒幌兒, 裡邊有幾個座兒。徐勝、武杰二人進去落座,跑堂的送過茶來,放在面前桌上。 二人吃茶,問掌櫃的說:「這村莊叫什麼名兒?」那茶館中掌櫃的說:「我們這 裡叫鬆林莊,你二位要去哪裡呀?」徐勝說:「我們就到這裡找一個人。」正說 著話,忽從正西來了兩個人,直奔這茶館而來。又出一件岔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徐廣治探鬆林莊 馬萬春筵接群寇

  話說粉面金剛徐廣治同小蠍子武杰,來至鬆林莊內東頭茶鋪吃茶,忽見西邊 來了兩個人,抬了一個罈子,至茶館門首說:「秦掌櫃的,還有多少斤酒,都賣 給我們吧!我們莊主爺今日來了好些朋友,都是保鏢的。還有一個婦人,叫九花 娘,她先就和我們莊主有來往,今日也來了我家。今日廚子宰了一口豬,還有雞 魚等物,家中酒不夠了,你有多少,都賣給我們吧!你明日自己再去取錢。」那 茶館掌櫃的說:「你們灌一罈子去,若還要,還有幾簍呢,你二人把罈子抬進來 吧!」二人抬進去,打上酒,抬著去了。   徐勝問那掌櫃的說:「方才這二位是哪裡來打酒的,他們主人姓什麼?」那 掌櫃的說:「我這莊主姓馬名萬春,綽號獨角太歲,練得一身好武藝,專會打毒 蒺藜,內有毒藥,打中了六個時辰必死。他家那所院子,牆外是壕溝,牆裡有埋 伏,髒坑、淨坑、梅花坑,立刀、窩刀,彎弓、藥箭,繃腿索、絆腳索,各樣埋 伏削器不少,他家永不鬧賊。」徐勝與武杰吃了飯,喝了幾碗茶,會了茶錢。他 見紅日平西,天色已晚,帶武傑出了酒店。二人進村口走了不遠,只見那鬆林莊 外都是多年的鬆   柏樹,村內街道平坦,走至十字街口,見路北有大柳樹兩株,枝葉茂盛。坐 北向南,一座走馬大門。門內兩條大板凳上,坐定有三四個人,都是家人的樣子。 那徐勝往裡看了一眼,見裡面畫閣雕粱,房屋不少。徐勝、武杰繞至西邊,見那 十字街往北一條大路,路東皆是馬家院牆。徐勝往北走了一里之遙,見北邊往東 是一所花園,由西北可以進去。徐勝、武杰探得道路,又出了北村口,在各處逛 了有一個多時辰,日頭已落,找一個無人之處,收拾好了。徐勝說:「賢姪,凡 事要見機而作,今日入這一座鬆林莊,不知吉凶禍福,必須探得明白,才能回覆 大人,請大人好調兵來剿賊人。」武杰答應。   二人候至初更,見路靜人稀,便進了村口,到了馬萬春的住宅,由西北飛身 上牆。見牆內俱是奇花異草,摸出一塊問路石來,把石頭擲於就地,只聽下面撲 通一聲,聲音透空,連忙向東走了幾步,還不敢下去。忽見前面有一株大樹,離 牆有三尺多遠。徐勝站穩了,一躥抱在樹上,武杰也躥上樹去。二人跳在就地, 往前走了一箭之地,聽更房正交初更。他們躥到上房,見前邊有幾層院落,正南 上一片燈光。徐勝施展珍珠倒捲簾的功夫,往裡瞧看,見正面擺三張八仙桌,房 上垂下八盞紗燈,東西兩邊各有桌椅條杌。正面坐定一人,身高約有七尺,面似 青粉,環眉闊目,鼻直口方,四方臉,連鬢落腮鬍鬚,身穿藍綢衫,足登青緞快 靴。這正是本宅莊主獨角太歲馬萬春。   他在當中,挨他肩下坐定的是九花娘。東邊正座上,是青毛獅子吳太山。西 邊坐定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楊 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杜茂。桑仲、桑義那兄弟二人,坐在一處。 這伙賊人是從漾墩關帝廟中逃至此處。玉面如來法空,已往河南靈寶縣訪他師兄 去了。   那桑氏九花娘母女兄弟四人從宣化府出來,不敢往回走,   只得來投鬆林莊。這馬萬春也是一個綠林賊人,他與九花娘索有來往,早就 有好。今日群寇在這裡筵樂,他說:「眾人不必害怕,贓官彭朋他不來便罷,若 要來時,我這一座鬆林莊也似銅牆鐵壁,天羅地網一般,來一個拿一個,來兩個 拿一雙。我手中竹節鋼鞭,不敢說天下無敵,那無名小卒亦不能贏我,我的暗器 百發百中,打中六個時辰,必死無疑。」吳太山說:「馬莊主你有所不知,那狗 官彭朋手下有幾個人,一名水底蛟龍高通海、一名多臂膀劉芳、一名粉面金剛徐 勝,還有一個小方朔歐陽德厲害無比,實在難惹。」桑仲說:「那歐陽德被我兄 妹三人拿住,焚燒在老龍背,不知被人救去無有?」吳太山說:「那歐陽德確實 難惹,我真怕他。」馬萬春說:「你休長他人之威風,我也聽人說到有一個小方 朔歐陽德,也是無名小輩,他要來時,我把他碎屍萬段。」九花娘說:「是歐陽 德那王八蛋壞了我些個事情。」   小蠍子武杰一聽,心頭火起,說:「好一伙王八羔子,你們在這裡亂亂糟糟 的混講究,吾來拿你。」拉刀跳下房來。九花娘一看,正是冤家對頭,說:「莊 主,千萬不要放他走了,這廝是我的仇人。」馬萬春一聽,伸手拉刀說:「眾位 英雄,你等隨我來呀!」群賊立刻各拉兵刃,竄至院內。家人把號鑼一打,那看 家護院的莊丁人等,各執兵刃,同聲喊殺!刀槍棍棒,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日 一般。武杰見馬萬春提刀過來,他趁勢一刀,馬萬春用刀往上一迎,武杰抽回刀 來分心就刺,那馬萬春用刀往外一磕,武杰便一閃。馬萬春一干人等齊至院內, 擺兵刃把武杰圍上。徐勝說:「好小輩!今有粉面金剛徐勝來也。」舉錘直奔吳 太山,照定當頭就是一錘,吳太山用刀相迎,二人打在一處。九花娘見徐勝下來, 心中一動,想起那日二人在廟內吃酒,何等快樂,卻被蠻子衝散。他今既來,我 要引誘   在無人之處,說些套話謊哄於他,我看他還有愛我之心無有?   要真有愛我之心,我二人海角天涯,作一個長久夫婦,倒也不錯。   九花娘想罷,提刀跳過去,說:「呔!姓徐的你來了!」徐勝提錘直打九花 娘,九花娘用刀相迎,且戰且走。直走到大廳東邊一個夾道兒,往北去又是一所 院落。九花娘退至夾道中無人之處,說:「徐勝,你是來找我吧?我也有心跟你 去,你是真心找我來還是假意找我來呢?」那徐勝說:「呸,你別不要臉啦!你 這淫婦殺害人命不少,死期已屆。我是奉欽差之命,來拿你這混帳王八羔子的。」 說著照九花娘就是一錘。九花娘說:「好匹夫!你真不知死活,竟有這膽量敢來 同你姑奶奶較量。我再拿住你,決不能同你甘休。」說著,暗自在鼻孔中抹點解 藥,把五彩迷魂帕一掄,正掄在徐勝的臉上。徐勝便昏昏迷迷,不省人事。九花 娘取過一根繩兒,把徐廣治捆上,再摸出一點解藥來給他一聞,少時即甦醒過來。 徐勝一睜眼見自己被人捆上,九花娘站在眼前,立刻間勃然大怒,說:「你真不 要臉,淫婦,你又要把我怎麼樣呢?」九花娘說:「我是走背運呢,遇著了一個 負心之人。你當真不從我,也沒有工夫與你生氣,我把你碎屍萬段吧!」   正說在這裡,馬萬春和吳太山二人已追到,群賊還在那裡同武杰戰在一處。 馬萬春見九花娘與徐勝往後去了,他不放心,殺條路來到夾道,見九花娘已然把 徐勝拿住,正對他說什麼碎屍萬段。馬萬春說:「美人閃開,我來也!」吳太山 也趕到了,說:「莊主,你把他拿住了,叫家人抬到前廳發落。」馬萬春叫了幾 個莊丁打手,捆好徐勝,抬至前邊來,說:「眾位寨主,千萬莫放走了他,務要 斬草除根,免生後患!」   武杰見徐勝被獲遭擒,他自己飛身上房,躥房越脊,如履   平地。馬萬春知事不好,摸出毒蒺藜照定武杰就是一下,正中他後胯之上。 武杰覺著疼痛,自己忍了,往外逃走。他急如喪家之犬,忙如漏網之魚,恨不能 肋生兩翅,飛上天去。後邊那青毛獅子吳太山和獨角太歲馬萬春,帶金眼駱駝唐 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等一干眾人,追出村外,見那 武杰腳程雖快,無奈被毒蒺藜打傷後胯,忿忿不平地往前逃生,恨不能飛到公館 之內,調官兵來剿這鬆林莊。後面馬萬春說:「小輩,你休想逃走!上天,我追 你至靈霄殿;下海,我追你至水晶宮。」武杰走了幾里,前面是一道沙土岡。他 體倦身乏,上氣接不到下氣,忽見眼前南北這道沙岡,高有一丈二尺,長有三里 地,他往上跳,腿一軟,便倒在地下,不能轉動,心中發慌,說:「唔呀,吾命 休矣!」把眼一閉,只等死在他人之手。馬萬春相離有半箭之遙,他一舉刀說: 「娃娃,你今休想逃命!」正要跳過去剁那武杰,只見後面山坡上跳下一人說: 「唔呀!你們這伙混帳王八羔子,吾與你等誓不兩立。」   青毛獅子吳太山一瞧,連說:「不好!你們眾位休再往前,今有小方朔歐陽 德來也!」   書中交代:小方朔歐陽德那日在老龍背被迷魂藥治住,桑氏弟兄二人放火將 他燒在橋下,他兄弟二人與九花娘便逃走了。   這時從正北來了一位高僧,乃是千佛山真武頂的方丈紅蓮長老。   他是修道之人,久在深山,永不出廟,受過高人傳授,善曉天文地理,懂卦 爻之妙。他這日掐指一算,知道徒弟歐陽德有一場大難,該遭劫數,非吾自去不 能救他。紅蓮長老來至老龍背,把那火撲滅,救了歐陽德。又給了他一粒仙丹, 這才甦醒過來。   歐陽德瞧見是他師父,連忙叩頭。紅蓮和尚說:「你俗緣已了,急速跟我歸 山受戒。」歐陽德的發辮亦燒得沒有了,遂乘勢落髮,法名善修,在山上受戒, 耐苦修行。今日奉紅蓮長老之命,   叫他下山來沙土岡救他徒弟小蠍子武杰。歐陽德領命到了這裡,見那武杰正 倒在沙土岡之上,正西是一片聲喧,燈籠火把。歐陽德背起武杰來走了四五里, 已離千佛山不遠,把武杰放在就地,說:「徒弟!你今為何這個模樣?我是不知。」 武杰說:「師父,你老人家走後,過了幾日,弟子病症亦好,吾即來找師父。在 漾墩地方,路遇吾徐師叔與彭大人私訪。高源、劉芳說師父被妖婦九花娘害了, 弟子想要給師父報仇。吾在漾墩關帝廟內,遇見那些賊人正立鏢局子,徐叔父說 他們是河南犯罪逃脫之人。吾當下與那賊人吳鐸比過拳腳,就有官兵來拿賊人。   吳鐸等逃走,吾暗中追了下來,也沒有追上。半夜間吾誤人靠山莊,遇見仇 人九花娘把我拿住不放,要同我成親。我知道她是害你老人家之賊,便用計謊騙 她的解藥,拿住她母子兄妹四人,送至宣化府。誰知那知府王連鳳卻把九花娘放 走,還不認這件事情。吾在彭大人那裡告下來,彭大人派我同徐叔父來找九花娘, 到這鬆林莊遇見獨角太歲馬萬春。他窩藏淫婦與眾盜賊,把我徐勝叔父拿住,打 了我一暗器,吾此時覺著心中不安。」   說了話,一翻身倒於就地,不省人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武杰養傷真武頂勝 奎剿滅鬆林莊

  話說小蠍子武杰覺著傷口一陣疼痛,倒於就地。歐陽德一瞧,知徒弟是受了 馬萬春的毒蒺藜,非勝家寨的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治不了這毒蒺藜傷。歐陽 德把徒弟背起來,順路上了真武頂。   獨角太歲馬萬春見武杰被蠻子歐陽德救定,他立刻率眾回歸鬆林莊。天色大 亮,大家在大廳之上淨面吃茶,歇了有一個時辰。家人擺上早飯,萬馬春吃了酒, 與九花娘說:「美人,你看昨夜這事真怪,你我兩個人和眾英雄連那個人也未曾 拿住,真是令人可惱!」吳太山說:「那廝命不該絕,今已拿住這個,名叫徐勝, 叫家人綁他上來,你我追去他的狗命,或亂刀分屍,或開膛摘心,方出我胸中惡 氣。」馬萬春吩咐家人,在大廳前排班站立,把徐勝綁將上來,我要審問於他。 家人答應,把徐勝從東院空房之內,綁了推至大廳之前。徐勝見獨角太歲馬萬春 坐在當中,九花娘與他並肩而坐,兩旁坐定群賊,桌上擺的山珍海味,大家在吃 酒。徐勝看罷,勃然大怒,說:「你這伙狐群狗黨,今把你徐大爺拿住,該當怎 樣?我乃六品千總,奉欽差之諭,來拿你這伙叛逆之賊!你等要殺國家職官,情 如反叛,在官應役之人也拿你等。你等上為賊父賊母,下為賊子賊   妻,自己終身為賊,罵名揚於萬世。審問明白,把你等平墳三代,禍滅九族。 我徐勝今日死在你等之手,總算為國盡忠。」   馬萬春聽徐勝所罵之言,立刻把酒杯一擲說:「好無名小輩,敢毀罵你家莊 主爺,叫家人們把他綁在抱柱之上,開膛摘心,作一碗人心湯,大家吃了醒酒。」   那家人王榮,帶手下人來至徐勝面前,伸手將他綁在抱柱之上,叫家人挑一 擔水,拿過一個木盆來,放在徐勝面前說:「姓徐的,你要骨氣點,我要開你的 胸膛了。」徐勝說:「小子,你只管來,你爺爺不怕,大丈夫視死如歸。」王榮 回頭,叫伙計姚謊山過來,說:「伙計,你膽量大,把他開膛摘心。」   姚謊山說:「交我吧!我把他開膛摘心,咱們也取出他的人肝來,叫廚子給 咱們作一點清烹人肝,你我喝酒。」王榮說:「好!姚賢弟,你就照樣辦理。」 徐勝此時雖說不怕死,也是膽怯,想起家中父母早喪,就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一 死之後,結髮之妻不能見面,彭欽差那裡一點信兒都無人去送,大概武杰亦死於 此處了。心中說:「結髮之妻,你要見我之面,我這一靈不散,可去給你托上一 夢,你要替我報仇雪恨。」徐勝想到這裡,只見姚謊山將手中光閃閃的一把中耳 尖刀,長有一尺六寸,寬有三寸有餘,銜在了嘴內。他腰繫一條紅圍裙,來在徐 勝跟前,用手把他的衣服紐扣解開,先用左手在徐勝心頭一點,定准下刀之處, 照定前心正要刺去,忽然從西房上飛下一隻鏢來,打在那姚謊山的後腦海之上, 「哎呀」一聲倒於就地,鮮血直流,登時身死。   這時從西房上跳下一位老英雄,年過七十以外,身高七尺,面如紫玉,雄眉 闊目,準頭端正,四方口,花白鬚,身穿藍綢子褲,係洋縐搭包,足下白襪,青 緞皂靴,手使金背刀。這位老英雄,他是在此處宣化府黃羊山勝家寨住家,父名 神鏢勝英,   平生所練硬功夫,天下無敵,會打各樣暗器,教了一個大徒弟黃三太、二徒 弟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還有自己的兒子名叫勝奎。家有良田千頃,百萬之富, 自己行俠仗義,人送外號叫銀頭皓首勝奎,他是少年白頭,為人謙恭和藹。今日 因小蠍子武杰受毒蒺藜之傷,他師父歐陽德救至千佛山廟內,知道非勝家寨五福 化毒散、八寶拔毒膏治不好。歐陽德連夜趕到勝家寨,天色已亮。叫莊客回稟進 去,銀頭皓首勝奎接了進去,問道:「歐陽賢弟久違了!你於何時出家?」歐陽 德把前項之事細述一遍,又說:「吾徒弟被你的家人獨角太歲馬萬春打了一毒蒺 藜,他窩藏江洋大盜,還有妖婦九花娘,殺了六品千總徐廣治,你是他的主人, 事犯當官,也是跑不了的。」勝奎說:「賢弟所說,一概不知。吾今點齊家將, 拿他前來問罪。我給你拿藥去。」   進裡院取出五福化毒散和拔毒膏藥,歐陽德拿著便立刻告辭去了。   這裡銀頭皓首勝奎到了外客廳之內,叫家將哼將軍李環、哈將軍李佩二人, 點六十名家丁,各帶兵刃出了莊門。勝奎上馬,到了村外,說:「李環、李佩, 你二人跟我到鬆林莊去,如見賊人,一並拿獲。我先上房,到裡面看他所作何事。 你等從大門進去。」勝奎說完,兩個家將答應,立即前往,催馬來到鬆林莊前。 紅日東升,莊門大開。勝奎跳下馬去,立刻飛身上房,至裡面見大廳上綁定一人, 正要開膛。勝奎說:「好小子!」一鏢打倒姚謊山,跳下房來,說:「馬萬春, 我派你在這鬆林莊照應我的田地,你竟敢聚集匪類,私立公堂,擅殺職官,我先 把你拿住,交官治罪。」外邊來了哼將軍李環、哈將軍李佩兩個家將,領了六十 名莊丁也來到了。九花娘見事不好,先自逃走。馬萬春是跟勝奎練的,不敢動手。 青毛獅子吳太山等都知道勝家寨的厲害,無人敢惹,全皆逃走。勝奎拿住馬萬春,   把徐勝放下來,問他因何被綁,哪裡人氏?徐勝把自己的來歷,細述了一遍。 勝奎說:「原來是彭大人那裡的差官老爺,我把這廝交尊駕送至宣化府去。」徐 勝說:「甚好,就托莊主分心。   還未領教莊主尊姓大名?」勝奎說:「我家住宣化府黃羊山勝家寨,姓勝名 奎,綽號人稱銀頭皓首。我這家丁馬萬春任性妄為,我也曾說過他,他總不聽, 我今不能管他,叫他當官去領罪了。」徐勝說:「很好!」立刻套了一輛車,把 馬萬春裝於車上,給徐勝一匹馬騎,叫李環、李佩送徐勝、馬萬春到宣化府去, 勝奎自己回家。   徐勝等押解著馬萬春,順路到了宣化府欽差大人的公館。   徐勝下馬進了公館,見高源、劉芳二人正自吃完早飯。他們看見徐勝,說: 「你二位昨日怎麼沒回來呢?大人感冒風寒,正自無有主意。」徐勝說:「我見 大人細說,你二位隨我來呀!」   到了上房,彭公方吃完早飯,見徐勝進來,問道:「你從哪裡來?武杰往哪 裡去了?」徐勝說:「我二人奉大人之命,去找那妖婦九花娘。至鬆林莊有賊人 馬萬春窩藏汪洋大盜,與九花娘都在那裡。我被獲遭擒,武杰也不知死活。我被 馬萬春正要開膛摘心,有他主人銀頭皓首勝奎,知道他家人馬萬春不法,領莊丁 把我救了,拿獲馬萬春,喚他家人李環、李佩送我與馬萬春來至大人的公館,求 大人速辦馬萬春。」彭公說:「把馬萬春帶來,我要細細問他。把來人差回去, 說與他主人無干。」   徐勝出來說:「你二人回去,大人說與你主人無干,把馬萬春留下就是。」 李環、李佩二人回去不表。   卻說徐勝帶領眾人,領馬萬春至大人面前跪倒。大人喝道:「下跪的是馬萬 春麼?」馬萬春答應:「是。」大人說:「你窩藏江洋大盜與妖婦九花娘,謀為 不軌,殺害職官,情如反叛,你從實招來!」馬萬春說:「我是愛交朋友,因吳 太山是保鏢   的,他同我至厚,昨日來家拜訪,還領了七八個朋友,說是往口外去找人。 九花娘她母親是我姨娘,他來至我家,我們是親戚。」彭公一拍桌子說:「你說 你們既是安善良民,為什麼與我的差官動手?把我那個差官給殺了,要破這個差 官的腹,你從實招來!」馬萬春說:「我昨日晚上同朋友吃酒,從房上跳下兩個 人,提刀動手,我等認作是賊人前來明槍,故此同他動手。   一人被我們追至村外,讓那小方朔歐陽德和尚所救,不知往哪裡去了?被我 所拿之人,只審問他是哪裡的賊,姓什麼,叫什麼?我主人來說我私殺官長,我 要知是大人的差官,小人斷不敢如是。」彭公說:「馬萬春,我來問你,九花娘 往哪裡去了?   吳太山這八九個人,又往哪裡去了?」馬萬春說:「小人被我主人拿住,他 等全都嚇跑了,我也不知他們走哪裡去了。」彭公說:「馬萬春,你敢結交匪類, 隱藏大盜,你就不是好人。」   即叫高源、劉芳說:「你二人速送他去縣衙,按律辦他。」便把他所作的事, 寫了一個名帖,交高源、劉芳將他送至縣衙。彭公暫住這裡養病,遞了一個折子, 參知府王連鳳庸劣無知,辦事糊塗。過了幾天,上諭下來:宣化府知府王連鳳即 行革職。   這且不表。   且說武杰在廟內養病,他師父已把那毒蒺藜傷給他治好。   自上了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他那鏢傷已好,但在廟中吃的是小米粥、 饅頭,他實在不慣,自家又不能走。一日,他在千佛山真武頂山門以外,瞧見那 山前山後,樹木成林,果然是峭壁石崖,山清水秀。自己往前信步行走,下了山 坡,一路上青山疊翠,碧柳如煙,樵夫高歌於山坡,牧童驅牛於野外,青絨一片, 俄然一新;農夫荷鋤於田野,漁翁垂釣於河岸,游魚正躍,野鳥聲喧。武杰到處 賞玩,不知不覺到了宣化府西門內大街。見坐北向南有一座酒樓,上寫勝家酒樓, 包辦筵席,應   時小賣,裡邊刀勺亂響。武杰手無一錢,因腹中饑餓,便進了酒樓,見東邊 是櫃,西邊是灶,後有些座位,那東邊是樓梯。   武杰登梯子上樓,見這座酒樓上是十間,北邊有六個座兒,南邊有六個座兒, 樓窗大開,四面都是奇花異草。武杰坐在西邊第三個座上,叫跑堂的過來,要酒 要菜。跑堂的答應,問道:「要什麼酒、什麼菜?」武杰說:「給配四樣菜,要 兩壺黃連葉酒。」跑堂的下去,不多時擺上小菜碟子,又把酒送來擺上。   那武杰自斟自飲,越喝越高興。只因到真武頂上,並未吃著酒肉,今日開齋, 故吃得很高興。吃喝已畢,跑堂的撤去殘桌,算了帳,該錢三弔四百五十文。武 杰說:「給我寫上吧。」跑堂的說:「我們這裡一概不賒,俱是現錢。」武杰說: 「你跟吾去取吧。」跑堂的說:「我們這裡不跟你去取。」武杰掄起巴掌,正打 在跑堂的臉上。跑堂的立刻跑下去說:「掌櫃的,樓上來了一個吃飯的,他不但 不給錢,還打我。」掌櫃的姓鄒,山東人,聽伙計一說,氣得他沖天大怒,說: 「好一個蠻橫的,你吃了飯不給錢,還敢這樣無禮。伙計們,把他拿來打死,我 給他償命。」有幾個伙計立刻就拿傢伙,只見從樓上跳下一個小蠻子來,往外就 走。眾伙計說:「小輩!你休想逃去,我等把你生生打死。吃了飯不給錢,你還 打我們的人。」武杰也不同眾人說話,往外就走。有一個伙計過去,伸手要抓武 杰,卻被武杰一拎腕子,拉倒在地。那些伙計各擺兵刃,往上圍住了武杰。不知 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武國興大鬧勝家樓 銀頭叟親傳驚人藝

  話說武杰見眾人圍上,各執兵刃要打。武杰揮拳打倒幾個人,嚇得那幾個都 不敢過來與他交手了。忽聽西邊來了十數匹馬,馬上騎的是銀頭皓首勝奎。他同 家將李環、李佩,還有十幾名手下人等,來至宣化府酒樓,要在這裡作樂幾天。 這座酒樓本是勝家所開,在宣化府一路無人不曉。今日勝奎來到此處,見那飯鋪 門首,有一伙人在打架。勝奎說:「你等所為何事?   作買賣不准欺負人。」酒樓伙計說:「他吃了飯不給錢,還打了跑堂的,實 是可恨!」勝奎說:「有這樣事,李環、李佩,你二人前去拿他。」二人答應, 掖起衣襟,往前一趕步躥過去,揚拳就打。那武杰一撤身閃開,抬腿一腳,正踢 在李環左腿之上,仰身倒於就地。李佩見哥哥被人家踢倒,他過去要報仇,也被 武杰踢倒。勝奎看武杰十八九歲,姿容秀美,品貌不俗,便有三分喜愛之心,要 問他姓什麼,叫什麼?武杰本來無理,出於無奈,跳出圈外就往西跑。勝奎說: 「別追,讓他跑!」這班人跟老英雄往西門外一瞧,他在前頭,一直的順路往千 佛山而去。   那勝奎見武杰順道上千佛山,這裡眾人隨後緊緊追趕。那武杰回頭看見眾人 追他,暗說:「不好!我要丟人。」方進山門,看見師父正在那裡站著,忙說: 「師父救我。」歐陽德說:   「你為什麼緣故,細細說來!」武杰說了方才之事。歐陽德說:「你進去吧! 吾自有道理。」勝奎追到山門,見善修和尚在這裡站定。他二人本是故交,知道 歐陽德是一個俠義之人。二人見了禮,勝奎說:「你在這裡作何事情?方才進你 們廟中的那個人,你可認識他嗎?」歐陽德說:「那就是小徒武杰,他在這裡受 不了清苦,上宣化去我也不知,叫兄長生氣。」勝奎說:「他的武藝練得怎麼樣?」 歐陽德說:「也無非知其大概。」勝奎說:「把他送在我莊上閒住幾天,一則飯 食也好,二則我無事傳他練些武藝。」歐陽德說:「甚好!武杰你出來,給勝大 爺叩頭,你跟去在那裡養幾天傷,就跟勝大爺學些武藝。」武杰答應,先給勝奎 叩頭。   勝奎回歸勝家寨,把武杰留在內院,將書房三間叫他居住,又派書童耘田去 伺候他。武杰瞧那書房之中,甚是潔淨,有花梨紫檀楠木桌椅和條幾,牆上是名 人字畫,有條山對景,工筆寫意,花卉翎毛,各樣古董玩器不少。每日單有人伺 候武杰酒飯。武杰白晝無事,就跟勝奎學習拳腳,議論各樣兵器,勝奎皆一一指 教於他。這勝莊主有一子,名勝起山,早喪。留下一子一女,女兒名叫玉環,幼 讀書,好武藝,博學多覽,知古達今,練得一口單刀,家傳迎門三不過飛鏢、甩 頭一隻、袖箭弩弓等各樣的暗器,今年十七歲。兒子勝官保,今年八歲,聰明過 人,在學房讀書,夜從勝奎學些武藝,家中人喜愛他聰慧靈敏,人送綽號小神童。 武杰自從來至勝家寨,勝奎待他甚厚,可教給他那些拳腳和打鏢,他總練不會。 勝奎也不厭煩,耐心指點他打鏢該當如何取准,如何使勁,如何分為上中下三路。   武杰領會在心,白天卻故作不會之狀,夜晚等到院中無人,他便照樣施展招 數,在院中點上幾根香火,放在百步之外,他摸出鏢來,對準那香火之光打去, 連發三鏢,連中三鏢,每夜自   己都留心習練。那勝奎白日教給他,他總裝不會,是怕自己會了,師父就不 肯教了,因此故作粗笨。   這夜他正在練習拳腳之間,忽然聽得一陣琴音甚美,心中一動,說:「吾自 幼常聽母親論琴妙處,這裡乃北邊之地,也有撫琴之人,吾要聽聽是在哪裡?」 武杰飛身上房,施展飛簷走壁之能,順聲音找去,躥過了兩層房,只見正東北有 一所院落,琴聲就從那院中出來。即至臨近,但見上房三間,坐北向南,屋中燈 光閃閃,院中寬大,有各種奇花,放著奇香,借了月光,看得甚真,果然是十分 的鮮麗。武杰至上房簷前,見是前出廊、後出廈的房子。他施展武藝,使了一個 夜叉探海式,翻了一個珍珠倒捲簾的架勢,隔著竹簾,借著燈光,看得屋中甚真。 當中放一張八仙桌兒,桌上兩邊是一對素燭,當中一個香爐,內燒檀香。桌子北 邊放著一張琴,在正北有一把椅子,坐北向南,上面坐定一個女子,年有十六七 歲,光梳油頭,淡抹脂粉,輕施蛾眉,粉面桃腮,品如金玉,身穿藍月白綢子女 褂,藍綢中衣,足下金蓮二寸有餘。這位姑娘性好撫琴,受過名師指教,無事總 要撫弄一曲。今夜月白風清,叫使喚僕婦人等全皆退去,自己淨手焚香,正撫到 得意之時,忽然斷了一弦。   這位姑娘乃是勝奎的孫女兒,名叫玉環,性情剛暴,眾人皆怕,又有一身好 武藝,會打幾樣暗器。今夜忽然琴斷一弦,留神一看,只見簾外房簷之上趴定一 人。她站了起來,進東裡間屋內去了。   武杰並不知道她做什麼去,還望著屋中,看她是作何事故?   那女子看見外邊有人,進到東裡間屋內,取手帕把頭罩好,從牆上摘下一口 單刀,把後邊那扇窗戶一推,飛身出去,躥上後房坡,往前走了幾步,見那人還 在趴著,也不知是誰。勝玉環故意踩得瓦簷一響,叫他回頭,好看看是誰。武杰 回頭看她掄   刀,趁勢落於就地,勝玉環就跟著跳下去了。武杰手無寸鐵,又飛身上房。 勝玉環叫丫環鳴鑼,她也跟著上了房,立刻追了下去。武杰方要往西院中跳,忽 然聽到各處鑼響。勝家寨有這個規矩,夜內有賊,便以鳴鑼為號,鑼聲一響,各 處人等知信,四面往裡攻來。這寨中莊丁有二百餘名,李環、李佩二人為頭目, 來到這院中,勝奎老英雄也出來了。李環等各執燈籠火把、鬆明亮子,照耀如同 白日一般。武杰也不敢回書房去了,自己往北房上去。勝玉環的性情又傲,總要 拿他,在後面加緊追趕。   眾人也跟著追出了後寨門。天有五鼓,武杰見眼前一座山口,他這時慌不擇 路,恨不能飛上天去才好呢。李環、李佩也趕到此處,說:「姑娘不要性急了, 這座山是個葫蘆谷,他從這山口進去,沒有出去的道路,還得從這山口出來。」 勝奎也趕到這裡,說:「姑娘你回去,都有我拿他,看他往哪裡逃?我非拿住他 不可。」勝玉環說:「爺爺,你這麼大年歲也追下來了,還是進山口捉拿他為是。」 勝奎說:「也好!姑娘守住山口,我帶李環、李佩進山拿他。」勝玉環答應,執 刀等候。   武杰進了這座山,見荊棘滿地,道路崎嶇,恨不能飛出谷口。忽聽後面追趕 喊嚷之聲,天色已亮,自己看這山裡面,越走越寬大,正北是一座青石崖,東西 兩座高山,這三處都是高峰峻嶺,不能上去的。正在為難,忽然間見正北有一座 樹林,從那樹林中起了一陣大風,這時突然竄出一隻虎來,渾身皆黑黃毛色,其 大似牛,一見有人,它把尾子一搖,又把揮身的毛兒一抖擻,搖頭一晃,直奔武 杰而來。武杰手無寸鐵,正自著急,忽然想起囊中還有十隻鏢,便摸出一隻來, 照那虎頭就是一下,正打在虎眼之上,又一鏢打去,那虎把前爪一扒地下石子兒, 就地滾了兩個滾兒,立時身死。勝奎帶李環、佩等來至山內,見那邊站立的是武 杰,打死了一隻猛虎。   勝奎正自忿忿不平,忽然後面歐陽德來了。他連忙走過來說:「歐陽賢弟, 你這個徒弟在我家中住著,他夤夜上我孫女玉環院中,所為何事,頗不明白,我 要領教領教。」歐陽德說:「我奉師命前來和解。武杰你過來,昨夜為了何事, 深入內宅,你從實招來!」武杰把聽琴之故,細說了一遍。那勝奎聽了,也近情 理,見武杰句句是實話,並無虛語,方才又打死了一隻猛虎,真是少年英雄。勝 奎先前見面之時,便有愛慕之心,這也是前世宿緣。他拉歐陽德至南邊說:「賢 弟!我意欲把我孫女玉環許給武杰為妻,你要作主為媒。」歐陽德說:「吾奉吾 師之命,正為此事而來。」勝奎叫家人把那只虎抬回家中,先請姑娘回去吧!家 人把勝玉環勸回家中。歐陽德說:「徒弟,你來給勝老英雄賠罪,鬧了一夜,也 未曾睡覺。」武杰說:「實是我粗心的過失。」勝奎說:「都是自己人,不要疑 忌。」三人說了話,一同出山,回至後寨門,進了大門,來至客廳,家人獻上茶 來。   歐陽德拉武杰至西屋內,說:「徒弟你這裡來,我有話和你說。你今十八九 歲,尚未定親,吾給你說一個親事,就是這勝家寨老莊主的孫女,今年十七歲了, 你不可推脫。」武杰說:「家有老母,吾不能自己做主。」歐陽德說:「你寫一 封家信,吾自去問你母親,你只要點頭,無有不允之理。」武杰說:「既然師父 這樣說,吾就應允了。」歐陽德叫他拜了勝奎,敘了年庚,大家擺酒慶賀。武杰 寫了一封家信,連定親之故都寫明白,就煩師父歐陽德帶去。歐陽德接了書信, 告辭往徐州下書去了。   這且不表。單說勝奎從厚款待武杰,他又告訴家中人等知道,這小姑老爺無 人不敬。過了幾日,勝奎想要往宣化府去聽戲,欲邀武杰散心。商議好了,便叫 家人備馬。勝奎接了衣服,方同武傑出了莊門,見對面來了一人,年約二十以外, 身高七   尺,眉清目秀,身穿藍綢長衫,內襯白褲褂,藍綢子套褲,足登青緞快靴, 手拿小包裹,正望大門裡瞧。勝奎見那人面目可疑,神色不對,就將武杰拉至書 房。不知所說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彩花蜂大鬧上蔡縣 蘇永祿巡捕惡淫賊

  話說銀頭皓首勝奎要帶武杰上宣化府聽戲,方到莊門,見跟前站定一人,年 有二旬,白淨面皮,俊品人物,儀表非俗,二目賊光透露於外。勝奎見這個人是 探道的樣子,便告訴家人,不必備馬了,你等且回去。他一拉武杰,來至書房, 說:「武杰,可看見咱們門首站定一人,你知道是誰否?」武杰說:「我看他彷 彿江湖之人,二目賊光閃爍,今夜要多留神就是。」   書中交代:勝奎所見的那少年之人,乃是慶陽府北尹家寨的人氏,姓尹名亮, 外號人稱彩花蜂。他父名叫尹路明,外號人稱鎮山豹,他叔父叫尹路通。他父尹 路明出家在羅家店金龍寶善寺,跟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當和尚。尹亮也跟戴勝其 學練各樣武藝,會打毒藥鏢,使一口單刀,又有飛簷走壁之能,竊取靈丹之巧。 他學了五年武藝,因他父親已死,自己便遨遊四海,閱歷名山勝境。他好淫貪色, 看見好婦人,無論在哪裡,夜晚必要前去,先彩完了花,然後一刀殺死,用粉漏 子漏下一個彩花蜂在牆上。他受異人傳授一宗薰香,無論什麼人,薰過去人事不 知,非用解藥或涼水這兩樣東西,才解得過來。因逛了一趟蘇州回來,又聽說河 南是名勝之地,那日到了上蔡縣境界,住在西關順興店內。他無事必要出去,在 大街小巷各處閒   步,只見買賣興隆,人煙稠密。   這日在西門內路北,見有一座朝陽庵,廟門首有一少年婦人上車。尹亮看那 婦人,年有二十以外,光梳油頭,戴幾枝銀簪針環,面如桃花,二目有神,身穿 雨過天晴細毛藍布褂,青布裙兒,藍布中衣,足下金蓮二寸有餘,又瘦又小。上 得車去,只見山門內有一老女尼說:「今天早些回來,廟內無人。」又有一位老 人說:「這位姑娘才是貞節烈女哪!娘家姓李,姑娘才十八歲,許配蔡舉人之子 為妻。未過門,她的男人死了,她跟母親前去弔孝。到了婆家,她自己剪去頭髮, 一定要守望門寡。   蔡家的婆婆也勸她不要守寡,那姑娘定要出家,就在這朝陽庵拜老尼慧安為 師。今日是娘家來接她去,真是千古貞節的烈婦。」   彩花蜂尹亮聽那老人講論這一段事,聽在耳內,記在心中。   他找一個酒館坐了一天,到天晚之時,回到店內自己的住屋安歇睡覺。候至 天有五鼓之時,店內眾人俱都睡熟,他換了夜行衣服,頭戴罩頭帽,身穿灰色褲 褂,足登青緞快靴,把白晝衣服包好,斜插式係於背後,身帶百寶囊,內裝十三 太保鑰匙和開門撬戶的小傢伙,又帶了薰香。他出了房門,把門帶上,飛身上房, 躥房越脊,進了上蔡縣城,到了朝陽庵廟內。見那廟中是大殿一層,東西各有配 房,大殿之東是一所院落。北房屋中木魚聲聲,燈光閃灼。尹亮到台階上,見東 西屋內皆有燈光。在西窗外濕破窗紙一看,見那屋中靠北牆是一張大牀,牀上一 張小桌,桌上燭台一枝。靠東邊牀上,坐定那白晝上車的人。尹亮看罷,不管傷 天害理,到了房門首,一推就進到了西間屋內。那女子正念救苦真經,求神佛保 佑,忽見簾子一起,進來一個並不認識的男子,站在眼前。那女子說:「你是什 麼人,來此何干?我們這裡乃是尼庵,你夜晚來此何干?」尹亮一笑說:「娘子! 我白晝看見娘子上車,一見芳容便心神不定。   我的魂靈已被你勾來,今夜前來相會。望求娘子賜片刻之歡,我有薄禮相贈。」 那位貞節女子聽了尹亮之言,羞得滿面通紅說:「何處狂徒這樣大膽,你快快出 去,我要喊出人來,把你拿住,那時你悔之晚矣!」尹亮說:「你當真不從我!」 那女子聽了尹亮之言,便嚷叫起來說:「師父快來,不好了,有賊來了!」老尼 僧在東房內聽說有賊,連忙過來,彩花蜂尹亮一伸手拉出刀來,抓住那女子的頭 髮,掄刀就砍,一下正中脖項,人頭落地。老尼僧掀開簾子一看,見尹亮殺了人, 也嚷說有賊!   又被尹亮一刀砍倒在地,連怕帶嚇,登時身死。尹亮從那囊中摸出粉漏子來, 漏了一朵鮮花,上落一個蜜蜂兒。他回轉店內,到了自己所住之房安歇睡覺。   次日大早起來,聽店中伙計說:「西門朝陽庵尼姑廟內鬧賊,砍死尼僧,殺 了貞節烈女,本地官人去稟官相驗,少時咱們瞧熱鬧兒去!」吃了早飯,彩花蜂 尹亮換了衣服,同眾人來至尼姑庵內,隨眾人去看熱鬧。   那上蔡縣知縣李鳳儀,乃科甲出身,自到任以來,勤於政事,愛民如子,大 有政聲。今來至朝陽庵下轎,早有本處官人預備了公位。老爺落座,吩咐刑房人 等驗看。穩婆驗完,來至公案前回話說:「此乃被刀殺死,一個女子,一個老尼, 皆是刀傷致命之處。」李老爺有兩個班頭,一名紫面虎蘇永福,一名雨雪豹蘇永 祿,乃親兄弟二人,武藝精通,在本縣當差役,遠近聞名。李老爺派他二人,看 裡面有什麼疑忌。蘇永福到了裡面北禪堂內,聞著血腥之氣,直透入鼻孔之內。 各處驗看,知賊人是從門內進來的,並無別的行跡,惟那北牆之上有一朵鮮花, 上落著一個蜜蜂兒。看完回來,說:「下役奉老爺諭,看那屋中並無別的行跡, 惟北牆有一朵鮮花,上落著一個蜜蜂兒,是賊人留下的暗記。」李老爺吩咐本地 官人,領棺材收殮   這兩個死屍。   老爺回署,立刻把蘇永福、蘇永祿二人叫進書房之內,說:「你二人領本縣 票,在大小店口、庵觀寺院之內,訪查形跡可疑之人,或綽號叫彩花蜂者,拿來 有賞。我給五天限,如捉不到賊來,我要重辦你們!」又在四處貼了賞格:「如 有拿獲尼庵殺人兇犯者,賞銀五十兩;如有送信者賞銀三十兩。倘若知情不舉, 窩聚賊人,被本縣查出,定當按律從重治罪,決不姑寬!」   二值班頭乃親手足兄弟,二人領了老爺諭票,便帶他們的小伙計在大小店內 訪查,卻並無賊人下落。   那日東關外又出一案,裁縫鋪楊五之妻夜內被殺,也留一朵鮮花,上落一個 蜜蜂兒,是先奸後殺的。老爺驗屍回來升堂,叫蘇永福過來說:「本縣派你拿獲 彩花蜂淫賊,你並不認真緝捕,給我打。」蘇永福說:「老爺恩施格外,下役晝 夜去查,無奈訪不著下落,只求老爺開恩吧!」李老爺說:「我這次不打你,你 三天後再交不出賊人來,我要了你的性命。」蘇永福連忙磕頭下來,回到自己下 處,與二弟甚覺為難。蘇永福說:「你我必須改扮才成,我扮一個賣帶子的,你 會什麼,也改扮一個賣什麼的,暗帶單刀鐵尺,叫那手下伙計,都在下處等候。」   蘇永祿說:「我學過捏江米人,我家裡還有一份櫃子呢,你我就改扮起來。」 兄弟二人改扮作小買賣人,到各處去尋訪此案。   蘇永祿出了上蔡縣城,在各村莊去捏江米人玩藝兒,走了幾個村莊,並無有 開張,也不知賊人的下落。他在店中住下,次日又去各村繞彎。走至一個村莊, 叫做李家鋪的,他把櫃子放下,在一個大戶人家門首歇息。只見從裡面出來幾個 女子,有兩個十八九歲的,有十四五歲的,還有兩個七八歲的小童,要來買江米 人,問要幾個錢?蘇永祿說:「五十個錢捏一個人來,捏一個哈巴狗兒要三十個 錢。」那小孩說:「你一樣捏兩個   我們瞧瞧。」那蘇永祿說:「捏了就是你的,你若不要,我沒處賣。」那小 孩說:「也好!」蘇永祿就在那大門首捏起江米人兒來。正捏著,忽見從西來了 一個人,年約二十以外,俊品人物,頭戴馬連坡草帽兒,身穿青洋縐大衫,足下 青緞抓地虎快靴,面皮微白,站在蘇永祿的身後,見到門內那幾個女子,只看得 目不轉睛。蘇永祿回頭瞧了那人一眼,就知他不是什麼好人,二目賊光閃閃,正 自看得出神,又望大門各處看了幾眼,就象是探道一樣。蘇永祿暗中留神,自己 捏完了人兒,要了錢,便暗中跟那少年之人走了有五六里之遙。他見那人進了上 蔡縣城,就不知往哪裡去了?蘇永祿到了下處,等他哥哥到來,就問他兄長訪著 了沒有?蘇永福說:「並無下落,你怎麼樣?」蘇永祿把在李家鋪遇見那人的情 形說了一番。兄弟二人定計,要捉拿彩花蜂,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尹亮誤入紀家寨 烈女無故被賊殺

  話說紫面虎蘇永福與他兄弟永祿,挑選了四十名快手,各帶隨身兵器,先出 了上蔡縣城,來到了李家鋪。他們都躲藏在廟內,派地方官人去暗中探聽,又派 了幾個精明的伙計,在大戶人家分為八方暗中探望,如有生人上房,他們大眾各 帶兵刃,先圍宅院,然後拿賊。蘇永福分派已定,大家即在那廟內隱藏,以候回 音。   單說彩花蜂尹亮,自從那日在尼姑庵內殺了那貞節女子,他還住在店內,白 天出去觀瞧那有姿色的女子,夜晚前去彩花,在上蔡縣殺了七條人命,並不怕人 前來拿他。今日在李家鋪見那兩個女子,他又要前去彩花。天有初更之際,他來 至李家鋪村頭,在各處一望,並無巡更之人,便至那大戶人家門首,飛身上房, 躥房越屋如履平地,正在各處探聽動靜,忽聽外邊人聲喊叫,齊嚷拿賊!彩花蜂 尹亮聽了,立刻翻身躥在高屋上一望,只見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蘇永福擺 鐵尺上來說:「淫賊哪裡逃走!」尹亮大吃一驚,見正南上有一人擺鐵尺過來, 掄起就打,尹亮用刀相迎,二人殺在一處。本宅莊主李庚辰也趕來了,齊聚家丁, 前來幫助拿賊。尹亮飛身往西逃走,蘇永福隨後追趕。尹亮回手一鏢,正中那蘇 永福的左肩頭,哎喲一   聲,倒於地下。蘇永祿連忙趕過去攙扶起來,叫伙計先抬回家去。他又拿刀 去追尹亮,方要出村,只見尹亮站在那裡說:「無名小卒,休要前來送死!」蘇 永祿掄刀就砍。尹亮架開,擺刀分心就刺。蘇永祿一撤身閃開,又擺刀剁去。尹 亮躲開刀,施展平生的武藝,把蘇永祿殺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尹亮看見那邊 有幾十名莊丁人等追趕下來,他才自己跑了。   蘇永祿也不敢追趕,見那些快手前來,便埋怨眾人說:「你們為何不早來幫 我拿賊?你們好不知事。」眾伙計說:「我們把蘇頭兒先派人抬著,護送回家去 了。」蘇永祿無奈,帶著眾人回歸衙門,據實稟明知縣。李鳳儀賞了蘇永福十兩 銀子養病,派蘇永祿急速剿拿彩花蜂那殺人之賊。蘇永祿說:「回老爺,那賊被 這一驚,他必不敢在這裡住了,求老爺賞銀,再辦海捕公文,出境捉拿。」知縣 老爺說:「我給你海捕公文,並路費銀子十兩,你要用心訪拿賊人。」蘇永祿謝 過老爺,把文書銀兩一並領下,到家中見蘇永福的鏢傷甚重,自己為難,先把鏢 取下,上了些拔毒散,再到外邊去請先生。只見一個老道人,正在十字街前賣藥, 名為百花丹,專治各樣病症,每粒不論多少錢都可。蘇永祿見那道人儀表非俗, 紫面長鬚,便花了幾文錢買了幾粒藥回來,給他哥哥吃了一粒,敷了一粒,蘇永 福方才止住疼痛。蘇永祿收拾隨身的包裹,扮作一個賣帶子的,往北路尋蹤探跡, 跟隨下來。   單表彩花蜂尹亮,自那日彩花未能成功,回歸店來,算還店帳,想要上北京 去逛逛,順便出張家口外去訪幾個朋友。那日到了京都,逛了兩天,出德勝門正 往前走,忽見一座大鎮,南北大街,買賣興隆。他走至村西頭,見北邊有一所大 莊院,裡面樓台殿閣,外面樹木森森。彩花蜂尹亮正往裡瞧,想著自己盤費不多, 要偷點銀子。正在想著,忽見從大門裡出來一群   婦女,那頭前有一個十八九歲的,生得眉黛春山,目凝秋水,淡妝素服,出 門便上車去了。大門裡還站著一個女子,也生得天然俊俏,品貌不俗。   書中交代:這所宅院便是狼山紀家寨,神手大將紀有德就在這裡住。方才走 的那個女子,是紀有德妻子娘家的姪女,名叫劉彩霞,她的父親早喪,跟著兄嫂 度日,時常在姑媽家住著,今日是有事回家。她坐車走時,劉氏與女兒紀雲霞送 了出來,帶著些僕婦丫環人等,在門口站立,觀看過往之人。看了片刻工夫,那 劉氏帶著女兒便回歸後院去了。紀雲霞到了屋中,叫那丫環把刀摘下來,教丫環 練了幾路刀,自己也練了幾趟刀法。   吃了晚飯,那紀雲霞專愛習學武藝,功夫純熟,她每日必要練完了自己的功 夫,才能去睡覺呢。今夜正在練功夫,天有二鼓之時,忽聽外邊銅鑼聲響,人聲 一片。紀雲霞飛身上房,看見前院一片火光。神手大將紀有德聽見鑼響,先叫起 紀逢春來,又叫起家中人等,要他們留神,這才到了外面,見家人嚷嚷說:「方 才有一個人從外往裡一跳,走至三道門,腳登著弦子,兩隻木狗一咬他,他便縱 身上了東房。我們看得真切,即鳴起鑼來,知會你等眾人知道。」紀有德說:「真 是無名小輩,他連我都不知道了,這是新出手的人。」正說著,聽見那邊有人說 話:「呔!大太爺我乃彩花蜂是也,我從此路過,留下名姓,吾去也。」紀有德 聽了此話,帶人快找賊人,卻再也找不著了。大家亂了一夜,說:「可別睡覺, 恐怕賊人再來!」次日,紀有德給臨近的親戚送信,叫他們夜內留神,本處出了 彩花蜂淫賊。   話說彩花蜂夜間又未能如意,自己回到店內安歇睡覺。次日天明,算還了店 帳,他一想本處不能久住,要投奔一個朋友去了。他離開了狼山鎮,自己順路直 往前走,天有巳正之時,見前面有一處村莊。尹亮進了南村口,見那村莊人煙不 少,正   是由張家口進京的一條大路。他見路東有一個隨牆門樓,裡面是上房五間, 東西配房各三間。門前有一株大柳樹,柳樹下放著一條大板凳,上面坐著一位姑 娘,年有十八九歲。彩花蜂尹亮一看,正是昨日在紀家寨門外所見的坐車之人。   這位姑娘就是劉彩霞,她昨日由姑媽家中回來,見到哥哥劉順說:「你帶信 叫我來家,有什麼事呢?」劉順是獵戶人家,娶妻韓氏,聽得妹妹問他,就說: 「你嫂嫂一個人忙不過來,又有兩個小孩子,這穿的衣服都做不了,接你回家來 幫著做點活計。」劉彩霞聽了,就說:「做什麼活,拿來吧!」今日,劉順又對 她說:「姑媽那裡來信,說昨日紀家寨鬧彩花蜂,乃是飛賊,你少在門外站立, 要多留神。」劉彩霞這姑娘心高性傲,一生不服人,她聽了偏在門口站立,觀看 來往之人,如有彩花蜂真從這裡過,她安心要施展能為,拿住這淫賊。今日見一 少年人,二十來歲,站在西邊,目不轉睛地直看。劉彩霞暗中看見,故裝未曾看 見的樣子。   尹亮正在兩眼發直,忽聽南邊有賣帶子的聲音,回頭一看,認得是上蔡縣的 班頭,前來訪拿他的雨雪豹蘇永祿。他並不放在心上,就往北走去。蘇永祿雖認 得尹亮,只是自己覺著不是他的敵手,便不敢動手,只好在後面遠遠哨探他在哪 裡住?或是彩花蜂尹亮睡著之時,方敢拿他;或是等尹亮在哪裡出恭,或離那該 管之處近,便好調兵拿他。此時他見尹亮往北去了,跟了幾步,心中一想,說: 「我看他不住眼地看那柳樹下的女子,料他今夜必來,我何不找店歇息,今夜來 此看個機會,也好拿他。」   蘇永祿想罷,自己找了一座小店,喝了些酒,睡在炕上。   至天已日落之時,蘇永祿說:「掌櫃的,把我的帶子寄在這裡,我去找一個 朋友。他與我約定在這裡相見,等到這般時候,還   不見來,我去到村前村後走一趟,找找他去。」店中掌櫃的說:「也好,就 是這樣吧,你找他去要快些回來。」蘇永祿暗帶單刀,來到劉順的住宅,找一個 避人之處好看動靜。等至二更時候,見從正北來了一條黑影子,走得甚快,飛身 上房,進了劉家院內。蘇永祿看了,也飛身上牆,見那彩花蜂正在窗外偷眼觀看。 忽見屋中燈火滅了,那彩花蜂又到西邊去觀看,往裡一瞧,見屋內燈光閃閃,並 無一人。尹亮正自狐疑之際,聽見屋上瓦簷響,彩花蜂一抬頭,只見屋上跳下一 人來,說:「好彩花蜂賊,你敢來此找死,我來也!」掄刀就剁尹亮,尹亮用刀 相迎。屋中姑娘早收拾好了,手提單刀,跳至院中說:「彩花蜂賊人,哪裡走!」 南牆上蘇永祿說:「本宅主人,千萬不要放走這個賊人,他乃是彩花蜂,在河南 地方留下許多命案,我是奉縣諭來捉拿賊人的。」拉刀跳了下來。彩花蜂尹亮把 刀一擺,飛身上房,卻被劉彩霞一鏢,正中他的肛門。尹亮覺著那只鏢進去了二 寸多,這也是他彩花的報應,今夜該挨傢伙了。   尹亮逃走,又來到了保安州地面,只見街市中人煙不少。   他走至十字街前,抬頭往西一看,見牆內有一座樓,樓窗大開,內有一位旗 裝打扮的女子,年有十八九歲,梳著一個大兩把頭,穿一身銀紅色的衣服,眉如 彎月,目似秋水,準頭端正,唇若涂脂,帶著兩個丫頭,正看那往來的行人。彩 花蜂尹亮一看這是二府同知的內衙,知道里頭必是同知的內眷,這位姑娘果然生 得美貌,我不免今日就住在這裡的店內,夜晚圖一個樂兒,我若得這位美貌佳人, 乃平生之大幸也。   尹亮住到魁元店內,要了些酒菜,自己喝了幾杯,心中甚是高興。天晚自己 關門睡覺,睡至三更之時,起來聽外面並無動靜,便換好了夜行衣,背插單刀, 出了上房,把門關上,掏出暗記兒,畫在門首。他飛身上房,躥房越脊,如履平 地,到   了同知衙門,就在各處偷聽。見那樓簷下透出燈光,彩花蜂尹亮提刀來至窗 戶臨近,濕了一個小窟窿,往裡一看,見屋內圍屏牀帳甚好,牀上坐著之人,正 是那白晝所見的女子,同兩個丫環在那裡說話。尹亮進了上房,即把兩個丫環殺 死,說:「美娘子,從白晝見你一面,無刻忘懷,你須從我片刻之歡!」那女子 一聽此話,說:「好賊人,殺了人啦!」彩花蜂說:「你嚷,我連你也殺死!」 一伸手抓住那女子,說:「從不從,快說呀!」那姑娘還是嚷。尹亮舉刀欲殺, 只聽下面一片聲喧,彩花蜂要被獲遭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陳清捉拿彩花蜂 尹亮夜入三聖廟

  話說彩花蜂尹亮拉著那位姑娘,連恐嚇帶央求。那烈女視死如歸,大罵淫賊, 說:「你這傷天害理之賊,還不給我退去!」   尹亮說:「好,你是不要命了!」一刀便把那姑娘殺死。他用粉漏子漏了一 朵梅花,上落著一個蜜蜂兒,又提筆在粉牆之上寫了幾句詩,留下姓名。寫的是: 背插單刀逞英雄,雲遊四海任縱橫。   白晝看見窈窕女,黑夜前來會美容。   豪傑有意求雲雨,佳人薄倖太無情。   因奸不允傷人命,我號人稱彩花蜂。   彩花蜂寫完了字,投筆於桌上,往外逃走。方要走時,忽見對面來了幾個查 夜的人,連忙藏躲,候人過去,他才走了。   二府同知法福理次日早晨起來,肉跳心驚,行坐不安,正不知所因何事?忽 見乳母劉氏來報,說:「老爺不好了,姑娘不知被何人殺死?」法福理聽乳母之 言,嚇得面如土色,連忙帶領從人,親身到妹妹房中去,看是什麼緣故?到了樓 上,血腥之氣透人鼻孔之內,見他妹妹和丫環的死屍仰臥於地。抬頭一看,見牆 上還有幾行字跡。法福理看罷,立刻氣得面目改色,大罵賊人。自己先派家人預 備棺材,叫他們裝殮起來。然後升   堂,叫齊了三班人役,說:「來人,傳捕快陳清、馮玉二人前來,派他二人 辦案。」衙役等答應,急速把兩個大班頭叫來。   那陳清綽號人稱賽叔寶,馮玉綽號人稱醉尉遲,二人練得好武藝,結交天下 英雄,在本衙門充當捕快頭目,辦案拿賊,稱為第一。今聽老爺呼叫,連忙上堂, 給老爺請安,說:「老爺呼喚下役,有何事吩咐?」法福理說:「陳清、馮玉, 你二人乃頭役之流,今日本府衙內,被彩花蜂賊人殺死三條人命。我給你二人三 天限期,定要拿住彩花蜂淫威。他殺死丫環與小姐,還在牆上留下詩句。你二人 如拿獲賊人,本分府賞白銀二百兩;倘若你等不認真查拿,我定要從重處治。」 二人答應,立時領簽票出了衙門,回到下處,換好隨身衣服,暗帶兵刃,先在各 處尋訪蹤跡,卻並無下落。   二人無法可施,到十字街慶勞樓酒館正面樓上坐下。那馮玉一生最愛飲酒, 千杯不醉,他生得面黑,因此得了一個綽號叫醉尉遲。二人見酒樓上吃酒的人不 多,方才坐下,跑堂的認得他兩個,說:「二位班頭來了,今有什麼公事?」陳 清說:「我出城探視我們馮賢弟,他最愛飲酒,不論在哪裡都喝,你給我二人要 幾樣菜,送上十壺酒來。」二人喝了幾杯,心中悶悶不樂。陳清說:「馮賢弟, 你我在衙門內總算數一數二的,今日這案就不好辦。你想,這彩花蜂是怎的一個 綽號兒,你我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僧是道、是老是少,並未看見,怎麼拿他?   就是彩花蜂來了,咱們也不認識,這如何是好?」馮玉說:「大爺且喝酒, 喝完了酒再想主意。俗語說的好,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是說大話,這個賊人也不 算什麼英雄,殺了人留下詩句,是並無一人識他,我要知道他的面貌如何,他想 逃走就比登天還難。」陳清說:「這話說的是,你我要認識他,拿他就如探囊取 物,不費吹灰之力。」   二人正說著話,忽見南邊對面桌上,一個人站了起來,身高七尺,白淨面皮, 長眉朗目,俊俏人物,身穿寶藍綢縐長衫,足登青緞快靴,在那邊吃喝完畢,把 大衫脫下來包在包袱之內,手中拿著小包袱,來到賽叔寶陳清、醉尉遲馮玉跟前 說:「你二位方才所說之話,我已聽夠多時了。你二位乃本分府的班頭,要拿彩 花蜂的嗎?」陳清、馮玉二人說:「不錯,你怎知道?」   那人說:「你二人認不認識彩花蜂呢?」陳清、馮玉說:「我們並不認識這 彩花蜂是何人。」那人說:「二位要拿他,遠在千里,近在目前。」陳清聽到這 裡,一拉那人說:「朋友請坐,你必是認識此人,可帶我二人一同前往,這要拿 住他,我二人必然重謝。」那人說:「你不必拉我,我告訴你吧!」陳清放開手 說:「請坐細講,咱們三人且喝完酒去。」那人一陣冷笑,說:「我酒是用過了, 你要拿,彩花蜂就是我,我就是彩花蜂。」陳清、馮玉二人聽了說:「好,你算 是好朋友,我二人正在為難,你打這場官司,我們好交朋友,無論怎麼,都有我 二人照應你。」   那人聽到這裡,說:「要打官司,我手中之刀卻不願意。」伸手抓刀,掄起 就砍,陳清、馮玉掄起鐵尺相迎。這二人武藝超群,與彩花蜂三人殺在一處,把 那些吃酒之人,都嚇得各處藏躲。   尹亮跳下樓去,陳清、馮玉二人各擺兵刃說:「你往哪裡逃走?」方跳至大 街,正南來了蘇永祿,一看那彩花蜂尹亮從樓上跳下來,他把帶子一擲,提刀趕 將過來說:「彩花蜂,你往哪裡走!我必要結果你的性命,二太爺自上蔡縣跟你 下來,甚不容易。」彩花蜂尹亮聽蘇永祿喊著過來,要幫助陳清、馮玉動手,急 伸手掏出一隻毒藥鏢來,照定那馮玉咽喉打去。馮玉連忙一閃,正中左肩之上, 「哎喲」一聲,倒於地下,不省人事。那時彩花蜂便跑了。   陳清過來扶起馮玉,蘇永祿也趕到說:「了不得啦!這是   毒藥鏢,我家兄曾受他一鏢,請人看過,尚不知生死。」陳清說:「兄台貴 姓?是何處人氏?來此何干?」蘇永祿說:「我姓蘇名永祿,乃上蔡縣班頭,為 捉彩花蜂而來。他在上蔡縣留下兩條命案,我兄長中了他一鏢,還不知生死。我 奉諭前彩拿他,見你二位與他動手,我趕奔前來想要把他拿住,不想這個朋友又 被他所傷。未領教你二位貴姓?」陳清說:「我叫陳清,他叫馮玉,是本處的捕 快頭目。只因昨天夜間,衙內出了殺死小姐、丫環等三條命案,我二人奉老爺之 命來拿彩花蜂。我這二弟家有寡母,他要死了,便無人奉養。這鏢打在肩頭,你 看全都腫了,這是毒藥鏢,我常聽人說過,非勝家寨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不 能治此鏢傷。」蘇永祿說:「這勝家寨在哪裡?」   陳清說:「天下皆知宣化府黃羊山勝家寨,老莊主神鏢勝英,收了些徒弟, 都是有名之人。他死去了,今還有他的兒子,也有五六十歲了。神鏢勝英這位老 英雄,可算是有名的豪傑,他家有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最能治這毒藥鏢傷 等症。」蘇永祿聽了,說:「我去要點藥來,你也給他請人調治才好。」陳清說: 「我在這二府衙門等你,千萬別過三天。他這鏢也是勝家寨傳授,打在四肢還輕, 三天准死。你去吧,千萬給求了藥來。」蘇永祿說:「你我一見如故,我無不盡 心。」   他順路出了保安,正往前走,忽見彩花蜂尹亮在前面不遠蘇永祿不敢過去拿 他,只在暗中跟隨,看他往哪裡去,再作計較。跟了有七八里路,見前面有一座 古廟,裡面有東西配房大殿,尹亮一下就竄進去了。蘇永祿心中說:「他在這裡 很好,我自有主意。」轉身向南,又來在保安地方,要上酒樓去訪問陳菲在哪裡 住。只見從酒樓上出來一人,是差官模樣,頭戴緯帽,高提梁、通紅纓兒,身穿 藍紗袍子,外罩紅青紗八團的馬褂,足登官靴,身高七尺以外,玉面朱唇,雙眉 帶秀,二目神   光滿足,二十以外的年紀,精神百倍。他一見蘇永祿便帶笑問道:「蘇二哥, 你來此何干?」蘇永祿聽見叫他,一看卻是粉面金剛徐廣治。蘇永福、蘇永祿二 人曾在徐勝家中會過的,今在此處見面,乃是故舊相逢。   書中交代:徐勝是從哪裡來的呢?原來是彭公在宣化府參了王連鳳,辦了馬 萬春,因偶染風寒,便上了一個請假的折子,派徐勝押折差入都。這是他從京中 回頭,皇上已有旨意下來,著彭公在宣化府養病,欽賜太醫兩名,賞假十日。徐 勝帶家人徐祿方才在保安用了飯,一出門遇見蘇永祿,便問他來此何干?   蘇永祿把上項之事全皆說明。又說:「彩花蜂現今就住在古廟。」   徐勝說:「你為何不去拿他?」蘇永祿說:「我不是他的對手,如何能成功 呢?」徐勝說:「我幫助你。徐祿,你先拉馬回宣化府等我交差,去吧!」家人 答應去了。   這裡二人又吃了一會酒,天色已晚,便各帶兵刃,來至保安城外。走了有六 七里路,已至這座古廟。只見滿天星斗,等到大約有二更時候,二人就躥上房去。 蘇永祿說:「我在房上眺望,看你怎麼樣拿他。你須要小心,他的暗器傷人,最 是厲害。」徐勝說:「不要你囑咐,我准給你拿住,不能讓他跑了。」   徐勝跳下西房,聽這屋內有人睡覺,進了西禪堂之內,黑暗中看不真切,只 聽炕上有人出氣之聲。徐勝過去按住,卻被那睡覺之人抓著胳膊,把他夾在肋下, 來至當院,先掄圓巴掌,打了他兩個嘴巴,說:「混帳王八羔子,你彩花彩到吾 和尚這裡來了,吾把你狗頭揪了下來。」徐勝聽見說話的是蠻子哥哥歐陽德,連 忙說:「別打,是我。」歐陽德說:「打的是誰?」徐勝說:「我是徐勝。」歐 陽德聽見說:「唔呀,你來此何干呢?」   蘇永祿從西房跳下來說:「徐爺,你叫人打了。」徐勝說:「我給你引見引 見,這是我兄長歐陽德,那是上蔡縣的班頭蘇   永祿,是來拿彩花蜂的。兄長你從哪裡來?」歐陽德說:「吾是上徐州下書 信的,勝家寨勝奎的孫女,給我徒弟武杰為妻了。   我得了回信,昨天在這廟內,因身體倦乏睡著了,及至醒時,不見了包袱, 連婚書回信全被賊人偷去,還在吾和尚帽子上印了一朵梅花,上落彩花蜂一個。 吾想他今夜必來,故作睡著了等他。」徐勝說:「這個賊真真可恨!」正說著, 聽見東屋上有人說:「呔!今有你大太爺彩花蜂尹亮在此,已聽夠多時。你等哪 個前來送死。」歐陽德、徐勝、蘇永祿三人聽見,齊拿兵刃要捉彩花蜂。不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彩花蜂夜入勝家寨蘇 永祿設計捉淫賊

  話說彩花蜂尹亮白天進廟的時候,歐陽德已在西禪堂睡著了,他便在東禪堂 歇下。徐勝如往東禪堂去,准把那彩花蜂尹亮拿住了。今夜尹亮在東禪堂聽見外 邊有人說話,偷聽多時,連忙飛身上房說:「呔!你三人要拿你大太爺,我要失 陪了。」   歐陽德聽說,眼都氣紅了,說:「哎呀,混帳王八羔子,你往哪裡走,我來 拿你!」這三人也飛身上房說:「你往哪裡走呀!」   彩花蜂尹聲往北逃走,天色渾黑,道路崎嶇,走了有三四里路,就從岔路上 往北去了。追了幾里路,也沒趕上。歐陽德說:「吾也不能回千佛山去了。」徐 勝說:「蘇二哥,你我分手吧!我回至宣化府,稟明大人,派差官來拿他就是了。」 蘇永祿說:「我到勝家寨去,討點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好救那醉尉遲馮玉 的性命。」蘇永祿走了一夜,天色大亮,在一家飯店吃了早飯,便直奔勝家寨去, 這且不表。   單說彩花蜂尹亮連夜逃走,到了天亮,他把歐陽德的包袱打開一看,裡面有 二十兩銀子,一封書信,一紙婚書,是勝奎的孫女許給武杰為妻。尹亮想:「這 勝家寨是把式窩兒,他的孫女兒必是千嬌百媚,萬種風流,我要到那裡去探道, 今夜晚圖個樂兒。」尹亮來至勝家寨,在各處探明瞭出入路逕。他站   在莊門直瞧,哪知裡面銀頭皓首勝奎正要帶武杰上宣化府去聽戲,方到門 首,見那人賊眉賊眼,正往裡瞧。勝奎便吩咐不必備馬了,隨帶武杰來至書房。   武杰說:「祖父,你老人家為何又不去了?」勝奎說:「你方才沒看見麼? 那照壁前站定一人,身高七尺,白淨面皮,長眉朗目,手拿一個小包袱,二目神 光透散,必是一個貪淫好色之徒。他來探道,今晚咱們必須預備。」先派李環、 李佩把莊丁人等調齊了,共有一百三十七名,大家齊集大廳。勝奎吩咐道:「今 夜要各自留神,一齊預備傢伙捉拿賊人。你們安排好了,把燈盞放在盆底之下, 聽鑼響為號。」眾莊丁齊聲答應,說:「我們大家預備就是了。」勝奎走到後面 去告訴內眷,要大家留神,今夜有賊。又叫勝玉環姑娘夜晚留心,細防賊人。勝 玉環有兩個丫環,一名秋菊,一名碧桃,也都很有能為。今日三個人正在練習拳 腳,聽見她爺爺吩咐這話,三人齊聲答應,暗作準備。   到了天晚,勝玉環吃了晚飯,坐在外間屋內,自己無事,把兵刃放在手邊, 說:「秋菊,你把淨面水取來,我淨了面,想要撫琴。」碧桃收拾香案,淨手焚 香,勝玉環便端正坐定撫琴。正撫到得意之時,忽然斷去一弦,心中說:「這必 是有生人偷看。」她一回頭,見後窗戶有一個窟窿,就知暗中有人偷看,便吩咐 叫人來。丫環說:「姑娘有什麼事?」勝玉環說:「我要到裡屋更衣,你二人烹 茶伺候!」碧桃說:「奴婢已經烹好了香茶,請姑娘用吧!」勝玉環說:「我換 了衣服再用。」進了東間屋內,把簪環摘去,用手帕罩頭,收拾好了,又換上鐵 尖靴,帶上鏢囊,摘下一把單刀來,把前窗支開,飛身出去,上房到了後面。往 下一看,見一人正向屋中觀看。勝玉環並不害怕,跳下房來,照定那人順手就是 一刀。那人一閃身躲過,說:「歐!   那個女子休要動手,我久愛你姿容秀美,一見神魂皆消,我彩花蜂乃有名英 雄,你要與我結為夫婦,我絕不負你就是了。」   勝玉環一聞此言,氣得粉面通紅,說:「秋菊、碧桃,你二人快叫人拿賊, 我來捉這小輩。」掄刀就剁,彩花蜂用刀相迎。   二人正殺得高興,聽見正南上一片鑼聲。那李環、李佩點齊莊丁,與武杰等 各執兵刃,來至前面,說:「快拿賊呀!」   彩花蜂尹亮也知這勝家寨乃把式窩兒,恐寡不敵眾,正在猶疑,忽見一條大 漢來至面前,掄樸刀說:「好賊!敢來至勝家寨討死,吾不能與你善罷甘休。」 照定彩花蜂就是一刀。尹亮閃身躲過,說:「小輩大膽!」把刀花一變,兩三個 照面,一刀砍在李環的肩上。李佩說:「好賊,休要傷吾兄長,吾必結果你的性 命。」掄刀過來。武杰也提刀嚷著過來,說:「吾要你的狗命。」正在這時,勝 奎帶著莊丁人等也趕到了。彩花蜂尹亮見難以取勝,心知久戰必敗,便把刀一擺, 望北直撲花園而來。這裡眾人追著說:「好賊,往哪裡逃走!」彩花蜂把身一縱, 藏在花果廳的後坡,見眾人各處追尋一回就走了。大家回至前廳,勝奎說:「叫 廚子給備點菜,咱們好吃酒。」   那勝玉環見賊人已經逃走,便把頭上的手綢、耳環摘下,把鏢囊、單刀也掛 好了。又叫丫環把帳子裡的被褥安置好,一個丫環手執燈籠,一個丫環攙扶著她, 到茅房方便已畢,回房中安歇。勝玉環說:「你兩人睡覺也要留神。」秋菊說: 「姑娘說得是,我們把所使的兵刃都放在手下,倘有動靜,也好幫助姑娘。」三 人說著話,來到外間屋裡。勝玉環見椅子上有兩個男子的腳印兒,自己掛在牆上 的鏢囊與單刀,也都不見了,回頭說:「秋菊,我那鏢囊、單刀,都是你掛在壁 上的,怎麼不見了?」秋菊說:「我不知道。」勝玉環說:「這其中是什麼緣故 呢?」   原來,彩花蜂尹亮見勝玉環帶著丫頭上茅房裡去,他在後窗戶瞧得明白,見 人出來,便把窗戶一推,進入屋內,登著椅子把單刀與鏢囊摘了下來,係在自己 腰上。急忙中卻把鏢囊係反了,自己的鏢囊口係在外,勝玉環的鏢囊口朝裡,動 手時只有乾著急,是不能掏出鏢來的。他把單刀插在背後,聽見院中的腳步聲, 知道是勝玉環回來了,便藏在牀下,一語不發。勝玉環進屋就看見自己的兵刃不 見了,便問秋菊。秋菊說:「這可是鬧鬼兒,明明我掛在那裡,為何沒有了呢? 姑娘,你看這邊椅子上,還有男子的腳印,這是何人偷去了?」勝玉環說:「你 們點上一盞燈,在各處都照照就是了。」   彩花蜂尹亮這時一掀牀頭,從牀底下鑽了出來。勝玉環往院中一跳,把秋菊 所用的刀先從桌上拿在手中。尹亮說:「美人還說什麼?快從我共入羅帳。」勝 玉環說:「淫賊,你往哪裡走!你這裡來,我與你誓不兩立。」尹亮追至院中說: 「美人,你趁此從我,你的鏢和刀都已在我手中,你還有何能為?」勝玉環並不 還言,氣得掄刀就剁。那碧桃、秋菊兩個丫環連忙鳴起鑼來。前邊銀頭皓首勝奎 正與武杰談心,聽見那邊鑼聲一響,便說:「不好!」連忙帶兵刃與暗器,武杰 也帶上鏢囊,帶領李環、李佩說:「咱們快到後邊,必是那賊又來了,吾是不能 饒他的。」李環說:「方才被他砍了一刀,我上了鐵扇散,傷已好了,今日必要 結果這混帳東西。」勝奎來至後院,說:「好匹夫,你又在我這裡攪哪!」勝玉 環見祖父同武杰全到,她把刀一擺,跳出圈外,又回到房中換好了衣裳,出來與 賊人再戰。   那秋菊瞧見尹亮把鏢囊朝裡,知他掏不出來,說:「你們快拿他,他掏不出 鏢來了。他把我們姑娘的鏢袋偷去,係在他的鏢袋上,可是裡兒朝外,他不能掏 鏢,你們快用暗器打他吧!」   那武杰眼都氣紅了,說:「我問你叫什麼名字?你要是英   雄,你就直說;你要不是英雄,你就不敢說。」那彩花蜂尹亮一聽武杰之言, 說:「小輩!大太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尹名亮,外號人稱彩花蜂,今日 特意來借盤費。」勝奎借著燈籠火把,瞧得甚是明白,說:「小輩!你白天在我 門首探道,老夫就已知道了你。你今敢來這裡彩花,還充好人。你這無名的小輩, 我今日拿住你,定要送官治罪,也叫你知道勝家寨的厲害。」彩花蜂尹亮與小蠍 子武杰動著手,又見眾莊丁各帶兵刃圍繞上來,他知道這勝家寨不是好惹的,專 講打暗器,自己的鏢又取不出來,只得說:「呔!蠻子休要逞強,我失陪了。」   武杰說:「你走不了,我非拿住你不算英雄。」緊緊跟在背後,二人相離有 一丈多遠,彩花蜂上房,武杰也上房。二人躥房越脊,到了東南角的圍子牆上, 彩花蜂上牆跳出牆外。武杰也上了牆,見彩花蜂就在眼前。武杰上前,將至彩花 蜂尹亮的背後,提起腿來一腳踢去,就將彩花蜂踢倒,摔於地下。此時李環、李 佩二人也趕到此處,先用繩子將賊人捆好,從西邊大門進去,將賊人抬至大廳。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群賊聚會溪皇莊 蘇永祿偷探賊穴

  話說彩花蜂尹亮跳出牆外,被武杰一腳踢倒,捆上抬至大廳,點上了燈籠, 照耀得如同白晝。勝奎聽見賊人已被拿住,立刻吩咐帶了上來。家人抬至廳前放 下,勝奎說:「這人不是彩花蜂,你等拿錯了。戰了半天,還不認得那賊嗎?你 等來瞧,那個賊他是白淨面皮,此人是黑臉膛,這就不對了。」那被捆的人說: 「眾位把我放開吧,我有話說。我是河南上蔡縣的班頭,奉縣諭來拿彩花蜂的。 眾位不信,我有海捕公文。」蘇永祿便把在那三聖廟請徐勝捉彩花蜂,在廟內遇 見歐陽德丟了婚書之故,說了一番。勝奎把蘇永祿放開說:「這倒難為你了。」   蘇永祿說:「莊主,還求賞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二份,我有個朋友叫醉 尉遲馮玉,他受了彩花蜂的毒藥鏢傷。」勝奎說:「那彩花蜂所練刀法和所打的 毒鏢,乃吾門中秘傳,不知他是何人門徒?」蘇永祿說:「此人來歷我倒不知。 我聽人傳說,傳授毒藥鏢的,在南邊就是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他傳授了兩個徒 弟,並不知其姓名,或者就是他的門徒。」勝奎說:「戴勝其是門中弟子,我久 已知道他出家了,為何又收下這個萬惡徒弟,真真可恨!我給你拿藥去。」勝奎 至後面把藥取來,蘇永祿收下便告辭走了。來到保安二府衙門,找著賽叔寶陳清, 把   膏藥給他去解救馮玉,下餘之藥便寄至家中救他大哥,這且不表。   單說蘇永祿在各處訪查彩花蜂的下落,這天出了宣化府,奔懷安縣而去。正 走著,因天氣炎熱,想找個村莊歇息。只見正東林木森森,是所莊院,前有一座 土台,上面站了十數個人,內中就有彩花蜂尹亮。其他是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 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 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花叉將 杜茂、鑽天鷂子段文成、賽李逵蔣旺,這伙人皆是江洋大盜。內中還有金刀將於 景龍、燕子風飛腿袁天化、鎮八方神鏢孟小平,皆是飛簷走壁之人。蘇永祿並不 認得,心中說:「尹亮一人我尚且不能勝他,何況這些人我不免在暗中偷瞧,再 作道理。「書中交代:彩花蜂尹亮已從勝家寨逃至了溪皇莊。這裡莊主叫花得雲, 乃北新莊花得雨的二哥。他也是裕王府的皇糧莊頭,練得一身本領,愛交天下英 雄。他手下有鑽天鷂子段文成、金刀將於景龍、燕子風飛腿袁天化、鎮八方神鏢 孟小平等,此四人也是江洋大盜,在溪皇莊保著花得雲,結交天下英雄,後又來 了一個賽李逵蔣旺,在此分贓。青毛獅子吳太山等也來投奔於他。如今彩花蜂尹 亮又投到了這裡來。   蘇永祿瞧得明白,找了個僻靜之所吃了晚飯,心中說:「待我先去探莊,再 去宣化府稟報欽差彭大人,求他給我派官兵,或派他手下的英雄亦好。」主意已 定,收拾好便進了溪皇莊。   他飛身上房,在各處一瞧,只見燈光閃爍。他躥房越脊,直向西行,到那花 得雲住房前後,共有一百五十多間。蘇永祿正向前走,抬頭見一片燈光,這裡乃 是一座花園,內有各種奇花異石,東南正房五間,花廳在東西配房,正西有望月 樓、避暑莊、   逍遙閣、安樂齋,暖閣涼亭、游軒跨院、薔薇架、合歡樓、翡翠軒等各式奇 巧景致。那花得雲坐地分贓,乃有名英雄,今夜在北花廳給尹亮接風,商議如何 害死彭公,給他四弟花得雨報仇,這是他的心意。蘇永祿向窗內一瞧,見裡面高 矮、肥瘦、丑俊不齊,皆三山五嶽英雄,四海九州豪傑。花得雲正中坐定,說: 「尹賢弟,你今來此,給我想個主意,替四弟報仇!我三弟在懷安,也知這信息, 他派鑽天鷂子段文成來此,約請各路英雄,刺殺彭公。」尹亮說:「這也不難, 我同一個朋友到他公館,夜內行刺,殺了他就算完了。」   這時,金刀將於景龍回頭見窗戶有個洞穴,料定外面有人,他性情粗暴,便 嚷叫道:「眾位不好了!後窗戶有個奸細來暗探消息,快拿兵刃去捉奸細。」蘇 永祿聽了,嚇得全身是汗,心想:我今日死在溪皇莊了。他聽見大廳上一亂,回 頭見一株大樹,連忙上樹藏伏,不敢出氣。花得雲這伙人來至外面各處一找,並 無一人。段文成說:「於賢弟這是謠言,這裡哪有人呢?我想咱在這裡並未作案, 有誰敢來暗探!」於景龍讓眾人說了一番,自覺沒趣。大家回至大廳,齊說:「於 大哥眼花了。」   那蘇永祿嚇得兩眼翻白,後見眾人入了大廳,他才慢慢的下來,心想:「三 十六著,走為上著,我快上宣化府彭大人那裡,請幾位英雄來捉這些賊人。」正 想著,忽見後面有一個人追了下來,心中更為害怕,說:「不好!有賊人追下來, 這人腳程甚快,我須快跑。」自己在前跑,那人直追,他急了,見前面一個墳塋, 內有跨欄牆,正中是宮門。蘇永祿料想跑不了,便飛身跳入牆內,自己隱藏起來, 不敢出去。他暗中從古錢窟窿向外一瞧,見那人圍著牆向裡直瞧,並不走開。他 自己一想:「莫若走為上策!」想罷,飛身往外就跑。他才要逃走,只見那人過 來一腳,便把蘇永祿踢倒,按在地下,說:「你往哪裡   走?我以為你是英雄,原來是個無名小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粉金剛暗探溪皇莊 蘇永祿定計捉淫賊

  話說蘇永祿被人按倒在地下,那人說:「彩花蜂,你這回跑不了啦!」蘇永 祿說:「你這人說話聲音甚熟,我不是彩花蜂。」   那人說:「原來是蘇二哥!我是徐勝,只因我同你分手之後,至公館見大人 回明了,聽說彩花蜂還在各處彩花,大人派我與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膀劉德太 三人來拿彩花蜂,我白天訪得明白,彩花蜂就住在這裡。我在這村內查訪他的下 落,忽見你從裡面出來,我把你當彩花蜂了呢。」蘇永祿說:「尹亮正和群賊在 一處吃酒,內有花得雲等二十多人,我不敢動手,你要敢去,我便同你去。」徐 勝說:「你頭前領路!」二人又往溪皇莊而來。蘇永祿說:「我給你在房上瞧著, 見機而作。」徐勝說:「不用你幫忙,有我一人,足夠殺這些賊人了。」   二人進了村莊,路北就是花得雲的住宅。兩人上房,又來至那所院落,聽見 裡面正在猜拳行令,吃得甚是高興。徐勝趴在後窗戶,往裡面瞧得真切,見花得 雲和鑽天鷂子段文成二人在一桌談心,正說到要上宣化府行刺。徐勝聽得出了 神,於景龍一抬頭,又見後窗戶有一個人影,急忙出去。徐勝早已知道,一錘正 打在於景龍的面門,他呵呀一聲,翻身在地,登時死了。   大廳眾人各拿兵刃,來至後面。有人說:「小輩哪裡走?」段   文成掄豹尾鞭就打,徐勝急架相還。眾人齊把徐勝困住。彩花蜂掏出毒鏢, 一鏢正打中徐勝左肩。徐勝受這一鏢,只覺腰背發麻,渾身疼痛。他不敢戀戰, 忙把錘花一撥,打出圈外,飛身上房,躥房越脊逃至牆外。眾人往外就追,說: 「別放走了他,務要把他拿住,碎屍萬段。」   徐勝中鏢之後,頭眩眼黑,兩腿發軟,恨不能一下飛上天去。他慌不擇路, 走了四五里之遙,後面追趕之聲漸遠,見路北一座古廟,便推開廟門入內,把閂 插好。他疼得全身是汗,用身子倚著山門,聽眾賊追至這裡,齊說:「往這裡跑 來的,他如何能跑得如此快,我等尚須留神,往下追去。」花得雲說:「他跑不 遠的,藏在廟中亦未可定,你我進至廟內看看有沒有?」尹亮說:「他已然中了 毒藥鏢,就是讓他逃走了,三天也得爛死。」眾人又追了有四五里路,不見徐勝 下落,只得回頭說:「如今饒他,讓他落個全屍。」賽李逵蔣旺說:「你等先走, 我要出恭。」眾人說說笑笑,一同往西走了。徐勝在廟內,聽眾賊從大道上過去。 他因鏢傷疼痛不止,大罵賊人道:「彩花蜂這狗娘生的,我無故受他一鏢,想不 到竟死於此地!只是公館沒人知曉,無人給我報仇。我堂堂正正奇男子,轟轟烈 烈大丈夫,一旦死在匹夫之手,萬不能同他甘休,做鬼也要拿他等報仇。」蔣旺 出完恭,走至這裡聽見徐勝在廟內大罵賊人,便拿鋼斧走至山門說:「小輩,你 藏在這裡,我把你掏了出來。」   徐勝聽到有人說話,因傷痛不能轉動,說:「誰人推門?」蔣旺說:「我名 蔣旺,外號賽李逵。」他連推了幾下,推不開門,便說:「我不從山門進去,我 跳牆過去吧!」飛身跳進廟去。徐勝是站不起來了,瞧那賊人身高七尺,面如刀 鐵,黑中透亮,粗眉怪目,手拿加鋼斧。徐勝說:「歐!蔣匪你是朋友,快拿斧 子過來,給我一斧子了帳,咱二人結個鬼緣,你可別送我上   溪皇莊凌辱我。」蔣旺說:「好!你既說到這裡,我就給你一斧子吧!」過 去剛要砍,忽聽大殿有人說話:「小輩!休傷白虎星君,吾神法寶取你!」蔣旺 嚇了一跳,一回頭見白花花一宗物件,撲奔面門而來,要躲也躲不開了,撲哧一 聲,正打在面門,「哎呀」一聲倒於地上。   徐勝抬頭一看,見大殿上出來一人,赤身露體,撲奔過來把蔣旺捆上。徐勝 一看那人,卻是水底蛟龍高通海。徐勝說:「高大哥!你救我回公館,快去勝家 寨給我求點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好救我這條性命。」高通海說:「別忙! 我先把他衣服剝下,我穿上了然後再說。」   書中交代:高通海因奉彭大人之命,派他同劉芳、徐勝來拿彩花蜂。三人分 手後,高通海走有七八里路,見路旁一片葦塘,有幾人在那裡洗澡。高通海走得 全身是汗,也想洗澡,便把衣服脫了,跳下水去。那些洗浴之人,皆不敢向深處 去。高通海施展分水法,蹲入水底,洗完上來,見那幾個洗浴之人已蹤跡不見, 衣服也沒有了。心想,這一下可坑了我啦!他不敢進村,候至天晚才出了葦塘, 見正北有座山神廟,他推山門進去,其中並無僧道,便把門關上,倒在供桌上睡 著了。方才徐勝同蔣旺說話,把他驚醒。見到徐勝要被蔣旺殺死,連忙把供桌上 的鐵香爐照定蔣旺說:「休傷白虎星君,吾神來也!」一下正打中蔣旺,被他按 倒捆上,把衣服剝下來自己穿上,只是靴子太小穿不得,趁著他未醒過來,先把 他的口堵上,又把徐勝送至大殿台階之上。心想:賊人回去,見少了一人,必要 來找,我且把山門開了,把他立在山門內,我藏在他身後就是了。高源一瞧蔣旺 臉上血污怕人,又給他抹了一把香灰,站在他的身後把斧子掄動如飛。   且說花得雲等眾賊回至莊中,單只少了蔣旺。眾人說:   「莫非他漏了單,給人拿去了!」旁邊孟小平說:「我找他去。」   忙奔至山神廟,聽山門內嘔了一聲,不覺嚇了一跳!只見一人披髮掄斧,嗷 嗷直叫。孟小平打了一個冷顫,掏出鏢來,照定那人就是一鏢,正打在蔣旺心上, 登時身死。高源扶住死屍不讓他倒下,又把雙斧耍了起來。孟小平說:「真怪! 這一鏢既已打中,為何死屍不倒,我看看去。」才走至山門外,見死屍向他一倒, 躲避不及,被那死屍壓倒了。高源趁勢一斧,便把孟小平耳朵劈掉半個。他捆上 孟小平,把蔣旺屍體送在廟內,又把孟小平的靴子脫下,自己穿上正合式,再將 孟小平的發辮拆開,讓他站起,自己躲在他身後耍著斧子。   這時村上又來了彩花蜂尹亮、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他三人來至七賢祠, 聽山門有鬼叫,見一人散了發,耍著斧子。   尹亮掏出鏢來,照那人就是一鏢,又把孟小平打死。高源將屍身向外一擲, 說:「呔!吾神來也。」吳鐸、武峰二人,嚇得往外就跑。尹亮說:「不必跑, 我自有道理。」他用刀就砍,高源用斧急架,三人便殺在一處。高源哪裡是尹亮 的對手?高源說:「你是何人?爺斧下不砍無名之鬼。」尹亮說:「大太爺姓尹 名亮,外號人稱彩花蜂。你是何人?」高源說:「我姓高名源,表字通海,人稱 水底蛟龍高法官是也!專會勾魂請將,我一念咒,叫天兵天將前來捉你。」說著 直往東走去。尹亮一動手,就知高源不是他的對手,便往下直追,說:「小輩, 你不必嚇我。」高源說:「看你怕不怕,我高法官要念咒了!」他嘴裡唧呱幾聲 說:「值年太歲快來幫我!」正走在樹林之中,忽聽空中有人說:「我值年太歲 是也!彩花蜂休想逃走。」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神手將拿獲淫賊 赤鬆林路逢眾寇

  話說尹亮追至林中,聽空中說「吾神來也!」便嚇得回頭就跑。高源本是造 謠,只見樹上跳下一人,是個紫面的男子,甚是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了,便說: 「朋友,你是誰呀?」那人說:「高兄弟不認得我了,咱們皆河南人,你在上蔡 縣剿滅宋家堡之時,我曾見過尊駕。我是令尊大人的徒弟,名叫蘇永祿,你忘了 不成?」高源說:「好!你我千里有緣,你從哪裡來的?」蘇永祿就把已往之事 說了一番。二人正談著,那邊尹亮早聽得明白,說:「好!」飛也似的來至這裡, 掄刀就砍。二人哪裡是他的對手,只累得全身是汗。忽見大道上來了七八個騾馱, 四個人夫,兩個騎馬之人跟著,在朦朧月色中看得甚真。   其中一人,見那邊有三人廝殺得難以分解,說:「三慶兒,你瞧那邊是路劫 麼?咱們去看看。」   原來大道上的來者,是神手大將紀有德,他要上宣化府去發點果子賣,順便 要提拔提拔他兒子,叫他跟著彭公效力當差。   他知道要到大同府拿傅國恩,非他不可,故此帶領兒子同四個莊丁,押著馱 子,一來散逛,發賣果子,二來要見大人。這時走至溪皇莊,瞧見那大道上有三 個人動手,叫把馱子站住,立刻帶了他的兒子三慶兒、學名叫紀逢春、人稱打虎 太保的擺刀   過來一看,原來是高通海同一個面生之人,正與彩花蜂動手。   他掄刀過去說:「高源不必害怕,我來拿這淫賊。」高源見是紀有德,說: 「姑父,你老人家同逢春兄弟快來拿這淫賊呀!」彩花蜂正在戲耍高源,忽見來 了這父子兩個幫手,武技純熟,也不容他有掏鏢的工夫,走了幾個照面,被紀逢 春照定他胸口就是一錘,把他衝了個筋斗,將他捆上。高源說:「還須一位至勝 家寨去,求點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因徐勝被尹亮打了一鏢,現在七賢祠還 不知死活。」紀有德說:「這鏢傷萬不容緩,我去勝家寨找勝奎二哥,我二人是 素有往來的。你們去兩人先把徐勝背至公館,我正午必到。」又叫蘇永祿把尹亮 跟這馱子送至宣化府衙門。   蘇永祿押著尹亮走了二里之遙,忽見眼前有一伙賊人,跳出來說:「站住別 走,你等作什麼的?」四個莊丁嚇得不敢言語,蘇永祿也知道寡不敵眾。段文成 說:「別走,我等瞧瞧!」   眾賊一找,從馱子裡面找出彩花蜂來,把繩子一抖打開,吃了幾個杏兒,便 同尹亮去了。四個莊丁說:「蘇大爺,怎麼不同他動手呢?」蘇永祿說:「我一 人豈是眾人的對手。」正說著,紀逢春、高源背徐勝來至此處。蘇永祿說:「不 好了!尹亮被人搶去了。」紀逢春說:「為何不去追他?」蘇永祿說:「我因寡 不敵眾,不敢同賊人爭鋒。」三人無奈,叫莊丁護送騾子,到了宣化府,天已大 亮。   神手大將紀有德同武杰來至公館,先給徐勝上了藥。高源把溪皇莊之事回稟 了大人。彭公說:「把紀家父子叫上來。」高源出去,帶了紀有德來至上房。紀 有德請過了安,說:「大人此去大同府,如有用我之處,我必前來,還求大人提 拔我父子。」   彭公說:「如有相煩之處,必請台駕協助。」就賞了紀有德一桌酒席,派高 源相陪。大人寫了一封信,派人給宣化鎮,叫他引   兵剿滅溪皇莊。此時張耀宗已接印多時,便即日帶兵前往溪皇莊。這時花得 雲已聞風串眾潛逃,只查得七賢祠內有屍身二具,交地方官掩埋,率眾回歸,稟 明瞭彭公。   紀家父子告辭去了,徐勝傷痕已好。大人交代各地方官嚴捕賊人,即日起身 到了懷安,住進公館。知縣楊文采前來參見大人。彭公說:「這裡乃關外之地, 爾等要各處留神,暗訪彩花蜂等賊要緊。」次日,彭公未曾起馬,就聽人傳言, 這懷安縣彩花蜂鬧得很厲害。大人說:「這賊為民之害,我給你等三天限,務要 拿住賊人。」徐勝、武杰、高源、劉芳四人答應,各帶兵刃,暗地探訪。四人分 為四路,這日並未回來。   高源、劉芳在各村鎮庵觀寺院全皆訪到,並無賊人下落。   次日回至公館,見管家彭祿眼都哭紅了,說道:「不好了,大人昨夜不知哪 裡去了?」二人一聽,嚇得魂上九霄,忙至上房內一看,見牆上還寫了幾行字: 彩霞獨立站雲端,花花世界美名傳;風聲一動傷人命,鑽水取火並非難。   天下綠林皆恨你,鷂拿贓官報仇冤;子時三更來至此,盜去貪官十豆三。   高源、劉芳看罷,正在為難,徐勝、武杰也回來了。聽說此事,急得目瞪口 呆。徐勝說:「此事不好辦,你我四人往各處去找。」次日天明,吃了早飯,高 源、劉芳往西北,徐勝、武杰往東南走去。   單說高、劉二人,走了八九里,在道旁林中歇息。劉德太說:「這事你我該 落什麼罪名?」高源說:「大人若找不到,你我到官皆是剮罪。」劉芳說:「要 是剮罪,咱們不如上吊死了。」   高源說:「上吊不如抹脖子好。」劉芳說:「也好,你先抹吧!」   高源說:「抹脖子怪疼的,你我跳河吧!」劉芳說:「你會水,   跳河你鳧水走了,我卻死了。」正說著,高源說:「你看那面彩花蜂來了。」 劉芳抬頭一看,見正南來了三個騎馬之人,內中有兩個皆是少年人物,白淨面皮, 身穿藍綾綢大衫。二人上前說:「呔!你等從何處來的,快下馬受死。」只見當 中騎馬的人說:「你二人可是高源、劉芳,來此何干」二人一看,見那人身長七 尺,身穿藍綢大衫,四方臉,花白鬍鬚,六十餘歲,精神百倍。二人忙上去行禮, 認得這位姓褚名彪,人稱金刀鐵背熊。因保了一支鏢,上大同交去,帶領八臂哪 叱萬君兆、賽時遷朱光祖二門徒,要至口外訪個朋友。他們走到這裡,遇見高、 劉二人,說:「你等在這裡作綠林買賣了我聽人說,你們現在彭公面前當差,可 真麼」二人說:「是。」褚彪說:「你二人當差,來此何干」劉芳說:「叔父要 問,一言難盡,我二人自保大人,升了千總之職。前日到這懷安縣,查訪此地有 個彩花蜂尹亮,在各處鬧得很厲害。大人派我四人查捉淫賊,不料昨夜大人卻被 賊劫去。我等回公館得此消息,來至這裡尋找,還沒有下落,預備在此上吊。叔 父可知此處有綠林中人否」   褚彪說:「此處倒有一位,他同大人無仇,皆是自家人,姓賈名亮,人稱花 驢賈亮,我同你去問他一問。」他五人一直往西,到了梅花島蓬萊山莊賈家。賈 亮正要出去,聽到有人叩門,叫家人開門出來一看,原來是故友褚彪帶了高、劉、 朱、萬五人。   見禮已畢,在北房落座。褚彪把前事一說,賈亮搖首說道:「這裡綠林尚有 誰呢」忽聽屋內有人說:「爹,你忘了,那牆上貼的名帖,想是他吧」不知此人 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懷安縣盜寇劫欽差 蓬萊莊賈亮定巧計

  話說賈亮聽褚彪之言,正在思慮,聽見女兒賈金花說:「爹,你忘了,那牆 上的名片,他就是綠林中人。」賈亮見名片上寫的是「花得雷」三字,便想起霸 王莊來,說道:「那莊上綠林英雄不少,莊主花得雷練得一身好功夫,招聚江洋 大盜,曾請我入伙。他家有招賢館,廣聚天下英雄。大哥花得霖遠走他方,並無 音信,至今蹤跡全無,二哥花得雷,老三叫花得雲,四弟花得雨已被彭公在北新 莊殺了。他招納各路綠林,要給四弟報仇。他家離這裡有六七里路,周圍有四五 里,院內有些埋伏。」   劉芳說:「他家有什麼能人?」賈亮說:「我全不知名姓。」褚彪說:「你 我今夜去到他院內探探再說。」   萬君兆、朱光祖二人保著鏢先走了。四人吃了夜飯,各拿兵刃,直奔霸王莊 而去。天有初鼓,賈亮在行走之間,忽一個筋斗栽倒,不能動彈。三人連忙過來 說:「你老人家怎麼了?」   賈亮說:「我有個心疼病,今日又犯了,我實在不能前往。」又要高、劉二 人送他回家。二人沒法,背起賈亮回蓬萊山莊去了。   褚彪逕自走入莊內,正在各處尋找,忽然足下一絆,翻身栽地。   串鈴一響,莊丁跳出來把褚彪捆上,送至大廳。褚彪破口大罵。   花得雷說:「來人,給我亂刀分屍。」旁有鑽天鷂子段文成說:   「這人莫非褚大哥嗎?來至此處為何?」褚彪說:「我訪友至此,聽說霸王 莊有綠林中人聚首,夜來探訪,不料卻被拿住。」   段文成說:「你沒保鏢,就留在此處吧!」褚彪說:「莊主威鎮口北,久仰 大名,幸見尊顏,三生有幸。」花得雷說:「老英雄乃俠義之人,我等多多得罪。」 褚彪說:「皆是自家人,不見怪的。我探得一事,現在查辦大同的欽差,手下廣 有英雄,莊主要多多留神。」花得雷說:「敬請放心,彭公已被我拿了。」褚彪 說:「想必要分屍萬段,替四莊主報仇。」花得雷說:「正是!」   書中交代:彭公是怎樣被他捉來的呢?因那夜大人在公館燈下看書,聞見一 股異香,登時昏迷睡去。外面彩花蜂尹亮、鑽天鷂子段文成二人進來,把大人背 上就走。尹亮說:「且慢!   你我留幾句話在此。」說著,提筆在牆上寫完了,背起大人便直奔霸王莊。 花得雷忙叫人先把大人監在八寶弩箭亭內。眾人齊集大廳,花得雷兄弟齊說:「今 日這事,眾人想想該怎樣辦?」   眾人聽了,也有說殺的,也有說放的,其說不一。袁天化說:「彭公乃當朝 一位欽差,難道就如此丟了,那些差官不來找嗎?   倘或找來,這小小霸王莊能敵多少官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必須從長計 議才是。」花得雷說:「無妨,我殺了他也沒人知道。即便知道,我去投奔大同 畫春園。那里正招兵買馬,圖謀大事,殺了他也代傅國恩除此一害。」這時旁邊 出來一個家人,說:「依奴才之見,莫如先監了他,等他的差官來找,將他等全 行拿住,如拿不住,再作區處。」花得雷說:「也好!你派四個人看守就是了。」   那家人下去,來至弩箭亭,把大人救醒,說:「大人好哇?   你不認得我了?」大人說:「這是何地?我為何來至此處?」   那家人把上項之事一說。彭公說:「你是誰呀?」家人說:「我名朱桂芳, 保定人,大人前升河南巡撫時,誤走連窪莊,   我要救大人,未得其便,走漏了消息,也沒敢回去,便逃至這裡,不想在此 相會。大人只管放心,你可寫封信,我給你送到公館,自有人來救。」大人說: 「好!」朱桂芳取來文具,大人寫好信,說:「你到我公館內,交給高、劉二人 親收為是。」朱桂芳自己懷了書信,又取來一壺茶,一匣餑餑,請大人用完。   天色已晚,大眾都在前廳吃酒,褚彪問道:「未知是否殺了彭公,給四爺報 仇啦?」花得雷說:「還未殺。」心想:這人莫非來探彭公下落的?不妨試試他。 又說:「老英雄看是殺了好,還是放了好呀?」褚彪說:「捉虎易,放虎難。放 走了他,若調官兵前來也有不便,不如探聽風聲,再作道理。」花氏兄弟說:「也 好!」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家人朱桂芳來說:「大爺壽辰快到,今年朋友又多,奴才請示如 何備辦酒席,我好先去辦來。」花得雷說:「我都忘了,你到帳房去,叫他按例 照辦。」朱桂芳答應,帶了錢來至懷安城內,找著欽差的公館,在門首說:「煩 眾位入內通報一聲,就說我來投信,找高、劉二位,有緊急事相商。」   正問著,見高、劉同歐陽德自蓬萊山莊來了。差人說:「這一位姓高,這位 姓劉。」朱桂芳說:「我有機密大事求見,並有字柬,二位請看。」高源說:「你 跟我來。」四人同至上房,武杰、徐勝正在為難,見他們來了,說:「高兄訪得 怎樣?」高源說:「有信。」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朱桂芳公館送信 定妙策共破賊巢

  話說高源接了信,朱桂芳把自己的來歷,從首至尾細說一番,眾人才知大人 的下落。拆開信來一看,上寫道:字諭高源等四人知之:我因深夜看書,為賊所 愚,身陷死地。幸遇家人朱桂芳,設法護庇。今遣伊送來一紙,汝四人見字,不 可聲揚,須定妥策,救我出得賊巢,再拿叛盜可也。慎重!慎重!   年月日彭友仁諭眾人看完,說:「你家主人本月十六日生辰,我等自有妙策, 你在裡面,務必接應才好。」朱桂芳答應去了。   歐陽德說:「我去求人相助,在他生辰那天,咱們扮作打花鼓的進去,但須 有些女子,好叫他不疑,只是賈亮父女,還嫌太少。」正自憂愁,張耀宗來了, 與大家見過禮,忙問:「大人在哪裡?」高源說:「別提了!」就把已往之事一 說。張耀宗說:「咱們須定一高策,救他才好!昨日旨下,命我補授大同總鎮。 我今帶了家眷,及岳父蔡慶老夫妻同來此處。」歐陽德說:「這下好了,叫賈亮 父女,同你岳父母,還有二位賢妹,暗藏兵刃,好去捉賊。」忙派人去請賈亮、 蔡慶。不一會,眾人皆到。賈亮說:「候他生日那天,我去拜壽,蔡老先生你同   女眷扮作走馬戲、唱女戲的,高源、劉芳保著大人,徐勝、武杰敵住彩花蜂, 張耀宗知會本地官員,領兵在村外哨探,鑼響為號,你我同家眷進去捉花氏兄弟, 內裡還有褚彪相助。」分派已定,賈亮把女兒接來,給竇氏引見,與蔡金花、張 耀英相見,彼此心投意合。   一夜無話。次日,竇氏同三位姑娘各帶兵刃,上了兩輛太平車。蔡慶同賈亮 先至霸王莊,早有花氏兄弟及尹亮等出來,迎入北大廳落座。掛燈結綵,熱鬧非 常。花得雷說:「老英雄乃世之豪傑,今得相見,三生之幸也。」賈亮一一問了 姓名,見了褚彪,裝作不知。賈亮說:「我知莊主今日壽辰,特來拜祝,並送上 馬戲一班,有些女子武技甚好。」花得雷說:「又叫老英雄花鈔,實在心感。」 便讓家人去把唱馬戲的叫進來。家人答應出去,少時同了些女子進來,都在二十 上下,長得千嬌百媚,萬種風流。此時花得雷同尹亮神魂飛蕩,心想:「這樣的 美人,我從未見過,今天留下一個才是。」花得雷說:「美人,先來陪我們吃酒 吧!」   蔡慶說:「呔!狗徒休要作夢,我鐵幡桿蔡慶是也。今日官兵已至,兒輩快 拿眾賊啦!」說罷,一擺虎頭鉤上來,鑽天鷂子段文成、燕子風飛腿袁天化敵住 蔡慶。尹亮掄刀直奔張耀英,夫人用刀相迎。滾地雷劉清、一條槍景順、機靈鬼 龍大奎三人,直奔竇氏和賈賽花、蔡金花。吳太山與黃毛吼李吉等也各拿兵刃動 手。褚彪、賈亮說:「好!我來結果你等這些不知王法的賊。」掄刀相助蔡慶, 與眾賊殺在一處。   且說龍大奎見這些人正在動手,自己便跳出圈外,要去刺殺大人,以除後患。 他到了後花園八寶弩箭亭,說:「呔!你等看守之人,快把門開了,我奉莊主之 命來殺狗官。」朱桂芳一聽大驚,說:「龍大爺,我等奉莊主之命在此看守,他 說非   他來叫開門,我等不敢開,否則莊主要我等之命呢!」正說著,房上跳下一 人,掄刀照龍大奎就是一刀。龍大奎抬頭一看,忙用刀相迎,說:「你是何人? 趁此通名。」那人說:「我乃水底蛟龍高通海是也。」說著,一刀就把龍大奎砍 倒。朱桂芳把門開了,劉芳背了大人,高源引路出了後園。   內裡花得雷見勢不好,說:「我命休矣!你我不如逃走,再約朋友報仇可也。」 花得雲說:「二哥,家內都有家口,如何能走?」二人正在議論,家人來報宅院 已被官兵包圍。彩花蜂見勢不好,跳出圈外,方上房跳出牆外,見那邊過來一人, 說:「淫賊!往哪裡去?今日這裡就是你盡命之所。」尹亮回首一看,乃是蘇永 祿。尹亮說:「你乃我手下敗將,還敢前來送死。」   蘇永祿說:「你別說大話,我有人拿你。」說著,背後跳出一人,照尹亮就 是一掌。尹亮一閃身要想逃走,已被這人伸手抓住了,說道:「唔呀!你這王八 羔子,往何處走?」先按倒在地,打了幾掌,說:「蘇永祿,你先將他扛回公館 去吧!我助眾人捉那些餘黨去。」歐陽德來至前廳,他一說話,吳太山等人便不 敢交鋒,全都逃走了。這裡花氏兄弟與劉清、景順四人被獲,眾官兵拿了四十多 名餘黨,大家回到了懷安縣。   彭公早到,先請眾人相見。歐陽德已經回山,不辭而別了。   眾人齊集上房,大人說:「為我一人,累眾義士吃這辛苦。」就認了賈賽花、 蔡金花作為義女,各給紋銀百兩。褚彪、賈亮告別。張耀宗和蔡慶也告辭上任去 了。大人派高源等五人看守尹亮,明日審案。用了晚飯,再把朱桂芳叫過來,說: 「你回家呢,還是願意跟我當差?」朱桂芳說:「我那年不敢回家,是因不知武 連死活,現家內尚有老母妻子,我也不能不回家去。」   大人說:「我給你白銀五百兩,等我剿了賊,再賜你一些逆產。」   朱桂芳答應下去。大人甚為困乏,上牀和衣而臥。天有二更,   由房上跳下了鑽天鷂子段文成,用刀把門撥開,掄刀照大人脖項就砍。不知 彭公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審淫賊完結大案 誅惡霸公頌清平

  話說段文成正掄刀要殺大人,不妨背後有人托著他的胳膊,他的刀就墜落於 地,被一腳踢倒,用繩捆上。大人驚醒,一睜眼卻見高源按住一人。大人說:「高 源,他是何人?」高源說:「大人安歇,我等皆不放心,故此在外面巡查,便看 見此賊前來行刺。」大人說:「帶他下去,明日再審。」大人心想:高源粗中有 細,我必要提拔於他。   次日,懷安縣來給大人請安。大人吩咐:傳懷安縣的三班人役,各帶刑具伺 候。不多時,俱已齊備。大人吩咐帶上花得雷、花得雲來,兩邊威喝一聲,二人 跪在階下。大人說:「你叫什麼名字?」花得雷說:「我名花得雷,他是我胞弟 花得云。」大人說:「你今年多少年紀,在霸王莊住了幾年?」花得雷說:「旗 人是正藍旗漢軍,裕王府內包衣人,三十六歲,在花家莊居住。」大人說:「不 是叫霸王莊嗎,怎麼說叫花家莊呢?」花得雷說:「旗人那莊子,原名花家莊, 因我有些財產,請了一些看護宅院的人,他們時常在外面欺人,故此外人就呼為 霸王莊,我已把這些人散去了。」   大人說:「你既把匪人散去,為何還窩聚江洋大盜,將本院背在莊內,私劫 長官,罪不容誅。」花得雷說:「那是段文成   所為,我並不知。」大人吩咐把他二人帶下,把捕獲的餘黨傳上。不多時, 尹亮、劉清、景順三人跪下,大人問了口供,全都招了。又吩咐帶刺客上來,大 人說:「你叫甚名字?行刺本院,是被何人所使?從實招來!」刺客供認,說: 「我叫段文成,山海關人氏,我因莊主被獲,來此報仇,不想遭擒,只求速死。」 大人說:「你同尹亮將本院劫去,是何人指使?」段文成說:「我奉莊主之命來 的。」大人命把花得雷帶上。不多時,花得雷傳上,大人說:「你窩聚大盜,坐 地分贓,劫搶欽差,拒捕官兵,行刺大臣,目無王法,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花得雷見眾人已供,料想不能活命,也就招了。   大人把折子寫好,連供單奏上一本。過了幾日,聖旨下來:花得雷凌遲處決, 花得雲、尹亮等一並凌遲處死示眾,餘黨均著就地正法。彭朋隨地訪查民隱,認 真負責,欽賜「忠君愛民」   四字。在事出力人員,高源賞給游擊,以都司盡先補用;劉芳即用守備,加 都司銜;徐勝候補守備;武杰以把總用。大人謝了恩,把蘇永祿叫上來,說:「你 也該回上蔡縣銷差。」蘇永祿說:「我回去銷差,到家看看兄長,就回來當差。」 大人賞了他一百兩銀子。又把花得雷家產抄沒入官,給了朱桂芳五百兩銀子,眾 人全都有賞。所有一干人犯,由知縣監斬,梟首示眾。   次日,大人坐轎動身,前呼後擁,往大同進發。這日到了大同府,早有本處 官員來迎接大人,入了公館,吩咐請總兵張耀宗前來相見。長班去不多時,張耀 宗進來,給大人請安。大人說:「我前派你探訪畫春園,是甚樣式?」張耀宗說: 「傅國恩實是反叛,在大雄山修了座畫春園,方圓有三百里。守南山口的是賽霸 王周坤,守東山口的是小二郎鐵丸子張能,二人皆有萬夫不當之勇。他招聚兵馬, 分為二十四營,安排甚為嚴密,難於剿捕。」大人說:「你管帶多少馬步軍隊?」 張耀宗說:   「門生管馬隊一千,步隊四營二千,共三千人。」大人說:「你每日勤操, 候我調用!」張耀宗答應下去。彭公吩咐武杰白日睡覺,夜內巡查。又命高、劉、 徐三人,明日改扮訪查畫春園,務要將事辦得妥實,不可荒唐。三人答應下去, 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三人換了衣服,出了大同府,向西北行去。三人走了二十多里,來至 一處村莊,約有二百多戶人家,坐北向南,周圍是月牙河,兩岸種植垂楊,南邊 有一道小橋,北邊是五間樓,店號「五柳居」。三人進店登樓,要了些酒菜,至 日夕算了帳,又問明了上畫春園的路。三人來至東山坡上,說:「咱們在此分手, 五更天仍須在此相會。」   三人分手後,徐勝到了山根之下,一直向西,來到了畫春園界牆外面。他躥 身上牆,見裡面樓台殿閣,喬木參天,群花吐秀。徐勝跳下,往裡走去,見一道 粉牆,有四扇綠屏門。他進了屏門,見這院落甚為寬大,正北高樓五間,燈光閃 閃,聽屋內有人說:「你們別睡,咱喝酒吧!今日大人同一位新來的九花娘在望 月樓喝酒,那九花娘生得千嬌百媚,萬種風流,比那些姨太太好加百倍。」   徐勝進了北院門,登樓一看:北邊靠牆是一張八仙桌,桌上擺了幾樣菜兒, 正中坐定一人,年有三十七八,面如紫玉,環眉闊目,東面坐的桑氏九花娘,旁 邊站著一個丫頭。徐勝想:進去拿他二人,解至公館,必是一件奇功。才要用手 掀簾,只見那丫頭走至東間屋內,托了一盤果子,放於桌上。徐勝看的不假,大 喊:「淫婦、亂臣,休要逃走!」他一掀簾板進去,見那九花娘、傅國恩立起身 來,往東間掀簾入內。徐勝伸手要抓,只覺足下一沉,撲通一聲,從地上落了下 去。   原來這樓是傅國恩新造的,安設的皆是一些假人,有走線。   因知道彭公那裡能人不少,必暗派人來探訪畫春園,先安放好了,專等拿人。 方才那丫頭進去,托出一盤果子,放在桌上,這都是削器。徐廣治上了樓門,足 下踏著弦子,身落下去,被人拿住。要是被千斤墜打著,更休想活命。那屋上落 下來的,名叫翻天印,正堵著那個窟窿兒。徐勝墜入網兜,不知生死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眾英雄三探畫春園 劉德太中計被賊獲

  話說徐勝落到了他人的撒地緊身落網兜之中。樓下有四個人輪流值夜,聽見 鈴子響,忙過來把徐勝捆上,說:「伙計們,把他帶至門外,明日回稟大人。」 徐勝明知准死,便不住口的大罵賊人。   再說劉德太自分手之後,他由東南往北,見到一座賊營,更鼓齊鳴。又向北 走了有三里路,見這畫春園圍牆高一丈六尺。   他飛身上牆,站在上面,向東一看,見那裡是一片宅院。縱身跳了下去,忽 見眼前有一個人立在樹後,他向前走,那人也向前走。劉芳向前緊追,那人到了 東北院,便從屏門進去,把門插上。劉芳也跳下牆來,見這院落是三合房,明三 暗五。他見那人進了此房,就拉出單刀,追至北房內,忽然身子竟落在翻板下面。 那板下是七八丈深的山澗,裡面多有毒蛇,這個埋伏,就叫水澗板房。那看板房 之人,共有十名,為首的頭目,名叫冷二,綽號冷不防,正同伙計在一處吃酒, 聽到串鈴一響,便知是拿住人了。立刻把走線接住,用撓鉤把他鉤住捆上。   再說高源同劉芳分手後,他下了邊牆,見西邊一帶白牆,朱門繡戶,他推門 進去,聽見上房內有人說:「來人倒茶!咱們大人既要人馬招齊,才可起手,何 必如此招搖?今日聽說欽   差來了,我必稟明大人,叫他派人前去暗探。我今日還聽說,大人又收了青 毛獅子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 金鞭將杜瑞、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還收了個桑氏九花娘,同他很是對味。」 高源在窗外向內一看,是一個三旬以外的男子,白淨面皮,西面一人是一個二旬 以外的男子,此二人都是傅國恩的心腹,一個叫田永祿,一個叫柳萬年。高源看 得明白,忙轉身向外走去。剛有一箭之路,忽見前面有一個人,高源想:我來追 這小子!高源追的緊,那人走的緊,高源追的慢,那人也走的慢。高源說:「我 聽人說,這園內削器不少,我今可要留神!」他緊緊跟著,只顧追那木人,卻不 防足下有個澆花用的水井,自己竟身落井內。   這三人來探畫春園,全都中了埋伏。   次日天明,傅國恩升了集賢堂,請各位英雄早宴,共商大事。待九花娘梳洗 之後,也要出來陪侍。這集賢堂是九間大廳,十分宏敞,堂下一百名親軍護衛, 都是少壯男子,手執鬼頭刀分列兩旁,堂上還有人役伺候。少時,周坤、張能、 朱榮、何玉同著吳太山等人,齊至集賢堂內,說:「寨主在上,我等有禮。」傅 國恩說:「眾賢士請坐。」家人送上茶來,眾人吃茶。   傅國恩說:「我等在此嘯聚,共圖大業,無奈兵微將寡!今有彭欽差奉旨來 至大同府查辦事件,他手下能人不少,我意欲派人前去密探真情,又不得其人, 我實無主意,眾位有何高見?」   金毛虎朱榮、鐵太歲何太二人說:「寨主既要探訪真情,派我二人前去探訪 明白,回來給寨主送信就是。」正在紛紛議論,便有望月樓家人前來稟見,又有 水澗板房家人冷二來見。傅國恩說:「把他等帶上來。」外面那兩個家人來至集 賢堂內,說:「稟寨主得知,昨夜小人拿住兩個奸細。」傅國恩說:「把那奸細 帶了上來!」家人把徐勝推上,站於階下。傅國恩問道:「下   面站的何人?」徐勝說:「我是徐勝老爺,你等詭計多端,要殺要剮,任汝 自便。」傅國恩說:「你是彭欽差的差官嗎?」徐勝說:「然也!你這無父無君 之人,該把我怎樣呢?」傅國恩一聽,氣往上衝,吩咐護衛把他亂刀分屍。不知 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徐廣治辱賊罵盜 高通海出死得生

  話說徐勝被人拿至集賢堂,傅國恩問了三言兩語,便命人亂刀分屍。徐勝一 陣冷笑,說:「我視死如歸,死後也落個流芳百世,總算為國盡忠。我是堂堂正 正奇男子,轟轟烈烈大丈夫,不象你這叛國逆賊,食君之祿,不能致君澤民,竟 甘作叛逆,上辱祖宗,禍及本身,量你這小小彈丸之地,烏合之眾,天兵一至, 必是玉石俱焚!當今聖上聰若堯舜,德配天地,四夷來朝,八方寧靜,五穀豐登, 萬民樂業,汝官居總戎,乃作此叛逆之事,父母被辱,妻子蒙羞,終身遭人唾罵, 百世厭棄。   你只管處死我吧!我雖死猶生。」傅國恩又命把劉芳帶上來。   劉芳也是破口大罵。傅國恩說:「既是彭朋一黨,全皆殺死。」   旁有九花娘說:「寨主不必動怒,先把他二人看押起來,候餘黨全都拿住, 一並殺之,再不然候出兵之日,殺他祭旗。」傅國恩說:「也好!」便派小頭目 史永得把他二人收在桃花塢內。   九花娘的心中,仍是出自愛憐徐勝的舊情,她還想著在雞鳴驛時,徐勝已然 應允了她,願結為夫婦,卻被小方朔衝散了。他今日既已被擒,暗中叫傅國恩不 殺二人,是為救徐勝,還想同他結成夫妻。   再說高源身落井內,自己定了定神,聽這水是向東流去的。   原來這井是引的山澗之水,預備作澆花之用,東南用板閘住。   高源過去把木板提起,竄身出去一看,那夾澗之中皆是青石。   自己向東方泅水走了一里之遙,看看哪邊可以上去。高源上來一看,天已四 更了,就跳上牆向東走去。忽聽林內有一個人自言自語說:「那毛二也該來了, 天已四更,我二人奉了巡捕營朱寨主之命,派我倆到大同府去密訪真情實據。」 高源借月光看得甚真,便過去說:「你姓什麼?」那嘍兵見到高通海,嚇了一跳, 說:「你是誰呀?我看著甚是眼熟,想不起來了。」高源說:「我叫出追高,你 叫什麼?」那嘍兵說:「我叫郎青,是巡捕營的巡捕兵,今日派我同毛二去探訪 彭欽差的消息,我在此等他來一同前去。」高源說:「他是哪營的?」郎青說: 「他是奮勇營何寨主那裡派來的。」高源抽出刀來,便將郎青一刀殺死,把他的 衣服剝下自己穿上,又摘下了腰牌配在自身,把他的屍身扔在山澗之內。方才收 拾完了,忽聽西邊叫道:「郎大哥呀,郎大哥!」高源說:「毛二弟,你來了。」 那毛二看見高通海就發愣,說:「你是郎大哥嗎?不對啦!」高源說:「毛二弟, 你忘了我啦?咱二人在一起掃過雪堆,我叫郎二,我兄長犯了病,叫我來替他。」 毛二想了半晌,細看高源,穿的也是本園衣服,這才說:「二哥,我看你可眼熟, 一時想不起來了。」高源說:「不早啦,你我走吧!」二人出了山口,走了七八 里,便談得心投意合。   此時天色大亮,已來至大同府的北關外。二人找了一座酒飯館進去,在一個 僻靜之處落座,要了些酒菜,喝酒談心,甚為快活。高源是有心把他灌醉了,他 卻以為高源是出自真心,便盡吐肺腑。毛二說:「郎二哥,你是交朋友的人,當 下咱們都是騎虎難下之勢,傅寨主他自無主意,現又被九花娘所迷,鬧得他一點 主意都沒有了,我也是進退兩難之人。」高源說:「我   看寨主也是不能成大業的人,第一件不能容人,第二件不能用人。貪淫好色, 大事難成。咱們還是見機而作。」二人吃喝已畢,出了酒館,來至公館。高源說: 「你站在這裡等我,我先進去細探虛實。」高源到了裡面,見武杰正站在那裡漱 口,連忙說:「武賢弟,你快派人把公館門外站立的那人拿進來審問,他名叫毛 二,是畫春園的奸細。」武傑出去,便把毛二拿來捆上。   高源到上房給大人請安,大人說:「你等同去探畫春園,為何就你一人回來, 他二人哪裡去了?」高源把三人分手入畫春園之事細說一番,又說已拿住一個奸 細,候大人審問。彭公說:「來人,把他帶了上來。」外面立刻帶毛二來至上房, 跪在大人面前。彭公說:「你叫什麼名兒?」毛二說:「小人叫毛二。」彭公說: 「你是作什麼的?」毛二說:「我在畫春園當僱工。」彭公說:「你只管直說, 本院絕不罪你,你若不說實話,即用嚴刑。」那毛二嚇得心神不定,說:「但求 大人開恩,我實說了,小人是大同府人,自幼父母雙亡,獨身無依,就在總鎮衙 門充當更夫,後來他因剋扣軍糧,逃至萬山之中,修了座畫春園,招兵買馬,意 欲謀反,小人前進無路,後退無門,今日派我來探聽消息,被大人拿住,只求大 人開一線之恩,留我一命。」彭公說:「帶他下去,我破了畫春園之後再放你吧。」   隨即吩咐請總鎮張耀宗前來。   家人去不多時,張耀宗來了,先給大人請安。彭公說:「你可坐下,我同你 有話商議。昨日我派三人去探畫春園,今日才回來一人,他說那賊人在裡面設了 各樣削器,徐、劉二人被擒,不知死活。我想這事甚不容易,必須調大兵剿滅, 方可成功。」張總兵說:「大人如奏請大兵前來,倘或賊人知音遠遁,大人便有 妄奏不實之罪。依我之計,不如先發一支兵至那   裡巡山,看他動作如何?他若搖旗擂鼓,我等即可同他交鋒,勝則擒賊,不 勝再奏請大兵前來,不難一鼓蕩平。」彭公說:「官兵人少,如直入賊穴,第一 件不明地理,第二件寡不敵眾,還須訪求高人,知道這畫春園係何人所造?該如 何破法?方可成功。」正說著,只見武杰進來,給大人請安說:「大人不必著急, 這座畫春園係何人所修,有人知道。他乃是我的舍親,住在宣化府黃羊山寨,姓 勝名奎,人稱銀頭皓首,當年黃三太就是他父親勝英的徒弟。今日還同我提起畫 春園之事,說到當初佈置之人,他是知道的。」大人說:「甚好!你去請他到這 裡來。」   武杰答應下去,至外面把勝奎請至上房。彭公見他年過花甲,仍精神百倍, 便說:「老義士請坐。」勝奎說:「有大人在此,萬不敢坐。」彭公說:「你我 道義相投,知己之交,可不拘朝廷之禮。」勝奎落座,家人看茶。彭公說:「老 英雄乃當世豪傑,今我來至大同府,係因叛賊傅國恩叛反朝廷,招聚兵馬。   但因畫春園內埋伏不少,該當如何破法?老義士當有妙計。」   勝奎說:「大人不必憂慮,這傅國恩此時反情已露,大人可先請能人,定計 破他埋伏,外面用官兵圍之,再派能人分四路擒拿漏網之賊。」彭公說:「老義 士此論甚妙,無奈不得其法,不知此位高人現在哪裡,能破這畫春園的機關?」 勝奎說出一人來,有分教:豪傑共施驚人藝,忠良大展補天方。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審淫賊罷結大案 俠義女探畫春園

  話說銀頭皓首勝奎正與彭公商議破畫春園之策,勝奎說:「大人要破畫春園, 自有一人可用,他住家在狼山紀家寨,姓紀名有德,人稱神手大將。」彭公說: 「不差,前在宣化府他曾提說過的,我至大同府如有用他之處,叫我給他一信。 老義士既然知道他能破賊,就煩老義士前往一行,不知尊意如何?」   勝奎說:「大人可修書一封,我去請他。」彭公寫好信,交給勝奎帶走了。   張耀宗隨即告辭,回至衙中,同夫人蔡氏閒談說:「今日我在公館,聽妹丈 徐勝昨夜探畫春園去了,三人只回來一人,不知吉凶如何?這事不大好辦。」夫 人說:「我也聽父親說過,這畫春甲真如天羅地網一般。」夫妻在內室說話,不 想卻有人偷聽,正是那姑娘張耀英。她因丈夫兩日未回,心神不定,今日知道兄 長到公館去了回來,便想來探個虛實。方走至上房,聽見兄嫂二人正談到三人去 探畫春園,至今才回來一個高源,那二人不知吉凶如何?姑娘聽了,心中一動, 至親莫如丈夫,我不免去探訪一番。   姑娘回至房中,帶上各樣暗器,換上鐵鞋,背插單刀,暗暗出了上房,飛身 上屋,躥房越脊,順馬道跳下城去。走了七   八里路,天色昏黑,借著星斗之光,施展陸地飛騰之法,頃刻已至周坤大營, 只聞刁鬥互擊,警衛森嚴。過了大營,來至畫春園界牆,見園內樹木蔭深,樓台 羅列自己扔了塊探路石,聽落了實地,隨著跳了下去。又見眼前一片芙蓉樹,東 北竹牆,當中一所房屋,甚為高大,正北是一座四望亭,高九丈有餘,上邊安裝 玻璃,內置桌椅條凳。她心中說:「這所花園不小,當初修建時也佈置得很好。」 向北走了一里之遙,見一片桃林,中有一所院落,燈光閃閃,內有更夫正在吃酒。 姑娘在窗外,用舌尖濕破窗紙,向內一看,見那幾個更夫猜拳行令,正吃的得意 洋洋。內有一人說:「五位賢弟呀,我史永得不是說大話,我每日喝酒,永沒醉 過。今日你我坐在一處,應了古話啦,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我 必須多喝幾杯。」另有一人叫印大海的說:「史頭兒,你也是個明白人,這酒兒 不可多喝,恐怕誤事。」史永德說:「這東西是我最愛的,你叫我別喝,你就不 是朋友了。」印大海說:「你我奉命看守拿獲之人,或有人前來暗探,那如何是 好!彭欽差手下能人不少,不可不留神!」史永德說:「不要緊,你不必多慮。」 俠良姑聽得明白,到了北邊屏門之內,見院中空無一人,拔出單刀向地下一使勁, 並沒一點動作。又慢慢走至台階之上,見屋門緊鎖,俠良姑才要伸手去把鎖打開, 忽從左邊廊簷上飛下一雙抓來,把她兩個肩頭抓住,不能轉動。忽然門鎖落下, 門兒開放,由屋內出來一人,青面紅髮,二目有電,身披彩衣,手拿絨繩,一伸 手就把張姑娘抓住,用絨繩捆上。姑娘嚇得通身是汗,如今被人拿住,不能再出 此畫春園了。又想:我是個女流,如落於賊人之手,不得落一個好死。   正在為難,忽自正南飛也似來了一人,先用刀把飛抓繩割斷,把飛抓起下來, 那自行人兒有兩個輪子,便自行進去,並   不管張耀英。姑娘細看,是嫂嫂惡魔女蔡金花趕來,她才放心,說:「嫂子 來得正好,你先把我絨繩解下。」蔡金花把絨繩放開,二人下階,俠良姑說:「嫂 嫂怎麼知道追奔前來?」蔡金花說:「妹妹你可嚇死人了,我同你兄長正談心, 你房中的丫環來說,你帶兵刃走了;你哥哥也急啦!我忙把你親家母叫起來,我 同父親說,是你來探畫春園啦!我等也沒法,你兄長便帶兵刃追了下來。至畫春 園內分成四路,我不敢緊走,只可慢慢的來至桃花塢,見你在這裡,我也不知削 器如何破法,就用刀割開絨繩兒,把飛抓起下來。」俠良姑說:「嫂嫂不可入屋, 怕有埋伏。」蔡金花說:「你我到外面去,找我父母同你兄長,一同回去吧!」 張耀英說:「也好!」二人到了外面,各處尋找蔡慶、竇氏、張耀宗三人。   且說張耀宗同蔡慶分手,處處留神,在各處訪查徐勝、劉芳的下落。走了有 半里之遙,見綠柳成行,北面有七八間敞亭,那亭內燈光隱隱?張耀宗想要過去 看看,忽見那面來了一隻白狗,搖頭擺尾,撲奔而來。他連忙閃在一旁,那狗一 張口,就放出十枝諸葛連珠弩來。他用力照定那狗的脊背就是一刀,喀嚓一聲, 分成兩段,原來是一個木狗,肚內安著諸葛連珠弩,甚為奇巧。他自己著急,不 知妹妹現在哪裡,一則骨肉連心,二則她是個女流,倘落在他人之手,如何是好? 又向前走了五六里,見前面一帶界牆,牆內北房七間,屏門四扇。張耀宗至屏門 之內,見台階下有一片埋伏,自己慢慢用刀試著,走了七八步遠,又見屋內紗燈 懸掛,燈燭輝煌,內有各樣擺設和八仙桌。東面坐著之人,正是那傅國恩,西面 是妖女九花娘,二人對坐飲酒,旁有一侍女伺候,桌上放著各種果品菜蔬。張耀 宗看罷,進了北大廳,方一伸手,足下一沉便墜入坑內。內有四人看守,每日一 換。今日值班人姓呂名祥,他同三個伙計用繩   把張耀宗捆上,說:「咱們去稟明前邊巡捕頭目吳太山,他是咱們寨主的好 友。」張耀宗說:「你等四人是傅國恩的什麼人?   你家主人乃朝廷的總兵,竟甘心叛逆,不久天兵一到,玉石俱焚。」呂祥說: 「你姓甚名誰?」張耀宗說:「我姓張名耀宗,外號人稱玉面虎,該殺該剮,任 憑於你。」呂祥說:「你不必多說,自古及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天下者非 一人之天下也,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我帶你見見我家巡捕寨主去。」四人 推張耀宗來至上面,先把翻板扣上,然後抬他到了西北那所院落。   吳太山、吳鐸、武峰三人,奉傅國恩之命,巡查奸細。天有二更之時,方要 帶護衛去查夜,忽見手下人來稟告說:「今有萬木林內看守之人,拿住一個奸細, 始至此處,請你老人家發落。」吳太山坐在上面,吩咐帶人上來。四個人抬著那 人來至北大廳,吳太山早看見是張耀宗,眼都紅了,說:「張耀宗,你也有今日, 我前在河南紫金山受你這廝羞辱,不想你今日也落在我的手內,你也是大數已 盡,活該我來替大寨主周應龍報仇。」又吩咐說:「你等快把他綁在外面將軍柱 上,給我開膛摘心,我今夜要多吃幾杯酒,正想喝一碗醒酒湯。」手下人答應, 把張耀宗綁在柱上,把木盆放在面前。有個嘍兵,三旬以外的年歲,把衣服掖好, 係上圍裙,拿一把牛耳尖刀,來至張耀宗面前,說:「來人,先拿一桶水來,照 定他頭上澆一下。」那家人來至跟前,舉起水桶,澆了一桶水。張耀宗說:「好 賊!你只管來用刀,給我一個快些吧!」那家人說:「聽招呼吧!」先把衣服給 他解開,手執牛刀,照定張總兵前胸就是一刀。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群雄共探畫春園 英雄談笑破削器

  話說玉面虎張耀宗被青毛獅子吳太山拿住,綁在木柱之上,那手下人拿牛耳 刀照定前胸就刺,張耀宗只是閉目等死。不想家人方要刺時,由房上飛下一鏢, 正中那家人背心,立刻身死。   此時從房上跳下一人,身高六尺,膀大腰圓,面若傅粉,儀表不俗,頭戴青 絹帕罩巾,手提單刀,跳下來說:「唔呀!   混帳王八羔子!」來者正是小蠍子武杰,因在公館聽高源說徐勝被他人所 擒,心想徐勝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今被畫春園所擒,心甚不安,便換好衣服, 帶上兵刃,立刻出了公館,順路走至山邊,爬上山來,借著月色,只見山左山右 都是陡壁石崖,由此直上西北,見畫春園就在目前。他順路下去,心中說:「我 一進畫春園,必須處處留神,如落賊手,就不能救我徐大叔了。」   他躥房越脊,處處留心,走了七八箭遠,眼前燈光閃閃,來至切近,見下邊 燈光一片,有一個人手執鋼刀,正要開張耀宗的膛。武杰掏出一隻鏢來,照那人 就是一鏢,登時身死。自己跳下來被口大罵,說:「唔呀!你們這些混帳王八羔 子,自河南屢次助惡叛逆,我不能與你等善罷甘休。」說著,掄刀就砍。   吳太山說:「好一個大膽匹夫!你自己前來送死,我不拿住你,你也不知道 我的厲害。孩子們,鳴起鑼來,知會各處。」便一   擺老虎鉤相迎,他欺武杰一人,足以取勝。吳鐸也拔刀相助。   武杰一人寡不敵眾,正在為難,忽由屋上跳下四個人來,先把鳴鑼之人殺死, 然後趕了過來,前面一人說:「武杰你不必害怕,我蔡慶來也。」後面的說:「吳 太山,你老太太金首蜈蚣來也。」武杰留神一看,原來是蔡慶夫婦同蔡金花、張 耀英二人。   因蔡金花救了張耀英,二人回頭走了不遠,就遇著了蔡慶夫婦。四人見面, 共敘所見之事。蔡慶說:「不好!咱們先回去,明日候紀有德來時再作道理。此 地是他修的,他必知底細,我等不可冒險找禍。」   張耀英心中不願回去,卻也知道這畫春園的厲害。四人言明,這才向東走至 一所宅院之外,忽聽裡面人聲喊叫,鑼聲響亮。蔡慶吃了一驚,說:「不好!這 鑼聲一響,恐怕賊眾齊來,你我要受賊人之害。」四人躥上房向下一看,見吳太 山、吳鐸、武峰三人,率領四十名嘍兵,正在那裡迎戰武杰。那武杰獨戰群寇, 並不害怕。蔡慶跳下去把鳴鑼之人殺死,竇氏母女同張耀英三人也跳下房來。蔡 金花先砍斷綁繩,把張耀宗放了,然後奪了一口刀,夫妻二人同眾賊動手。   吳太山見事不好,手下人又因未經大敵,都已跑了,這裡沒有傳鑼,各處也 不知道,他無奈一捏嘴,吱兒一聲暗號,同吳鐸、武峰先鑽入北上房,把門緊閉 起來。   眾人知道這裡有埋伏,也不敢向裡去追,便出了院落。   張耀宗說:「你我既已身入虎穴,必須救出他二人才是。   他二人現在不知生死,若要知道准信,也可設法救他,才是道理。」蔡慶說: 「方才我聽張姑娘說,他二人在桃花塢內被人看守,你我先至那裡拿住更夫,細 問明白。事不宜遲,遲則有變,你我快走!」   五人來至桃花塢內,聽見更房內有一人正自說話,已帶著八分的醉意,說: 「你等都睡了,也不打更去,我史永得打更去。」他拿起一個梆子,一溜歪邪的 出了更房,要去繞彎打更。   他連手內梆子也拿不住了,扔在地上,兩隻眼迷迷離離的正走著,忽然倒於 就地,被張耀宗按住,說:「小子,你叫什麼名字?這所屋內,有被你等拿住的 彭大人差官,快早說實話!若不說實話,當時結果你的性命。」史永得說:「好 漢爺!饒我的命,我實說就是了。你要不放開我,我死也不說。」張耀宗說:「我 放開了你,你要跑了,我去找誰呀?」史永得說:「你老人家只管放心,我不跑。」 張耀宗說:「你說實話吧,再不說我給你一刀。」史永得說:「我告訴你吧,這 北房是有埋伏的,一進門便有滾板、翻板,東間屋內收著一個姓徐的,一個姓劉 的,你們從東邊窗戶進去,救出他二人吧。」張耀宗把史永得捆上,說:「你受 點委屈吧!」又給他把口堵上,放在西邊無人之處。   張耀宗來至東窗口,把窗戶打開進去,見徐勝、劉芳二人坐在北邊椅子上, 繩捆兩臂,雙足套在地上窟穴之內,不能轉動。他先把二人繩扣割開,然後把地 下的木板移開,把二人口中所堵之物掏了出來。說:「張大人你來了,我等真是 再世為人,可慘可慘!我二人打算今生今世不能同你見面了,想不到今夜絕處逢 生。」張耀宗說:「妹丈和劉兄,你二人不知,我今夜也幾乎死在賊人之手。」 就把自己之事說了一遍。二人聽了,各各嗟歎!三人從窗口出來,天已四鼓。   蔡慶等四人看見徐、劉二位,立刻見禮。蔡慶說:「你我今夜不能進他的內 宅院子,天已四更,我等先回公館稟明大人,調齊官兵,候紀有德來再為辦理。」 眾人方才要走,又聽見正北當中八卦團城之內鑼聲大作。不多時,東西南北,四 面八方,鑼聲不絕。各處燈籠火把,鬆明亮子,照耀如同白晝一般。蔡   慶說:「不好,你我快走!聽這八方傳鑼,必是吳太山回明了傅國恩知道, 你我莫若走為上策。」眾人向南,直走到南界牆外,忽聽正北一片聲響。蔡慶說: 「不好,我等快走!」張耀宗、徐勝兩人向南邊一看,只見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 日,那邊山口有二百名嘍兵一字兒排開。當中一人,姓周名坤,綽號人稱賽霸王, 身高八尺,膀大腰圓,項短脖粗,面如鍋底,環眉大眼,二目神光滿足,頭上青 絹帕包頭,身穿青小襖,腰繫青褡包,精神百倍,手使渾鐵棍,重有八十斤,立 在當中,說:「呔!你等這些該死的囚徒,往哪裡走?我等候多時了,你等休想 活命。」此時畫春園角門大開,吳太山約會群寇,已帶飛虎兵三百趕到。不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俠良姑鏢打周坤 紀有德獻策定計

  話說蔡慶等人來至南山口,有周坤率領嘍兵,各執長槍大刀,截住去路。劉 芳一見,氣往上衝,拿刀跳過去,說:「小賊,你休要逞能,待我劉老爺結果你 的性命。」掄刀就砍,周坤舉棍相迎。劉芳抽回刀分心就刺。周坤用棍向外一磕, 劉芳躲避不及,被棍將刀打落,連忙回身就跑。蔡慶跳過去,一擺虎頭鉤,二人 又殺在一處。只聽正北人聲喧嚷,天翻地覆。張耀英說:「不好!你看畫春園餘 黨來了。」蔡金花回頭一看,見是吳太山同吳鐸、武峰三人。   他們由畫春園前巡捕房內地道中逃走,至北有一座八卦團城,是傅國恩的家 小、親丁人等居住。內分八門,暗設機關。   前有三門:頭道門是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金鞭將杜瑞、花叉 將杜茂這四個人把守,外有聽差的門房;二道門是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把守; 三道門是錦毛虎李祥把守。   三道門內有八卦亭子九間,那便是傅國恩的議事之處。吳太山來至頭寨門, 見了唐治古、楊治明說:「你這裡有多少兵,快些鳴鑼聚眾。我那裡來了七八個 彭欽差的手下人,我三人寡不敵眾,被他等殺敗了。」楊治明說:「杜賢弟,你 二人看守寨門,鳴號調隊。」那八卦城頭道門有五百名親兵護衛,又有一   百名該值的,這裡一棒鑼響,人皆傳齊。吳太山說:「你等隊伍已齊,跟我 來!」他率領眾軍,同唐治古、楊治明、吳鐸、武峰五人,追出畫春園的南角門 外,見眼前人聲鼎沸,蔡慶正同周坤交手。   俠良姑張耀英一回頭,見後面追兵來了,心中著急,伸手掏出一隻鏢來,照 定周坤打去,正中他的左肩,「哎呀」一聲,拉棍往回就跑。劉芳也掏出墨羽飛 篁,照定嘍兵就打。蔡慶等人各擺兵刃,衝入賊隊,只殺得東倒西歪,屍橫山口, 血染草紅。   吳太山等來至這裡,張耀宗、蔡慶、武杰、徐勝、劉芳、竇氏、蔡金花、張 耀英等早已出了南山口,直奔大同而來。天色大亮,他們進了北門,張耀宗兄妹、 蔡慶夫妻自回他鎮台衙門去了。徐勝、劉芳、武杰三人來至公館。那高通海正在 門首站立,見他三人回來,心中大喜,說:「你三位回來了,我實不放心。」徐 勝說:「好險呀!我同劉爺幾乎死在他人之手。我等先去到上房見大人,不知大 人可曾起身麼?」高源說:「已然起來了,眾位去吧!勝奎今日五更天就起身走 了,去請神手大將紀有德來此,共商破那畫春園之策。那裡面的削器埋伏也不知 共有多少,鬧得我們心神不安,我那日落在井中,也實在可慘。」徐勝說:「你 落在井內,如何能出來的呢?」高源說:「兄弟你不知道了,吉人自有天相,那 井原是借的山泉,向東就是一道澗,我從澗中逃出,還拿住一個奸細,名叫毛二, 我把他帶至公館,也算一件奇功。」徐勝說:「還是你正走紅運,這些事多叫你 遇著了。我等快去見大人吧!」   三人來至上房,大人剛淨完了面,彭祿兒在一旁伺候吃茶。   一見他三人進來,大人這才放心。三位給大人請了安。彭公問徐勝、劉芳說: 「你二人探訪畫春園的情形,為何今日才回來   呢?」徐勝說:「卑職等奉大人諭,去至畫春園暗探動靜,見那裡面樓台亭 閣不少,我上了他的望月樓,見那當中坐著一人,象是九花娘,正同一人在樓上 吃酒。我進去拿她,不想那樓板卻是活的,把我翻落在下,被他拿獲。」大人說: 「你既被擒,怎麼能回來的呢?」徐勝說:「我被他擒,自想必死。他把我綁在 畫春園當中的八卦團城內,那裡有大殿九間,傅國恩同盜寇在座,被我破口大罵。 他並沒有殺我,又把我同劉芳押在桃花塢內。昨夜張耀宗、蔡伯父等人才把我等 救出來。」彭公說:「此時畫春園賊人不少,為何尚不起手?」徐勝說:「賊人 手下兵丁不少,如今大概是被九花娘之色所迷。他那座畫春園也賽過銅牆鐵壁, 天羅地網一般,如何能把官兵放在心上?」彭公說:「趁此時賊人未起手,就調 官兵掃除他吧!」徐勝說:「大人不必多調官兵,只要虛張聲勢,派張耀宗把他 標下所有的兵丁調齊,然後再設計破畫春園,未知可否?」   正在紛紛討論,忽見彭壽兒同勝奎進來給大人請安。彭公說:「老義士你還 去嗎?請坐吧!」勝奎說:「我並非是不去,只因昨日奉大人諭,今日大早五更 天就起來備馬,領了家丁上紀家寨去請紀有德,不想走至半路,正遇紀有德父子 帶著家人前來大同,要助大人共破畫春園,拿獲叛賊。此時已經來到,要面見大 人。」彭公說:快把紀老英雄請進來。家人出去不多時,見紀有德父子進來,先 給大人請安,又同眾人相見問好。   大人說:「老義土!你前日幫助拿獲逆賊彩花蜂,我甚佩服老義士的智勇過 人。今來收伏畫春園的賊人,無奈我手下眾人全皆被傷,無可出力,久仰老義士 英名遠振,真乃當代英杰,不知目下有何妙法,可破賊人?」紀有德說:「多承 大人誇贊,我實無能。今蒙大人吩咐,萬不敢辭。所議之事,不宜過遲,遲恐有 變。大人這裡共有幾位英雄?」大人說:「他們有四五   個人,如不夠用,張總兵處還有他的親戚蔡老義士,可以請過來商議。」大 人即派人去請大同總兵同蔡老英雄前來。   不一時蔡慶來到,大眾敘禮已畢。大人說:「紀老英雄,還是你出一個主意, 想那萬全之策才好。」紀有德說:「那畫春園的山南,有個山口子,東方也有山 口子,這兩處大人必須派兵把守,先給他看著。他的那些嘍兵,都是無業游民, 不能成其大事,只須精兵三百名即可收伏。大人必須派精明強乾之員,方可成功。」 彭公說:「就命大同總兵張耀宗,著他派兵前去。」   紀有德又說:「大人還須派精明大員,列隊在東南兩座山口子作為接應,先 取了山口,以驚賊心。」彭公說:「再派張耀宗的兵去攻打就是了。」紀有德說: 「他今叛反,現有盟單總帳,花名冊子,收在那八卦團城之中。那裡有一座迎春 閣,在閣內天花板上的懸籠龕中,就是總帳和削器。那裡靠北牆的一張桌子是活 的,不知道的去盜盟單,腳一登桌,即被人捉住。總帳就在那裡放著,如要過去, 必須先拉那八仙桌子,從那北牆便出來兩個自行人兒,手執鋼刀向地上砍來。不 知道的去探畫春園,瞧見迎春閣上有盟單總帳,只要一貪便宜,一登那桌子,桌 子即往下一沉,同地板相平,兩隻足正被套住,那兩個木人便過來掄刀砍死為止, 休想活命。不知誰敢去盜盟單,也好按名捉拿,若無人敢去,我另有主意。」粉 面金剛徐勝說:「我可以去盜得。」紀有德說:「武杰、紀逢春,現有柬帖一紙, 派你二人照此柬行事,可成一件奇功。又說:「蔡老英雄、高源、劉芳,你三位 可以同我挑選一百名精壯之人,明日一早同我去破畫春園,探明道路,共捉傅國 恩、九花娘等。」眾人答應。   大人見他調度有方,心中甚喜,吩咐彭祿兒預備酒席,給紀義士接風撢塵。 彭祿兒答應下去,立刻在配房擺好酒席,紀有德、勝奎、蔡慶三人共坐一桌,高 源、劉芳、徐勝並眾英雄   列座,大家開懷暢飲,彼此談心。天晚安歇。次日天明起來,紀有德便領了 眾人去破畫春園。不知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群雄共破畫春園 劉芳奮勇戰賊寇

  話說神手大將紀有德,同蔡慶、勝奎三人,點了一百精兵,又對眾人說:「不 走東山口和南山口,咱們爬山走飛雲渡口,過接天嶺,直奔畫春園的正門。你等 看見自行人兒,切不可追,它往回走,也不可拿刀砍它。」眾人答應。紀有德帶 領眾人,直奔那山邊,到了飛雲渡口,順小路上接天嶺,爬山向畫春園而來。   吳太山自那日帶領莊丁人等,追蔡慶到了南山口,因周坤中了鏢傷,不能抵 擋眾人,他也不敢往下去追,便領隊回了頭道寨門。天明之時,議事廳上金鼓齊 鳴,傅國恩同妖婦桑氏九花娘升座。青毛獅子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 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金鞭將杜瑞、 花叉將杜茂、賽霸王周坤、小二郎張能在兩邊列開坐位。此外尚有眾多的無名小 輩,魚翅雞毛,打悶棍套白狼的,都是一些無知之人。又有親軍護衛兵二百名, 青絹帛包頭,青綢子褂褲,青緞子快靴,懷抱四尺多長、寬二寸有餘的斬馬刀, 皆是三十來歲,一色打扮,在兩旁站立。傅國恩和九花娘當中坐定,說:「列位 英雄請坐!」眾寇落座,家人獻上茶來。傅國恩開言說:「周坤賢弟,你派人去 探彭公,他來大同府共帶有   多少英雄,有無兵馬,可打探詳細否?」周坤說:「業已有信,他帶來的英 雄不少,兵馬卻沒有。昨夜從畫春園把拿住的人救出去了,我等列隊未能追回, 今日正要回稟寨主知道。我看不如將人馬調齊,殺上大同府,先拿了欽差彭朋, 然後便進兵攻取懷安、雁門、代州等處,再攻宣化府,進了北口,長驅直入,可 以圖王霸之業。寨主若是不早下手,恐他兵馬來到,那時前進無門,後退無路, 悔之晚矣!」   傅國恩聽周坤的一番議論甚是有理,但他生來卻是個沒主意的人。當初這大 雄山是周坤、張能二人在此佔山為王。他做大同總兵時,同二人是八拜之交。傅 國恩身為大員,不思報主,卻一心反叛朝廷,並把營中的兵餉,每名扣銀五錢。 因此有中營游擊郭大奎上了一本,陳說剋扣兵餉,並非長遠之道,惟恐暗中有變。 傅國恩說:「我帶之兵與你無干。你既作忠臣,皇上何不派你?」這幾句話,說 得郭大奎閉口無言,只得任其所為。他懷著一腔忠義之心,忿忿不平,同他營中 人說起總兵剋扣軍餉之事,這五百名馬隊人人皆忿,都要去殺傅國恩。因說話不 密,被他家人傅祥得知,回稟他主人,說:「郭大奎同他手下兵丁要殺你老人家, 他手下人說要反叛了。」傅國恩聽了,勃然大怒,說:「這還了得!」忙傳郭大 奎進帳,說:「你違我軍令,私自謀反,剋扣兵餉,綁出去殺了!」中營的馬隊 兵丁,知道主將被殺,大家連夜逃走了。傅國恩知道這件事辦得不好,立刻帶領 親隨人等逃至大雄山,在那裡招兵買馬,修造了一座花園。這是他早年修好,自 己又從新安置的。張能、周坤及闔山之眾,全皆歸降。便立起大旗來,準備起兵。 忽然探子來報:有兵部尚書彭朋,奉旨查辦大同府。傅國恩不知吉凶禍福,即同 眾人商議。大家一時無策,有說可戰的,有說兵馬太少,不可輕進的。這也是他 缺少智謀,把幾十年剋扣兵餉所積的錢,   全都招了兵啦!   這日商議軍務大事,吳太山說:「看光景宜急速起兵,不可死守。如不能急 速起兵,可以找一座高山峻嶺,方可守護。   要說在這裡,焉可持久!」傅國恩說:「我費了多少金銀,修得這樣,要是 走了,我捨不得這所花園子。我有一個朋友,現在磨盤山為王,姓馬名雕,綽號 人稱金面太歲,我已派人去請他前來相助。」吳太山等說:「也好!就是如此辦 吧!」這日大設筵宴,同眾人談心議論,直吃了一天的酒,至晚才撤除杯盤,各 回汛地,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紀有德等便從接天嶺下來,到了畫春園外,先高聲說:「歐!你 等該值看門的人聽了,我們奉了欽差大人之命,來拿反叛傅國恩一人,你等要知 非改過,不隨叛逆之人,可扔了兵刃,全皆沒罪;如再執迷不悟,那時拿住你等, 碎屍萬段,把首級掛在通衢示眾!」吳太山看見南邊來了一百多名官兵,為首之 人,率領一些英雄前來。此時他沒有得到南山口的信息,又不見周坤的動靜,只 得擺刀跳過去,說:「呔!你等休要前來討死,今有吳太山在此等候多時了。」 勝奎說:「你吳太山年過六旬,尚不知世務,竟與賊為伍,甘心反叛!今有欽差 調齊官兵前來拘拿反賊,還不急速投降,兔得多殺人命。」   那吳太山瞧這些官兵不過百十名,並不放在心上。他倚仗著人多,就掄刀直 奔勝奎而來。勝奎說:「你不要逞強!看你這匹夫有何能為?」擺金背刀急架相 還,二人打了數合,被勝奎一鏢打中吳太山的左肩,他回頭就跑。唐治古、楊治 明二人,各掄刀直奔劉芳、高源而來。高、劉急架相迎,四人戰了多時,勝奎又 是一鏢,打中了楊治明的右肩,兩個賊人便往大門裡跑。   高源方要追去,聽紀有德說:「高源你休要逞強,不可追去,再走兩步就有 性命之憂!」高源聽了,立時止步。紀有德到了   近前,把東邊的滾板,用刀割開走線,又把翻板支住,在中梁使千斤閘支住, 用刀割斷了弦,這才帶領眾人進了頭門。   到了二道門外,見東西配房各五間,正北有五百名手擎長槍的飛虎兵,金鞭 將杜瑞、花叉將杜茂二人在那裡把守,說:「你等這些無知之徒,休要逞強,我 二人在此久候多時了。」   紀有德說:「你二人是我手下敗將,也敢如此無禮!」掄刀就砍,杜瑞用鞭 相迎,戰了幾合,紀有德一刀把杜瑞的鞭磕飛,一腳踢倒在地,不能起來。這裡 官兵將他捆上,抬至空房之內。   紀有德破了二道門的繃腿繩、絆腿索,立刀、窩刀,自發弩箭等器物。外面 張耀宗帶領大隊三千人馬,分兩路從東、南兩座山口進兵,已先破了南山口。周 坤一人如何能敵官兵之眾,眾匪四散逃走。張耀宗便帶領官兵,把畫春園團團圍 住。紀有德知官兵已到,大事成就了,便領著眾英雄破了三道重門。   那傅國恩在裡面知道四面八方已被官兵圍住,他自己升了議事廳,把所有的 戰將請來一處商議。他說:「眾位英雄,大家要助我一膀之力,同他決一死戰, 不知你等肯出力否?」那眾人齊聲答應,說:「寨主,現今的事,萬不可同他爭 鋒。頭一件,外面周坤同他帶領之人,均已散了。」正議論之間,忽然從東屋上 跳下來小二郎張能,他說:「眾位英雄,如今大事不好了,我守的東山口已失, 大隊官兵已把畫春園圍住,請寨主早為準備。」傅國恩說:「張賢弟,我想同他 決一死戰!你等快鳴鑼,集齊了人,以待敵人。」   再說紀有德把各處的削器總弦割斷,進了三道重門,見傅國恩、九花娘及眾 將各擺兵器站在那裡。紀有德用刀一指,說:「叛國之賊,你休想逃命!天兵至 此,還不早早投降,免爾等一死。如再執迷不悟,你的巢穴已破,玉石俱焚,悔 之晚矣!」   小二郎張能手使彈弓,一彈子照定紀有德打來,被紀有德磕開,   連打幾下,都未打中。他心中發慌,說:「不好!不如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不可死在他的手內。」張能跳出圈外,上西廂房逃走了。高源一見急忙追趕,二 人就像走馬燈的樣子,追出畫春園去了。紀有德擺刀直奔傅國恩,粉面金剛徐勝 擺刀要拿九花娘。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回 高源捉拿傅國恩 徐勝單探磨盤山

  話說水底蚊龍高通海去追小二郎張能,出了畫春園,往那面走了。神手大將 紀有德見賊黨甚眾,皆齊聚在議事廳前。劉芳掄刀跳至當中,說:「傅國恩,你 乃大清朝總鎮,食君之祿,不思忠君報國,反作叛逆之事。你這畫春園所集不過 烏合之眾,要同官兵抗拒,焉可成事?」傅國恩領眾在前,說:「你是何人?」   劉芳說:「我姓劉名芳,字德太,綽號人稱多臂膀,我跟彭欽差大人當差, 專查貪官惡霸。外有馬步大隊,已把你畫春園圍的鐵桶相似,你等想要逃走,比 登天還難。」傅國恩一陣冷笑,說:「劉芳,你今既敢帶兵前來畫春園,你可知 道這裡的厲害,待我先拿你這伙賊人就是!」他一回頭說:「杜茂!你把他給我 拿住。」杜茂擺叉跳出來說:「劉芳,你也是綠林中人,何必這樣猖狂?看你二 爺拿你。」擰叉分心刺來,劉芳用刀急架相迎,二人戰在一處。   那粉面金剛徐勝要去迎春閣,盜取賊人的盟單,以便指名捉賊。他躥身上房, 小心留神,繞過東房,往北走了一箭之遠,在房上各處尋找,抬頭一看,見迎春 閣就在目前,院中清靜無人。粉面金剛徐勝看罷,飛身上了迎春閣兒,把門推開, 見正北有八仙桌一張,牆上有懸籠,內有盟單總帳等物。徐勝先一   按桌子。那桌子吱的一聲,往下一沉,立刻與樓板並齊。那北面牆上的門板 一開,由裡面出來兩個木頭人兒,手執大刀向地下就剁,只聽得喀嚓一聲,那刀 砍在桌面上卻抽不出來了,那兩個木頭人兒便不能轉動。忽由房上蓋下來一個銅 罩兒,正罩在徐勝的身上,又有七八個鋼鉤兒下來,也都鉤在他的身上。   徐勝既不敢嚷,又不能轉動,只得等死而已。   神手大將紀有德率領眾人,在議事廳前同眾寇正在惡戰。   劉芳同杜茂二人戰夠多時,不分勝負。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這二人又各 擺兵刃,跳過來協力相助。蔡慶、勝奎也擺刀跳過去相迎。青毛獅子吳太山跳過 來說:「紀有德,你真匹夫也!   當初修畫春園之時,你也說過不能再生異心,今日你又相助彭朋來破畫春 園。你想要作驚天動地之人,並欲求取功名富貴,這都是緣木求魚,焉能得到呢?」 紀有德說:「呔!你休要搖唇弄舌,你紀大太爺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豈可同 賊人為伍?   你這叛逆之人,都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等今奉欽差之命,領官兵 前來剿除你等。」吳太山掄刀就砍,紀有德急架相迎,二人各施平生藝業,殺得 難解難分。   傅國恩同九花娘二人見事不好,又聽外面喊殺連天,人聲一片,他的一個家 人由後院跑出來說:「寨主爺,大事不好了!   如今大奶奶已投環身死。」傅國恩一聽結髮之妻投環身死,心中悲痛,落下 幾滴淚來,說:「唉!悔不聽賢妻之言,只落得這般光景。如今大事不成,如之 奈何!我自得了九花娘,一點順事沒有,想是被色所迷,我也把事作錯了。」他 無奈一拉九花娘,二人進了大廳,到了西面的空屋內,把北牆下的那一張牀兒給 挪開了,地下有一塊八卦圖的木板,再把那木板移開,一捏嘴兒,一聲哨子響, 二人便下了地道逃走了。那青毛獅子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 雙麒麟吳鐸、並   獬豸武峰這五人也跑進大廳,找到地道,從溝中逃走了。   這地道是當初造畫春園時預先準備的,直通正北山邊二十里之外。那裡有一 座望山坡,上面修了一座映雪亭,這座亭子上有一塊石頭是活的,無人知道。今 日傅國恩見外山口已破,四面都是官兵,又見紀有德、勝奎十分勇猛,便趁著那 紅眼狼楊春、黃毛吼李吉、花叉將杜茂等同眾人殺得難解難分之時,先由地道逃 走。他同九花娘及吳太山等五人順地道逃向西北,正走至當中,忽然心中一動說: 「吳太山!你想該由哪面走呢?   西北這條路,是當初紀有德監工修的,後來我因怕紀有德變了心,倘或事情 敗露,要由這條路走,恐被他人所獲,我自己又派心腹人自十字路口向西又修了 一條地道,從那西邊的青鬆坡下出來。你我是由哪條路走呢?」吳太山說:「寨 主,如今大事不成,意欲何往?」傅國恩說:「我投磨盤山去,還要奔潼關外去 訪幾個朋友,依我之見,還是由西北這條路走為上策。   你等要向西走,如外面走漏消息,那時他派人在那裡候著,如何是好?」吳 太山聽他之言,說:「也好!就依你往西北走吧。」   桑氏九花娘有千里腳程,她緊隨著順地道一直走了十七八里之遙,大約快要 到了,傅國恩便把隨身一個包袱交給九花娘,說:「娘子,你好好收存這個包袱, 你我二人可指這裡邊的物件以度晚年,那裡面有些金銀細軟之物。」九花娘也甚 願意,就把包袱接了過來。眾人已至望山坡地道山口,吳太山說:「待我托起這 塊石頭來。」方用手一托,那望山坡膽道的亭子內,早有兩個人在此等候,一個 是打虎太保紀逢春,一個是小蠍子武杰。   他二人自早晨奉神手大將紀有德之命,拿了一個字柬,來至無人之處。武杰 是認得字的,便說:「紀賢弟,把你那字柬拿出來我看,是派你我往哪裡去?」 紀逢春掏出字柬來交給武   杰。他接過來打開一看,上寫著:字示武杰、逢春二人知悉:汝二人急速繞 道奔畫春園之西北,在望山坡有一亭子,名日映雪亭。汝二人不可遠離,就在那 座亭子上守候,如見石頭動處,你二人急速拉兵刃捉拿叛臣傅國恩等。此乃第一 奇功,百中莫遇之巧機也。千萬千萬!汝二人遵行。   武杰看罷,說:「賢弟,你我快走。」二人出了大同府北門,直奔畫春園之 西北,到瞭望山坡,見那映雪亭就在南面山坡之上,東邊是一片鬆樹林,西邊有 一道溝,北面是一片平川之地。   二人就在亭子上一坐。天有過午之時,忽聽見亭子底下有腳步之聲。見那亭 子底下的石頭一動,小蠍子武杰說:「唔呀!王八羔子,你這混帳東西往哪裡逃 走?我等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裡面傅國恩聽見上面有人說話,知道有人埋伏在此,連忙一撤身子,回頭就 跑,說:「不好!你等快同我出西邊那個山口吧!」九花娘跟隨著又折了回來。 大家走至十字道口幾,便從新修的西邊那條路上緊走,生怕有人追上。他等走至 這西邊地道口,一托這塊石頭卻托不動。吳太山說:「這塊石頭何以托不動,是 什麼緣故呢?」傅國恩說:「有一百二十斤呀!」吳太山說:「不然,要是一百 二十多斤,我倒可以托得動它了。」   傅國恩一托,也是托不動,說:「真是奇怪,這是什麼一回事呢?」   書中交代:在外面石頭之上,原來有一個人正在那裡睡覺,他就是高通海。 他因為追小二郎張能沒有追上,心中一煩,就想在這塊石頭上歇歇再走。他正歇 著,忽然石頭一動,聽見裡面有人說話。高源說:「待我閃在一旁,看是何人? 我要是他的對手,我就拿他可也。」他連忙閃在一旁。裡面吳鐸又來托這塊石頭。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高源智擒傅國恩 黃順倒反磨盤山

  話說彭公派人大破畫春園,水底蛟龍高通海在畫春園西北臥牛石上睡著,不 想青毛獅子吳太山等從地道逃生,來至此處,一托石頭,並未托動,早把高源驚 醒。他慌忙躲開,隱藏在樹後,只見石頭忽悠悠一起,往旁邊一轉,從裡面上來 了青毛獅子吳太山、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金眼駱 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九花娘和傅國恩。   他等見彭公手下的辦差官帶兵來把畫春園一破,料想不能存身,便帶領眾位 英雄,由新地道的溝內逃出。大眾來到樹林之內,吳太山站住說:「傅寨主,我 等就此告辭。」傅國恩一聞此言,心中一愕,說:「吳大哥,我打算到磨盤山尋 找我拜兄金眼太歲馬雕,你我再復奪大同府。」吳太山說:「賢弟!我等暫往頭 英山,到那裡邀請幾位朋友,帶領嘍兵來幫助兄長,共成大事。」說罷,一舉手 便告辭而去。九花娘與傅國恩二人往前走了不遠,九花娘也站住說:「傅寨主, 你意欲何往?」傅國恩說:「你我二人包裹之內,可值六千金之數,我想到磨盤 山找金眼太歲馬雕,在那裡招軍買馬,聚草屯糧,再圖恢復大事。」九花娘說: 「寨主,你皆因心無主張,目不識人,以至大   事敗壞。馬雕乃貪利小人,不念舊義,到那裡恐他未必從你之意。我今暫且 告辭,待寨主大事成就,我必前去尋找。」傅國恩一聞此言,五內皆裂,說:「我 為你修蓋畫春園,惹得官兵前來剿拿於我,實指望你我二人共效于飛,焉想到今 朝半途而廢?美人回來!我還有幾句知心話語要對你講。」任傅國恩喚得口乾喉 啞,九花娘連頭也不回,說罷而去。傅國恩見此光景,唉了一聲,說:「罷了! 從前恩愛,至此成空,昔日風流,而今安在?果然婦人心狠意毒,應了古人之語, 仙鶴頂上血,黃蜂尾上針,兩般不算毒,狠毒婦人心。」傅國恩見九花娘已經自 去,無精無神,直奔磨盤山。   高通海在暗中觀看多時,先見人多,不敢上前動手,後見只剩了傅國恩,便 繞在他的前頭,來到磨盤山口。等不多時,見那傅國恩來到了。高通海笑嘻嘻地 上前相迎,說:「傅大人,你老人家意欲何往?磨盤山嘍兵參見。我奉我家大王 之命,到畫春園打探軍情,不想在此遇見大人。」傅國恩說:「你叫什麼名字? 不必上畫春園去了,我的大事已壞。」高通海說:「我叫出流高,來吧,你跟我 上山。」傅國恩說:「甚好!我就跟你前往。」高通海說:「大人平常來時,都 是騎馬坐轎,今日步行上山,叫我家大人知道,說我無能。來吧!我背著你老人 家前往。」   傅國恩不知是計,過來就趴在高通海身上。   高通海將他按倒在地,解他身上絲縧,將傅國恩捆上,扛起剛要走,樹林之 內躥出一人,手執一把明亮鋼刀,一聲喊嚷,把高通海去路擋住,說:「此山是 我開,此樹是我栽,有人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牙縫半個說不字,一刀一個土內 埋。」高通海抬頭一看,見此人身高七尺以外,頭上青絹帕包頭,上身穿藍綢短 汗衫,青洋縐中衣,足下登青緞子抓地虎快靴,面色薑黃,粗眉大眼,高顴骨, 咧腮嘴,項短脖粗大腦袋,大約四   十以外,帶著一團威風殺氣。高源一瞧,甚是面善,忽然想起此人,乃是河 南內黃縣野馬川坐地分贓的英雄蓬頭鬼黃順,連忙過去見禮,說:「黃大叔,久 違少見。」蓬頭鬼黃順聽高源之言,把刀一橫,仔細留神一看,認得是高家莊魚 眼高恒之子,連忙說:「高老大,你在此做甚?」高通海說:「黃大叔,你老人 家不知道麼?小姪男前在河南,保了巡撫彭大人,屢次剿賊立功,現今保升侍衛。 今大人奉旨查辦大同府,剿拿叛臣傅國恩,破了畫春園。內中有在案脫逃之賊吳 太山等,我奉大人堂諭,來捉拿賊黨。吾在此處已拿獲了傅國恩,今遇見叔父在 此攔路劫人,不知叔父因何由河南來到此處?」黃順說:「高源,我與你通家之 好,把我的事告訴你料也無妨。我因在河南事不遂心,故而來到磨盤山投奔金眼 太歲馬雕,暫在此處借山棲身。   不想馬雕人面獸心,反覆無常,我到此處,他並不以朋友之禮相待。我打算 在此地做下兩案,留下他的名姓,叫官兵來剿磨盤山,捉拿馬雕,不想卻在此遇 見賢姪。」高通海說:「黃大叔不必生氣,小姪男有妙計一條,你老人家仍回磨 盤山,小姪男明天面見大人,調遣官兵前來剿山,捉拿山賊,與叔父報仇雪恥。 我扮作內黃縣下書之人,混進磨盤山,裡應外合,可將賊人拿獲。」黃順說:「甚 好!你回去告稟大人,就說九花娘現在磨盤山隱藏,大人必帶官兵前來捉拿妖 婦。山裡還有一位二寨主陳山,乃是我知己好友,我約會他協力相幫。」高源點 頭說:「就此台辭了。」   他扛起傅國恩,順大路回歸大同府。來至公館門前,先叫當差之人把傅國恩 看管好,自己轉至裡面,到大人跟前來報功。   此時銀頭皓首勝奎已然告假回家。高通海過來給大人請安,說:「卑職已將 叛臣傅國恩拿獲,現在外面,聽候大人發落。」大人吩咐把傅國恩帶上來。左右 兩旁齊喊堂威,將傅國恩帶至跟   前,當面跪下。彭公問道:「傅國恩!你乃是邊疆總兵,今天已被擒獲。你 快把剋扣軍餉,官逼民變,私自窩藏江洋大盜,隱匿要犯九花娘,拒捕官兵之事, 從實招來。」傅國恩一聽此話,嚇得渾身發抖,說:「大人不必三推六問,我俱 皆招認,只求速死。」彭公叫他畫供,定罪入獄,又將一干辦案差官喚至面前說: 「本院奉聖旨來至大同府,就為叛臣傅國恩,今已將他拿獲,但還有賊黨多人漏 網,內有謀害親夫、殺傷人命的妖婦九花娘,不知他等逃往哪裡?你等大家前去 分頭探訪,知道妖婦並群賊的下落,前來稟我,算得頭功。」高源趕緊過來請安, 說:「卑職拿獲傅國恩之時,見九花娘逃往磨盤山金眼太歲馬雕那裡去了!」彭 公一聞此言,即派徐勝、高源至磨盤山查訪,如果是實,回來稟我知道,派官兵 前往剿拿。   二人領堂諭下來,高通海說:「徐老爺,你會寫字不會?」   徐勝說:「會寫,你寫什麼,拿來我給你寫。」高源拿這信箋,背著人用筆 畫了半天,折疊好了,封在信封內。又拿過筆來,送在徐勝面前,叫他寫上,信 由河南內黃縣野馬川發,即呈費大太爺拆看;下面寫劉珍頓首拜,再寫年月日。 高通海將信收好,同徐勝出了公館,竟奔磨盤山而來。走在半路之上,高通海說: 「徐老爺,你進山去,我在這裡給你打接應;我進山去,你在這裡給我打接應。 我要是久不出來,你即回公館,趕緊調兵來救我。」徐勝點頭答應。   高通海來至山前,抬頭一看,見這座磨盤山坐北朝南,上面樹木森森,曲逕 環繞。高通海正往前走,忽見樹林內出來十數個巡山嘍兵,手拿鋼刀,攔住去路, 說道:「你是何人?膽敢前來探山!」高通海說:「朋友請了!在下高姓,排行 在大,外號人稱出流高,乃河南內黃縣野馬川滾了馬劉珍劉寨主手下的頭目,來 至此處給蓬頭鬼黃順下書,煩你幾位前去回稟。」   嘍兵說:「你跟我等前去,在寨門聽候。」高通海隨同嘍兵來至大寨門,抬 頭一看,見這座寨門甚是高大,更樓之上,插一桿大旗,上寫四個大字:「聚義 招賢」。高通海站在寨門旁,嘍兵跑進分贓廳來,見眾寨主正同黃順吃酒。   這山的大寨主是金眼太歲馬雕,二寨主是花叉將小喪門孫立,三寨主是老英 雄青鋒劍陳山。蓬頭鬼黃順正同馬雕談話。   馬雕乃是吝嗇小人,他也是河南內黃縣人,與黃順係患難之交,今見黃順無 時無運,來到此處,心中甚是不樂,慢不為禮。黃順因此記恨在心。   今天正在閒談之際,忽見下面上來一人說:「外面有下書之人,求見黃大爺。」 黃順吩咐叫他進來。不多時,高通海由外面進來,跪倒行禮說:「黃寨主,我奉 綠林中朋友之命前來,今以劉珍為首,已給你把宅院都修蓋好了,還置了水旱田 地二十餘頃,請你老人家回去。」把書信遞給黃順。黃順看信皮上寫著:內信由 河南內黃縣野馬川發,綠林眾眷友同拜。黃順方才打開要看,高源說:「事關機 密,須背著人。」黃順打開一看,微微一笑。不知書中寫的是何話語,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一○二回 徐勝探賊遇多 姣賽花見貌憐才郎

  話說蓬頭鬼黃順打開書信一看,微微一笑。馬雕在旁偷看,見黃順微微一笑, 他就知道這信內必有喜事,吩咐嘍兵,叫廚下趕緊備酒,給黃大太爺送行。黃順 心中說:「馬雕真乃人面獸心,我來投奔這許多日子,他從未與我在一處吃酒。 今天聽見有朋友請我,立刻擺酒給我送行,真乃勢利小人。」黃順把書信帶好, 吩咐下面把出流高帶下去吃飯。高通海這信上面,原來卻畫著一個王八,有頭有 尾,一看不覺一笑。早有嘍兵在分贓廳下擺了一桌酒,大廳上也把圓桌擺好,四 個人對坐吃酒,今天大家開懷暢飲,不在話下。   單說徐勝在山前等侯高源,不見回來,心中正在猶豫,忽見樹林之內出來一 伙嘍兵,為首一個女子,手使鐵棍一條,生得形同夜叉,相貌醜陋。怎見得,有 贊為證:前頂禿,鬥雞眼,頤口塌鼻樑,腦袋小,黑又瘦。大麻子似醬稠,多虧 她把粉擦得厚,又被風兒吹裂了口。藍布衫,白挽袖,印花邊,黃銅紐,紅中衣, 襠兒瘦。小金蓮夠九寸長,實難受,一步一歪一嘎悠。   徐勝看罷,大吃一驚!這不是《西遊記》妖怪出世,定是《封神榜》天將臨 凡。那丑丫頭來至徐勝面前,見徐勝年有二   十以外,白淨面皮,俊品人物,身穿藍綢國士衫,腰繫涼帶,足下薄底快靴, 肋下配定綠鲨魚皮鞘太平刀,暗帶短鏈銅錘。   丑丫頭用手中棍一指,說:「喲!對面小輩,通上名來,你今來到我這磨盤 山,有何事故?」徐勝說:「丫頭要問,你家老爺姓徐名勝,表字廣治,別號就 叫粉面金剛。今天奉大人堂諭,來至磨盤山捉拿山賊,尋找妖婦九花娘。」這女 子一聽徐勝之言,說:「我乃大寨主金眼太歲馬雕之女,名喚馬賽花。我看你這 人倒也安穩,你跟我進來,你我二人成為百年之好。」徐勝一聽,把眼一瞪說: 「丫頭趁早住口,不要胡言,你老爺乃是烈烈英雄,堂堂丈夫,豈肯與你賊女為 伍。」馬賽花一聽此言,勃然大怒,說:「匹夫,你休要不知自愛,待我來結果 你的性命。」說罷,掄棍就打。那徐勝看這丫頭所使的這條鐵棍,甚是沉重,知 道厲害,連忙用短錘相迎。二人不分高低上下,正在這般景況,忽然徐勝失神被 馬賽花一棍打倒,急忙過來按住捆上,把徐勝扛起來,竟奔自己住的院子來。   這院中是上房三間,東西各有配房三間。把徐勝放在東裡間屋中,馬賽花說: 「徐勝,你若是願意活,跟你姑娘成為百年之好,你我郎才女貌,也是姻緣有分, 天作之合。」徐勝假意應允說:「姑娘,你急速放開我,你所說之事,我全都應 允就是了。」馬賽花一聽徐勝應允,便過去把他放開,派僕婦、丫環去到廚房備 酒,少時就將杯盤擺在桌上。這幾位僕婦、丫環,都知道馬賽花脾氣,不敢在此 服侍,先躲在外面,各歸自己房中歇息。粉面金剛徐勝與馬賽花二人,推杯換盞, 打算將她灌醉,盜回他的短鏈銅錘,打死馬賽花。傳了五六杯的光景,徐勝說: 「我腹中饑餓,你去拿些吃的來。」馬賽花叫了兩聲僕婦,無人答言,自己出來, 去至廚房說:「劉三,預備幾樣點心,趕緊送到我屋內。」馬賽花轉身仍回上房, 卻不見了徐勝,   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各處尋找,蹤跡不見。   書中交代:粉面金剛徐勝見馬賽花出去,拿起自己兵刃,離了上房,躥了兩 層院子,見正北有一座高樓,來至樓下,便登樓梯往上撲奔。一瞧是一明兩暗, 屋內燈燭輝煌,東裡間屋中,順著前簷木牀,掛著芙蓉紗蚊帳,上面掛著花籃, 裡面有梔子、茉莉、晚香玉、夜來香各種奇花。順北牆一張花梨木條案,上面擺 定四樣瓷器。條案頭前是花梨八仙桌,鑲著墨玉心,兩邊兩把太師椅,桌上放著 一盞把兒燈,上面點著一支白蠟。   靠東牆掛著鏢囊一個、單刀一把,下面梳頭桌一張,有婦人一切應用之物, 屋中有一陣丹桂冰麝之香。徐勝正看到得意之際,忽聽樓梯上有一婦人的聲音, 嚇得他無處躲藏,有心出去,又怕被人堵在門首,自己無奈,只得撩起牀幃,伏 身藏在牀底下,隔著幃縫往外偷看。只見進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頭上梳盤龍 髻,耳戴秋葉梅墜金環,臉似桃花,眉舒柳葉,唇似櫻桃,杏眼含情,香腮帶笑。 身穿銀紅色女衫,週身織金邊兒,南紅緞百褶宮裙,下面南紅緞子宮鞋,月白裹 腳,綠絆腿帶,紅鞋之上繡著挑梁四季花。頭前一個丫環,手執紅紗燈籠在前引 路,後面又跟著一個丫環。那姑娘坐在牀上,正在徐勝頭臉之上。   粉面金剛無處可躲,聽那女子叫道:「小香,你去跟著小玉把洗澡木盆搭上 樓來。」兩個丫環轉身下去。徐勝在牀底下進退兩難,只見兩個丫環搭著洗澡盆 上來,放在這美貌女子面前,僕婦拿來兩壺開水,倒在盆內。   這姑娘乃是青鋒劍陳山之女,名喚陳月娥,跟他父親學得全身的武藝。陳山 甚是疼愛此女,欲選擇名門,無奈他是山賊,所有官宦人家,與他焉能往來。今 日陳月娥方在樓下練了半天拳腳,自己覺著身體倦乏,想著到樓上歇息。此時天 色已晚,想要洗腳,卻不想有外人藏在自己屋中。她先把長大衣服脫去   了,換上便服,婆子倒上一碗茶來。陳月娥正要吃茶之時,忽聽樓下一陣大 亂,丫環小玉上來說:「姑娘可了不得啦!下面馬賽花手拿鐵棍,來到這裡,要 找姑娘拚命。」陳月娥一聞此言,先吩咐人將木盆拿開,然後摘去簪環,由牆上 摘下單刀,帶上鏢囊,轉身往外就走。旁邊僕婦慌忙攔住說:「姑娘暫且不必動 怒,我到外面問她,因何故堵在這裡喊罵?」陳月娥一聽僕婦之言,甚是有理, 說:「李媽,你就此前去問個明白,再來稟我知道,待我結果了她的性命。」正 在說話之際,忽聽樓下一聲怪叫,馬賽花堵在門口,說要徐勝,只氣得陳月娥怒 氣填胸,拉刀就要與馬賽花見個雌雄。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 陳月娥閨中自縊 徐廣治再會多情

  話說馬賽花在屋中不見了徐勝,自己尋蹤找跡,找到這花園裡,知道陳月娥 在此樓上居住,料想徐勝必是被陳月娥請去尋歡作樂,便把我扔在九霄雲外。她 來至樓下,用手中鐵棍一指說:「陳月娥,趁此將那個姓徐的小白臉放了出來, 萬事皆休,如若不然,我要殺上樓去,把爾等全皆殺死。」這陳月娥手拿單刀, 來至樓門以外說:「姊姊休要胡說,咱們這山上哪裡來姓徐的人,我並未見著。」 馬賽花把手一擺,說道:「陳月娥,你不必撒謊,眼見那徐勝往你這院中來了。 你說未見,他往哪裡去了?」陳月娥說:「實不知道,你往別處尋找他去吧!」   二人正在爭論之際,忽聽外面一聲喊嚷:「丫頭,你氣死我也!我一世英名, 被你毀壞了。」馬賽花一看,正是金眼太歲馬雕。因他正在前廳吃酒,見一心腹 來報道:「姑娘今日巡山,遇見一個姓徐的,姑娘將他拿獲,扛到自己的屋中去 吃酒,方才還到後面廚房去催菜呢。」金眼太歲一聞此言,只氣得三屍神暴跳, 五陵豪氣騰空,伸手拉了一口鬼頭刀,離了坐位,直奔他女兒住的院中。在各屋 內尋找,並不見男子的蹤跡,也不知馬賽花往哪裡去了?一問僕婦人等,方才知 道馬賽花拿著鐵棍,找到陳月娥院中去了。他拿刀追到東院,正遇見馬賽花   與陳月娥口角相爭。馬雕劈頭就是一刀,馬賽花往旁邊一閃,用手中鐵棍相 迎,說:「爹爹,你不要管我的事,趁早走開。」   馬雕說:「你氣死我也!老父今天先把你殺死,然後再去尋找那廝。」馬賽 花並不答言,擺鐵棍上下翻飛,猛一變著,啪嚓一聲,竟將馬雕打死。   下面人一陣大亂,早有人飛報與花叉將小喪門孫立、青鋒劍陳山、蓬頭鬼黃 順。那三人正在吃酒之際,嘍兵來報說:「大寨主馬雕,被他女兒一棍打死了。」 花叉將孫立一聽此言,就由兵器架上拿起一條三股漆金耙,哇呀呀一聲喊叫,說: 「氣死我也!」他方一走開,又有巡路嘍兵跑上來說:「報!外面來了大同總兵 玉面虎張耀宗,帶領五千馬步軍,把磨盤山圍了個水泄不通,說從畫春園逃竄的 漏網之賊,全在磨盤山隱藏,連九花娘都在這裡,要想個主意。」黃順說:「陳 大哥,我本是安善良民,你也是俠義英雄,我今天已把這座磨盤山獻與彭大人了, 哪位給我下書信給高通海?」陳山說:「好!你我就此前往,先把領兵大人接進 山寨,然後再與大眾商議。」便同著黃順,先把張耀宗請至分贓廳坐下待茶。陳 山聽得東院中一陣喊殺,說:「你等少坐,我去去就來。」陳山提刀來至東跨院, 只見馬賽花正與孫立兩下動手,一棍又把孫立打死。陳山過來問道:「馬賽花, 你這廝好生大膽,你把你父親打死,又打死二寨主孫立,這是什麼緣故,從實說 來!」馬賽花說:「你問原因,我就為你女兒,她把我那姓徐的人偷藏起來,快 把姓徐的還我,萬事皆休。」陳山把女兒陳月娥叫下樓來說:「兒呀!這姓徐的 是何等人?你快將他放下樓來。」陳月娥說:「女兒樓上並無閒雜人,馬賽花是 信口胡說!」陳山說:「我女兒樓上並無什麼姓徐的,你滿口胡說亂道,還不與 我退去。」馬賽花說:「你幫著你女兒胡賴不成,你說沒有,我進去要翻。」陳 山說:   「我女兒樓上並無什麼姓徐的,翻不出便怎樣?」馬賽花說:「翻出姓徐的, 我帶了同走,我沒話說;如若翻不出來,我把腦袋輸給了你。」陳山回頭又問他 女兒陳月娥說:「兒呀!樓上有人你也說實話,無人你也說實話。」陳月娥說: 「爹爹請放心,樓上並無別人,如要翻出別人,孩兒情願輸腦袋給他。」   陳山說:「好!馬賽花,你真是無父無君之人!我且問你,這個姓徐的是何 如人?」馬賽花說:「徐勝是我新定的丈夫,跟我在屋中吃酒,被你女兒拐來的。」 陳山說:「你只管上去翻來。」陳月娥手下的僕婦丫環,俱皆不悅,說:「我們 姑娘這樓中,連三歲孩童無故都不得登樓,又哪裡來姓徐的,你這是無故生非。」   正說之際,蓬頭鬼黃順帶著玉面虎張耀宗、水底蛟龍高通海來至東跨院,見 陳山等正與馬賽花口角相爭。高通海來至陳山面前,說:「陳寨主,我等正短一 位老爺,是同我一起來的,姓徐名勝,字廣治,外號人稱粉面金剛,現在不知被 你山中何人所害,蹤跡不見。」陳山說:「高老爺,你說這話有因,我等正為此 事爭辯。那位徐老爺是被馬賽花擒去了,逼著要與她成親。這馬賽花到廚房催菜, 回來又不見了徐老爺。她拿著一條鐵棍各處尋找,說徐老爺被我女兒藏在樓上, 我叫她上去尋找。」   高通海說:「甚好!既然如是,就叫她上樓尋找如何?」陳山說:「也好! 我在頭前帶路,馬賽花你跟我前來。」說罷,舉步上樓。   牀底下徐勝早已聽得清清楚楚,有心出去,又怕壞了人家姑娘的名節;有心 不出去,又怕馬賽花翻著,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他只得撩起牀幃,鑽身出來,站在陳山面前說:「在下姓徐名勝,我 就是粉面金剛。我可有幾句話要說,在下奉堂諭前來探山,誤被馬賽花擒住,那 丑丫頭要逼我與她成親,我假   意應允,她即將我放開。她上廚房去催菜,我才逃來此處。我以為這樓上無 人居住,不想乃是姑娘的香閏繡戶。我隱藏在牀下,姑娘並不知曉。」馬賽花在 下面用棍一指,說:「姓徐的,你趁此跟我回去拜堂成親,萬事皆休。」徐勝說: 「丫頭,你這是在夢裡說話,老爺焉能要你!」馬賽花一聽此言,把三角眼一瞪, 黃眼珠一轉,說:「姓徐的,你真是前來找死。」擺棍向徐勝摟頭就打。徐勝跳 出圈外,不敢與丑丫頭交鋒。旁邊跳過蓬頭鬼黃順來,大喊一聲!陳山亦擺利刃, 協力相幫動手,說:「月娥丫頭呀!你是要我這條老命。」   陳月娥一語不發,只羞得面紅耳赤,轉身來到屋中,把汗巾解將下來,緊拴 在窗櫺之上,說:「此事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楚,被爹爹說了幾句,我還有何臉 面活在世上?莫若急速一死,到陰曹地府找我那去世的娘親,以了今生冤孽。」 說罷,便伸脖頸往裡一套。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陳山率眾投欽差 黃順自歸內黃府

  話說陳月娥正要投環上吊一死,不想丫環、僕婦趕到,先把姑娘救下,幸喜 得以甦醒過來。此時,外面眾人早把馬賽花圍上。   徐勝先跳過牆去,往前行走,約有五六里之遙,只見眼前有一座古廟,坐北 向南。徐勝也不知是何廟宇,躥上房去往各處留神細看,見東邊單有一所跨院, 裡面燈光隱隱。徐勝躥房越脊,到了東院之內,跳下房來,用舌尖舔破窗櫺紙, 往屋中仔細一看,只見裡面順著前簷是一張湘妃竹牀,牀上有小桌一張,上面坐 定的正是桑氏妖婦九花娘。另有八仙桌一張,兩邊有太師椅兩把,八仙桌上放著 一盞蠟燈,椅子上坐著一個僕婦。   書中交代:九花娘因何來到此處?只因她與傅國恩分手之後,自己拿著一個 包裹,內有珍珠細軟之物,可值三千兩之數。   她打算遠走高飛,找一深山幽僻之處,躲避此難。那一日走到這座廟門前, 看見上面有一塊匾,寫的是九聖庵。她自覺身體倦乏,來至山門叩門,裡面出來 一位老尼僧將山門開放。老尼僧將她讓至禪堂,分賓主落座,叫僕婦捧上茶來吃 了兩盞。老尼僧問道:「施主尊姓大名,從何處而來?」九花娘說:「師父要問, 在下乃雞鳴驛人氏,娘家姓桑,婆家姓汪。只因丈夫去   世,自己孤身一人,想要出家,情願在此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望師父 慈悲,收我做個徒弟。」老尼僧說:「甚好。」夜內,她就將老尼僧一刀殺死, 屍首扔在一旁,把使喚的僕婦人等叫來。九花娘說:「你等不必害怕,如要走漏 消息,我一並殺了。」   今日晚間,九花娘桑氏獨自一人,正在屋內發呆,只覺著發似人揪,肉似鉤 搭,行坐不安,不知所因何故?徐勝在外面一瞧是妖婦九花娘,便飛身跳入院中, 大嚷一聲,說:「妖婦!   你今天休走,我等特意前來捉拿於你。」九花娘在屋內一聽,嚇得臉色改變, 急忙將燈吹滅,先摔出一個杌凳來。粉面金剛閃在一旁,那妖婦隨後躥到院中, 擺動單刀,往外一看,原來卻是當年雞鳴驛相遇,在心中盼想的俊俏郎君徐勝。 妖婦一見,衝著徐勝撲哧一笑,用手指點著說:「呀!我打算是誰?原來是你, 小沒良心的,你還跟我動手?走吧,有話到屋裡再講。」   粉面金剛徐勝面目一沉,把眼一瞪,向她說道:「妖婦,你謀害親夫,謠言 惑眾,協助叛臣,刺殺欽差,種種不法皆身犯國律,目無王章。你要有知識,我 把你捆上,解到大人公館,任憑大人發落。」九花娘見徐勝並無半點情意,把手 中的刀一指說:「徐勝,你真不知時務。我仙姑認情,給你說的是金玉良言,誰 想你翻臉無情,惡語傷人。你我二人,分個強存弱死。」   說罷,掄刀就剁,粉面金剛擺手中銅錘相迎。二人走了有三五個照面,九花 娘見徐勝甚是凶勇,便轉身往南就走。徐勝隨後緊緊追趕,九花娘偷眼一看,伸 手拿帕照徐勝一摔,徐勝只聞一陣異香,便翻身跌倒在地。九花娘把他扛將起來, 送到屋中,放在牀上,先把徐勝的手臂捆好,然後把解藥抹在他鼻孔之上。   徐勝打了兩個嚏噴,甦醒過來,大罵道:「妖婦,你快把我結果性命,我只 求速死。」九花娘在徐勝旁邊一站,說:「你我無   冤無仇,你何必這樣心狠意毒。今日廟中無人,你要從我這件好事,你我二 人就在這廟中一住,做一個海外散仙,任意逍遙。」   徐勝一想,莫如假意應允,用酒將她灌醉,拿她前去報功。想罷,說:「九 花娘,前番在雞鳴驛,我確有心愛慕於你,誰知被高通梅、劉芳、歐陽德衝散, 直到如今,我還心中戀念,不忘前情。這也是你我姻緣有分,今天異地相逢,真 遂我心中之願。」九花娘一聽此言,說:「徐郎!我知你是一位有情有義之人, 這才算是我目能識人。」說著就將徐勝放開,告訴婆子、丫環烹茶備菜。   他二人攜手同行,來到上房,在裡間屋中落座吃茶,訴說別後情形。九花娘 問道:「徐老爺,自打雞鳴驛分手之後,你心中還有意惦念我麼?」徐勝說:「自 從你我分別,我是茶思飯想,並無一刻忘懷,不知美娘子你心中如何?」九花娘 唉了一聲,說:「自從你我分別之後,我有心想要上吊身死,又恐你在世界上還 想念於我。今天見你,真遂了我平生之願。」婆子擦抹桌案,擺上杯盤。徐勝還 是真餓了,自從他跟高通海直奔磨盤山而來,天已到二更以後,尚未吃飯,今晚 看見擺上各種菜蔬,心中甚樂。九花娘一瞧,擺上十六樣果子,親手拿起酒壺說: 「徐勝,我今天敬你三杯酒,頭一杯酒,給你消愁解悶,這是一盅壓驚酒;第二 杯,你我破鏡重圓,總算是雙喜綿綿;第三杯,你喝一盞成雙酒,我也陪你喝一 杯。」二人對坐著吃了幾杯酒,徐勝安心要將九花娘灌醉,所以巧語花言地哄那 九花娘。後來又猜拳行令,開懷暢飲。   正在得意之間,外面來了幾位英雄。原來水底蛟龍高通海同著陳山、張耀宗, 已將馬賽花拿住,將她繩縛二臂。再找徐勝時,卻已蹤跡不見。高通海說:「你 我大家分頭尋找。」他同陳山、張耀宗三人,顧著後山小路下來,到了九聖庵; 躥過牆   去,只見東廂房中燈燭輝煌,裡面有男女之聲。高通海將窗櫺紙舔破一看, 招手叫張耀宗、陳山說:「你兩個人來看。」三位各拉兵刃,要闖進屋內捉拿九 花娘。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 群雄共捉九花娘 總鎮親訪劍峰山

  話說粉面金剛徐勝在九聖庵內與九花娘吃酒,徐勝假意慇懃,九花娘樂得心 花兒都開,親手給徐勝斟酒,二人開懷暢飲。   怎見得,有贊為證:徐廣治在燈兒下,見那個粉香脂豔又在目內。一陣陣風 送嬌美,媚於座上。徐廣治裝就了那等情形,心兒耿耿,眼兒寧寧,春扇兒搖搖, 引動了勞卿。淫妖錯上了巫山十二峰,意兒搖,芳心動,魂兒蕩漾,魄兒飄零, 軟卻卻如夢如驚。蕩蕩悠悠,恍恍惚惚,目不轉睛。說什麼天兒長,地兒久,心 坎上溫,眼皮上供。曾記得,長生殿訂定了百年約,趁今日良宵,海誓山盟。花 裡魔王更甚一層,蜜語甜言萬分情。目下的郎君與眾不同,隱剛直,添柔性,假 堆歡,笑語迎,把一位粉面金剛玉羅漢,當作了黃蜂多情。   徐廣治神色與他等相似,卻原來是一派的虛情假意裝成。   徐勝正與九花娘吃酒,外面高通海同張耀宗、陳山三個人趕到。   高通海在外面一聲喊嚷:「妖婦九花娘,今天你往哪裡走?   我等特意前來拿你。」九花娘先把燈兒吹滅。徐勝舉起桌子,照九花娘就砍。 九花娘拉刀由東裡間屋內躥出,奔到了西裡間   屋。徐勝在裡間嚷道:「張大哥、高大哥快來,妖婦往西裡間屋中去了。」 徐勝抓短鏈銅錘追至西裡間,再找妖婦已蹤跡不見。高通海進屋來把燈點上,眾 人到西屋仔細尋找,見後窗戶已開,想必是從這裡逃走了。大家在前後院又尋找 一遍,陳山見並無妖婦蹤跡,便說:「你我大家暫回磨盤山去吧。」眾人這才回 歸磨盤山。   此時天光大亮,陳山把高通海請至裡間屋內,說:「高老爺,我有一事相求。」 高通海說:「什麼事?請講。」陳山說:「老漢只有一女,就是高老爺方才看見 的那個姑娘。求高老爺做個大媒,給徐老爺說說,不知意下如何?」高通海滿口 答應說:「你聽信吧!」轉身來至外面,一見粉面金剛,便把陳山之意細說了一 遍。徐勝倒也願意,說:「高老爺,這內中還有一段情節,我已定下張氏門中親 事,他如願意,你可把此事對他說明;如不願意,作為罷論。」高通海又對陳山 把話細講,陳山說:「高老爺你去把定禮要來,就算一言為定。」高通海過去告 訴徐勝說:「陳山願意,你就拿出定禮來吧。」徐勝解下一對荷包交給陳山,拜 了岳父,從新大排筵席,款待張耀宗等。   陳山把嘍兵點齊,拿過花名冊簿,把孫立、馬雕成殮,葬在山前,再把馬賽 花捆好,裝在車上,這才隨同大同總兵張耀宗等直奔公館。   來到大人公館以外,高通海、徐勝、張耀宗先到裡面給大人請安回話,說: 「卑職等奉大人堂諭尋找妖婦九花娘,在磨盤山有山賊馬雕等拒捕官兵,卑職等 已將賊人打死。當時內中有一陳山,為人忠厚,率眾投降,現在外面聽候大人示 下。」   大人吩咐先把陳山帶上來。少時,外面把陳山領至大人面前,跪倒磕頭,口 稱:「罪民陳山,參見欽差大人。」大人一看陳山,約有五十以外,面龐微黃, 重眉大眼,準頭端正,四方口,   額下一部花白鬍鬚,身穿一件藍綢長衫,足下白襪雲鞋。大人說:「陳山起 來,下面坐下,本閣有話問你。」陳山說:「有欽差大人虎駕在此,草民焉敢坐 下。」大人說:「坐下好講話。」   陳山說:「告坐。」大人說:「這磨盤山方圓有多大地方?你手下有多少嘍 兵?除此之外,那裡還有山賊麼?」陳山回說:「這磨盤山有五百名嘍兵,為首 的是馬雕、孫立。小人因帶著女兒從山前路過,被馬雕、孫立攔住,大戰一天, 不分勝負,他約小人上山,做了山寨主。欽差大人派兵剿山,草民不敢抗敵官兵, 今馬雕、孫立已死,因此率眾來至大人台前請罪。」   大人說:「你既知道改過,又何罪之有,從此跟本部當差,本部還要保舉於 你。」陳山說:「承大人栽培。」   大人把眾辦差官叫到跟前說:「把磨盤山嘍兵編成名號,歸大同府鎮標補額。 以前因傅國恩剋扣軍餉,兵變之後八千兵只剩三千有餘,就在這磨盤山五六百嘍 兵之內,挑選精明幹練之人補為頭目。」然後又問道:「現在九花娘往哪裡逃走 去了?」   高源說:「昨天夜晚在九聖庵動手,妖婦此時已經逃走。」大人說:「奉旨 所緝之要犯俱皆拿獲,惟有九花娘逃走,我再給你等三天限,必須將九花娘拿住, 如無此賊,我定要開參。」高通海嚇得戰戰兢兢,劉德太默默無言。正在憂慮之 際,外面來稟報說:「有汝寧府上蔡縣的班頭紫面虎蘇永福、雨雪豹蘇永祿二人 求見大人。」彭公說:「叫他二人進來。」外面答應。   不多時,帶進蘇家兄弟二人來跪下說:「卑職叩頭,求大人賞差事。」彭公 見蘇永福年約五十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闊目,身穿青洋縐長衫,足 登青緞快靴,手拿折扇。   大人說:「二位班頭,前者你等將彩花蜂拿獲,本部也曾說過,叫你二人跟 我當差。我今已把叛臣傅國恩拿住,內中只有一個奉旨嚴拿的妖婦九花娘漏網。 我這裡現正派人尋找,你二人來   得甚好,跟著他等查拿賊匪,去訪九花娘的下落。」蘇永福說:「我同蘇永 祿在大同府南門外茶館,聽見幾個賣魚的說,此地有一座劍峰山,方圓三百餘里, 裡面有一個大寨,寨主人稱活閻王焦振遠,他的五個兒子人稱焦家五鬼,他父子 六人在此種地不交糧,無人敢惹。今日賣魚人說,他家五少莊主得了一個美婦, 我想怕是那焦信把九花娘留住,亦未可定。」彭公聽罷這話,說:「高源、劉芳, 你二人哪個拿賊去?」旁邊只見大同總鎮張耀宗過來說:「欽差大人,卑職接任 不久,地面尚未辦理清楚。今朝也不必派戈什哈前往,卑職暫且帶一名跟班之人, 到那劍峰山去見活閻王焦振遠,叫他把九花娘獻出來,兩罷干戈。不知大人意下 如何?」彭公說:「好!」   張耀宗辭別大人,轉身下來,到了自己衙門,另換一身藍綢子服色,叫外頭 備馬,帶兩個親隨,騎馬出了大同府,直奔劍峰山。三十餘里路,展眼就到。張 耀宗勒馬一看,見這座山是東西兩個山頭,坐北朝南山口。他催馬進了山口,一 瞧裡面是大峰俯視小峰,前嶺連接後嶺。催馬再撲奔西北,約定有數里之遙,見 東西是個山環,由西往東的九道山澗歸到一處,成了一條蓮池河,南北有三十餘 丈,東西有八里多長。在河當中栽了許多蓮花,靠南岸有五隻小船,南岸有東房 五間,西房五間,木頭牌上接著一張告示。張大人催馬向前,抬頭仔細觀看,上 面書寫著:「劍峰山曉諭附近居民人等一體知悉,出入須有腰牌,不准混亂。倘 有無知匪人私行進山,被山寨巡查之人拿獲,定行重處,決不寬貸。」張耀宗看 罷告示,只見蓮花島內,有無數捉魚捕蝦之人。忽然從班房內轉過一人,說:「你 是幹什麼的?若教我山主瞧見,定把你拿進山去,細細拷問於你。」   張耀宗聽罷,叫家人把靴頁拿出來,取出名片一張,又在家人耳邊說了幾句。 家人來至那人面前,說道:「這是我家老爺,   乃大同總鎮,特來拜望你這劍峰山的寨主活閻王焦振遠。」這人即將名片接 過來,說:「你且在此等候,我前去回話。」這人手執著張耀宗的名片,來至河 沿叫船,跳上船去,到裡面通報。   那活閻王焦振遠與五鬼正在大廳靜坐閒談,那人把名片往上一舉,說:「回 稟寨主,大同府新任總兵張耀宗前來拜訪。」   活閻王接過名片一瞧,說:「老夫與他素無往來,這劍峰山不受外界所管, 地方狹窄,不敢容留貴客,叫他急速回去。兒呀,你出去快對他說。」地理鬼焦 智轉身出了大廳,見到張耀宗說:「姓張的,你是這裡的總兵麼?我家與你素無 往來,再者我們這劍峰山地處僻壤,不受外界所管。」張耀宗一聞此言,在馬上 勃然大怒。他忍了心頭之火,在馬上舉手抱拳,說:「焦莊主,本鎮奉欽差彭公 之命,特來尋找妖婦九花娘。聽人傳說九花娘落在這座山中,你把她獻了出來, 與你無干。」焦智聽他之言,一陣冷笑,說:「你滿嘴放屁,我們這一里頭並無 閒雜人等來往,你無事生非,跑到這裡找事,趁此給我走開。」張耀宗勃然大怒, 伸手拔刀,要在劍峰山捉拿地理鬼。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回 稟欽差捉拿焦振遠 告奮勇五探劍峰山

  話說地理鬼焦智來到蓮花島北邊,口出不遜,怒惱張耀宗,伸手拉刀一指說: 「本鎮好意前來拜訪,你這廝卻不懂事,出口傷人,待我回去稟明欽差,必要剿 拿你等。」焦智說:「我們這裡並沒有什麼七花娘八花娘九花娘,這是哪裡來的 晦氣。」   說罷,張耀宗無奈,便與跟人回歸大同府。   來在公館門首下馬,到裡面見大人回說:「大人在上,職員奉堂諭至劍峰山 要九花娘,山內活閻王焦振遠不服王法,將九花娘隱藏山中不獻,還出言不遜, 把職員罵回。待職員調兵前去剿拿。」大人說:「這還了得,你暫且下去,本閣 自有道理。」   張耀宗下去後,大人說:「來!高源、蘇永福、蘇永祿,你們三個人前去劍 峰山明查暗訪,如果焦振遠實是反叛,我再調兵拿他不遲。」高通海回稟說:「大 人既派我去,就不要蘇永祿,要派蘇永祿,就別派我。蘇永祿為人奸狡,跟我到 不了一處。」   大人說:「我派人由不了你,下去吧!」   高通海叫蘇大、蘇二過來說:「二位哥哥,咱們商量商量,既是活閻王不服 王法,他必有點能為。你們二位跟我去,我來拿賊,你們捆人。」蘇水祿一想, 自然還是捆人的便宜,便說:「高老爺,你是護衛,我們是個微末差使,當然是 高護衛拿賊,   我們捆人。」高通海說:「走吧!你我就此前往。」三個人說說笑笑,來到 劍峰山口。高通海在前引路,進了劍峰山一瞧,只見青苗滿地,綠樹蔭濃,兩旁 邊的高梁地都長有一人多高。蘇永祿說:「我們兩人就在高梁地裡藏著,你去拿 賊。」他在心中暗說:「高通海你上當了,你去拿住賊,叫我們過去捆,倒是自 在之事。」   高通海來至劍峰山交界處一瞧,東西是一道河,須得從此地擺渡過去,才能 到得了劍峰山。河北岸有二十多間房,大概是該班人等住的。河南有十間房,一 邊立著一個交界牌,上面插著一桿白旗子。交界牌上寫著:管理劍峰山一帶等處 焦,為曉諭附近居民人等一體知悉:此山乃焦姓所管之地,如有官府之人私自進 山,探親訪友,須先到蓮池島聽差房掛號,領寫執照進山,方保無事。如無執照, 拿獲立斬。   高通海瞧著,忽見聽差房內出來幾個河兵,說:「來的小輩,你是做什麼的? 通上名來,今日奉寨主之命查拿奸細。」   高通海一聞此言,把眼一瞪,說:「小輩,你也認不得你家老爺是誰?我要 跟你等一般見識,算我無有大量。你等趁此把活閻王焦振遠叫了出來,我兩個人 分個強弱真假。」這些人一聽此言,微微冷笑說:「你這小子別說浪言,我家寨 主豈肯跟你無名之輩動手。伙計們,拿傢伙!」這些河兵看著高通海只有六尺多 高,其貌不揚,身穿紫色馬褂褲,青布快靴,面皮微黑,短眉闊目,高顴骨,三 山得配,四方海口,手中執一把短刀在那裡一站。有十幾個河兵,各拿兵刃,撲 奔高通海而來,擺兵刃就剁。高通海一聲喊嚷,說:「你這一伙強徒,好生大膽, 竟敢與高老爺動手!小輩站定了,聽我告訴你等,你家老爺姓高名源,表字通海, 綽號人稱水底蛟龍。」這幾個河兵一聽,   半信半疑,說:「你既是高通海,我們大家把你拿住了,好去報功。」這十 幾個人一齊擁上,高通海也並不把他等放在心裡,幾個照面,被高通海砍得東倒 西歪。   內中有一個跳上船去,跑進劍峰山,前去稟報活閻王焦振遠說:「有欽差彭 大人手下的辦差官,名叫高通海,來到劍峰山蓮池島要九花娘,把看河之兵砍殺 不少。」焦振遠一聞此言,說:「氣死我也!哪個將這小輩拿進山來,碎屍萬段。」 地理鬼焦智拉虎尾三截棍,說:「待孩兒前去拿他。」   他帶領幾個莊兵,出離大寨門,見高通海正在那裡發威。   河兵大聲喊嚷,說:「四莊主出來了。」高通海往對面觀看,見順蓮池島船 上過來一人,身高六尺,項短脖粗,大腦袋,面皮微黑,黑中帶紫,兩道掃帚眉, 一雙大眼,高顴骨,上身穿月白綢子小汗褂,青洋縐中衣,足下月白襪子,青緞 子實納幫皂鞋,手持虎尾三截棍。船一到岸,就擰身躥將上來,手中一擺兵刃說: 「對面小輩,你是何人?通上名來。」高通海把刀一順,說:「呔!你要問你家 老爺,年年高,月月高,日日高,人走時運馬走膘,駱駝單走盧溝橋,姓高名源, 表字通海,人稱水底蛟龍,這就是你家高大老爺。」焦智一聞此言,氣得哇呀呀 喊叫,說:「小輩,你膽大包天,敢到這劍峰山來找死。」   高通海說:「你先別嚷,咱們倆要動手,得先說說。」焦智說:「你要說什 麼?」高源說:「既要動手,是善打惡打,文打武打,要是善打,各劃一圈,你 在東邊,我在西邊,不准出圈,若出圈算輸,再不然兩人對罵,誰罵得過算誰贏。」 焦智說:「依你各劃一圈,咱兩個動手。」高通海就拉出刀來,在圈裡一比,焦 智擺三截棍在圈裡耍開,鬧得通身熱汗直流。焦智說:「不用文打,改為武打。」 擺虎尾三截棍摟頭就是一棍。高通海往旁邊一閃,說:「且慢,要我動手拿住你, 也不算英雄,   我叫過兩個跟我之人,把你拿住。」高通海站在圈外就嚷:「蘇二哥快來捆 人!」   蘇永祿從高梁地內拉著一把短刀,往外就跑,還當是高通海將賊拿住了,及 至臨近一瞧,原來賊人還在那裡站著,便說:「高護衛,你把他打躺下,我才好 捆,站著我如何捆得上呢。」   高通海說:「我打倒了還用你捆?你過來吧,快拿這個賊。」蘇永祿一瞧無 奈,只得擺刀上前動手。焦智的虎尾三截棍十分純熟,哪裡把蘇永祿放在心上, 三五個照面,一棍將刀打落,再一掃堂棍將蘇永祿打倒,過來幾個河兵,把他捆 上了。高通海又嚷道:「蘇大哥快出來吧!蘇二哥捆不過來了。」蘇永福由高梁 地出來一看,見二弟已被人拿住,他自己乃忠厚之人,怒從心起,拉刀直奔焦智 動手。幾個照面,亦被焦智打倒。高通海嚇得戰戰兢兢。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一○七回 高源智擒地理鬼 焦禮大戰水底龍

  話說蘇永福來至戰場,與焦智定了幾個照面,刀被棍磕飛,大爺轉身要跑, 被焦智一腿踢倒在地,過去幾個河兵,把大爺捆上。焦智擺棍撲奔高通海而來, 高通海知道這事已不能躲避,用手中刀一指說:「焦智,你真乃太歲頭上動土, 不知高老爺的厲害。」焦智並不答話,擺棍摟頭就打。兩人走了有三四個照面, 高通海已渾身是汗,口中急喘。焦智見高通海看著不行了,把手中之棍一裹。高 通海說:「罷了罷了!」出圈外往東北就跑。焦智用手指著說:「高通海,今日 上天追你到靈霄殿,入地也要跺你三腳。」高通海說:「罷了罷了!真是命該如 此,生有處,死有地,三個人叫人拿住兩個,剩我一個人回去,我也對不起他二 人,不如跳河一死。看來這道河就是為我挖的,今天我做一個水底亡魂、河中怨 鬼,也就是了。」說罷,往裡就跳。   地理鬼一看,喜出望外。追至蓮池島河岸,見高源冒了兩冒,焦智把三截棍 扔在岸上,撲通一聲,也跳下水去了。高通海在水底蹲著,睜眼靜等。地理鬼焦 智本來水性平常,在水中不能睜眼,只用兩手去摸。高通海由後面一掐脖子,把 地理鬼一氣灌了三口水,拉上岸來捆好,又過去把河兵殺散,將蘇氏   兄弟二人放開,說:「你們先把此賊扛回大同府,我在這裡等著捉拿活閻王。」 二人一聽,心中甚為喜悅,說:「高護衛老爺,我們不等你了。」高通海說:「你 二位只管走,今天我非把九花娘拿住不回公館。」蘇大爺扛起地理鬼,二人竟自 去了。   高通海站在蓮池島,破口大罵道:「活閻王焦振遠,快把九花娘送了出來, 萬事皆休,如若不然,高大老爺殺將進去,雞犬不留!」   河兵趕緊去大寨回稟。活閻王正與焦面鬼焦仁、霹靂鬼焦義、獨角鬼焦禮父 子四人在一處談話,見外面跑進一個河兵來說:「回稟大寨主得知,適才我家四 莊主已被彭大人辦差官拿去了。」活閻王一聽,說:「這還了得,彭大人敢將我 兒拿去,老夫跟他誓不兩立。」獨角鬼說:「爹爹暫息雷霆之怒,待孩兒親身到 外面捉拿辦差官,救回我四弟。」焦振遠說:「也好!你就此前往,將贓官的辦 差官拿住,老夫要親自審問。」獨角鬼焦禮拉虎尾三截棍,帶領二十多個嘍兵, 各帶刀槍棍棒,出離大寨門,到了蓮池島,坐擺渡船過河。   高通海正在那裡叫罵,一瞧裡面出來的獨角鬼焦札,身高八尺,面如重棗, 身如油墩,手提三截棍,比方才的地理鬼長得雄壯。高通海看罷,問道:「來者 你是何人?快通報你的姓名,高老爺不拿無名小輩。」獨角鬼用手一指,說:「你 就是贓官彭朋手下的辦差官嗎?我等與你無冤無仇,何故將我四弟拿去?我今天 特意前來問你,所因何故,你趁此說來。你三太爺名叫獨角鬼焦禮。」高通海也 通了名姓說:「我奉大人之命,特來尋找九花娘,你等將她放了出來,萬事皆休, 如若不然,高老爺先將你拿獲,面見欽差,按律治罪。」焦禮聽罷,氣得哇呀呀 亂叫說:「你這小輩著實大膽,竟敢這般無禮!」擺棍就打,高源往圈外一閃, 把短刀變著路數,與焦禮殺在一處,兩   人不分高低上下。走了十幾個照面,高通海累得渾身是汗,撒腿就跑,焦禮 隨後追趕。高通海說:「好小輩!你當真要追趕高老爺!」焦禮說:「追你又該 當如何?」高通海說:「我受異人傳授,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倒海搬山,待 高老爺拘一個天兵天將來將你拿住。」說罷回頭,見焦禮已趕至跟前。高通海擺 刀就剁,卻被焦禮一棍將刀磕飛。高通海嚇得魂魄皆冒,轉身又跑,焦禮緊緊相 隨。高通海說:「小輩!看我的法寶取你。」只見白亮亮的一宗物件,直撲奔焦 禮而來。焦禮忙往旁邊一躲閃,過去一看,原來卻是一把壺。焦禮說:「你力窮 智竭,今天休想逃走。」高通海一壺未打著焦禮,撒腿又跑,抬頭一看,見眼前 有一片樹林,他急中生智,說:「哈哈,樹林之內的埋伏還不出來,等待何時? 我已然把獨角鬼焦禮給你誆到。」焦禮一聽此言,止住了腳步,怕樹林之內真有 埋伏。高通海飛身跑進樹林,焦禮見無人出來,心中甚為喜悅,拉棍又往前追去, 只見高通海仍在前頭撒腿奔跑。焦禮在後面緊追不捨,看看就要趕上。高通海說: 「小輩你真可恨,我高大法官今天真要祭起法寶拿你。」說罷,回手嘩啦一下, 黑乎乎的一宗物件,正打在焦禮的面門。焦禮覺著不大疼痛,留神一看,原來是 一個搭褳,裡頭還有六個錢,只氣得他狂叫如雷,大罵道:「小輩高通海,今天 我要放你逃走,誓不為人。」高通海見焦禮仍在緊追,抬頭一瞧,見眼前有一道 溝,眉頭一皺,又計上心頭,說道:「溝裡的朋友,快出來幫著我捉拿獨角鬼, 千萬別放他逃走啦!」焦禮說:「你不用使詐語嚇唬於我,我早已知道你詭計多 端,今天休想逃走,你就是有十面埋伏,我也要將你拿住。」高通海計窮力竭, 跑得兩腿發直,只見眼前有一道沙崗,由東北至西南長有三四里之遠。高通海往 沙崗上一跑,腳底下一滑,身子一沉就摔倒在地,口中喊道:「哎呀!我高   通海今天性命休矣!」獨角鬼一瞧,哈哈大笑,說:「小輩,你也有今日, 我焉能容你逃走!」說著,趕上前來,擺棍照定高通海當頭就打。只聽沙崗後一 聲喊叫:「唔呀!混帳東西,不要傷人性命,待我來拿你!」   這時躥過兩個人來,上首那人,說話是江南口音,手中拿著包裹;下首這一 位,面皮微黃,黑中透亮,短眉毛,圓眼睛,項短脖粗,手使一把軋油錘。這二 位原來並非別人,上首這一位是小方朔歐陽德的大弟子,家住江南紹興府,姓武 名杰,表字國興,綽號小蠍子;下首這一位,家住狼山紀家寨,姓紀名逢春,乳 名小三慶兒,乃神手大將紀有德之子,受過能人指教,武藝絕倫。只因高通海奉 大人堂諭,帶著蘇永福、蘇永祿再探劍峰山,捉拿九花娘,武國興與紀逢春便來 稟見大人,也要前往。大人說:「你二人須要小心,不可任意。」二人點頭,各 執兵刃出了公館,直奔劍峰山。   二人因道路不熟,便在沿途之上到處訪問。走有數里之遙,眼前是一帶山莊, 及至身臨切近,見路北有個茶館,北房三間,搭著天棚,周圍葦子花障,頭前紮 出一個門來,掛有一塊紙匾,上面寫著「養性山莊」,有一副對聯,是兩塊木頭 刻成的,掛在兩邊,上聯是:「簷水無魚,蜘蛛偏作網」;下聯是:「茶煙有鶴, 鸚鵡可為杯」。二人覺著口乾舌燥,邁步進了養性山莊,要來一壺茶,暫且歇息, 順便打聽道路。二人叫伙計過來問道:「這裡離劍峰山多遠?」伙計說:「還有 十二里路。你們二位到那裡找誰?」武國興說:「我們打聽個人,你可知道?」 伙計說:「劍峰山那裡。前後有一萬多家,看你問哪一個,有名便知,無名不曉。」 武國興說:「此人大大有名,有個活閻王焦振遠,你可曉得?」小伙計一聽這話, 上下看了武杰一眼,說:「慢說是我,在大同府就是女子小孩,也沒有不知道的。 你是   哪裡人氏,找他有何事故?」武杰說:「我與他素無往來,只因我有一個表 弟投在劍峰山,被他人所害。」伙計聽了說:「你老人家千萬別去,我有幾句良 言相勸,焦家父子甚是難惹,慢說你一兩個人前去找他,就是調三五千人去了, 也難討公道。   那裡面連環三四百里,不受外界所管,居住的人家俱屬他管。   依我勸你,還是不去為妙。」武杰說:「我既到此,焉有不去之理?」給了 茶錢,二人出了養性山莊,撲奔劍峰山而來。   正往前走,見一道沙崗攔住去路,忽聽那裡喊叫:「我高通海性命休矣!」 二人趕過去一瞧,只見獨角鬼焦禮正舉棍要打高通海。武國興一聲喊嚷:「混帳 王八羔子,休要傷我朋友。」   抖手就是一鏢。紀逢春也掄錘照定賊人就打。焦禮擺三截棍獨戰二人,並無 半點懼色。高通海扒起一把土來,照定焦禮面門就甩。焦禮滿面是土,不能睜眼, 被紀逢春一錘打倒。三人過來,正要去捆焦禮,忽聽得那邊人聲吶喊,大概是活 閻王帶領莊兵,前來捉拿高通海。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 三杰捉拿獨角鬼 高源夜探劍峰山

  話說小蠍子武杰與打虎太保紀逢春雙戰獨角鬼焦禮,正在不分勝負之際,焦 禮讓高通海一把土撒了一臉,被紀逢春一錘打倒,按住捆上。高通海說:「你二 人把他帶去面見大人,我把九花娘抓出來,拿住為首的活閻王,方才回去。」武 杰說:「高老爺,你凡事須要小心。」高源說:「好,你二人去吧!」三人正說 之際,忽聽得西北上人聲吶喊,高源說:「你二人快把獨角鬼給扛回去吧!」高 源把那條三截棍掛在樹上,溜在高梁地內隱藏,武杰等二人扛起獨角鬼逕自去了。   再說霹靂鬼焦義又出來探聽消息,向河兵一問,方知獨角鬼追高通海去了, 連忙過了蓮池島,帶領著四五十名莊兵追趕下來。天色已晚,遠遠聽見風吹三截 棍的聲響,眾人追至臨近,見是獨角鬼的三截棍,連忙摘將下來,說:「老爺你 看,這必是那高通海把三爺誆在這裡,被他的餘黨捉去。」焦義說:「這話倒也 有理。走吧,小於們,你等跟我去回稟老莊主知道。」   眾莊兵點頭,一同回去。   高通海先由舊路把短刀找著,又跑至蓮池島從各處觀看,只見那該班房子外 面,有兩木桶燉肉,一桶乾飯,旁邊有碗。   高通海過去先偷了人家兩碗肉飯,蹲在高梁地內吃完。天已黃   昏,聽見外面焦義率眾歸寨,他便撲奔正東,來至蓮池島,跳下浮水過去, 直奔正北。到了山寨門外,躥上牆去一瞧,見裡面無數房屋,這所山莊總有八百 來戶人家。高通海先到島北,來尋找活閻王的住家。走至十字街一瞧,見路北的 大門,想必是焦振遠的住宅,便飛身躥上房去,裡頭有五六層院子,燈燭輝煌。 他躥房越脊,各處尋找。   高通海來至正房,隔著蝦須簾子望裡觀看,見桌上放著一盞蠟燈,點著羊油 燭,東邊椅子上坐定一人,站起來身高八尺,馬蜂腰,窄肩膀,上身穿藍綢子短 汗衫,青洋縐中衣,玉色綢子襪,青緞兒鞋,面皮微紫,紫中帶黑,兩道花白英 雄眉,一雙虎目,準頭端正,四方海口,花鬍子,神光滿足。旁邊站定一人,年 有四十以外,身軀肥大,面皮微紫,濃眉大眼,鸚鵡鼻子,黑鬍鬚,月白布褲褂, 足下白襪青緞鞋。西邊站著一人,淡黃臉,兩道抹子眉,一雙大環眼,高鼻樑, 四方口,月白褲褂,青緞快靴。東面坐的,正是活閻王焦振遠,左面站定焦面鬼 焦仁,右手站著霹靂鬼焦義。焦振遠說:「兒呀!老夫年已六十餘歲,一生就是 不服人,今天贓官彭朋無故竟遣差官將你兩個兄弟拿去!快把那幾個河兵給我叫 過來!」不多時,只見進來十幾個河兵,都跪在台階以下,說:「老莊主呼喚我 等,有何事故?」焦振遠說:「老夫在劍峰山居住,世代並未遇見這樣贓官。你 等今日在蓮池島該班,那辦差官來時說些什麼?   要從實說來。」內有一河兵,姓張,素常愛說愛笑,人送他外號叫快嘴張八, 他說:「今天早起我該班,來了一人姓高,名叫通海,他來至蓮池島說,莊主把 妖婦九花娘隱藏起來了,如快快送出來,萬事皆休。四莊主出去,三言五語就動 起手來,先勝後敗,被他誆到蓮池島拿獲。後來三莊主出去,把高通海殺得落花 流水,望影而逃。三莊主追了下去,卻不知他怎樣拿   法?這是實話。」   活閻王焦振遠一聽,說:「反了!俺焦振遠當年乃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 只因那一年年荒歲亂,此地五穀不收,本處知府催討錢糧,把我這街坊押在衙門 之內不少。老夫一時動了善念,替眾鄉鄰完納錢糧,焉想到贓官卻說我收買人心, 必有謀反之意,要將我下在獄中。眾鄉鄰苦苦求告,贓官不准,我幾個孩兒才各 執三截棍打進衙門,將老夫背回劍峰山。從此老夫一惱,所有劍峰山四百里之耕 地不納錢糧。我立起連莊會來,凡有官人到此催討,便把他捆上,扔在蓮池島, 當時活埋。今天老夫在山中安閒無事,贓官無故前來找尋於我,將我兩個孩兒拿 去。焦面鬼,你拿銅鑼一面,把連莊會之人聚來,細細拷問。」焦仁答應,吩咐 外面鳴鑼聚眾。活閻王便叫人把杌凳搬在房簷下。高通海翻身來到後院,見院中 栽種翠竹,青枝綠葉,有一人多高,靠後牆有百葉窗,掛兩個氣死風燈。   高通海此時來至後房,趴住房簷底下,打外往裡,瞧見活閻王堵著屋門坐定, 回手拿過一根檀木棍放在身旁。焦振遠吩咐來人都五個一排,叫了進來,在他面 前一站。焦振遠問道:「現有彭大人手下差官,向我這裡要九花娘,老夫不知這 九花娘是何許人也?你等有知道的,只管說。」這一排五個人,都是五六十歲的, 互相盤問,均說不知。焦振遠將手中霸道棍一擎,說:「你等知道的只管說,決 不加罪,如要隱匿不說,被我訪查出來,必要重辦!」只見那邊過來一個老者, 乃是劍峰山的漁戶,說:「莊主爺要問這九花娘,乃雞鳴驛人氏,在雞鳴驛跳神 捨藥,殺害數條人命。她先跟贓官知府王連鳳勾串,後來又逃至畫春園,跟叛臣 傅國恩在一處勾串,拒捕官兵,情同叛逆。今朝逃走,我等實在未見。」焦振遠 說:「好,你五個人下去。」又換上五個人來,都知道活閻王脾氣不好惹,哪個   也不敢謊言。問到第五排上,內中有一人,年有三十多歲,姓胡名叫牛兒的 說:「你們四個人想想,這事說不說?」那四個人說:「要是不說,閻王爺訪查 知道了,你我的性命不能保。   要等他老人家拷問起來再說,到那時你我不定怎麼死呢。牛兒,咱們幾個人 不如過去一說,也就算洗乾淨出去了。」胡牛兒把手一伸,說:「據我想來,要 是說出去,這個主兒咱們惹得起他麼!」那四個人說:「也是,他許過咱們銀子, 每人十兩,今一說出,十兩銀子就算沒了,得罪了他,又不落錢。」胡牛兒說: 「你我見機而作,看事做事吧。」說著,就聽那邊叫道:「胡牛兒,你等討罪, 休怪老夫翻臉無情!」那四人便衝著焦振遠說:「我們四人不知道,胡牛兒是知 道的。」   焦振遠一聽此話有因,把手中霸道棍一舉,說:「胡牛兒,你這廝好生大膽, 你拿老夫當何如人?焦仁,你把他給我吊起來:「只嚇得胡牛兒「哎呀」一聲, 撒了一褲子尿。焦仁過來剛要揪他,他說:「莊主老爺不要生氣,我說實話。」 焦振遠說:「你趁此說來,若有半句虛言,將你腦袋打碎!」胡牛兒跪在活閻王 面前,把從前之事細說一遍。活閻王只氣得暴跳如雷,這才追出九花娘的真實下 落。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回 活閻王夜拷九花娘 彭欽差升堂審妖婦

  話說胡牛兒跪在活閻王面前說:「老莊主不要生氣,小人從實招來。那一日 小人在蓮池島該班,巡查河島,瞧見對面樹林內坐著一個小媳婦,年有二十多歲, 長得十成人才,正在那裡啼哭。小人帶著伙計們過去一問,她說是靠山莊的人, 丈夫在外貿易身死,婆母娘要將她出賣,她不願意,情願守節,便逃出來坐在那 裡啼哭,想要跳河。眾伙計都知道我沒成家,想要說給我,小人嘴說不願意,心 裡卻巴不得能夠成就才好。一問那媳婦,娘家姓桑。小人說:『我今年才三十九 歲,年歲也不算太大。』那婦人正要跟我走,旁邊有一伙計卻不答應,說他五十 多年光棍,要有這個便宜,先得讓他,不然他就拚命。   小人也不敢滋事,便說咱們來拈鬮,誰拈著算誰的,偏巧這鬮叫他拈著,我 二人便爭鬥起來。那時候五莊主巡查蓮池島,瞧見這婦人長得有幾分姿色,便說 你二人不必爭吵,我將她帶去。   這個婦人一聽五莊主要她,就說:『呦,莊主爺呀!你要是救了我,我情願 給你鋪牀疊被。』我家五莊主說:『你跟我來!』臨走之時還說:『你們大家別 白辛苦,每人賞你們十兩銀子,不准對老莊主說知,如走漏消息,要你們這幾個 人的性命。』自那日五莊主走後,至今並未見面,幾兩銀子也未得著。忽然   間,那天大同府總鎮張耀宗來拜望老莊主,說要九花娘,又被少莊主將他辱 罵回去。今天來了一個高通海,堵著山口定要九花娘,這都是真情實話。老莊主 要問九花娘的下落,可將五莊主叫來,一問便知。」   焦振遠吩咐眾人各自回家,這才回頭叫道:「焦仁,你去把五兒叫來,我要 細細追問於他!」焦振遠性如烈火,聽說這事是他兒子做的,直氣得顏色更變, 一用力就把杌凳坐碎。焦仁先把他父親攙到屋去,說:「父親不要生氣,我把老 五叫來問他。」焦仁便直奔西院。   且說九花娘自九聖庵逃走出來,帶著一個包袱,珠玉寶貨價值三千黃金。她 知道劍峰山可以隱藏,故此來至蓮池島,正遇著短命鬼焦信巡查河島。九花娘一 見,彼此意味相投,二人便回到了山寨。焦信把九花娘帶到自己院中,這天正在 一起喝酒,忽聽外面傳鑼聲喧,自己出去訊問莊兵,方知是彭欽差派差官來要九 花娘,心中就有些害怕。回到房中見了九花娘,就說:「老九,原來是你謀害親 夫,怎麼好?這個亂你惹得太大了!」九花娘說:「我不是的,你不要疑心。」 二人正在說話,只聽得外面在叫老五,說:「你這亂真不小,竟將妖婦九花娘隱 藏在你房中,我說你這兩天怎麼不出去呢,老爺子現在上房等你哪,你這事瞞不 住了!」嚇得焦信戰戰兢兢,他怕大哥進來把九花娘堵在房內,便說:「大哥別 進來,你兄弟媳婦在洗腳呢。」   那大爺一聽就愣了,在院中一轉身就回到大廳,見焦振遠已另換杌凳坐著。 焦仁說:「我方才到老五院中叫他,他說弟婦在房中洗腳,孩兒不能到房中去。」 焦振遠說:「好!你去到後院把你媽叫來,連你媳婦並焦義之妻也叫來,要他們 到五兒院裡搜去。」   這時,焦信早已嚇得戰戰兢兢,便對九花娘說:「你把包袱收拾收拾快走吧! 我今天還不定死活呢,因我家的家法甚嚴,我父親大人永不准人勸他。」九花娘 一聽,說:「喲!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自從到這裡來,多蒙五 莊主待我恩重如山,我焉能捨你一走?」嬌滴滴地拉著焦信直哭。焦信本是酒色 之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便說:「老九,我也是捨不得你, 無奈今天這是萬不得已。」九花娘說:「你也不必前去見爹爹,我親身去見他, 管保你無事,咱二人做一對太平夫妻。」焦信一則貪她美貌,二則被她的蜜語甜 言所迷,也就答應下來了。那九花娘便拿起包袱直奔大廳。   焦振遠正要叫他的妻子、兒媳去搜九花娘,只聽外面有腳步聲音,窗櫳一起, 進來一個年輕少婦。高通海此時正在後窗外趴著,瞧得甚真,見外面進來了九花 娘:不高不矮,頭梳盤龍髻,戴著幾枝玉簪環耳墜,鬢邊斜插粉白牡丹,趁著一 張粉臉膛,眉舒柳葉,唇綻櫻桃,果然風流人才,真正俊俏品貌。   身上穿一件雞心白汗褂,品藍緞子中衣,係著一條銀紅色汗巾,上邊金線拉 著蝴蝶,足下窄窄金蓮,南紅緞子宮鞋,月白布裹足,一對金蓮只二寸有餘,又 瘦又尖又小。她手中拿著包袱,來到焦振遠面前,真是嬌滴滴聲音宛轉,軟卻卻 萬種風流。說:「公爹在上,小婦人桑氏磕頭。」焦振遠說:「你是何人?」九 花娘回道:「你老人家要問小婦人,娘家姓桑,小婦人排行第九,只因丈夫故去, 我婆母逼我改嫁,小婦人不允,她又私自叫媒人轉賣,小婦人偷著跑在外面,來 到蓮池島意欲跳河,遇見你五兒子,他倒是一番善念,將小婦人救到家中,我無 可報恩,情願鋪牀疊被,伺候五莊主,他也不敢回稟你老人家知道,因此我特意 前來見你老人家。」   活閻王接過九花娘包裹一看,見其中的珠寶奪人眼目。高   通海在後面也瞧的真切。只聽焦振遠說:「桑氏,這包裹是哪裡來的?裡面 什麼物件?」九花娘說:「是家中所藏之物。」焦振遠說:「你當家人活著時作 何生理?」九花娘說:「是做小本生意。」焦振遠又問道:「哪裡來的這些珠寶? 明明你是謀害親夫,今天來到我的跟前,竟敢花言巧語。焦仁、焦義,快拿繩子 把她捆上,弔在房簷之上,待我來拷問於她!」焦仁、焦義就將九花娘弔了起來。 焦振遠站起身,拿起霸道棍說:「你說了真情實話,我不打你,不然我把你生生 打死!」九花娘說:「我並未謀害親夫,所說都是實話。」說著,嘴裡不住地求 饒,說:「老莊主請暫息雷霆之怒。」焦振遠照定九花娘吧吧一連就是幾棍,只 打得她渾身是血。   這時焦振遠回頭一看,那包裹、煙壺都已不見蹤跡。原來高通海在後窗戶偷 看焦振遠拷問九花娘,他想:「九花娘包裹內總值三千黃金之數,莫如我今天偷 盜在手,也不算我白來。」   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拉出了一把短刀,借著焦振遠打九花娘一下,他就 將窗櫺砍一下。十幾下後,高通海已把窗櫺砍斷,伸手將包裹、煙壺拿了出來。 高通海心中說:「千萬別叫焦振遠瞧見,他要瞧見,我准得被擒,焦振遠的腳程 日行二百餘里,那如何是好?」正在猶疑,焦振遠回頭瞧見窗戶被人砍開,包裹 內的珠寶煙壺已全然不見。焦振遠說:「焦仁、焦義,抄傢伙拿賊!」他父子三 人躥上房去,料高通海性命難逃。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焦面鬼大鬧公館 焦振遠劫牢反獄

  話說活閻王焦振遠帶著兩個兒子,飛身上房,睜眼往後山一瞧,見兩道黑影 向正北跑去,便往正北追趕下來。原來,正趕著有兩個狐狸在後牆以外配對,見 高通海往外一跳,嚇得母狐狸回頭就跑,焦振遠父子三人追趕的就是那兩個狐 狸。高通海見焦振遠父子三人追到後山去了,就跳進去把那包袱珍珠寶貝圍在腰 間,心裡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趁此不拿了九花娘,還等待何時?」他到 了前邊,在臉上抹了一臉鍋煙子,來到上房一瞧,九花娘還在那裡高弔著。他趕 過去說:「老九,我特意前來救你。」九花娘睜眼往下一看,說:「呦!你是何 人?」   高通海說:「我乃是焦振遠做飯的廚子,外號叫出流高,剛才我在外頭瞧了 你半天,老九,憑你這人怎受過這樣苦打?打你一下,我在外頭甚是難受,打在 你的身上,疼在我的心裡。適才我見焦振遠已追趕賊人下去,故來到屋中跟你商 議,救你逃走,你我到了外頭就拜堂成親。你要是願意,我把你救下來,你不願 意,也趁早說。」九花娘一聽,睜眼瞧瞧高源,見他長得其貌不揚,心想:「莫 若我假意應允,等他把我救到外頭,用刀將他殺死,我再遠走高飛。」想罷,說: 「高司傅,你快把我救下來,你我趁此逃走。」高通海過去把繩扣解開,一瞧九   花娘身上傷痕不輕。九花娘說:「高當家,快背起我來吧,我連一步也不能 走。」高通海說:「我背著你。」背起九花娘就出了大廳,剛出大門,順著山道 走了不遠,只見焦振遠帶領焦仁、焦義回來,正向高通海迎面走過來。嚇得高通 海戰戰兢兢,慌忙往樹下一蹲,等焦振遠父子過去之後,他才背起九花娘下了劍 峰山,撲奔蓮池島。   來到了河沿之上,他把九花娘放下了。九花娘說:「那可不成,你是爺們, 可以脫去衣服過河,我們是個婦人,若將衣服鞋子濕了,哪裡去換?」高通海說: 「也罷,我把你舉過河去。」高通海舉起九花娘,跳在蓮池島河內,在河邊一站。 九花娘說:「不行,你扛著我吧!我騎在你脖子上,你手牽我的手。」高通海一 聽搖頭,說:「不行,我抱你過去吧!」九花娘說:「甚好,你就來抱我。」高 通海抱著她浮水走到蓮池島中間,說:「老九,你洗洗澡吧!」九花娘說:「不 成,我暈水,你把我抱過去。」高通海說:「不成,我若渡你過去,你就要害我 了。」九花娘說:「不會。」高通海說:「你起個誓。」九花娘說:「我跟你要 是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善終。」高通海說:「你得叫我,你不叫我,我也不能渡 你過去。」九花娘說:「我叫你什麼?」高通海說:「你瞧著辦。」九花娘說: 「叫你出流高大哥。」高通海說:「不成,我也不便跟你細說,實在告訴你吧, 我家住湖廣高家莊,姓高名源,表字通海,外號人稱水底蛟龍。」九花娘一聽, 知是彭欽差手下的辦差官,嚇得顏色更變。   說著話,高源把九花娘往下一沉,灌了兩口水,人已八成死了,便帶到南岸, 再拿帕子把嘴堵上,繩綁兩臂。高通海將臉上的泥洗了一洗,背起九花娘往前走。   天光已亮,有行路之人見一個少年男子背著年輕少婦,大家都跟著瞧。高通 海說:「眾位瞧啥,她也不是外人,是我媳   婦。只因為我久不在家,她竟跟人家飛眼,勾引少年男子,這個綠帽子我算 戴上了。昨天被我堵在屋內,把男的殺死,背著她奔大同府,上衙門去打官司, 大家要瞧熱鬧就跟我走。」內中有上年歲的人說:「這個朋友,我告訴你的可是 好話,捉奸要殺殺兩個,要殺一個可得償命。」高通海說:「我下不去手,捨不 得殺,我就把她送衙門打官司。」大眾直跟至大同府。高通海來到大人公館,當 差人剛要讓他,他說:「把馬號門開開!」   高通海進了馬號,說:「你們瞧熱鬧,只管進來瞧。」大家也就進了馬號。 高通海說:「你們大家認得我不認得?」眾人都說:「並不認識於你。」高通海 說:「你們既然不認得我,我來告訴你們,我姓高名源,表字通海,綽號人稱水 底蛟龍,跟彭欽差大人效力當差,我拿的這個就是妖婦九花娘桑氏。看號的,把 門關上,他等都跟九花娘有奸,待我回稟欽差大人,重辦他等。」   大眾嚇得目瞪口呆,說:「高老爺,千萬不可這樣辦法,我等都是無知之人, 求高老爺開恩,把我等放了吧!」高通海說:「你等願打願罰?」眾人說:「願 打怎樣?願罰怎樣?」高通海說:「認打,我就回稟大人治罪;認罰,你等各帶 有多少錢,都給我留下。」大眾說:「我等願罰。」高通海說:你等既然願意認 罰,我也不必翻了。叫看號的拿一個笸籮,將門開開,一個一個出去時,各將錢 倒盡。內中有一個機伶鬼,褡褳裡有二百錢,用手一撮,倒出來兩個錢,轉身就 走,卻被高通海揪住說:「你慢走,高老爺眼中不揉沙子,你把褡褳拿過來我瞧 瞧。」機伶鬼無法,只得把褡褳拿過來,被高通海將錢倒了,這才放走。   這一陣,高通海得了有百餘串錢,把看號的王忠叫過來說:「你無男無女, 高老爺送你這百串錢做棺材本。」王忠趴下磕頭,謝過高通海賞錢。   高通海這才進到裡面,見彭公正升堂與眾辦差官商議軍機   大事,便過來給大人請安,說:「卑職奉大人堂諭,前往劍峰山哨探,昨天 拿住了獨角鬼焦禮、地理鬼焦智,已派蘇永祿、蘇永福、紀逢春、武杰解回,候 大人審訊。」彭公說:「已然審問明白,交大同府將他等與馬賽花一同入獄。」 高源說:「我已將妖婦九花娘拿到。」大人說:「既已拿到,就把她帶了上來。」   高源將九花娘背到大人面前,將口內手帕拿出。九花娘換了一口氣,睜眼一 看,見上面坐的彭大人。大人說:「九花娘,你謀害親夫,勾串叛臣,情同叛逆, 快將你所害的人命,從實招來!」九花娘說:「大人在上,小婦人已然被獲遭擒, 只得實說,毋須大人多問。」九花娘便將已往之事俱皆招認,旁邊有先生記下口 供,叫九花娘畫供,交大同府入獄。來到獄中,馬賽花一見九花娘,倒也投機, 二人就在獄中拜為乾姐妹,說說笑笑,很不把死放在心上。   彭公正與眾辦差官商議,要派兵剿滅劍峰山,只聽公館外一陣大亂。大人方 要派人到外面查去,只聽得房上有人說話,說道:「彭大人!我們與你近日無冤, 往日無仇,為何把我三弟、四弟拿來!」眾差官一瞧,來者正是焦面鬼焦仁。   他昨日晚上同父親追那兩個狐狸,繞了兩道山彎,未見蹤影,回至大廳,那 九花娘已蹤跡不見。只氣得活閻王哇呀呀怪叫,說:「這必是贓官手下的辦差官 夜探劍峰山,將九花娘盜去!」父子三人又在前後尋找一遍,亦無蹤跡,天光已 然大亮。   焦振遠說:「兒呀!老夫這條命不要了,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你 我並未做犯法之事,彭朋將我兩個孩兒拿去,如同摘去我的心肝,我今天到大同 府公館找那贓官講理,為何無故將我的孩兒拿來?」焦仁說:「爹爹暫息雷霆之 怒,待孩兒去到大同府與彭朋講理,把我的兩個兄弟領回。」焦振遠說:「兒呀! 休要睡著做夢,趕緊鳴鑼聚眾,把劍峰山眾鄉親給我叫來!」   焦仁吩咐莊兵鳴鑼,不多時,山前山後,山左山右,一百零八村處處大寨鑼 響,眾人不敢不來,都知道活閻王厲害,三棒鑼不到,查出就要立斬。眾鄉鄰齊 集大寨,說:「莊主爺今天鳴鑼聚眾,叫我等有何吩咐?」焦振遠說:「你等有 事,我保護於你;我家有事,你等同心助我。只因贓官彭朋無故把我兩個孩兒拿 去,實屬以官欺人。我欲帶領你等,先殺贓官,自立為大同王。」眾人說:「我 等靜聽莊主吩咐。」焦振遠說:「焦仁,你先去與贓官講理,速將你兩個兄弟帶 回,萬事皆休;如若不然,我殺奔大同府去,刀刀斬盡,個個誅絕。」焦仁轉身 出了寨門,直奔大同府公館,門首擋攔,他便擰身上房,要去與彭大人講理,大 鬧公館。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一回 彭欽差調兵剿賊 銀頭叟慈心惹禍

  話說焦面鬼焦仁飛身上了公館房屋,跳在院中,說:「彭大人,你倚仗欽差, 欺負平民,無緣無故的把我兩個兄弟拿來,我家並未作犯法之事,今天焦大太爺 特來會你講理。」彭公一聽此言,勃然大怒!在大人一旁站著的,有老英雄陳山、 粉面金剛徐勝、大同總鎮張耀宗、小蠍子武杰、打虎太保紀逢春、水底蛟龍高通 海、多臂膀劉德太、蘇永福、蘇永祿、李環、李佩等。大眾一瞧焦仁甚是雄壯, 肋下佩一口鋼刀。李環一笑,說:「好小輩,這乃是欽差大人公館,也敢這樣無 禮。」拉手中刀照頭就剁,大鬼飛起左腿,正踢在李環身上,摔手躥出圈外。   俗云: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李一瞧,就要過去替兄報仇,一擺刀照定 大鬼分心就刺,焦仁一掃堂腿,李也扔刀躺在就地。   蘇永福一瞧,說:「你真要反,膽敢拒捕辦差官。」過去要把焦仁打倒。焦 仁哈哈大笑,說:「你這些小輩,也敢跟大太爺動手!贓官彭朋,你趁早把我兩 個兄弟放出來,萬事皆休。」彭大人說:「來!給我拿他,這還了得,小輩要反!」 紀逢春拉兵刃躥將過去,劉芳、高源協力相幫。李環等也返過來,各擺兵刃,八 個人將焦仁圍在當中。焦仁並無半點懼色,手中這一口鋼刀,在當中閃展騰挪。 戰了二刻,粉面金剛徐勝也擺短鏈銅   錘過來,幫著眾人動手。約有七八個照面,武國興反手一鏢,正打在焦仁腿 上。紀逢春一錘,又打在賊人背脊之上。焦仁翻身栽倒,眾人人手眾多,將他拿 獲。大人吩咐把他帶過來,問道:「焦仁,你好生大膽!竟敢到本部院公館這裡 來持刀行兇,想你素日不法可知。我皇上白定鼎以來,君正臣忠,萬民樂業,你 等膽敢不服王法!」焦仁還是怒目橫眉,口出不遜。大人吩咐把他帶下去,交大 同府釘鐐入獄。   到了獄中,見他三弟焦禮、四弟焦智,都是全副傢伙,對他說:「大哥你也 來了,我三人中了高通海詭計,哥哥你怎麼也進來了?」焦仁就把奉父命來公館 講理,被人拿獲之事說了一遍。兄弟三人正在談心,有一看差事的人,是個禿子, 名叫吳成的說:「你們哥仨,有沒有個朋友來見我?」焦仁說:「見你做什麼?」 吳成說:「我是這裡牢頭,如有朋友見我,堂上堂下有個照應;沒有朋友的話, 就許把你放在鞭牀上。這個地方比不得你劍峰山,犯了王法,就得由我管。」焦 仁說:「既由你管,你照應我們哥仨一點就是了。」那禿子說:「我們這裡頭, 靠山的燒柴,靠水的吃水,無多有少,無大有小,你得拿過一點來瞧瞧,怎麼空 口說白話?」大鬼說:「你先等等,少時就有朋友送銀子來給你。」吳成說:「也 好!」焦仁坐在那裡,一瞧眾友,實在可慘,也有殺人兇犯,也有滾馬強盜,一 個個唉聲歎氣。忽聽外面已起了初更,焦禮說:「大哥,難道你我就在這裡等死 麼?」焦仁說:「賢弟耐煩點吧!少時自有道理。」天有三鼓之時,外面夜靜更 深。焦仁說:「禿子你過來。」   禿子吳成只打算是給他銀錢,往前一站。焦仁舉手拿碗,照定禿子腦袋就砸。 吳成哎喲一聲,就開了瓢兒。禿子嚷道:「了不得啦!這個差使扎手,伙計們快 過來幾個,把他鎖在柱子上。」   焦仁說:「二位賢弟,時辰已到,咱哥們該走了。」一抖手,啪   嚓啪嚓,手銬腳鐐全碎。焦仁正用手銬亂打牢頭禁子,忽聽牆上一聲喊嚷, 乃是活閻王焦振遠、霹靂鬼焦義、短命鬼焦信父子三人,各帶虎尾三截棍,前來 劫牢反獄。   只因焦振遠在山中等侯焦仁多時,不見回來,心中甚是焦躁,便把他兩個孩 子叫過來,說:「你二人各帶兵刃,跟我到大同府去探聽你兄長的下落。」焦義 說:「你我就此前往。」三人一同來到大同府,天交初鼓,掏出白蓮套索鉤住城 牆,揪繩上去,一直找到大同府衙門,來到獄內。焦振遠擰身跳上牆去,把上面 的荊棘用刀砍了,說:「焦仁、焦禮、焦智,老夫特意前來救你,快跟我走吧!」 焦仁在裡面大嚷道:「眾難友聽著,如不願在這裡受罪,可趁此跟我逃走。」馬 賽花把腳鐐打斷,把九花娘的傢伙亦給她打開,隨同焦家父子六個一同出獄。   正在這個景況,猛聽得對面鑼聲響亮,原來是城守營巡夜的官兵趕到。當時 焦家父子各持兵刃,把官兵打散。這時欽差大人公館早已得信,眾辦差官各拿兵 刃,城內喊聲震天,說:「活閻王焦振遠前來劫牢反獄,殺傷人命無數,拐去叛 逆馬賽花、妖婦九花娘,大家分頭拿獲,不讓他們逃走!」玉面虎張耀宗帶領官 兵,一直追到西門,蹤跡不見。知府並大同府總鎮、城守營守備及獄官均來到公 館請罪。   候大人次日起來,大眾跪伏在地,求大人恩施格外,說:「我等失於提防, 大盜焦仁、焦禮、焦智、馬賽花、九花娘,俱被活閻王焦振遠劫牢反獄搶去,還 砍傷無數官兵,我等在大人台前請罪!」大人說:「你等起來,這焦振遠情同叛 逆,本部院恩施格外,前番不作徹底追究,他還這樣不服王法,著實可惱!」正 在說話之際,有人進彩稟報,說:「有黃羊山勝家寨銀頭皓首勝奎自家中前來, 給大人請安。」大人吩咐命他進來。   勝奎來到裡面,叩見大人。大人說:「老英雄不必多禮。」勝奎   來到公館,大人都以客禮相待。勝奎說:「聽說焦振遠冒犯大人虎威,大人 意欲調官兵拿獲於他!」大人說:「是。焦振遠反叛國家,本部堂拜折入都,調 官兵前去拿獲反叛。」勝奎趕緊跪下,求大人恩施格外,說:「焦振遠一時糊塗, 縱子行兇。   他乃是我拜兄,我早幾天來,可無此事,只求大人恩典,若是一調官兵,焦 振遠就得平墳滅祖。」彭公說:「既然如此,我看在你面上,只要把馬賽花、九 花娘帶來完案,與焦振遠無干。」   勝奎給大人磕頭出來,心中喜悅,想道:「我這一去,替二哥辦了這等大事, 可盡某朋友之道。」勝奎喝了兩碗茶,出了公館,便趕往劍峰山,總想著這事焦 二哥必然願意。天有巳牌之時,已到劍峰山的山口。   書中交代:勝奎與焦振遠乃是幼年打出來的交情。勝奎是神鏢勝英家傳的拳 腳,十八般兵器件件皆通,迎門三不過飛鏢,甩頭一子,刀法精通。自勝英死後, 他時常去大同府閒逛,因他家在這裡還有幾座銀錢莊號。那日十字街來了一個賣 藝之人,他去幫一個場兒,偏巧焦振遠也在那裡瞧熱鬧。他過去幫場兒,焦振遠 也幫場兒,二人各施所能,比了幾路拳腳,練了幾路刀。   焦振遠的武藝比勝奎強,二人打出仇來了,定於次日在西門外等,不見不散。 二人就由那一天起,在西門外比試武藝,一連就是七天,還不分高低。這一天, 二人正在酣戰之際,從正西來了一位英雄,說:「你二人暫且別打,天下的把式 都是一家,何必較量?我是特來會會你哥兒兩個的。」說罷,一分招數,焦振遠 就知道比他高明。三人問了名姓,來的這人乃是元豹山的邱成,江湖人送外號叫 他報應,又叫金眼雕。從此三人結拜。   焦振遠心裡總想贏邱爺,他父子六人練了六條桿棒,那一日趁著請邱大哥在 家中吃酒,吃了就要和邱爺比比武藝。邱爺一想,這定是他父子要瞧瞧我的本領 如何,就說:「老二你來吧,你   要把我扔一個筋斗,愚兄就甘拜下風了。」焦振遠父子六人都不行,便從此 敬重大哥。三個人後來上了年歲,倒也義氣深重。   這一天勝奎聽見二哥惹了這樣大禍,故此在大人台前苦苦求情。他想:今日 到劍峰山,兄長是決不能不依的。他時常往這裡來,河兵、家人都以三老爺子呼 之。今日這些河兵看見勝奎,卻都不過來見禮。勝奎至蓮池島,說:「來呀!你 們擺我過去。」那些河兵搖頭晃腦地說:「來了!」卻都慢騰騰的,也不磕頭。 已先有一個人跑去報與焦振遠。勝奎這一進山,惹出一場是非來了。要知後事如 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二回 忍氣吞聲尋自盡 假裝瘋魔擋金蘭

  話說銀頭皓首來至蓮池島,有人通報進去,焦振遠也不來迎接,就叫五鬼出 來,見了勝奎也不磕頭。勝奎不知所因何故,進了寨門,問道:「焦仁,你父親 在哪裡?」焦仁說:「現在上房,三叔裡邊坐!」勝奎來到上房,他每次來時, 焦振遠必要親自出來,今到上房,焦振遠卻並不迎接。勝奎掀簾進去一瞧:焦振 遠正在東邊椅子上坐著,桌上擱著翡翠煙壺,羊脂玉煙碟。焦振遠面向外坐著, 瞧見勝奎進來,卻反臉看著頂棚。   勝奎跪倒給二哥磕頭,心中說:五鬼見了我,連頭都不磕,我叫你長長見識。 他心裡想,口裡說:「小弟給二哥磕頭,二哥這一向可好?」焦振遠眼往上瞧, 置之不理。焦仁看不過了,說:「勝三叔來了,給你磕頭。」焦振遠說:「這兩 天我耳聾,聽不見了,這頂棚糊得啦!」焦仁說:「勝三叔來了,你耳閉起來了。」 焦振遠這才一低頭,說:「呦,我打算是誰?原來是貴客臨門,請起。」勝奎搭 訕著,在那邊椅子上坐下。焦振遠說:「勝三爺發財升官之際,怎麼這樣閒散, 貴足踏賤地,到我這劍峰山來了?」勝奎說:「二哥休要聽外人傳言,小弟一不 在官,二不應役,哪裡來的升官發財。」   書中交代:焦振遠因為什麼不理勝奎,內中有一段隱情。   他想,我既跟勝奎是拜兄弟,前番就不該讓大同總鎮張耀宗來要九花娘,那 時他不管,見我劫牢反獄取勝了,卻出來做好人,他必是在彭大人那裡誇口,到 劍峰山不用刀槍,要拿回馬賽花、九花娘,好叫他孫女婿得功做官,故此焦振遠 心中多疑。坐下之後,焦振遠就問:「你來此何干?」勝奎說:「哥哥要問,只 因九花娘在案脫逃,落在兄長這裡,辦差官來捉拿時與兄長口角,這已往之事全 不必提了,兄長可把馬賽花、九花娘交給小弟帶回大同府,我畫押管保兄長無事。」 焦振遠一陣冷笑,說:「勝奎,我父子昨天要不得勝,你今天也不會來。你來誆 九花娘、馬賽花,見了彭朋,這件功勞是你得了。聽我告訴你,馬賽花是我的乾 女兒,九花娘已然與我五兒成親,都是我心愛之人,焉能交還與你?」勝奎說: 「我乃一片熱心,念你我兄弟金蘭之好,故在大人台前屢次叩求,大人才恩施格 外。兄長若不將馬賽花、九花娘交與小弟,只恐兄長有禍。」活閻王一聽,氣往 上衝,說:「勝奎你住口,從今以後別再提你我是異姓兄弟。」說著,又把手用 力在桌上一拍,說:「從此我與你割袍斷義,划地絕交,我家中地方狹窄,也不 敢相留貴客,請吧!」   勝奎一聽話不投機,站起往外就走。出了大寨,自己越想越難受,真是話語 似箭,不可亂發,一入人耳,有力難拔!心想:「我在大人跟前說下大話,說是 來到劍峰山,就把馬賽花、九花娘帶回,事到如今,我哥哥不念結義之情,將我 羞辱出來,我又有何面目去見大人?」自己正往前走,忽聽見蓮池島河兵說道: 「勝三爺,你來到這裡要馬賽花、九花娘來了,你白來了一趟,九花娘已跟我家 五莊主成為夫婦,馬賽花已被老莊主認為義女。」勝奎一聽此話,刀絞柔腸,過 了蓮池島,向南走了約有一里之遙,來到一樹林之內,心中發惱說:「若是回去,   見了大人不好交代;若是不回去,自己辦事又有始無終。」勝奎前思後想, 自生人以來,今天頭一回著急,便把腰中絲縧解下來,找著一棵歪脖樹,搭上絲 縧,拴好了套兒,說:「罷了!   罷了!想我勝奎年已六十八歲,不料今天死在這裡。」慨歎之後,又衝著正 北,說:「焦二哥,你有眼不識金玉,小弟正是血心熱腸,實指望將事罷休,救 你一家人的性命,你卻不辨真假,我口眼一閉,全皆不管了。」自己伸脖頸剛要 入套,猛然又想起一宗大事:「焦振遠不念結義之情,倚仗自己的武藝,不把國 家皇上的王法放在心上,我何不去找尋大哥?」想罷,自己將絲縧解了下來,直 奔元豹山而去。   走了七八里之遙,一進山口,就是元豹山了。勝奎自頭年中秋節後來了一趟, 至今約有數月,還未與大哥會面。他順著元豹山山坡走了不遠,來到金眼雕的家 門首,門前有一棵老楊樹,金眼雕往常無事,就在這樹下乘涼,他家還有一條沒 毛狗。   勝奎來到此處,未見大哥在此,卻過來幾個莊客,磕頭說:「三老爺子來了, 你老可好?」勝奎說:「好!你等頭前帶路。」   這些莊客帶著勝奎來到大門,早有人通報進去,等不大工夫,出來一人,說: 「勝三叔來了,小姪男接待來遲,給你老人家磕頭。」勝奎一看,乃是大爺金眼 雕所收義子邱明月,今年三十六歲,受他父親所傳武藝,也使得桿棒一條,生著 微黑的臉膛,濃眉大眼,準頭端正,四方口,身穿一件藍綢子短汗衫,青洋縐中 衣,足下青緞快靴。他一見勝奎,連忙叩頭說:「三叔,你老人家是從哪裡來? 家中全好?」勝奎說:「孩子,你父親在家中嗎?我來找他有事。」邱明月說: 「三叔,你老人家不知道麼?」勝奎就問什麼事?邱明月說:「你老人家有所不 知,我父親自從過了五月節後,就得了瘋迷之症,見人就打,所以我已把他老人 家鎖在空房之內。」勝奎一聽,就說:「我   可真不知道,知道了我就來看兄長。」邱明月說:「你老人家先歇歇,少時 再來請你老人家。」勝奎說:「明月,我聽兄長一病,五內皆裂。」邱明月說: 「好!你老人家跟我來。」出了客廳,到後院一看,是北房三間,東西各有配房 三間。來至上房以外,邱明月把門一開,說:「爹爹,我勝三叔來了。」   只見金眼雕此時一雙眼發直,只當不知。勝奎來至屋中,說:「兄長!你老 人家這一向可好?小弟勝奎特看我兄長來了。」   邱成把眼一翻,伸手把鐵鏈拉斷,過去就把勝奎抓住,說:「我乃西天自在 仙,你跟我見見,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托塔天王,金吒、木吒、哪吒全來 了。」把勝奎耍了兩刻工夫之久,然後才輕輕放下。   勝奎一想,這件事非大哥不能辦,偏巧他又瘋了,此事應該如何呢?想罷, 說:「這事我也無法可治,非請高明先生斷乎不可,我先走吧,過三五天再來。」 說罷,往外就走,想起來還是無臉回公館面見大人,不如上吊一死罷了!走到山 下,進了鬆林之內,前思後想,只是一死。又一想:且慢!大哥一身的功夫,他 如何會瘋?猛一想,計上心頭,要請金眼雕捉拿活閻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一一三回 勝奎智請金眼雕 邱成禮服活閻王

  話說勝奎見兄長已病,離了元豹山,來到鬆林之內,細想:我大哥乃一世童 男,焉能得這樣瘋邪之症,其中必然有詐,莫非我大哥已知劍峰山之事,假裝瘋 顛?他低頭一想,轉身直奔大同府,到了總鎮大人衙門。   他的孫女勝玉環,現在也在這裡住著。家人往裡讓,來到了裡邊。天有初鼓 時候,張耀宗尚未安歇,見勝奎前來,連忙讓坐,說:「三老爺子,天到這般時 候,從哪裡來?」勝奎說:「我來瞧瞧孫女勝玉環,還有一點小事。」張耀宗親 自帶勝奎至內宅西院中,那勝玉環與俠良姑在一處居住,此時二人正在講論武 藝。勝奎進來說:「二位姑娘尚未歇著?」勝玉環說:「呦,老爺子來了,你老 人家請坐。」勝奎說:「我來找你有一件事,你把夜行衣包拿來,跟著我去。」 張耀宗就問:「勝老丈有什麼要緊事情?若有用我之處只管說,我可以前去效力。」   勝奎說:「倒沒有要緊事,如有,我必然約請大人。」   來到外面無人之處,勝奎對玉環說:「你跟我到元豹山邱大爺那裡,把夜行 衣換好,把百寶囊中的紅鬍子拿了出來,掛在臉上。你到那裡道路也熟,去你邱 大嬸母屋中,就說你是飛虎山大寨主,知道她是邱明月之妻,長得貌美,今特意 前來將   她背去。」勝玉環說:「爺爺,這是怎麼一段隱情?你說明白我再去,要一 背邱嬸母,邱爺爺知道了焉能答應?」勝奎說:「玉環你有所不知,因焦振遠在 大同劫牢反獄,彭欽差要調官兵前去拿他,我念結拜之交,在彭大人台前求情, 只要他把九花娘、馬賽花送回歸案,大人乃慈善之人,劫牢反獄之事就一概不究。 我去到劍峰山,活閻王焦振遠反生疑心,說我給彭大人辦事,不念拜兄弟之情, 九花娘他也不放,他反倒扯旗造反,要與官兵打仗。我無奈到元豹山找你邱大爺 爺,焉想到你邱大爺爺又無故瘋了,想必其中有詐。我今把你改扮起來,到元豹 山你把邱嬸母背將起來,邱大爺爺一聽必然著急,他必要往外追你,我再出去把 他攔住,那時候他裝瘋顛的機密便洩露了。」   勝玉環說:「此計甚妙,就此前往。」   爺孫兩個躥房越脊,如行平地,來到西門,順馬道上城,把白蓮套索掛在垛 口,先叫玉環順著絨繩下去,勝奎隨後下去,再將白蓮索起下來。二人借著月色, 直奔元豹山。天有二鼓之時,來到了元豹山,勝玉環飛身躥進院去,她知道邱明 月之妻住東院北房,屋中燈光尚未熄滅,把紙窗舔破,望屋中一看,只見黃氏尚 未安歇,邱明月亦不在房中。勝奎在房上瞭望。勝玉環進了屋中,黃氏一瞧,見 有一紅鬍子、藍靛臉的人,哇呀呀一聲喊嚷道:「我乃飛虎山大寨主,今天我將 你背去,跟我到山寨同享榮華富貴。」將她背起來就走。   金眼雕在上房,已聽見院中喊嚷,連忙趕奔前來,說道:「小輩,膽敢在我 這裡撒野,待我來拿你。」飛身就追。勝奎從上面跳將下來,說:「大哥,你的 瘋病好了?」金眼雕說:「你在此等等,我先把這賊人揪住。」勝奎說:「且慢, 那不是外人,你也別罵,是勝玉環改扮的。」邱成說:「老三,你嚇著我了,這 條計謀真好。」說著話,勝玉環已將黃氏送往房   中,把鬼臉紅鬍子摘去了,便給嬸母請安。邱爺讓勝奎來至上房,二人方才 落座,見邱明月身穿夜行衣從外面進來。勝奎道:「明月,你往哪裡去了?」   原來勝奎來時,金眼雕已知道活閻王焦振遠所做之事,便故意裝瘋。把勝三 騙走,這才把邱明月叫過來,說:「你今晚換上夜行衣,直奔劍峰山,前去探訪 其所作所為之事,回來稟我知道。」邱明月晚間出了元豹山,一直來到蓮池島, 由西邊狹窄之處躥過去,來到山寨門外,飛身上牆,見裡面燈燭輝煌,活閻王焦 振遠正在那裡坐定,五鬼在兩邊侍立。焦振遠說:「若無贓官彭朋前來,我定將 九花娘結果性命;今前來捉拿於她,我偏要把她留下,把馬賽花認作我的義女。 今天已將蓮池島河兵調齊,預備與贓官彭朋對敵。勝奎回去必要說我的過惡,因 我未中他的謊哄之計。」焦仁聽至此處,說:「據孩兒看來,今天眾河兵見他並 未行禮,孩兒等遵父命也未與他行禮,爹爹又忖度了他一番,只怕他前去元豹山 尋找我邱大爺前來,那時恐你弟兄反目。」焦振遠說:「兒呀!我平日的仇人就 是邱成,當時我三人結義,也是出於不得已而為之。我因與勝奎相打,邱成路見 不平,前來與我相打,是老夫甘拜下風,勝奎便要我三人結拜。為父的主意是, 練三截棍一條,非贏邱成才出我心中之氣。這幾年我並未與他交鋒,便是他來, 我們二人也未知誰輸誰贏?」   邱明月聽得明白,立刻躥出寨門,回歸元豹山,見邱成正與勝奎在那裡同坐, 就把剛才暗探劍峰山之事述了一遍。只氣得金眼雕面目改色,說:「這還了得, 氣死我也!老三,明天我跟你前去找他。你是什麼情由?快對我說來!」勝奎又 把從前之事對邱成說了一遍。   少時天色大亮,二人吃完早飯,起身直奔劍峰山,來到了   蓮池島。眾河兵一看,連忙過來見禮,說:「邱老爺子來了。」   大家跪倒磕頭。邱爺每次到劍峰山,均要賞錢,河兵一見,急忙進去回稟。   焦家父子六個,一聽金眼雕來了,連忙往外相迎。一瞧金眼雕這個打扮,殺 氣騰騰,身穿的青洋縐大褂,勝奎跟隨在後。   活閻王過了擺渡,至金眼雕面前,說:「大哥在上,小弟有禮。」   焦面鬼焦仁帶著四個兄弟,過來給邱大爺磕頭。金眼雕和勝奎上了擺渡說: 「二弟,我有話對你說,到裡面再講。」來至莊門,早有焦振遠之妻帶著幾個兒 媳出來迎接。邱大爺說:「你們起來,不要行禮。」到了裡面一瞧,靠北牆是一 張花梨木八仙桌,兩旁有兩把太師椅子,桌上擺著古玩。金眼雕看罷,在東邊椅 子上坐下,焦振遠在西邊陪坐,勝奎也在一旁坐下,焦仁等一旁站立。   邱成說:「老二,我今天前來,就為你與三弟之事。他因你我三人同結金蘭, 故在彭大人跟前苦苦哀求,你倒反面無情,不念舊義。」焦振遠一聞此言,說: 「大哥你有所不知,只因彭朋無故派大同總鎮張耀宗堵著山口,來要九花娘,又 把我三個孩兒拿去,我這才帶領焦信、焦義前去劫牢反獄。我三弟既然要管,為 何不早出頭?直到等我把三個孩兒救出來,他才前來。大哥可以把小弟父子六個 綁上,送到彭大人跟前請罪。要憑彭欽差手下辦差的拿我父子,勢比登天還難。」 金眼雕說:「好!我把話對你說明。前者破了畫春園,你三弟已經歸家,並未在 公館,這才有彭公手下差官前來尋找九花娘,把你兩個孩兒拿去之事。你不應該 打發焦仁去公館內持刀行兇,現在又劫牢反獄,情同叛逆。大人要調遣官兵,你 是滅門之禍,多虧老三在大人台前苦苦求情,只要你把九花娘、馬賽花交出,便 萬事皆休。」活閻王一聽此言,把眼一瞪。要知金眼雕大鬧劍   峰山的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 下書信邀請三雄 定妙計捉拿五鬼

  話說邱成說了那一番話之後,焦振遠說:「兄長!你說這話都是偏見。馬賽 花是我的義女,九花娘是我的兒媳。除去兄長你,天下也無第二人能來拿我。」 邱成說:「好!我不拿你,一百天之內,定有人拿你。姓邱的今天跟你割袍斷義, 划地絕交。」說著站將起來,照定桌案之上,啪嚓就是一掌,把桌案擊得粉碎, 說:「老三,咱們走。」便帶著勝奎,出離上房。   焦振遠目瞪口呆,不敢攔阻。   且說邱成同勝奎出了劍峰山,越過蓮池島,來到樹林之內,站住腳步。勝奎 說:「此事兄長做差了。焦振遠練就虎尾三截棍,天下無敵,又有一身軟硬功夫, 天下除去兄長,誰還是他的對手,這事倒不好辦了。」邱成說:「兄弟你跟我來, 你豈不知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   你只知道愚兄功夫高強,還有三個人可以和愚兄比肩。」   二人說著來到元豹山。到了家中,邱明月叫家人送過茶來。   金眼雕說:「明月,拿過文房四寶來。」金眼雕執筆,立刻寫了一封信,說: 「明月,你拿這封信直奔河南嵩縣,上金銀山元寶嶺珍珠峰三仙莊,交與你伍大 叔,請他弟兄三人前來捉拿五鬼。」勝奎問道:「兄長常提的伍氏三雄,莫非就 是這三位   麼?」邱成說:「不錯。」   邱明月收拾行李,帶了盤費,下元豹山來到大路,直奔河南。他饑餐渴飲, 曉行夜宿,非止一日,來到了嵩縣地面。訊問上金銀山的路,有人指引,來到三 仙莊西頭,在路北大門的門首叩打門環。只見裡面出來一個老丈,面皮蒼老,一 瞧邱明月說:「找誰?」邱明月回道:「我乃大同府姓邱的,叫明月,奉我父之 命來找伍氏三雄。」老丈一聽,說:「你是金眼雕邱成之子麼?你不認識,我在 江湖人稱神偷王伯燕。你在這裡少站,我到裡面回稟一聲。」   王伯燕進裡面一回,伍氏三雄親自迎接出來,把邱明月讓到了裡書房。邱明 月過來給伍氏三雄行禮,把書信呈上。伍顯打開一瞧,說:「我知道了。」吩咐 待茶,又帶著邱明月到了裡面,給三位嬸母請安。然後說:「邱明月,你先回去, 書信寫的是千萬別過七月初十,那時我三人必到。」邱明月走後,三人也就收拾 起行。   原來,他三人從前曾到元豹山拜訪邱成,見他家門口有老樹一棵,板凳上坐 著一位年邁之人,約有七十餘歲。三人過來見禮,說:「借問老丈,有一位金眼 雕邱成,他在哪裡住?」   老丈說:「你們三位貴姓?來找金眼雕何事?」伍氏三雄說:「我等乃是河 南人氏,久仰這位綠林俠義,特意前來,要習學能為。」那老丈哈哈一笑說:「在 下我就是邱成,有勞三位,請裡面坐。」舉手往裡讓,來至客廳內,有家人獻茶。 這三個人一見金眼雕形跡,心中有些不服。在此住了兩天,就要請金眼雕練趟拳 腳。邱成說:「你三位過來,若打到我身上一拳,就算你三人贏了。」伍氏三雄 一聞此言,各施能為,把金眼雕圍住,焉想到三五個照面,三個人俱皆栽倒。金 眼雕過去攙扶,三人要跪倒拜師。金眼雕說:「我收你等做徒弟。」這三個人   就在此處,跟金眼雕練些軟硬功夫,能避刀槍。整整三年,藝能練好,邱成 說:「我有幾句活囑咐你等,不准違背。頭一件,你等不准偷僧道、孤兒寡婦、 忠臣孝子,義夫節婦。第二件,我有信一到,勿論你等有什麼事,先辦我的事, 再辦你私事。   第三件,由京都往北,不准你三人做買賣。」三人答應。金眼雕給了一百兩 銀子盤費。三人走後,一年准來兩趟,金眼雕生日必來拜壽,年節必來拜年。   今朝見了這書信,伍氏弟兄三人說:「師傅來信呼喚你我,必有要緊之事。 信內寫著活閻王劫牢反獄,大反大同府,你我收拾,這就起身。先在京都聽幾天 戲,再擇日動身。」伍大爺之妻石氏說:「今奔元豹山,得幾時回來?」伍大爺 說:「大約中秋回來過節。」說罷,三人出了門首,順著大路往北,曉行夜宿, 非止一日,到了北京,在高升店往下,到大柵欄聽了四五天戲。   這天,三個人算還店帳,出了德勝門,路東有個羊肉館,三人進去要了幾壺 酒、幾樣菜。正在吃酒談心,進來了二十多個官兵,跟著一位老爺,乃是北營千 總陸廷魁,生得虎背熊腰。   因為德勝門外有財主夜內被盜一案,本衙門差人探訪,有點蹤跡,便帶著官 人來拿辦,卻撲了個空。陸廷魁請兵丁在羊肉館吃飯,剛剛一進來,瞧見伍氏三 雄俱生得雄壯,且語音不對,面生可疑,便坐在這三位對面,也要酒吃飯。這些 官兵不住直瞧伍氏三雄。伍芳為人最好詼諧,便說:「你們這幾位是辦案的麼?」 陸廷魁說:「不錯,朋友你怎麼知道?」伍芳說:「我看你等都是軍官打扮,我 實對你說,我就是綠林中人。」陸廷魁說:「你既是綠林中朋友,這場官司你打 了吧!」伍芳說:「我倒願意,有兩個朋友他不願意。」陸廷魁說:「就是跟你 同坐的這兩位麼?」伍芳說:「我先把飯帳給了,等我細細告   訴你。」又叫伙計過來說:「這有銀子一塊,剩下的給你喝酒。」   伙計把銀子拿了過去。伍芳說:「你要問我的兩個朋友,倒不是他們二位。」 陸廷魁說:「不是他們二位是准?」伍芳說:「我給你叫他去。」那些官兵說: 「快別叫他走了!」伍芳腰裡使勁,躥上天窗,大爺、二爺隨著也都躥了上去。 官兵一陣大亂,登桌子、搬扳凳,爬上天窗,見三個人已蹤跡全無。陸廷魁說: 「你我還辦什麼案,這樣的賊人,對面都拿不了。」   伍氏三雄由德勝門起身,這時已是七月初旬,便連夜奔往大同府,只恐誤了 日期。路上伍芳忽然叫道:「二位哥哥先定,我在這裡告便。」原來伍芳知道, 北新莊有一個北霸天花得雨,臥被彭欽差所殺,不知他家中還有什麼人?今天在 此路過,他就想前去探訪。說罷,自己即撲奔正西,一里之遙,就到了北新莊。 躥到裡面一瞧,見房屋甚多,眼前有一所跨院,在北上房東裡間內燈光閃爍,並 有男女歡笑之聲。伍芳把窗櫺紙舔破,往房中一看:見有一個少年男子,二十多 歲,懷中抱著一個婦人。那婦人雖然淡妝素服,長得卻十分秀麗,乃是花得雨的 侍妾,名叫金娘,與家人進財有奸。那婦人說:「我給你銀子,叫你給我買些衣 服,你全都在北京南城給你小媽子了,連我一件可愛的東西都沒買來。」進財說: 「咱倆睡覺吧!」伍芳一看,氣往上衝。二人寬衣解帶,便把燈光吹滅。三爺把 門撬開,來到屋中裡間,用手一摸,舉刀要砍,姦夫淫婦的兩個人頭卻不見了, 不知已被何人殺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五回 高通海大鬧劍峰山 活閻王率眾拒官兵

  話說伍芳在北新莊要殺姦夫淫婦,拉刀到了屋中,伸手一摸,那姦夫淫婦二 人早被殺死,不知被何人所殺。伍芳轉身到了外面,飛身躥上房去,追趕二位兄 長。三人正往前走,忽見前面樹梢之上懸掛著兩個人頭,正是一男一女。伍芳就 知其中必有能人,也未與二位兄長細說。   三個人這一天來到大同府,天有二鼓之時,在南門外一瞧,店已上門,連叫 幾家俱未叫開。三人急了,三爺便躥進院內,見小伙計正在大門裡睡著了。三爺 過去一搖他的腦袋說:「住店!」小伙計一瞧,面前站定一人,年有三十餘歲, 一手中拿著一個包裹。小伙計說:「你打哪裡進來的,店門都上鎖了,這時候還 住店?」三爺說:「我趕路的,快開了門,外面還有兩個朋友。」小伙計不敢怠 慢,連忙起來,說:「你老人家貴姓?」三爺說:「姓人,我外頭等你,你如不 開門,先把你腦袋帶走。」說罷,轉身到外面等候。天氣炎熱時節,店裡沒啥買 賣,各屋都空閒著。小伙計把門開了,將三位讓至上房。小伙計說:「掌櫃的睡 了,你們三位要吃什麼,可不現成。」三爺說:「我們前途已吃過晚飯,你拿壺 茶來就罷了。小伙計把燈點上,送進茶來,轉身出去。兄弟三個喝了兩碗茶,躺 下歇   息。   次日早晨起來,小伙計送進洗臉水和茶來。三爺從兜囊拿出-塊銀子,說: 「伙計,除去店錢,還剩二兩有餘,都給你買鞋穿吧。」小伙計一瞧,喜出望外, 說:「你們三位上哪兒去?回來還住我們這裡。」三位說:「我們同上大同府, 三五天回來。」   說罷,穿上長大衣服,一直進了南門,見街市甚為熱鬧。   伍大爺說:「你我找個飯鋪,吃完酒飯,我們就上元豹山去。   二爺點頭,三人正找飯店,只見從對面來了一人,年有三十來歲,身穿一件 素舊花布汗衫,破藍布中衣,一臉污泥,過來把三位攔住,又給他們打躬作揖。 伍大爺並不認識,疑惑這必是一個要錢的。這三位本是仗義疏財之人,伍大爺一 伸手,從袋中掏出一把錢來說:「來吧!朋友給你。」那窮人把頭一搖,表示不 要。伍大爺一想,說:「朋友,你有何為難之事?只管說。」   那個窮漢還是搖頭,一語不發。伍大爺一瞧路中有座飯館,三人轉身進去, 那窮漢也跟在後面。三人到了雅座落座,那人也跟進來坐下。跑堂的拿一壺茶來, 倒了四碗,遞給了四位,還當這窮漢是跟著這三位來的,又趕緊問四位爺要什麼 酒菜?伍芳說:「你給我們來一桌果席,先來三斤紹酒。」跑堂的擦抹桌案,把 杯盤匙箸拿了過來,少時把乾鮮果品擺上。那窮漢拿過酒壺來,給他三位斟上, 他自己也斟了一杯,說:「大叔喝酒。」伍大爺甚不願意,想這窮漢著實可惱, 我等並不認識,他硬要喝酒。大爺把酒杯一推,說:「這廝好生大膽,我等與你 並不相識,為何坐在我們這裡一同吃酒?」那窮漢說:「三位叔父瞧我是窮漢, 就不認識我了,咱們有交情。」伍大爺說:「你既說與我們有甚交情,可知我三 個姓什麼?在哪裡住?」   那窮漢說:「三位威名遠震天下,人人皆知,家住河南嵩縣金   銀山元寶嶺珍珠峰三仙莊,姓伍人稱伍氏三雄。」這三個一愣,說:「你既 知我們姓氏住址,我們是親兄弟不是?」那窮漢說:「這個事我更知道,你三個 雖稱伍氏三雄,同姓不同宗。大叔是三仙莊的人,家中嬸母娶的卻是三杰村石家 之女石氏。二叔姓的是文武之武,家住山東登州府福山縣,與伍大叔雖然同居, 不是親生兄弟,二嬸母是河南嵩縣賈氏之女。三叔是山西太原府人,我三嬸母也 是賈氏。你弟兄三個今天被朋友約來,要到劍峰山剿滅那裡的強徒。」這三位弟 兄一聽,甚是詫異!伍芳說:「你是何人,怎麼認識我等?」那窮漢說:「小姪 兒與三位叔父真是通家之好,我家住湖北高家莊,姓高名源字通海,綽號人稱水 底蛟龍。」伍顯一聽,哈哈大笑,說:「原來你是魚眼高恒之子。我們不是外人, 你七八歲時,我常常往你家中去,後來在河南還見過一次,你這孩子,還能認識 我等。」高通海說:「聽得勝奎老丈說,七月初十你三位准來,故此改扮窮人的 模樣,今天在這裡遇見,我有一事相求,望三位叔父千萬別推辭。」伍大爺說: 「什麼事?賢姪請講。」高源說:「請三位叔父跟我到劍峰山,把賊人誆出來, 你們先給我當跟班的。」   伍大爺說:「也好,今日可是七月初十,你先派人給元豹山送去一信。」高 源說:「也好!」   說完,吃了飯,給了飯錢,高源帶三人先到欽差大人公館,面見神手大將紀 有德、粉面金剛徐勝等一干人。然後把三人帶進裡面,見了大人。彭大人已知焦 振遠不服說合,在劍峰山聚集鄉民,扯旗叛反。大人便派張耀宗帶五千官兵,在 劍峰山口排列隊伍,幫著眾家英雄前去動手。又派高通海為前部先鋒,帶了伍氏 三雄。高通海說:「三位叔父,你等若一泄漏,焦家父子准不出來,衝著你三位 的威名,就能鎮住閻王小鬼。」伍氏三雄大笑。大爺說:「小子你去吧,大叔給 你當跟班的。」   他們到了劍峰山口,又一直往北,來至蓮池島外,將船鉤在北岸一瞧,見正 北紮了三座大寨,旌旗招展,刀槍密布。東邊這座大寨,都是打魚的漁戶,西邊 是打樵的樵夫,當中都是獵戶,約有二千餘人。在蓮池島聽事房外,懸掛一張告 示,是焦振遠出條規。高通海來在這裡,今天是官服打扮。眾河兵瞧見他來了, 說:「這個年流高又來了,別上他當,這小子一肚子淨壞。」高爺頭戴青呢得勝 沖天盔,手拿短刀,大叫一聲,說:「對面賊崽子,趁早告訴焦振遠,叫他快來 受捆,就說造化高在此。」這些河兵說:「你不用在此發威,什麼棗兒糕、豆兒 糕,你認得不認得我,我叫饑膈大爺,拿過來給我吃了。」   正在說話之際,正北一棒鑼響,出來了短命鬼焦信,帶領二百河兵,各執明 晃晃刀槍,坐船過了蓮池島,一擺三截棍,說:「高通海,你這是自來找死!」 說著就要過來動手。高通海說:「叫我第三個小跟班的把你拿住。」這個短命鬼 忽聽高梁地裡一聲喊嚷,說:「高通海只管放心,三叔來也!」要知伍氏三雄大 戰五鬼,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六回 報應捉拿活閻王 三雄奉命擒五鬼

  話說高通海要與短命鬼焦信比武,焦信哪裡把老高放在心上?高源說:「我 要是拿你,也算不了英雄,我把那小跟班的過來,就能把你拿住。」短命鬼說: 「你只管叫來,我大爺豈肯把無名小輩放在心上。」高通海叫道:「小跟班的快 來,我在這裡把賊叫出來了。」   那高梁地內,三爺伍芳一聽,說:「高通海不必害怕,三叔來也!」從裡面 就跳了出來。焦信一看,來者這位,三十以外年歲,白淨面皮,身穿藍綢子褂褲, 足下青緞快靴,手提桿棒,來至他面前,說:「小輩,你就是焦振遠嗎?」焦信 說:「我名叫焦信,你是何人?膽敢這樣前來送死。」伍芳說:「你這廝也不認 識某家,我乃伍氏三雄的三爺伍芳便是,特意前來拿你。」抖桿棒照定那焦信就 是一棒,焦信往圈外一跳,搶虎尾三截棍就打。二人殺在一處,正自不分上下, 早有人報進山去。   活閻王正同四鬼議論,忽見有人來報,說:「五莊主爺與那姓高的並未動手, 來了一個使桿棒之人,甚是猛勇,自道他是伍氏三雄。」獨角鬼焦禮說:「四弟, 你跟我到外面,給五弟助陣,可要千萬留神,那高通海詭計多端。」地理鬼焦智 說:   「好!」帶領五十餘名親隨,拉三截棍,到外面過了蓮池島。   焦智一看,高通海正在那裡站定,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說:「呀!高通海, 四老爺那天中了你詭計,今天你自來送死,休想我再中你之計。」一擺三截棍趕 過去說:「小輩看打。」高通海說:「你且站定,我要拿你,那算不得英雄,你 是我手下敗將。我把那二跟班的叫過來,拿你不算什麼。」他一回頭說:「二跟 班的快來!」   只聽高粱地內,伍元答話:「高通海休要害怕,我來也!」   拉著桿棒跳過來,直奔地理鬼,抖桿棒就打。焦智閃身躲開,使三截棍蓋頂 就砸,二人殺在一處。獨角鬼說:「高通海,你從哪裡請來這幾個小輩?我先把 你打死,少時再拿那幾個鼠輩。」   躥過去掄棍就打,高通海往圈外一跳,說:「且慢,拿你須得我的大跟班。」 他回頭就嚷,說:「大跟班的快來呀,又有賊出來了!」   伍大爺說:「呔!高源不要害怕,伍大叔來也!」伍顯拉桿棒跳過來就打。 焦禮擺三截棍說:「來者何人,你通上名來!」   伍顯說:「我家住河南嵩縣金銀山元寶嶺珍珠峰三仙莊,姓伍名顯,綽號人 稱伍氏三雄,我特意前來拿你這一伙叛逆之人。」   焦禮說:「我等在劍峰山住,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這是無故前來送死, 要知世務。趁早去吧!」伍大爺聽了一陣狂笑,說:「慢說是你,就是焦振遠前 來,他也只得甘拜下風。」用手中桿棒一纏,三五個照面,便將獨角鬼摔倒在地, 直摔得他東倒西歪。高通海就過來將他捆上。   方將獨角鬼捆了,只見活閻王帶領焦仁、焦義、馬賽花、九花娘,後面跟著 五六百名莊兵,過了蓮池島,把莊兵一字擺開。馬賽花看見把焦禮拿住,一拉手 中渾鐵棍,過來照定伍大爺劈頭就打。大爺往旁邊一閃,一纏手中桿棒,就把馬 賽花拉   倒在地。馬賽花急忙爬起來,抓棍又撲奔上前,三五個照面,又被伍大爺捺 倒,一連五六次,被高通海趕過去按住捆上。   此時,張耀宗已帶領五千名馬步隊,與眾英雄趕到劍峰山來,把山口堵住了。 武國興、紀逢春追趕過來,在一旁瞧伍氏三雄動手。伍大爺拿住了馬賽花,焦義 擺棍撲奔上前,又與伍大爺動手,二人各施所能。二爺伍元已然把地理鬼拿住, 三爺伍芳也把獨角鬼拿住。   焦振遠和焦仁一瞧,把眼都氣紅了。焦振遠拉兵刃撲奔伍元,焦仁戰住伍芳。 九花娘撲奔正西,想要逃走。大家說道:「妖婦今天往哪裡逃走!」九花娘一伸 手,把五彩迷魂帕一招。   武國興說:「我這裡有解藥。」眾人這才拉兵刃與九花娘動手,九花娘在正 當中遮擋,並無半點懼色。走了有七八個照面,九花娘看看還想竄逃,武杰抖手 一鏢,正打在九花娘的腿上,「哎喲」一聲,翻身栽倒,被高通海騎在她的身上, 將她捆上。高通海將九花娘扛回本隊,交與官兵看守。伍大爺與焦義動手,幾個 照面,就把焦義捺倒,逢春掄錘過去,照焦義腿上就打,高通海把他的三截棍搶 去,武國興等過來把焦義捆上。伍大爺趕過來說:「二弟,你幫助三弟來捉住焦 仁。」   伍大爺與焦振遠一個照面之後,焦振遠說:「老夫聞你之名久矣!為何無故 前來,與我作對?」伍顯說:「只因你劫牢反獄,不服王法。」焦振遠說:「小 輩休要誇口,你贏得了老夫這條虎尾三截棍,老夫甘拜下風。你贏不了,你休想 逃活命。」   伍大爺並不答話,一擺手中桿棒,照焦振遠就纏,焦振遠施旱地拔蔥往上一 躥,二人在戰場鬥了有兩刻工夫,不分勝敗。   伍大爺正在難以取勝之際,只見西山坡之上,站立二位老英雄,上首是金眼 雕邱成,下首是銀頭皓首勝奎。只因高通海遣人至元豹山送信,說伍氏三雄來到 了,邱成便同著勝奎到了   劍峰山。邱成見伍大爺贏不了焦振遠,帶著勝奎下了山坡,來至臨近,說: 「伍顯閃開,待我來。」   焦振遠一瞧邱成趕到,氣得暴跳如雷,說:「邱成老匹夫,你倚仗著彭大人, 我今天跟你一命相拚。」說著話,掄棍照定金眼雕就打。金眼雕伸手把桿棒拉出 來,照焦振遠纏腿一繞,三五個照面,就把焦振遠拿住了。那邊也把焦仁拿住。 伍氏三雄又同眾官兵堵住了山口。金眼雕說:「你等不准傷害良民,劍峰山民眾 是被焦家父子所欺,你等若扔下兵刃,保你無事,如不扔兵刃,拿住立斬。」眾 莊兵俱把刀槍扔了,跪了下來。   金眼雕說:「大家不必進山。」正說之際,只見劍峰山烈燄騰空,有驚人之 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七回 捉叛逆群雄建奇功 彭欽差回都見聖主

  話說金眼雕正在阻擋官兵,不叫進山。山內焦振遠之妻,知道他父子被擒, 全家絕無生路,就放火將莊院一燒,全家投火而死。這邊吩咐百姓將火救滅,押 解著焦家父子直奔大同府,官兵各歸本標。   眾人回到公館,把剿滅劍峰山之事回稟了大人。大人吩咐,把焦振遠帶上來 細細審問。焦振遠並不隱瞞,俱皆招認。便把他父子六人,交大同府釘鐐入獄, 九花娘、馬賽花並收女監。   大人拜折入都,將剿滅畫春園、劍峰山的出力人員,奏明聖上。   又款待邱成,厚賞伍氏三雄。金眼雕隨即帶領伍氏三雄回元豹山。   過了幾日,聖上旨意下來:叛臣傅國恩剋扣兵餉,縱兵叛反,著在大同府就 地正法。九花娘、馬賽花凌遲處死。焦家父子著彭朋酌量照例治罪。   這一天,金眼雕帶著伍氏三雄,同勝奎來給焦振遠求情,苦苦哀告大人,要 給焦振遠留後。大人說:「焦仁大鬧公館,目無官長,持刀行兇,理應斬首。焦 振遠縱子行兇,劫牢反獄,理應凌遲處死,看在邱成面上從輕辦理。焦信窩藏九 花娘,起禍之端,亦行斬首,只把焦義、焦禮、焦智充軍西安府,永不   准回。是日派大同總兵和知府三人做監斬官,在大同府西門外施刑。將諸事 辦理已畢,勝奎辭別大人,回黃羊山勝家寨,所有功勞都給了孫女婿武國興,又 派李環、李佩保護武國興跟隨大人入都。伍氏三雄隨同邱成上元豹山。神手大將 紀有德立功不要,全給孩兒紀逢春。   大人將事件辦畢,騎馬回都交旨。一路之上秋毫無犯,到了京師面見聖主。 粉面金剛徐勝得了河南參將,高通海、劉德太賞三等待衛,武國興昇天津衛守備, 紀逢春以南山千總補用,蘇永福升京都右營把總,蘇永祿升南營把總。眾人辭別 大人,各各領憑,帶家眷上任。徐勝又回大同府完姻,娶俠良姑過門。   武國興帶著勝玉環和李環、李佩,奔天津衛接守備任。此時,只剩下蘇永福、 蘇永祿、高源、劉芳四人在家,住在大人衙內。   伍氏三雄在元豹山住了幾天,想要回南,便在邱成跟前告辭。金眼雕送了五 十兩盤費,三人離開元豹山,順著道路往前行走,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來 到新保安地方。正在茶樓吃茶,只聽喝茶的人在說:「咱們這個地方,老爺倒是 清官,自到任以來,斷事如神,不幸這地面又出了無頭命案。北新莊花得雨的侍 妾金娘,與家人進財通好,二人被人殺死,把人頭掛在大道柳樹之上。他家中有 人呈報當官,老爺驗屍回來,一無兇手,二無對證,咱們這裡的兩個班頭陳清、 馮玉,雖是久慣辦案之人,為這件事也甚是為難。」內中又有人說:「殺人的這 位,倒要算驚天動地的英雄,他殺的是姦夫淫婦。」眾人正喝茶說著閒話,三爺 伍芳說:「大哥、二哥!提起這一段事情,我還沒有對二位兄長說起。那一日走 到這裡,瞧見姦夫淫婦,不想我方到屋中,早有能人把他等殺死,人頭不見。今 朝此事尚未完案,二位兄長想想,此事應該怎麼辦理?」大爺說:「這件事你不 知道是誰做的麼?」三爺說:「我不知。」大爺   說:「那天晚上,是我把他二人殺死,將人頭掛在樹上的,這場官司我還得 打,你們回河南三仙莊,家中事情全托靠你二人了。」三爺說:「這場官司我打 了,你二位兄長回去吧。」伍元說:「大哥、三弟都不必爭,這件事理應我去。 你二人回家,我來替兄弟、哥哥打這場官司。」說著就給了茶錢,下樓直奔二府 同知衙門等候。   大爺、三爺跟隨在後,來到班房之中,說:「哪位班頭該班?」過來兩個班 頭陳清、馮玉說:「我二人是這裡班頭。」   大爺說:「北新莊殺死二人的是我。」二爺說:「北新莊殺死兩人的是我。」 三爺也說:「是我。」兩個班頭知道這三位都是英雄,連忙問道:「貴姓?」大 爺說:「姓任,叫任大,這是我兩個兄弟任二、任三。」二位班頭就將他們弟兄 俱自認是兇手這稀奇之事稟明二府,請老爺酌量辦理。   法福理乃清正之官,一聽此言,吩咐升堂。兩班役吏答應伺候,將伍氏三雄 帶上堂來,跪下磕頭。法福理往下一看,見三人虎背熊腰,威風凜凜,五官之上 帶著一團英雄之氣,不象行兇作惡之人。作官的講究聆音察理,鑒貌辨色,他一 見伍氏三雄,就知道是俠義英雄,往下問道:「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裡?因何在 北新莊一刀連傷兩命?從實招來!」伍大爺說:「草民是河南嵩縣人,名叫任大。 只因那一日夜過北新莊,聽人傳言姦夫淫婦奴僕欺主,以下犯上,我自幼受過異 人的法術,便夜入北新莊,殺死了姦夫淫婦。聽說老爺捉拿兇手,我等特意前來 投案。」伍元與伍芳也是這樣說法。老爺吩咐,暫且把他們三人看押起來。這老 爺本是清官,見三位義士前來投案,就有些愛慕之意,故暫且退堂。   且說三仙莊伍大爺的家中,石氏算著中秋節時,丈夫同三位兄弟該當回來 了,卻至今不見音信。她同賈氏正在思念之時,   家人通稟說:「舅老爺來了。」石大奶奶問道:「是哪位舅老爺?」家人說: 「三杰村的碧眼金蟬石鑄。」大奶奶說:「快請進來。」石鑄到裡面給姊姊行了 禮,又見過了賈氏,說:「我姊丈現在哪裡?他三人怎麼至今尚未回家?」石氏 說:「你姊丈同他的二位兄弟,被大同府元豹山金眼雕邱成約請,到劍峰山捉拿 焦振遠和五鬼去了。」石鑄說:「我久聞金眼雕之名,未能見面,小弟明天去探 問姊丈的消息,訪問金眼雕便知。」石鑄吃完飯歸家,次日便出門上路了。   那日到達京都,住了兩天,便出離德勝門。石鑄想:我姊丈在元豹山住著亦 未可定,就順著大路往前行走。到了保安州地方,聽人紛紛談說:「此地出了新 聞之事,北新莊夜內捉奸,殺死姦夫淫婦,一月之間兇手無獲。忽然來了三個人 自行投案,說是姓任,乃是親兄弟三個,哥哥要認,兄弟也要認,彼此相爭。」 石鑄一聞此言,就知道是綠林俠義所為,可惜我不認識這三個姓任的,不如今天 去到衙門探監。」便到了二府同知的衙門首,說:「哪位該班?我來瞧那任大、 任二、任三。」班頭說:「你貴姓?」石鑄說:「我叫任四。」班頭就和他一同 來到班房,說:「任大爺,你兄弟任四爺來了。」三雄所了莫名其妙,只得說聲 「有請。」見石鑄前來,伍氏三雄吃了一驚。   石鑄這一來,鬧出一件驚天動地之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八回 三雄投案保安州 金蟬行宮盜玉馬

  話說伍氏三雄一瞧石鑄由外面進來,知道他脾氣不好,就怕鬧出意外的事 情。石鑄過來見了禮,見左右無人,便說:「你三位被邱爺所約,辦理正事,因 何來到這裡,遭這樣官司?」   伍顯說:「我告訴你吧,這件事是我殺的人。他二人要替我打官司,幾次叫 他們回去,就是不聽我的話。我告訴你,人生天地之間,要不辜負此身。我雖身 受國法,卻是英雄所為。你跟我練了一身功夫,日後作事也須像我這樣。我雖在 九泉之下,也不忘叫你跟我練了一場。」石鑄說:「這件事頭一個是彭大人的不 對,第二就是邱成不懂交情,他是明知不管。我走了,你兄弟三人放心,我先把 彭大人告下來,然後鬥鬥這金眼雕邱成,瞧他是何如人。」伍氏三雄說:「你千 萬不可管這件事,這是我三人自願投案,彭大人並不知道,也不與大人相干,你 回家去吧。」石鑄給三人買了些點心,留下了銀兩,告辭說:「我這一去,只管 放心,過了半月,你三人的官司就算完了。」說罷,出了衙門,回到北京,在前 門外西河沿高升店內一住。   此時康熙老佛爺駕在京西海甸,住了幾天,聖駕又前往熱河避暑,帶了隨行 保駕的文武百官來到避暑山莊。這天在行宮晚膳,伺候聖駕的是梁九公、莫珠侍 御和小太監十餘名。天有   三更,聖駕安歇。次日天明,康熙老佛爺的安樂宮內,失去了心愛之物九點 桃花玉馬。在硯台之下,留有字柬一張。早有人呈進,萬歲爺閃開龍目觀看,上 面寫了八句詩:子民斗膽犯天顏,跪叩當今聖駕前。   邀請三雄捉五鬼,事畢遭屈在保安。   忠臣不作忠臣事,豪傑一怒到金鑾。   行宮失去桃花馬,綽號人稱碧眼蟬。   康熙老佛爺看罷,龍顏大怒,說:「這九點桃花玉馬,乃是朕心愛之物,竟 有膽大賊人,把我的文玩盜去。」聖上旨意下來說:「朕在行宮失去九點桃花玉 馬,著交兵部尚書彭朋即行拿獲,連賊人所留字柬一並發抄。」   書中交代:這九點桃花玉馬乃是外國所進之貢物,羊脂白玉琢成,上有九朵 粉紅桃花。康熙老佛爺用它作為筆架,今朝失去,心中甚是不樂。   聖諭一下,彭大人即行回京,先叫高源、劉芳、蘇永福、蘇永祿四個人來到 宅內,說:「你四個跟我當差有年,今聖上失去桃花玉馬,你等可知這賊是哪裡 人氏?姓什麼、叫什麼嗎?」高通海說:「大人明鑒,那盜玉馬之賊,留下四句 詩來,說到了三雄捉五鬼,此事大人不必著急,我去保安探聽回來,稟與大人知 道,因那詩上有『事畢遭屈在保安』之句。」大人說:「你既要去,諸事要小心, 我給你十兩銀子路費。」   那高通海自京都起程,來至保安州二府同知法福理衙門,差役人等都過去迎 接高老爺。高源便問了陳清、馮玉一些話。   陳清道:「這裡北新莊刀殺姦夫淫婦一案,有任大、任二、任三自行投首。 我等看他們是個朋友,滿照應他三人,現收牢中。」   高通海說:「我看看這三個自行投首打官司的,你帶我到他那裡。」他們到 了班房之中,高源一看,連忙過去,行禮說:「三   位叔父因何在此?小姪男前來有緊要事相求。」伍顯問道:「高源來此何干, 有什麼緊要事只管講來。」高源說:「只因聖上在熱河避暑山莊失去九點桃花玉 馬,那賊人臨走還留下八句詩,小姪男已把詩底帶來,三位叔父請看,可知這盜 玉馬之賊是誰?」伍顯接過來-看,說:「高源不必著急,這是我小舅子石鑄。 這孩子好大膽子,真是新出犢兒不怕虎,他竟敢作這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高通海, 你可急速到元豹山找金眼雕邱成大哥,叫他寫一封信,送至河南三杰村,叫石鑄 帶玉馬自行投首打官司。」高通海說:「就這樣辦,三位叔父只管放心,小姪男 回京面見彭大人,求大人托個人情,管保無事。」   高通海說罷,出了二府同知衙門,慌慌張張直奔元豹山。   到了門前一叫,家人出來問道:「你是誰?」高通海自報了姓名,家人帶他 進去,見金眼雕邱成正同勝奎著棋。高通海上前見禮,在旁邊恭恭敬敬一站。金 眼雕說:「你坐下,來此何干?」   高通海就把伍氏三雄在保安殺了姦夫淫婦,自行投案打官司;碧眼金蟬石鑄 盜去九點桃花玉馬,在康熙聖駕前留下字柬告訴彭大人;萬歲降旨,叫彭大人派 差拿賊;大人派小姪男到保安探問伍氏三雄,大爺伍顯知是石鑄,叫我到元豹山 來找邱伯父,寫一封信送河南嵩縣三杰村,叫石鑄帶玉馬投案打官司的原委,一 一述了一遍。金眼雕聽罷,便叫高通海先自回去。他拿過文房四寶,提筆寫道: 石鑄賢弟台覽:小兄邱成書奉。只因前番約請貴親伍氏三雄,捉拿五鬼事畢,即 自敝處告別回家。不料他兄弟在保安行俠作義,殺死姦夫淫婦,自行投案。小兄 聞得賢弟氣忿不平,誤怪小兄知之不問,在聖駕前盜去九點桃花玉馬,留下字柬, 真乃驚天動地之人!小兄久聞鴻名,如轟雷灌耳。可惜小兄無福未識尊顏。現在 聖上派彭大人訪   拿盜玉馬之人,想賢弟乃蓋世英雄,理應隨帶玉馬,自行投案。令親之官司, 自有小兄一面承當,勿勞掛心。後會有期,書不盡言。   書信寫好,封疊起來,把邱明月叫過來,說:「你帶盤費起身,奔河南嵩縣 三仙莊,將信交給你伍大嬸母,轉交石鑄,聽候回信回來。」邱明月答應,轉回 收拾行李盤費,帶了護身兵器,便來辭行。金眼雕對勝奎說:「三弟,你我到保 安探看三雄兄弟,隨明月一同下山去吧!」走在道路之上,三個人各施陸地飛騰 之法,展眼來到保安。   邱明月先告辭走了,頭一天到昌平州。一路曉行夜宿,這一天到了三仙莊。 來至門首,一見王伯蒸便提說下書信之事。   王伯燕說:「三位奶奶全不在家,都往娘家去了。出這莊頭,往南過了伏牛 山,三里之遙,就是三杰村,有一人名叫石鑄,那是我們大奶奶的娘家,你上那 裡投遞書信去吧!」   這且按下不表。話說這時正有人來到三杰村,在石鑄門首把刀拉了出來,拍 門叫喊道:「盜玉馬之賊快快出來,我等特奉大人堂諭,前來拿你。」只聽裡面 一聲喊嚷,躥出一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九回 四英雄嵩縣辦案 一豪傑戲耍高源

  話說多臂膀劉德太和蘇永福二人,來至三杰村石鑄的門首叩門,說:「我二 人是京都來的,特意來捉盜玉馬之人。」只聽裡面一聲喊道:「哪裡來的小輩, 敢在我的門首吵嚷!」蘇、劉二人抬頭一看,只見一人出來,年在二十餘歲,身 高六尺以外,穿一件青洋縐大褂內衫,藍綢褲褂,足下青緞實納幫抓地虎快靴, 淡黃臉面,兩道重眉,一雙碧眼神光滿足,黑眼珠碧綠,白眼珠灼灼放光,準頭 端正,四字口,很透雄壯之氣。劉芳一瞧,就知道此人是個人物,說:「我姓劉 名芳,這位姓蘇,我二人跟隨彭大人當差,我乃是三等侍衛,他是京營把總。因 這裡有一石鑄,他盜了聖駕前的九點桃花玉馬,我二人奉彭大人堂諭前來辦案。 朋友你是何人?快通上名來。」這人說:「我就是石鑄。你們二位是辦案的?不 錯,九點桃花玉馬是我盜的,你們二位過來把我拿住,我跟你去打官司。」蘇永 福一聽,拉刀上前,照定石鑄劈頭就砍。石鑄一閃身,飛起腿來,把蘇永福的刀 踢飛,一進步來了個連環腿,把蘇永福踢倒。剛要過去捆人,劉芳過來掄刀就剁。 石鑄從腰中拉出桿棒,一抖手又把劉芳摔倒在地。蘇永福抓起刀來,復又過來動 手,亦被石鑄扔倒。一連扔了七八個筋斗,摔得二人暈頭轉向。石鑄喊叫家人   六兒,拿繩子把二人捆上,說:「你們二位既來了,我早給你們收拾公館出 來,在我這裡住兩天吧。」叫過幾個家人,把三人抬到了西跨院。   這院中有個四方亭子,周圍有欄杆,瞧著當中,其形就象一眼井,磚砌的井 口,上頭有架子繩,有荊條筐,能往下係人。   下面是三間房,裡面也有桌椅條凳,應用傢伙俱全。石鑄把劉芳、蘇永福倒 捆雙臂,放在荊條筐裡係下去,在上面嚷道:「你們二位拿嘴把繩解開,渴了有 茶,饑了有飯,悶了有骨牌過五關。」劉芳、蘇永福到了人囤裡一瞧,內有圍屏 牀帳,鋪蓋被褥,那邊還有一堆小銅錢。蘇永福用牙把劉芳的繩扣解開,二人對 坐,面面相覷。劉芳說:「咱們乃皇上家的三品職官,石鑄好大膽子,竟把你我 放在人囤裡。」蘇永福說:「不要緊,咱後面還有接應。」二人便躺在牀上睡覺。   不言二位被擒。再說高通海同著蘇永祿來到了嵩縣,他眼珠-轉,說:「蘇 二哥,我們商量商量,是你拿賊我捆人,還是我拿賊你捆人?」蘇永祿說:「高 老爺你的爵位大,你去拿賊,我來捆人。」高通海說:「既然如此,到了三杰村, 晚上你給我打接應吧。」   篇通海一直撲奔三仙莊,來到伍氏三雄的門首叩打門環,見裡面把門一開, 正是神偷王伯燕。高通海一見認識,就過去叫了一聲王大叔,趕緊行禮。王伯燕 說:「高通海你從哪裡來的?」高通海說:「我來投信。」王伯燕說:「三位奶 奶都不在家,在伏牛山正西石鑄那裡住著,你有什麼事?」高通海說:「既然如 是,我上三杰村,這裡就不進去了,你老人家請回。」   高通海轉身出了三仙莊,一直撲奔三杰村。來至村西頭,見有幾個莊農人正 在那裡閒談。高通海過去說:「借光,有一石鑄他在哪裡?」這幾個人說:「你 從我們這裡一直往東,到   了十字街西路的北大門就是。」高源說:「借光了,多承指教。」   他往東來到石鑄門首,上前叩了門。裡邊家人六兒連忙出來開門問道:「找 誰呀?」高通海說:「我叫高通海,來找我石大舅,這裡有書信-封。」六兒說: 「先等等,我到裡面給你回稟。」此時伍大奶奶同二位賈氏正住在娘家,都在這 院中閒談,見家人來報,說:「外面來了一個姓高的,口稱來找石大舅。」   伍大奶奶說:「請進來吧!」六兒出去,把高通海讓了進來。   他把書信呈上,石氏一看,說:「你叫高通海,我看書信知道你是三等侍衛, 奉堂諭來拿盜玉馬之賊。這也不是外人,你石大舅出去了,等他來時,叫他跟你 前往。」高通海說:「你老人家給我引見吧!我也不是來拿石大舅,是來請他老 人家跟我前去。到了京都,我等自能保他老人家無事。」伍大奶奶對高源按子姪 之禮接待,叫家人送過茶來。   正在說話之間,石鑄從外面進來了,說:「姊姊,你怎麼讓進一個嘎雜子來?」 伍大奶奶說:「你別胡說!這不是外人,是魚眼高恒高大哥之子,名叫高源,現 在是乾清門三等侍衛。   現有你姐夫陪你,只管前去,跟他進京打官司。不要緊,自有照應的。」高 通海來給石大舅行禮。石鑄說:「走吧!咱們爺倆書房坐著。」高通海跟著石鑄 來到書房,三人對面落座。石鑄吩咐家人擺酒,說:「今天盡歡而飲,明天我跟 你前去打官司。」高通海說:「是!那樣一來,舅舅你就成全了我了。」   石鑄說:「不要這麼叫,英雄無歲,江湖無輩,我不當你的舅舅,我怕挨的 罵多。」高通海說:「石大舅,自己爺們,不要玩笑。」石鑄說:「喝酒吧!」 石鑄安心要把高源灌醉了;把他捆上,裝在人囤裡。高通海也打算把石鑄灌醉了, 動手把他拿住。兩個人都是暗藏詭計,不肯多飲,吃了幾個滿杯,二人就謙讓起 來。直到黃昏時候,石鑄已酩酊大醉,說:「高源,   你見過這九點桃花玉馬沒有?」高源說:「我未見過。」石鑄說:「我拿過 來與你瞧瞧,叫你開開眼界。」在西牆有一暗窯兒,外擋藍布簾,上下有搭子板, 石鑄一伸手把板拉開,拿出一個玉馬來。高通海一看,是羊脂白玉的,上面有九 點桃花,粉紅顏色。高通海說:「拿來我瞧瞧!」伸手剛要接去,石鑄一撩藍布 簾,又放在暗窯之內,把搭子板放了下來。二人又對坐飲酒,直吃到月上花梢, 方才用完了晚飯。石鑄說:「我也不進裡面去睡了,咱爺倆都在這屋內吧!」叫 家人搬過二件鋪蓋,在前簷炕上睡覺。   高通海盡惦記著玉馬,天有二鼓之時,見石鑄已然睡著,他慢慢起來,剛一 下地,石鑄說:「你做什麼去?外頭的狗甚是厲害,你去撒尿我跟著你。」高通 海說:「我聽外面有賊。」   石鑄說:「那麼你上外頭瞧瞧去。」高通海本想要拿玉馬,見石鑄一醒,他 改說外面有賊。石鑄見他出去,也隨後跟了出來,說:「賊在哪裡?」高通海猛 然想起蘇永祿在房上等著他,就說:「石大舅,你上正房瞧瞧去,房上有一個奸 細在那裡趴著。」   石鑄到上房一瞧,果然在後房坡趴著一個人,便一聲喊嚷,說:「好賊崽子, 真正好生大膽,敢到我這裡擾亂!」蘇永祿嚇得魂魄皆冒,伸手拉刀過來動手, 被石鑄踢了一個筋斗。蘇永祿說:「好賊,敢動你家老爺!我乃欽派委員蘇二爺, 特來拿盜玉馬之賊,你膽敢拒捕。」石鑄把他拿住,放到人囤之內,與劉芳、蘇 永福一同作伴。石鑄回到書房,再找高通海已蹤跡不見。   原來高通海見石鑄拿賊,他便進了書房,從暗窯內將玉馬拿出來,放在懷中, 跳牆直奔嵩縣衙門。他大搖大擺,心滿意足,說:「該班的過來,快回稟你老爺 知道,就說我是京都乾清門的侍衛老爺,奉彭大人諭前來辦案,找回了九點桃花 玉馬,叫你們老爺派人給我護送。」官人連忙往裡回稟,知縣立刻升堂,把高通 海請了進去,說:「既是上差到此,找回了九點桃花玉馬,快拿來我看,此物從 何處得來?」高通海說:「這地面窩藏了賊盜,趁此派官人把盜玉馬之人拿來。」 知縣說:「你先拿玉馬我看,少時我派差役給你辦案。」高通海伸手掏出玉馬來, 不看猶可,一看不禁呆呆發愣。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笑面虎投信三杰村 碧眼蟬毀書罵邱成

  話說高通海自懷中掏出玉馬來一看,卻是個冰糖作成的,不是真玉馬。知縣 說:「你可有辦案的文憑?」高通海本來不懂官事,一聽此言,說:「我給你拿 文憑去,在我伙計手內拿著呢。」知縣說:「你冒充上差,擾鬧本縣公堂,該當 何罪!   今先將你拿住,然後再細細追問。」   高通海飛身躥上房去,越想越生氣,復又來至三杰村。先到村外隱住身形, 等天黑夜晚,來到石鑄門首,由房上跳進去,把六兒嚇了一跳,說:「那位怎麼 從上跳下呢?」又說:「高爺呀!你快走吧!昨天我們大爺說,你是一個辦案之 人,你是講交情的,夜內不留神,卻被你把玉馬盜去。今天你又來了,我家大爺 要翻臉把你拿住,依我說你走吧!」高通海伸手把刀一抽,說:「你一嚷,我就 把你綁上!我問你,拿住那幾個辦案的官,都放在哪裡,是死是活?你說來我聽。」 六兒見高通海手中拿著鋼刀,便洗:「高老爺別生氣,拿住韻幾個人都在後院, 那裡有個人囤。」高通海把六兒綁上,把嘴堵上,放在門房裡頭,再將門帶上, 自己奔後院到了人囤,把荊條筐一拉說:「下面的三個人快坐到筐內,我高通海 是特來救你等的。」   下面劉芳等一聽,心中甚喜,想必高通海已把石鑄拿住,大家有了出頭日子 了。   高通海正在這裡叫人,忽聽前面石鑄趕到,只嚇得往房上一躥。石鑄在後面 緊緊跟隨,追出十里之遙。見前面有一條河,高通海一想,說:「將他誆在河裡, 可以拿住他。」石鑄剛到了小河邊,高通海說:「我不活了。」石鑄說:「你不 用耍花招,你外號叫水底蛟龍,焉有不會水之理,咱倆到水內比比雌雄。」高通 海在水裡翻著眼睛,看他下水之時是怎樣下法,只見石鑄翻身落水,在水面真象 一個大活蛤蟆,他料想水鬥也不能蠃人,便連夜趕回北京城去了。   且說石鑄回到家時,笑面虎邱明月正拿著書信來到門首。   六兒自從吃了高通海的虧,石鑄將他放開,從此諸事留心,不敢大意。他這 時正在門房,聽外面有人打門,連忙開門出去一瞧,見此人四十餘歲,長得虎背 熊腰,黑黑的臉膛。六兒說:「你姓甚名誰?找誰的?說來我好給你回稟。」邱 明月說:「我乃大同府元豹山的邱明月,上三仙莊送信,聽說伍大奶奶在這裡住 家,故來此送信。」六兒說:「你是面交,還是我給你拿進去?」邱明月說:「我 見了嬸娘面交。」六兒轉身進去,回稟伍大奶奶說:「有大同府元豹山邱明月前 來下書。」石氏一聽,連忙叫六兒請進來。六幾轉身出去,把邱明月帶進裡面。   邱明月先給三位嬸母行禮,見旁邊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媳婦,不知是誰?石 氏說:「明月,我給你引見,這是你石大舅母。」   邱明月過來行禮,劉氏答禮相還。只聽外面有人說話:「雕崽子來了,這個 樣是要到我門上來跟我鬥鬥。」石鑄說著來到屋中。伍大奶奶說:「兄弟你回來 了,別滿嘴胡說,這不是外人。   明月過去見見,這是你石大舅。」邱明月知道是碧眼金蟬,聽嬸母引見,連 忙過去行禮,說:「石大舅,現有我父親書信在此,一看便知。」石鑄接信拆開 一看,把臉一沉,說:「邱明月,你爺兒們詭計多端,想要把我誆去,我不能上 這個當。今天我先結果你的性命,然後等金眼雕來一比雌雄。並不是在我的家門 口,我姓石的不對,皆因你爺們先不對。拿書信請人至劍峰山捉拿五鬼,給你把 事辦完,不求有功,只求無過,我姊丈在保安遭屈打官司,你爺們知之不管,我 一怒才盜了九點桃花玉馬。彭大人辦差的不能拿我,你又拿書信誆我來了。」說 著話,把衣裳一摔,拉出桿棒,就要跟邱明月動手。伍大奶奶一瞧,氣往上衝, 說:「石鑄你可是要反,你要這麼不懂情理,我就一頭撞死。」石鑄用手-指, 說:「姓邱的,在我家也不能動手,由這裡往北,有個伏牛山釣魚台,我在那裡 等你。你去是英雄,不去是鼠輩。」邱明月說:「很好!你在頭裡等我,哪個怕 你不成?」說著話,石鑄頭前走了。   伍大奶奶對邱明月說:「不准你去,石大舅年輕,你要容忍他。」即將書信 扯碎說:「你回去吧,早晚必有官人拿他。」   邱明月說:「嬸母只管放心,小姪男決不做無禮之事。三位叔父在保安遭官 司,我父子實不知道。後來是高通海送信,我父子才知信息。我父連夜奔往保安 州,派我拿書信前來,叫我喚石大舅到京中,有我勝三叔面求彭大人,保管無事。」 伍大奶奶說:「賢姪請回吧,我也不留你。」叫家人送上了五十兩盤費。邱明月 說:「嬸母,這裡盤費夠用,我要走了。」   邱明月出了三杰村,走了有四五里,見前面是一道山嶺,半山坡有一塊平地, 四面有七八十棵鬆樹。邱明月非從此地經過不可,他方才走到樹林,見石鑄手拉 桿棒過來,說:「邱明月慢走,石大太爺在此等候多時。」邱明月一瞧,氣往上 衝,從腰中拉出桿棒,說:「石鑄,你真欺我太甚,你來打大太爺,我怕你麼!」 石鑄說:「好!你既不怕我,快拉兵刃過來,姓石的要不捺你一個筋斗,就不算 英雄。」邱明月趕過去方要動手,只見伍大奶奶坐著爬山虎由正南而來,手拿一 把刀,說:「石鑄,你要一動手,我就自刎。」石鑄最怕他姊姊,因他自幼父母 雙亡,跟隨姊姊長大成人,這身功夫又是跟姊丈練的,他一見姊姊要自刎,只嚇 得自己顏色更變,說:「雕崽子,你回去告訴你老雕,我姓石的要鬥鬥他。他若 敢來,我把他的翎篁給他拔來做扇子,挖了他的雕眼,就怕他不敢來!」邱明月 說:「好,你等著看吧!不上一月准來找你。」石鑄說:「我等他一個月,如他 不來,我去找他。」邱明月聽了這個話,只氣得渾身直抖。   他下了伏牛山,認上大路,一路上曉行夜宿,那一日到了元豹山。進了廳堂, 見勝奎正同他父親吃茶,便先給二老行禮。   邱成問道:「石鑄見了書信,他與你說些什麼?」邱明月把石鑄所說的話, 從頭至尾述了一遍。金眼雕一聞此言,氣往上衝,要上河南找石鑄,水箭打金蟬。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一回 勝奎實心遭詭計 邱成水箭打金蟬

  話說邱成一聽邱明月所說,氣得鬚眉皆張,說:「我要不找他,不是英雄。」 勝奎說:「兄長暫息雷霆之怒,那石鑄乃年輕無知之人,不知兄長的厲害。」金 眼雕性如猛虎,並不答話,轉身到裡面帶上盤纏,隨即換了衣服,下元豹山直奔 河南嵩縣去找石鑄。勝奎連忙追趕,先回到了勝家寨,帶上鏢囊和金背刀,也連 夜奔往河南。   這日到了河南嵩縣,離三杰村二里之地,有一個清化鎮,西頭路北有一德勝 店。勝奎進了北上房,淨了面,吃了茶,便問伙計說:「這三杰村有一碧眼金蟬, 你可知道?」伙計說:「知道,乃嵩縣有名人物,無人不知,哪個不曉。你老人 家貴姓,找石大爺有什麼事?」勝奎說:「我來訪訪他,吃兩杯茶就去。」勝奎 問明道路,出了店門,一直奔往三杰村,來到十字街路北,到了石鑄家門首,剛 要打門,只見一人在門首站立,自言自語地說:「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敢情剛才就是金眼雕來找我家主人,看他未必是我家主人的對手。」勝奎說:「石 鑄在這裡住嗎?」六兒說:「不錯,你貴姓?找我家主人何事?」勝奎說:「我 家住大同府黃羊山勝家寨,姓勝名奎,綽號銀頭皓首,找你家主人石鑄,有幾句 要緊的話說。」六兒說:「我家大爺被朋友所約,遊山玩景去了。」勝奎說:「我 住在清化鎮德勝店,回來叫他等我。」六兒說:「是了。」勝奎轉身回店。   六兒回到門房,想到金眼雕方才來找過,我已經回了,現在又來了個姓勝的。 這些人都沒有來過,待我們大爺回來,細細回稟,叫他早做準備。正在思想之際, 聽外頭又嚷嚷說:「石鑄在這裡住嗎,我就是金眼雕。」六兒出去說:「還沒回, 還沒回,你在哪個店住?我家主人回來,叫他找你去。」金眼雕說:「我住清化 鎮西頭德勝店,在西院北房。」六兒說:「是了!你老人家回去吧。」   金眼雕走後,石鑄才由外面回來,喝了個醉眼朦朧,來在門首,說:「六兒, 今天有什麼事沒有?」六兒說:「方才有一個大同府元豹山來的邱成,到這裡找 你三次了。還來了一個姓勝的,自稱住在勝家寨,他叫勝奎。」石鑄一聽發愣, 見勝奎復又返來。六兒用手一指,說:「這個就姓勝,大爺你看。」   石鑄一瞧,這人有七十餘歲,白四方臉,慈眉善目,準頭方正,四字方口, 海下一部銀髯,身穿藍綢長衫,足穿白襪雲鞋。石鑄此時酒也醒了,說:「來者 莫非勝家寨的銀頭皓首勝三哥麼?」   勝奎說:「不錯,你是何人?」石鑄道了姓名,說:「今天我已酒醉,不能 讓往家中,有什麼話,明天到三杰村後面,有個釣魚台,從辰到巳,等你兩個時 辰,准約會,不見不散。」勝奎說:「好!我就此告辭。」   勝奎回店,此時金眼雕已然安歇。勝奎並不知他住在跨院,即回屋中歇息。   天至傍晚之時,金眼雕又至三杰村去找石鑄,方到門首,只見家人六兒說: 「我主人留下話了,明天到伏牛山半山腰中,那裡有一塊平地,天至正午,不見 不散。」金眼雕說:「好!就是這樣,我在那裡等候於他。」說罷轉身就走。剛 走到清化鎮十字街,見一群人在一座店門首圍得風雨不透。金眼雕分開眾人,往 裡一看,見一人約有二十餘歲,生得虎背熊腰,正在那裡練石頭,足有二百多斤。 眾人圍著吶喊,說:這人力氣不小,他名叫馬二,乃清真教的人,外號叫做馬二 愣。金眼雕看他練了半天,無非是些笨功夫,並無出奇之處。金眼雕分開眾人進 去,大眾一瞧,見他年有八十餘歲,黑臉膛,鬚髮皆白,二日神光滿足,身穿一 件白綿綢汗衫褂,青綢子中衣,白襪青緞皂靴,挾著一件青洋縐長衫。馬二愣說: 「我練的這石頭,有二百四十斤,你這個年歲了,趁此躲開,別碰著你。」邱成 哈哈一笑說:「你所練這個,無非是孩童玩意。」走過去單臂便將石頭舉了起來。 馬二愣一看,驚得目瞪口呆,連忙問道:「老丈貴姓高名?」邱成說:「我乃大 同府元豹山之人,姓邱名成,外號人稱金眼雕。」馬二愣說:「原來是邱老爺子, 我常聽保鏢的人說,你老人家的威名遠震。來吧!我給老人家磕頭拜為老師,你 住在哪個店裡頭,打發人把行李搬了過來。」   邱爺見馬二愣忒志誠,並無半點虛言,便說:「那就派人把我的包裹拿過來 吧。」晚上,馬二愣預備了燉牛肉,邱爺吃了晚飯,就告訴馬二愣所練的軟硬功 夫招數。馬二愣說:「邱老爺子,我們這地方有一石鑄,我總贏不了他。我二人 在先很好,後來因練功夫練出仇來。他要叫我拜他為師。我又不肯。你老爺子就 教給我練點真能為,也叫我出出這口氣。」邱爺說:「也好!我明天見見這位石 鑄。」馬二愣轉身出來,邱成就睡了。   一夜無話。次日,勝奎因跟石鑄定了約,老英雄決不失信,便帶刀出店,直 奔三杰村,逢膿問釣魚台在哪裡?有人指引,他來到了三杰村後面,眼前有一堆 土,高有二丈,方圓有四五尺,周圍有幾十棵樹,名為釣魚台。台上還有土台一 座,瞧瞧倒也乾淨。勝奎在大樹之下將包裹放好,坐在上面等候石鑄。   約有兩刻之時,只聽那邊有人說:「一步來遲,勝老丈在此受等了。」勝奎 一瞧石鑄笑嘻嘻地過來,連忙站起來說:「我今天來此,所為你與金眼雕之故。 此事皆因我而起,我要不拿活閻王焦振遠,焉能請伍氏三雄。賢弟,諸事皆不可 認真,邱成來時,你賠個不是,帶著玉馬出去打官司,有我照應,決無受累,要 叫你受了委屈,也對不起伍氏三雄。」石鑄說:「你叫我跟你打官司,還叫我給 老雕賠不是,你這是出來說和的嗎?   我告訴你說,勝三!姓石的我是個英雄,天塌了有地接著,腦袋掉下不過碗 大疤拉。我既敢惹他,我就要會會他。你怕金眼雕,我是不怕金眼雕的。」勝奎 一聽,這個小子說話討人厭,就伸手將刀拉出來,把長大衣服一甩,一擺金背刀 說:「小輩!   三老爺子沒那些話跟你說,我先把你捉住,送到當官治罪。」   勝奎乃家傳八卦追魂奪命連環刀,十一刀不容人還手。當年神鏢勝英老英雄 的這一刀法,傳過三個徒弟,大徒弟是江南紹興府人,人稱飛鏢黃三太;二徒弟 是陝西長安的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第三個就是勝奎,父傳子受,焉有不盡心之 理?當年神鏢勝英,仗著迎門三不過飛鏢,甩頭一子,和這八卦追魂奪命連環刀 揚名天下。   今天勝奎施展出這路刀法,石鑄如何能敵得了!石鑄說:「勝老丈別動手, 我輸了,情願跟你前去,你說怎辦就怎辦?」   老勝奎乃是慈心的人,如何肯趕盡殺絕,自己就往圈外一跳,把刀法一收。 石鑄累得滿頭流汗,手拿棍棒,並無還手之力。   他瞧著勝老丈在那裡站定,便笑嘻嘻地過來說:「老頭,真有你的。」說著 往前一湊,抖起桿棒,就把勝奎捺了個大筋斗,按倒就捆。老頭本來力氣不足, 石鑄先把他穩住了,如何能防備?石鑄說:「咱們兩不該,你贏了我,我也贏了 你,誰也不算輸。」他扛起勝奎便奔伏牛山去找金眼雕。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一二二回 伍顯帶罪回嵩縣 石鑄陷身伏牛山

  話說金眼雕離了清化鎮,來到伏牛山,見來了一個挑水的,就把他叫住問道: 「你挑水一天,能賣多少錢,是甜水苦水,從哪裡挑來的?」那挑水之人說:「我 們這裡多是井水,這水在北邊,龍王廟裡頭有井。」金眼雕說:「你給我挑兩挑 水,挑到伏牛山半山的那片空地,我給一塊銀子。」那挑水的窮人一聽,樂得心 花俱開,長了這麼大,還沒見過銀子,聽見金眼雕說給銀子,他連連答應說:「老 爺子,你頭裡等我,這就到。」   金眼雕點頭,來到半山平川之地,在樹林中找一塊乾淨之處落座。原來金眼 雕練就了一宗水箭功夫,把水喝到肚腹之內,用混元真氣把它托住,一張嘴使這 股水出來,厲害無比。今天金眼雕要拿這個來贏石鑄。正在思想之際,見挑水的 已然來到,金眼雕搬起水桶,喝了一口,站起來走了幾步,把水滋出來,又照樣 來三次。他告訴挑水的,再挑一挑來。挑水的去不多時,又挑了水來。金眼雕給 了他一塊銀子,約有二兩多重。挑水的接過來,只樂得歡天喜地。   金眼雕把水喝了,運在肚腹之中,就見石鑄扛著勝奎從半山坡而來,來至近 前,說:「姓邱的,把你這拜弟交給你吧!」   說罷,將勝奎放下,先把繩扣解開。勝奎站了起來,含羞帶愧。邱成一瞧, 氣往上衝,就說:「一個蛤蟆崽子,邱大爺今天把你扒叉壞了。」石鑄抖桿棒過 去,邱成說:「你先站住,我要跟你一般動手,贏了你不算英雄。象你這個能為, 還擱不住我一口唾沫。」石鑄說:「好一個老雕,你不用拿大話嚇我,你贏得了 石鑄,我甘拜下風,跪倒給你磕頭,拜你為老師。」邱成說:「好!我在這裡站 著,你過來使這桿棒兜我一個筋斗,我就給你跪倒磕頭。」石鑄趕過去,一抖手 照老雕就纏。那邱成使千金大法一站,石鑄用盡平生之力也兜不動他。石鑄心中 仍然不服,一連幾下,俱都如此。金眼雕往旁邊一閃,石鑄要往前躥。邱成說: 「石鑄你站住,我一口唾沫要啐不倒你,就算我輸。」便把口內的水,照定石鑄 迎面張嘴一啐,白亮亮似水箭一樣,正打在面門上。石鑄翻身栽倒。邱成說:「我 要拿他到京都完案。」勝奎說:「大哥不可,隨他去吧!」   說著話,二位老英雄轉身下了伏牛山,剛往前要走,只見那邊又來了挑水之 人。邱成一瞧,正是方才那個挑水的。金眼雕把挑水之人叫住,說:「你把樹林 之內躺著的那人,背送三杰村石宅。」挑水之人說:「我認得。」金眼雕又掏出 了二兩多銀子給他。那挑水之人接過銀子,找個地方把水桶先存好,就把石鑄背 起來直奔三杰村。   邱成同勝奎回到店中,算還店帳,歇了一夜,次日便上路回京。那一日來到 京都地方,住在西河沿高升店。次日換上衣服,邱成同勝奎來到了彭大人住宅。 到了門房,有人往裡回話。   彭公正在書房之內,聽見勝奎同金眼雕邱成前來,連忙吩咐有請。此時,高 通海已回來,彭大人正為石鑄這一案不能回奏,心中著急。勝奎同邱成來到書房 之內,見了彭公施禮。彭公讓二位坐下,說:「二位義士從哪裡來?」邱成把上 河南之故細說了一遍。彭公說:「本部正為盜玉馬之案不能復奏,二位義   士有何高論?」勝奎說:「要拿石鑄,大人必須遞折子奏明,由保安調來伍 氏三雄,叫他等帶著內大班去往河南,可以把他拿來,派別人去只是枉費跋涉。」 彭公一聽此言,深以為是。   即派人擺酒款待勝奎、邱成。次日大人遞了折子,提說盜玉馬之賊,有伍氏 三雄知情。可以派人先調伍氏三雄,然後派內大班跟隨至嵩縣辦案。聖上准奏, 即派內大班的湯文龍、何瑞生,押著伍氏三雄前去辦案。   這日由京都起身,曉行夜住,來到了三仙莊。一打聽,石鑄此時正在家中養 病,因他自從被邱成打壞身體,這時尚未養好。伍氏三雄帶著湯文龍、何瑞生來 到三杰村,到村裡一打門,六兒開了門。大爺說:「你家主人可在家?」六兒說: 「在家。」   伍氏三雄直奔書房,就來拿他。及至掀簾進去,見房中無人,又連忙把六兒 叫過來問道:「你說你家大爺在書房,此時哪裡去了?」六兒說:「白日就在房 裡睡覺看書,小人此時並未見他,你老人家可在前後各處找尋吧!」伍氏三雄到 裡面去見伍大奶奶,提說石鑄之事。伍大奶奶說:「是在書房。」伍大爺說:「既 在書房,現在必是逃走了。」正在說話之際,家人來報說:「石大爺到那邊把二 奶奶、三奶奶房中的東西全給碎了。」   此時西院的賈國棟、賈國梁也都過來了,對伍氏三雄說:「石鑄在家中歇了 幾天,惹了禍啦,聽說後頭還有個人囤。」伍大爺把六兒叫進來,說:「後頭人 囤放著人麼?」六兒說:「有人,有三位辦差的老爺,被我們大爺拿住了放在裡 面。」   伍氏三雄趕緊到裡面把三人救出來,一問劉芳、蘇永福、蘇永祿,才知道從 前之事。賈國棟、賈國梁說:「如今他到三仙莊把東西碎了,你們何不前去找他?」 伍氏三雄就同二位班頭和辦差官前去捉拿石鑄。方到了三仙莊,見王伯燕從裡面 出來,說:「石大爺走了,他把二奶奶、三奶奶房中的東西全給   碎了。」伍大爺一想,他必然是跑了,決不敢回家來的。賈國棟、賈國梁說: 「他跑了我知道,他所去的地方我也知道。我三人時常在一處,他這一走,必然 是上青龍山、伏牛山的峽谷間,那裡有座三清觀,有一老道劉道元跟他是拜兄弟, 他准往那裡去了。」伍氏三雄說:「咱們到家中歇歇,回頭再去找他。」   先叫廚子做點菜喝酒。劉芳、蘇永福、蘇永祿都是河南瓜,大家敘了些閒話。 正在說話之間,家人來報說:「石大爺跑到賈大爺、賈二爺家中去了。」眾人一 聽,連忙站起,又回到三杰村。到了賈國棟、賈國梁家中一瞧,二人氣得半響不 能說話。   原來,賈國梁之妻為人忠厚,素常與石鑄論著兄嫂,也說一言半語取笑話。 如今他竟把賈國梁之妻抹上一臉鍋煙子,把賈國棟之妻捆在樹上,還將衣服剝 去。家人說:「我等已把二奶奶放開,石大爺他打完鬧完就定了。」賈國棟、賈 國梁說:「好,我拿住了他,焉能與他善罷甘休?今天晚上到伏牛山去找,那裡 准能把他找到。」眾人說:「也好。」氣得伍大爺渾身直抖,說:「石鑄你氣死 我也!我自幼教他武藝,叫他做正大光明的事情。不想他任意胡來,惹下這等大 禍,叫我跟他著急。我自今以後,與他誓不兩立。你們幾位跟我來,先到伏牛山 去找他。」   眾人來至三清觀叩打廟門,裡面劉道元出來迎接,一見是伍氏三雄,連忙往 裡讓。大爺說:「我們不進去了,石鑄在這裡沒有?」老道說:「沒來,石大爺 這一向都沒來過。」伍氏三雄說:「既然如此,我們走了。」候至天黑,眾人復 又來至三清觀,把廟一圍,伍氏三雄躥過牆去,只聽得石鑄正與老道說話。大爺 一聲喊嚷,石鑄便由後窗戶逃走。伍顯趕緊就追,石鑄一低頭,打出了緊背低頭 錐,只聽大爺「哎喲」一聲!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三回 哭喪計捉拿石鑄 遇故友義結金蘭

  話說伍氏三雄追趕石鑄,剛出了三清觀,石鑄回身照定那伍大爺的咽喉一 錐,只聽「哎喲」一聲,伍大爺翻身倒地。後面眾人說:「好石鑄,你竟敢把姊 丈打死!」各擺兵刃追趕石鑄。伍二爺到來,把大爺背回了三仙莊,又派人把伍 大奶奶接回來,說:「大爺被石鑄打死了。」伍大奶奶回來一瞧,見伍大爺挺在 牀上,摸摸身上冰涼,不禁放聲大哭,口中不住地直罵石鑄,又派人到外頭瞧了 一口棺木。賈國棟、賈國梁立刻去講棚,伍元、伍芳找和尚講放燄口,一家人穿 白掛孝。   那石鑄與廟裡的老道相好,聽到他姊丈叫他,一害怕就跑。   他姊丈追來,他冷不防一錐,也沒想到竟把姊丈打死了。聽伍元、伍芳說把 他姊丈打死,他還不信。候至天光大亮,他便改換了衣服,來到了三仙莊。在村 口一探聽,只見有人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處說閒話,說:「伍大爺在此莊中居住多 年,沒得罪過人,平生所學能為,都傳授了他內弟石鑄。誰知那石鑄盜來玉馬, 惹下大禍。他姊丈來拿他,竟被他一錐打死。今天家中辦事,石鑄這廝真是喪盡 天良。」石鑄一聞此言,五內皆裂,心中又想:「且慢,我姊丈詭計多端,怕他 其中有詐,待我訪真了再說,別中他的計。還是先回三清觀改扮行裝,細細訪知,   如果是實,我再去不晚。」石鑄到廟內換衣,心想:「我本無心把你打死, 你老人家一死,小弟決不活著,我要活著,只恐千載落個罵名!」   他癡迷了半晌,又復回三仙莊。在伍家的大門對過,有個茶館,他拿手巾把 臉一蒙,進了茶館,倒杯茶擺在桌上,偷眼瞧大爺家的門口,正在搭吹鼓手棚, 又聽見喝茶之人也提這回事情,說:「石鑄喪盡天良,不該做出這無情無義之事!」 開茶館的掌櫃,姓楊名泰。這人愛說愛笑,跟石鑄素常也愛開玩笑,聽眾人這樣 說,他便答了話,說:「石鑄竟做出這件事來,人人罵他,我現在給他起個外號, 叫賊鬼子。」石鑄聽見,一聲不言語,站了起來就走。他來到姊丈門口,推門進 去,到了院中一瞧,棺材就在那裡停著。他放聲大哭,說:「姊丈,我石鑄服罪。」 正在痛哭之際,棺材蓋一起,伍大爺躥出來便把石鑄拿住。   書中交代:此乃是伍大爺見石鑄狡猾,自己就翻身栽倒,他對過來的伍元、 伍芳說:「你二人就說我死了,我閉氣裝死,可以拿他。」伍元、伍芳這才大嚷 起來,說:「伍大爺死了!」   石鑄和賈國棟、賈國梁、劉芳等,都一概不知是詐,連伍大奶奶和家中的女 眷,也都不知道伍大爺是假死。今天石鑄一來,伍大爺便由棺內躥出,將他揪住。 石鑄說:「好!你們這條計真高,官司我打了,拿傢伙來把我鎖上吧!」何瑞生 說:「賢弟,又何必鎖上呢,你跟我們人都打官司就得了。」伍顯說:「我來給 你引見,這湯大哥和何大哥,當年也是綠林中的朋友,現在京都充當內大班,奉 聖旨押著我三人前來拿你。大丈夫作事敢做敢當,方是朋友,我三人打這場人命 官司,也是自行投案的,就是身受國法,死在雲陽市口,也是自作自受。」石鑄 說:「姊丈既然說到這裡,我今日做這件驚天動地之事,也是   為的留下英名,傳於後世,雖刀斧加頸,並無半點懼色,咱們今天就此起身, 我姓石的決沒有什么兒女情長,家中事情自會有人照應。」伍氏三雄一聽,說: 「很好!湯二哥,你們把傢伙給他帶上!」   石鑄說:「你們幾位先跟我到對過的茶館拿點東西。」大家跟隨進了茶館, 石鑄說:「楊泰!我盜來的九點桃花玉馬交給你了,拿出來吧,跟我去打這場官 司。」楊泰一聽,嚇得顏色更變,渾身直抖,說:「石大太爺別開玩笑,我怎麼 見著你的九點桃花玉馬?」伍氏三雄也知道楊泰是個好人,決不會做這個事,便 說:「石鑄,這是怎麼回事?你不可誣賴好人。」   石鑄說:「我實在是把玉馬交給楊泰的呀!」楊泰只得給石鑄跪下,說:「石 大太爺,我從此再不敢跟你開玩笑了,你饒了我吧!」石鑄說:「饒你也成,把 你媳婦給我叫過來,給我個乖乖。」楊泰是新成家的,夫妻還不錯,要不這麼辦, 只得打場官司,他知道這是剛才說話叫石鑄聽見了,石鑄這個人說得出來,做得 出來,莫若跟媳婦商量,給你一個乖乖,完了這回事,只得說道:「石大爺,我 去叫她來給你個乖乖。」站起來到後頭跟媳婦商量,媳婦不願意,當著大眾怕害 羞。楊泰又出來給石鑄跪下去,說:「石大爺,我知道方才說錯了,我是賊兔子, 你老人家再罵我幾句。」石鑄哈哈一笑,說:「楊泰,我叫你認識認識我,背地 裡不准罵人。」   說罷,出了茶館,帶著眾人到三杰村把玉馬取來。此時天色已晚,大家都住 在伍爺家中,賈國棟二人告辭回家。伍大爺晚上把石氏叫來,對坐談心,說:「娘 子,我和你是半世夫妻,總算和美,我這一人都中,吉凶未定,你我從此分手, 只怕不能再見了。倘若我死之後,你同兩位弟妹要合作度日,不可爭鬧。」石氏 說:「丈夫請放寬心,賤妾所不放心者,就是丈夫   和石鑄歷作之事,都是命盜案子,罪在不赦,倘若彭大人不念舊情,你四人 准有性命之憂。」伍大爺道:「凡事皆是天定,不由人算,我此去如京中平安, 不到一月之內自有回音。」說罷安歇。   次日淨面吃茶,在書房之內,又叫進王伯燕來。伍顯說:「王大哥,你我孩 童廝守之交,我三人此去凶多吉少,國有王法,律有明條,殺人償命,我等倘若 身受國法,你在家中要多多照應。」王伯燕說:「何瑞生大哥,京中神力王府有 咱們一個朋友,叫飛天豹武七韃子,他現在家中作何事故?」何瑞生說:「飛天 豹武七韃子在老王爺府中,得了莊園處總管。後來他得了一場病,在家裡教了一 個小徒弟,叫費德功,練得倒很好,就是五官相貌長得太凶,怕的是後來不安分。 現在他移居在京東三河縣武家莊,算是王府的皇糧莊頭。京中老朋友死了不少, 前門外大柵欄開鏢局子的何云龍何二哥也死了,老四霸天之內,飛天鷂子賀兆熊 也死了,真是不堪回首憶當年。」王伯燕說:「你哥倆個京中熟識,伍家賢弟到 了京裡,請多多照應。」湯文龍說:「彼此都是自己兄弟,何須叮囑,想當年在 山東德州鏢打竇二墩之時,都是少年英雄,到如今已是鬚髮皆白了。」正說話間, 廚房擺上飯來,大家吃完飯,套上了車。   石鑄與伍氏三雄便裝打扮,傢伙都放在車上,由三仙莊起身,曉行夜住,饑 餐渴飲,非止一日,來到京都。到了彰義門,伍氏三雄說:「繞道走平則門,我 去瞧個朋友。」眾人坐著車輛,來到平則門外,見路北有一座黃酒館,字號是秘 香居。伍氏三雄說:「咱們把傢伙帶上。」跳下車來,進了秘香居。群雄大鬧秘 香居,龍虎風雲會。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四回 武登科慈心招禍 俠義心拯危救貧

  話說伍氏三雄到秘香居黃酒館門首,忽然想起一事,跳下車來,各帶刑具進 了酒館。   書中交代:秘香居掌櫃的,姓武名叫登科,在東華門外金魚衚衕住家。父母 在日,久走蘇杭二州,販賣綢緞為生,在前門外鮮魚口開了一座德昌泰綢緞店。 武登科娶妻王氏,乃是崇文門內蘇州衚衕珠子王家的女兒。夫婦兩個自父母死 後,用了十數個男女家人。武登科念了數年書,下了兩次場未中,也無心求取功 名,就在家中度安閒歲月。   這一年冬至天氣,他吃完早飯,信步出了前門,天氣甚是寒冷,滴水成冰。 在前門外橋頭,見有幾個窮人,正蹲在地下鬥骨牌。武登科站在一旁,瞧這幾個 人身無棉衣,甚是單寒,看了多時,問道:「你這幾個人,天氣這樣寒冷,為何 還在此地賭錢,太不知世務了。」這幾個窮人一瞧,見武登科年方二十有餘,白 淨臉皮,俊品人物,知道是一位富豪子弟,連忙說道:「大爺有所不知,我們這 幾個人,拿副骨牌在這裡解悶,把冷餓就忘了,哪能夠象大爺,天冷了多穿上兩 件。」武登科一聽說:「你幾個人為何不想營生?都是二三十歲,正在青年,何 至凍餓而死。」這幾個人說:「要有兩三弔錢,護護身體,還   可以尋親找友,找個正事。」武登科道:「每人我給你兩弔錢,跟我拿去吧!」 這四個人說:「謝過大爺,不知大爺貴姓?」   武登科通了居處姓名,帶著那四人到德昌泰來。走在半路之間,那前門外的 窮漢甚多,一見這四個人,便跟隨他等,問明武大爺是舍錢的,全都歡喜。武登 科到了舖子門首,說:「你幾個人站著,我叫人給你錢。」跟來的那些窮人說: 「怎麼給他等錢,不給我們呢,舍錢還挑著人舍嗎?」武登科一聽,說:「不要 嚷,每人給你們兩弔錢。」就叫店中先生開付德昌泰門外的窮人。只見人越聚越 多,店中先生說:「點點人數,先給個字條兒,再來領錢。」共合五百八十七人, 每人給錢兩弔。武登科在鋪中吃了晚飯,放到三更天,窮人尚未散盡。登料無可 如何,說:「明天再放吧,舖子該關門了。」好容易把窮人趕散,才關了門。   次日天光一亮,窮人又圍滿了。這真是善門難開,善門難閉。武登科由店中 坐車回來,眾窮人又跟到金魚衚衕,堵著門口直嚷直鬧。武登科打發家人去告訴 他們別嚷!來了多少人,每人給兩弔錢。家人查點數目,照數放了。次日,窮人 比先前更多,舍了不到半月,把一座德昌泰綢緞鋪也賣了。後來又把家中囊內所 存財物,全折變盡了。不到一月之間,家中四壁皆空,落得一無所有。夫妻對坐 閒談,登科說:「明天窮人又來,該當如何?」王氏說:「我倒有個主意,明天 來了,就說五天放一回,今天來了一概不給。」至第五天,武登科又把家中房屋 變賣。舍了兩三個月,就剩自己住的這處房子了。   他有一個表兄,叫趙得福,原先在錢鋪做買賣,後來舖子關了,改行跟官, 跟了個姓慶的,乃是織造,在外頭幾年,很不得意,姓慶的已被參,回來時仍一 無所有。這天來找武登科,放聲大哭,說:「兄弟,你得救我,現在我身上無衣, 肚內無   食,一無所有。現有朋友給薦舉在白大人那邊看門房,這個事可以熬得出頭 來,現需一百銀子,兄弟你得救我。」武登科說:「我這兩天正為難,家裡已一 無所有,產業都被我舍了。我身底下這處房有紅契,你拿去押了吧,你拿一百, 剩了給我。」   他們對過住著一家街坊,姓苟,家裡開了紙鋪,很有些錢,使把房契在對面 押了一千兩。他表兄拿了一百兩,給他九百兩。   那趙得福臨走時說:「兄弟,你等著吧,我發了財必還你。」   打這趙得福走了,他舍了兩天,錢又沒有了。   大奶奶到娘家見了二位哥哥說:「家中有急用項,暫借二三百銀子。」他哥 哥說:「倒是二百還是三百?姑奶奶永沒張過嘴。」王氏娘子本來是閨中弱秀, 聽哥哥一問,臉就一紅,說:「哥哥,借多少是多少。」大爺叫帳房趕緊稱三百 兩銀子來,留姑奶奶吃完了飯,送王氏回家,便把銀子帶在車上。武登科一瞧借 了銀子來,叫家人搬到銀鋪合錢,次日一舍就完。   王氏這天與武登科談心說:「借了錢一舍就完,這一回該當如何?」武登科 說:「我跟他們說沒錢了,他們都不信,大家都齊呼我財神爺,下回你再到你娘 家去借。」果然到了舍錢的日子,又讓王氏借了一百兩銀子來。如是者三次,到 第四次又去借時,王大爺說:「姑奶奶,我供不起你舍,你們家裡三四萬銀子都 舍了,你又坑害我來了。沒錢。」   王氏生氣回家,對丈夫說了。武登科一想:現在自己沒錢舍了,使人家的又 指什麼還?次日,窮人來了幾千,武登科出去說:「我實在沒有錢了,眾位不信, 就請進來看,等我有錢時再舍吧。」央說了半天,那善心的窮人就走了,那噁心 的窮人開口就罵。武登科晚上到了苟宅,將自己住的五十餘間房賣了三千兩,剩 下九百兩之數,夫妻兩個贖贖當,把家人辭退,每人給銀十兩,慢慢謀事。   夫妻二人便搬到京西離城二十里他家的墳地去住,那裡就有看墳的,單有一 處陽宅,於是把看墳的搬在別處住,自己置了些粗糙的應用物件。這房是北房三 間,東西各有配房,倒也整齊。看墳的姓賴,叫賴天生,素日就不法,時常賣樹 木,有祭田二百畝也叫他給賣了。本來武登科自幼就不懂營運,坐吃山空,自端 午節後搬出城來,住到過八月節,把這點餘資又花了有一半。這一天,夫婦因多 吃兩杯酒睡沉了,次日起來,所有的銀錢釧鐲首飾衣服,又被賊人挖了窟窿,偷 盜去了。夫婦彼此埋怨,並無一點主意。天氣寒冷,夫妻兩個度日如年。偷去他 這些財物的,原來並非外人,乃是賴狗賭輸了,看他主人老實,夜晚就挖窟窿盜 去了財帛。武登料無法,到九月時候,想起他的表兄,何不進城找他去呢。次日, 告訴大奶奶找點東西當作盤費,說要進城去找趙得福。王氏還有一件半新不舊的 藍布褂,也不過當上三四百文。   武登科家中的早飯是碎米稀粥,他隨便吃了,拿起小包裹便直奔平則門,進 了城,打聽到白大人住在後門外金絲套衚衕。   到了那裡,一瞧路北大門裡頭,掛著許多官銜牌。他來到門房說:「辛苦! 我找趙二爺,勞駕把他叫出來。」眾人說:「你等等吧!」不多時,趙得福從裡 面出來,人也改了樣,衣裳架弄著,又白又胖,真是人得喜事精神爽,一見武登 科,說:「兄弟你來了,今天我忙,要跟大人上衙門去。你搬到哪裡去了,我總 沒見著你。」武登科說:「現在京西墳地裡住,剩了幾個錢都丟了。」趙得福說: 「你等著,我進裡邊去。」不多時拿出一弔錢,說:「給你做盤費吧,這裡還有 十兩銀子,你垫辦著過日子,過臘月二十再來,我給你二十兩。」武登科回家, 到了臘月二十二又來這裡找他表兄。只瞧見白大人封了門,奉旨抄家,連他表兄 都交刑部了。無奈回去,到家中把表兄打官   司的事述說一遍,王氏也是無法了。到二十三祭灶,都說兩句吉祥話,他夫 妻兩個說:「灶王爺,我們過了年,人家都說好人相逢,惡人遠離,開市大吉, 萬事亨通。我們是惡人相逢,好人遠離,開市大吉,萬事恒寧。」正說之際,只 聽房上有人答言說:「我乃惡人相逢!」又一個說:「我乃好人遠離!」   又一個說:「我乃開市大吉!」撲通一聲,扔下一宗物件。要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五回 訪知己義結金蘭 獻珍珠替友贖罪

  話說武登科同著王氏祭灶,正說惡人相逢,好人遠離,開市大吉,萬事恒寧。 只聽房上有人說:「我乃惡人相逢!」「我乃好人遠離!」「我乃開市大吉!」 扔下一個包裹,竟自去了。   他夫妻揀起來,覺著沉重,到屋中打開觀看,裡面竟是黃白之物。   武登科說:「暫且把這些都裝在炕洞之內,留下十數兩銀子,換了過年。」 王氏說:「你先作一個好買賣,然後慢慢的往外換銀子。」武登科說:「也好! 我買一個筐兒,過年賣瓜子為生,倒也不錯。」不多天轉過年來,便置了一個筐 兒,在乾果鋪買了些黑白瓜子,進城去做小買賣,帶著換了兒兩銀子回來。他天 天如是,要在西四牌樓黃酒館子喝一遍酒。人家做買賣都要賺錢,他做買賣卻賠 錢,如取兩弔錢貨,他一賣就剩一弔本了。他做著這買賣,也無非遮掩身子,不 過為了慢慢的兑換銀子。他天天在黃酒館喝酒,總在弔數。前一兩天,黃酒館子 不解其意,日子一長,可就留了神。大家想:他做小買賣能剩多少錢,天天在這 裡吃幾弔錢?瞧此人甚是安穩,喝了酒舉止端詳,並不象浮浪子弟。   這天那個掌櫃的過來說:「客官你貴姓?」武登科說:「姓   武。」又問他在哪裡住家?武登科說:「現在平則門外墳地,原是金魚衚衕 人。」這個掌櫃的又說:「咱們還是當家,我也姓伍。」武登科說:「我是文武 之武,叫武登科,你是哪個武?」   山東人說:「是行伍之伍,我乃山東登州府福山縣人。先前在東華門做買賣, 金魚衚衕的一家財主,開德昌泰綢緞莊的,天天舍錢,就是你麼?」武登科說: 「不錯,是我。」那山東人說:「我叫伍振綱,久仰你的大名。你做這小買賣, 能賺多少錢,天天在這裡吃一弔多錢,賺得出來麼?」武登科說:「我這是無事 拿它消遣,真指著靠它吃飯,如何能行?現時我有個親戚,在外頭做官,回頭給 我些錢,叫我做買賣。我以賣瓜子為名,要訪能人開個買賣。」伍振綱說:「我 有一個買賣,在平則門外北驢市口,也是黃酒糟坊,現在關了。開著的時節,還 放西四旗的帳,現在因東伙不和,把買賣就收了,我在這玉泉居算是白幫忙。」 武登科說:「要開個黃酒糟坊,得用多少錢來?」伍振綱說:「要不放帳,有一 千兩銀子就好做買賣;要放四旗的帳,本錢就要多了。」武登科說:「你帶我到 平則門瞧瞧這個地方成不成?」伍振綱說:「很好。」   說著話,會了酒鈔,出了酒館,二人順大街到了平則門外。   來到那座酒館門首,便推門進去。這裡面有看房的,見二位進去,連忙讓坐, 倒了兩碗茶。武登科說:「伍大哥,你今年多大年歲,咱們哥倆換換帖,結為金 蘭之好。」伍振綱說:「我今年二十九歲,你既不嫌棄,咱兩人磕頭。」兩個談 說些閒話,晚飯就一同吃了。伍振綱自己回舖子,武登科回家。   次日,伍振綱起身到武登科家中,給王氏引見了,哥倆就在家中神前結拜。 伍振綱年長,武登科是兄弟。武登科把自己所存的黃白之物,叫伍振綱拿到金店 去換,擇日子將平則門外的舖子開張,起的店號是秘香居。舖子後單有一所院子 作住宅,   把王氏娘子接來,就在後院居住。這買賣日見興盛,用著七八個伙計。   這一天,武登科正在櫃上坐定,回思父母在日,家大業大,後來因我一時荒 疏,把一份家業全都舍了,窮得一無所有。也是上天有眼,得了邪財,卻不知道 是何人周濟我的?總算是祖上有德,還可以護住身衣口食。這二年買賣又大得利 息,打算在城裡頭再開一處。正在思想之際,只聽外面一陣大亂,簾板一響,進 來幾個犯罪之人,都是項上帶鎖,腿上砸著鐵鐐,手上戴著手捧子。頭一個進來 的說:「好一個秘香居,今天在此吃兩杯酒,也該算算帳了,這個買賣是我開的。」 武登科一瞧是四個犯人,有兩個內大班班頭和幾位辦差官跟隨。他一聽話裡有 話,連忙趕過去問道:「你們幾位從哪裡來?尊姓大名?」   伍顯說:「大爺我叫惡人相逢。」伍元說:「我叫好人遠離。」   三爺說:「我叫開市大吉。」武登科知道是周濟自己的恩人,連忙說:「此 處不是講話之所,你們幾位跟我到雅座。」眾人跟武登科到雅座之內落座。武登 科說:「恩公尊姓大名,倒是怎麼一段情節?」伍氏三雄自說了姓名,又說了那 一年在京中之財,我三人知遭索皇親乃是當道權臣,在京訪他。見你正白舍錢, 後來變房賣屋,知道你是善良之人受了窮困。我三人平日乃綠林人物,偷不義之 財,濟貧窮之家,殺貪宮,誅惡霸,我等偷了索皇親一些金銀,共有三千多兩, 一半是黃金,那日扔在你的院中。現今我三人遭了人命官司,故來到這裡,把話 說明。   伍振綱這時從外面進來,說:「我已聽了多時,既是三位兄弟,這也是前世 宿緣,你我今天在此結義為友。兄長的官司不要緊,我慢慢的托人情,給兄長辦 理,不知三位兄長意下如何?」伍氏三雄說:「也好,就是我五人結義為友。」 五人是   伍顯、伍元、伍芳、伍振綱、武登科。按次序行禮已畢,請伍氏三雄到了裡 院,王氏出來給三位兄長見禮磕頭。伍氏三雄每人脫下一件貼身穿的棉緊身,遞 與武登科說:「賢弟,你把這三件衣服叫弟妹拆洗拆洗,我等官司大概是秋後處 決,到臨出來時,你把這衣服給我等送去。」武登科接過衣服,送到後面。   伍氏三雄吃完了飯,便與石鑄等告辭出來。頭一天進城,大家先奔大人宅中。 劉芳、蘇永福、蘇永祿進去回話,把伍氏三雄拿石鑄之事細說一遍。大人賞了伍 氏三雄和石鑄一桌酒席,叫劉芳告訴他等只管放心,本部院定然遞折子保奏他 等,決不能叫他們身受國法。劉芳出去,叫家人把酒席擺上,湯文龍、何瑞生同 坐吃酒。劉芳把大人所說之言,對四人述了一遍。這四人俱感念大人好處。次日, 湯文龍、何瑞生押解伍氏三雄和石鑄變送刑部,把四人看押起來。彭大人復奏已 把盜玉馬之賊拿獲,玉馬由刑部繳呈,折內說明了拿石鑄乃伍氏三雄之功。   武登科自伍氏三雄走後,便叫王氏將三件棉緊身一拆,原來裡頭是無數珍 珠,都是出號大顆,滿屋中盡是寶光。王氏以前在娘家見過這種珠子,於是忙對 丈夫說道:「這乃無價之寶。」   趕緊拆了一件,將珠子倒在匣子之內,有幾千顆之數。一連拆了三件,多少 不等,俱有黃豆大小,光彩奪人眼目。王氏說:「你明天先拿十顆珠子,到大柵 欄門框衚衕,問問這珠可是無價之寶。」   次日,武登科用匣兒裝著十顆珠子,到外面來見伍振綱說:「四哥,昨日三 位兄長留下衣服,乃是三件珍珠汗衫,現在拆出許多珠子,我今天拿了十顆,到 珠寶市前去變價,好給他三位兄長打點官司。」武登科出離酒館,進了平則門, 到前門外珠寶市頭一家珍寶齋紅貨鋪,進去一道辛苦,便把匣兒拿出來,說:「我 有幾個珠子。」掌櫃的一瞧,趕緊往櫃房裡讓,連忙   問道:「尊姓大名,府上哪裡住?」武登科說:「我在平則門外驢市口開黃 酒糟坊。」掌櫃的說:「這幾個珠子我買不起,你在這裡坐坐,我把行中街坊請 來搭伙買,想你家中必然還有,這真是無價之寶。」便叫學徒的倒茶。掌櫃的出 去約請行中之人,不多大工夫,進來珠寶行的十幾個人,大家過來給武登科見禮。   正在要講價錢之際,由外面進來一人,年有半百,頭戴五品頂戴,身穿綾綢, 兩隻龍箭袖袍,足下繡底官靴,長得五官俊秀。一進來,珍寶齋掌櫃的就說:「延 太爺來了。」連忙往裡讓。這位老爺乃是內務府的郎中,姓延叫榮廷,為人最好 古玩,常常到珠寶市這幾家鋪戶來往。今天一進來,掌櫃的楊萬興說:「延老爺 這些日子老沒來,今天有點貨,你也開開眼界,省得說我這舖子沒有奇貨。」延 榮廷進了櫃,大家謙遜讓坐,就把武登科的十顆珠子遞過來。延榮廷一看,失聲 贊美說:「這宗物件我是初次見到,現今太后老佛爺要攢一盞珍珠燈,必須用頂 大的珠子一千顆。此時裡頭有二百餘顆,短欠不少,我出來彩買,我知道珍珠市 面的幾家沒有,往各處找遍了,今天遇見這樣的寶貝,真是太后洪福。」武登科 一所,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何不就將此珠進上,替兄贖罪。要知後事如何,且 聽下回分解。

第一二六回 康熙爺私訪秘香居 西霸天大鬧黃酒館

  話說武登科一聽延榮廷之話,知當今萬歲爺正要彩買珍珠,便說:「這十顆 珠子,你們如要留下,我要白銀萬兩。」楊掌櫃說:「珠子雖好,我看也不值萬 兩之數,你還得說一個實價錢。」武登科說:「我回去和家中商議商議。」便拿 起珠子回家。   次日帶了兩匣明珠,奔彭大人住宅,求大人把珠子獻給萬歲爺,給伍氏三雄 贖罪。彭公一見這珠子,把武登科叫進書房之內,問明他的來歷。武登科直言無 偽,把來歷說明了。彭公立刻辦好折底,上寫道:奏為獻珠贖罪,懇恩援免,恭 折仰祈聖鑒事。竊有保安州殺死好夫淫婦一案,本因風聞傳言僕人與主母通好, 以下犯上,故路見不平,一刀連傷二命。兇手伍顯、伍元、伍芳自行投案,現交 刑部按律治罪。前奉諭旨:派伍顯等赴嵩縣拿獲石鑄,請回玉馬,雖稍有微勞, 不敢仰乞聖恩將伍顯等從輕減罪,今已定秋後處決。現有武登科者,自幼與伍顯 等三人義結金蘭,情同手足,不忍坐視。因聞我朝欲採辦珍珠,他有祖遺珍珠千 粒,情願獻上,替伍顯等贖罪。奴才想國家向有條例,謹恭折具陳。是否有當, 伏   乞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大學士兵部尚書奴才彭朋彭大人次日即將折子遞上。   康熙老佛爺正在京西海甸暢春園避暑,一見這道折子,傳旨下來:「彭朋奏 武登科進珠替友贖罪,著刑部從輕辦理,欽此!」刑部接了這道上諭,又有彭公 和武登科上下托情,伍氏三雄遂定了個遞解回籍。石鑄偷盜御用之物,交回並無 傷損,發西安府充軍起解。石鑄先走了。伍氏三雄有湯文龍等領出刑部,就算完 了官司。   三人來到秘香居與武登科見面,悲喜交集,說:「賢弟,若非你獻珠贖罪, 愚兄等性命難保。」武登科說:「此乃兄長物件,小弟不過代勞。你三位暫且不 必回程,在此幫小弟做這買賣,照料照料。」伍氏三雄倒也願意,順便在京游逛 幾天。   武登科在西直門內新街口又頂過一個黃酒館,字號改為內秘香居。武登科、 伍振綱同在內秘香居照管,伍氏三雄在外秘香居照管。他們搬了一個凳子在櫃前 一坐,喝酒人一瞧,見大爺不像做買賣的樣子,把眼睛一瞪,甚是可怕,都不敢 進來。   第二天換上了伍二爺,這人倒是和氣,見人也知道讓,再說他又是山東人。 做了幾天,武登科說:「三位兄長,你們到城裡去吧,那邊清閒,這邊雜亂。」 伍氏三雄也甚願意,就來內秘香居照應黃酒糟坊。   買賣做了沒有半個月,本地面營裡探訪著了,知道他三人是打遞解逃走的, 知會地方要辦案。這天來了有四五個官兵,把秘香居一圍,地面的老爺說:「伙 計們圍上!」只見由正北跑來湯文龍、何瑞生說:「不是外人。」才把官兵攔了 回去。   他二人進了酒館說:「我聽說三位兄台在此做了買賣,早要前來掛紅,還有 一件事囑托你們三位,金眼雕邱大哥要來,你給   我個信。」二人告辭。過了幾天,勝奎同金眼雕來瞧伍氏三雄,在這裡住了 五六天,二人才回家去。   這三個人的買賣一天比一天好,外秘香居又放四旗的帳,買賣也日見起色。 這一天早晨起來,武登科正在櫃房坐著,只見從外面進來一人,說:「掌櫃的, 你後堂有多少座,我今天要請客。」武登科說:「這後堂有來喝常酒的人,天天 在此,你要說全包了,我不敢應,要一個座還成。」那一人說:「我是本地面的 把總蘇二老爺,就訂一個雅座,與新放固原總兵高通海,河南永城副將劉芳二位 送行。」武登科一聽,方要帶他到雅座兒看看,只見後面來了一人,說:「伙計, 不用訂座兒了,高、劉二位大人全不來了,明日是彭大人那裡請,定於本月還要 起身哪!」   這兩人方才走後,只見外面又進來二人:頭一位三十以外年歲,身穿兩截羅 漢衫,內襯藍紗褲,足下篆底官靴,手搖團扇;後面跟的那位,也是文雅之人, 有二十以外年歲。伍振綱同武登科一看,認得頭一位是吏部主事伊裡布,後跟那 位是內閣中書伊拉東阿,他二人無事時常在此喝酒。武登科讓到後堂,早有跑堂 的過來,說:「二位老爺才來呀,要什麼酒?」開了幾樣果子。二人正自吃酒, 只聽外面一片聲喧,門首拴馬樁上,拴了一匹黑驢,鞍韉鮮明,從外面進來一翁, 頭戴草綸巾一頂,身穿藍綢子長衫,足下篆底官靴,五官端方,相貌驚人,手中 拿著打驢鞭子,另有一番精神。   書中交代:來的這位並非別人,正是當今萬歲康熙老佛爺。   只因武登科獻珠子替伍顯贖罪,皇上想,他一個買賣人家,焉能有這些珍珠 子?今日萬歲爺無事,便想到秘香居訪訪此人。   這康熙聖上乃是馬上皇帝,時常出來私訪,所有事情必要身歷其境,然後才 降諭旨,派大臣辦理。今天早膳後,在暢春園傳   御馬圈首領把黑驢鞴上在宮門等待,傳四驛館統管預備便服一身,在安樂宮 把衣裳換了。聖上傳旨:王公大臣在秘香居打圍,各要改扮私行,不要露出本來 面目。萬歲出了宮門,早有御馬圈首領李進祥,把驢拉著過來伺候。萬歲上驢之 後,回頭一擺手,李進祥就回去了。   萬歲這條驢,乃是陝西戇百萬進貢來的,此驢日行六百餘里,有天生的神力。 康熙老佛爺正往前走,只見後面過來一頭花驢,鞍韉鮮明,上面馱定一人,年約 四十以外,身穿青洋縐大褂,青緞子抓地虎靴子。此人姓張行八,住家在平則門 外,外號人稱花驢張八。今天是朋友相約,北霸天要在秘香居跟那閻王張八和判 官李五見面。這花驢張八最講究騎好驢,他這驢是德勝門馬棚買的,算京都第一。 今天瞧見萬歲爺這驢走得好,皮毛又好,他在後頭就嚷:「前頭老朋友站住,咱 兩跑一趟。   今年德勝門外黃寺打鬼,我這驢跟快馬跑了幾趟,都沒落下。   三月三在蟠桃宮,有個馬車孫四,那些快車快馬,我這驢也都沒落下。」萬 歲爺聽見有人叫,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騎驢的,長得相貌兇惡,決不是安善良 民,並不理他,仍催驢往前。張八在後頭緊緊跟著,這條花驢也真快,一展眼就 追上黑驢。花驢剛一聞黑驢,那黑驢本是龍種,一抬腿正踢在花驢額下。花驢一 疼,前腿抬了起來,就把張八扔在南邊一個水坑裡。   萬歲爺這驢一直奔平則門外,到秘香居門首下驢,將驢拴在馬樁上,進了秘 香居,一直來到後堂。這座秘香居是五間一排,五層二十五間,門首通連後堂, 一邊一個雅座。萬歲爺進來一瞧,西邊有兩人喝酒,東雅座沒人,就掀簾子進去。 武登科一瞧此人,就知道不俗,連忙跟著進來,笑嘻嘻地問道:「老爺子用什麼 酒菜?」萬歲爺說:「給我拿一瓶真陳紹酒,開四碟果子。你們這裡掌櫃的姓什 麼?」武登科說:「這個小買賣   是我開的,我叫武登科。」說時,伙計已把酒菜擺了上來。   就在這時,外面三三兩兩進來喝酒的不少。武登科正在櫃房,見進來一人, 年有二十餘歲,身穿紫花布褲褂,長得凶眉惡眼,足下青緞抓地虎靴子,進來就 說:「掌櫃的,我乃是張八爺那裡派來的,叫我給你們送信。今有北霸天趙七皇 上,要與東城九倉的閻王張八、判官李五,在你這秘香居見面。」武登科一聞此 言,就是一愣。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七回 秘香居金口封報應 伍振綱酒店見當今

  話說武登科聽那人說有趙七皇上要在秘香居與群雄見面。   那趙七皇上乃著名棍徒,他本是金枝玉葉宗室,因不安分,在家私自窩娼聚 賭,犯了案,發往盛京。到了盛京,他仍然聚賭,得了銀錢不少,也交了許多朋 友。後來他想要回京,帶了不少金銀,一出盛京,就看見後面有一人,步下行走 甚快。走了有兩天,這天走在半路之上,天降大雨,他進了一座店,見屋中都住 滿了,只有北上房三間沒人住。趙七皇上自己租了房,後面跟著他的那人也進了 店中,見沒閒房,就要往別處去住。趙七皇上出來說:「朋友,你來屋中住,我 一人一馬,能占多大地方,你跟我進上房,哥兒們一同住。」那人也不推辭,進 了上房屋中,二人對坐,要了酒菜,吃酒談心。那人吃了兩杯酒,就說:「趙七 哥,我聞你之名,便由盛京跟你下來,要劫你的貲財,不想你是個朋友,我叫飛 天老鼠伊士杰,今日你我二人結為生死之交。」趙七皇上說:「很好!」二人撮 土為香,就在店中結義為友,趙七皇上年長為兄,伊士杰為弟。次日,二人就分 手了。   趙七皇上自歸京之後,他因略通翰墨,結交官長,五城兵吏頭目都和他有些 往來。他永遠是文人打扮,後面帶著些打手,   四九城倉局,兩面的文武,混混的要人,無人不知道有他。今日那張八差遣 他手下的打手花尾巴狼張小三,來秘香居定座。   伍振綱過來說:「今日這後邊先有人定了座兒啦,我們不敢應兩個主兒。」 花尾巴狼張小三把眼一瞪,說:「不論是什麼人定座兒,先讓我們爺過去;如果 不然,我要拆你這個門面。」   伍振綱說:「你回去說一聲,誰早來誰坐。」張小三竟自去了。   那邊雅座中的伊裡布出來,要筆硯說:「我給你寫兩副酒館中的對聯。」萬 歲爺一看是伊裡布和伊拉東阿在西邊的雅座兒,也走了過去。二人一見就要叩 頭。萬歲爺一擺手說:「不必,你等寫!」伊裡布寫了一聯,是:「萬事不如杯 在手,一生都是命安排!」伊拉東阿寫的是:「酒氣衝空,野鳥聞香化鳳;糟粕 有味,游魚得味成龍。」寫完,萬歲一時高興,接過筆來也寫了一聯:「醉裡乾 坤大,壺中日月長。」橫披寫了四個大字:「十萬家春。」寫完,聖上回東雅座 兒去了。   武登科一抬頭,見外頭進來一人,手中架著一個夜貓子,拉著一條大黃狗, 身長八尺以外,足下青布快靴,紫微微的臉膛,雄眉闊目,這是御前的巴圖魯, 改換行裝,奉旨前來保駕。   跑堂的酒保兒拿過酒去,外面又進來一條大漢,穿花布褲褂,夾著一個酒罈 子似的煙壺兒,來到後堂坐下要酒。接著又進來一位先生,頭戴緯帽,身穿上截 白下截淺青的一件綢大褂,足下一雙舊靴子,戴著一副墨晶眼鏡。他二人一文一 武,到了後堂坐下,叫小二擺上酒來。   書中交代:頭一位是白大將軍,後跟著的是都察院巡城都老爺孫殿甲。這時 又進來一位,黑臉膛,生得虎背熊腰,身穿葛布袍,足下青布快靴,懷中抱著一 個黃梨花皮的大貓兒。後跟一人,穿皂青褂,手拿一個鳥籠子,裡面卻裝著一個 刺蝟。   武登科、伍振綱二位吩咐伙計好好照應,今天所來之人,其中   可疑。眾伙計答應。   說話之際,外面進來了花驢張八。他在半路上要跟萬歲爺賽跑驢,被萬歲爺 的黑驢踢了一下,把他摔下去,滾了一身土。   他追上花驢,拉住定了定神,上了驢慢慢來到平則門外,便遇見攔路虎李二 愣、花太歲朱奎。他二人是南霸天宋四虎那邊的朋友,先到平則門外找張八,後 上秘香居等候眾人。今天是東九倉上的人物字號全來,眾人見面,彼此行禮。張 八先把驢拴在外面,然後同李二愣、朱奎二人進了秘香居,見後堂人都占滿了, 就在後堂以外落座。一看後邊那些人,都是形象各別,又看不出是作什麼的。少 時,聽外面車響,到門首下車。進來了閻王張八,判官李五,這二人帶著十幾個 跟隨來的,都是土棍形象。進了秘香居,與花驢張八見面,彼此問訊,都說:「七 哥來沒來呀?」   正在說,只見從外面進來一人,手拿明晃晃一把鋼刀,身高八尺,凶眉惡眼, 臉上有好些疤拉,盡是刀傷,身穿紫花布汗衫,青洋縐中衣。來在櫃外,把刀往 櫃上一拍,說:「延大老爺今天沒錢使用,你們拿二百弔錢出來,萬事皆休;如 若不然,我要收買賣!」武登科見這人生得兇惡,連忙叫伍振綱出去問問他是怎 麼一段原故。伍振綱來至外面,說:「朋友,你在這裡找哪位要二百弔錢,未領 教尊姓大名?」那人說:「我在西四牌樓磚塔衚衕住,有一個西霸天氣死雷延八 太爺就是我。   你們見了誰啦,就敢開這秘香居?我今特來搞你這匾。今天有二百弔錢叫你 等開;如要沒有二百弔錢,這秘香居讓我開幾天。」   伍振綱說:「你等等,少時我給你二百弔錢就是。」先派人往內秘香居請三 位兄長,然後派人到營裡送信,喚兵來捆他。   書中交代:這西霸天氣死雷延八太爺,本是鑲紅旗周鳳山佐領下面的人,在 善捕營當二等布庫。因他在外面設擺賭場寶   局,那一年打死人,便被提督衙門拿獲,送交刑部,發往黑龍江充軍。他到 了軍所,住了幾天,就問這裡有幾塊局,這裡的字號是姓什麼?那配軍所中之人 告訴他說,此地有一戴二色,九塊局的,看案人物第一。延禧這天到了局上,一 找姓戴的,不多時從正東來了一個人,騎一匹沒尾巴的牛,來到門首下牛。   那人有四十以外年歲,赤紅臉膛,酒糟鼻子大眼睛。一進局,延禧就過來說: 「久聞你三哥大名,真乃三生有幸,我叫延八,避罪來到此處,求兄長照應。」 戴二色說:「兄長來此無以為敬。」一伸手從爐子內拿出一個火球兒來,兩個手 指一捏。延禧接過來,坐在牀上把褲子撕開,把火球放在大腿之上,燒得那肉直 響,並無半點痛楚之相。戴二色一看說:「罷了!真有你的,我須捧你一場!」 立刻要請飯,次日就在各局給他拿掛錢。   不到半月之久,他立刻在黑龍江練出字號來,後來又有兩塊局的案子,由此 人人皆知。本地有一個生鐵籠杜永,十九歲,來到局上找道兒。延禧喝令就打, 連打三次並未出聲,他有了氣啦,非要打壞這個小兒。他又用棍打他一頓,竟把 這小兒當時打死。延禧懼怕,連夜騎了一匹快馬逃回京都。黑龍江行文各處訪拿 延禧。他自來都中,更不安本分了,接連打死兩條人命,都未抵命,從此更加胡 作非為。   他今天來秘香居要訛伍振綱,正在這裡發威,只見外面進來七八個人,齊奔 延禧而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八回 氣死雷持刀借錢 賽崑崙怒打延禧

  話說延禧在那裡搖頭晃腦大罵,外面進來了七八個本汛的官兵,知道延禧是 個逃軍,前來拿他。延禧手拿鋼刀,跳過來要動手,那些官兵便一哄而散。延太 爺正在這裡耀武揚威,外面進來伍氏三雄,同著一位老英雄,年有七十以外,家 住西安門外,是內務府西樓佐領,姓方名飛,外號人稱鐵掌賽崑崙。   他今天到內秘香居來看伍氏三雄,同在一處吃酒談心。這時武登科遣人前來 說:「有一個惡棍,持刀在外秘香居訛詐,姓延名禧,自稱西霸天氣死雷延八太 爺。」   鐵掌賽崑崙方飛一所此言,氣往上衝,他正想著要找延禧管教管教。因前番 他收了一個徒弟,乃是琉璃廠四寶齋南紙鋪的小東家,姓張名叫玉堂,年十三歲, 跟著鐵掌方飛練拳腳。   方飛夏令天愛吃燒羊肉,打發張玉堂拿了一隻大瓷盆,去買六百錢燒羊肉, 買二十個燒餅。俐出西安門,就遇貝氣死雷延禧帶著七八個打手,都是小辮頂、 大顴骨,不是安善良民,時常在街面上抓哥弄姐。今天一瞧張玉堂,長得是俊品 人物,這幾個人說:「合字沒路把哈溜丁角,孫盤兒尖肘著,急付流扯活。」   張玉堂聽這話,也不懂他們說的是計麼?這幾個過來說:「小學生給老師買 羊肉去?跟我走吧,請你喝個茶。」張玉堂說:   「上哪裡喝去?」這幾個人說:「就在這茶館。」張玉堂一瞧,這個為首的 穿一身青洋縐褲褂,抓地虎靴子,長得粗眉惡眼。   他們來到茶館坐下,要了兩壺茶,問張玉堂要什麼東西?叫了一桌子,吃了 有五六弔錢。吃完,這幾人要帶張玉堂回他們的下處。張玉堂說:「你們幾位走 吧,我給師父去買東西。」這幾個人說:「好!你吃了我們的東西,要想走麼? 趁早跟我們去,萬事皆休。」張玉堂說:「你們這些狐群狗黨,也不認識小太爺 是誰?」一縱身就躥上房去,回頭說:「你們幾個小輩姓什麼,叫什麼?」延禧 一道字號,張玉堂回去,燒羊肉也沒買來,氣得直哭。   鐵掌方飛就問:「你這孩子是把錢丟了,為什麼哭?」玉堂把剛才在西安門 外邊,遇見西霸天氣死雷延八太爺之事細說了一遍,把一個鐵掌方飛氣得顏色更 變,說:「好崽子,找尋到咱們爺們頭上來了,素常我就知延禧不安本分,見了 我,他們就躲著,我總得找他管教管教。」張玉堂不敢哭了,說:「師父不必生 氣,咱們爺倆找他去。」鐵掌賽崑崙說:「要有你大師兄神彈子李五李公然在, 不用我出去,現在他走張家口的鏢。」   吃完晚飯,鐵掌賽崑崙方飛帶領著張玉堂,直奔西安門外,知道氣死雷延八 太爺在西四牌樓上局看案子。剛到西四牌樓,就聽人說:「剛才把延禧給辦下去 了,這小子可遭了報啦,這場官司夠他打的。」方飛一打聽,知是局上打死了人, 延禧果然遭了人命官司,就說:「何必要跟他一般見識,活該這小子,要不遭人 命官司,我也要打他八成死。玉堂跟我回家吧,等延禧定了案,要是殺人,我們 瞧個熱鬧,要是發他,等他回來再報仇。」張玉堂也沒什麼仇,不過說的不是人 話,有心打他,又怕他人多,只恐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方四爺說回 家,就把這件事擱下了,直到如今沒提。   今天方飛來瞧伍氏三雄,都是故舊兄弟,平日甚是親近,正在談話,聽外秘 香居的人來報延禧訛詐。方飛一聽,記起前情,說:「三位賢弟跟我前往,我管 教管教這孩子。」伍氏三雄跟隨在後,一同來到平則門外。四爺一進酒館,認識 他的人甚多。方四爺原在平則門外叫過字號,因那一年有一輛拉石頭的車子陷在 爛泥裡,六個驢子也拉不動,他過去一伸手抄起那個軲轆,趕車的一搖鞭,就把 車拉出來了。一用力,方四爺的靴底都掉了,從此人人皆知他有異樣的能為。今 天一到秘香居,有認識的就起來讓座。方飛說:「眾位請坐,我有事。」來到延 禧跟前說:「我正找你,在這兒遇見了,這是活該。」延禧一瞧,惱羞變怒,掄 刀照方飛就砍。方飛一腿把刀踢飛,又一腿將延禧踢倒。方飛有紫沙掌功夫,在 他身上打了兩下,延禧就地亂滾。方飛立刻把地面官人叫來,把延禧捆送衙門, 按逃軍辦他。   這裡伍氏三雄與方飛單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又聽外面進來一人說:「唔呀! 好一座秘香居,我是一步來遲了。」外面進來一個和尚,夏天光景還頭戴棉僧帽, 身穿棉布袍,足下高襪子、棉僧鞋。伍氏三雄一看,正是小方朔歐陽德。他奉師 父紅蓮和尚之命,下山募化十方,重修真武頂。今天聽見秘香居有熱鬧,故特意 趕來。伍氏三雄一讓,他搖搖手,來至後面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要了一斤黃酒。   這時又見外面來了一輛車,淡黃油漆,雪青洋縐幃子,五大扇玻璃窗,十三 太保圍子。車上跳下一人,身高七尺以外,細腰窄背膊,身著淡青色綢長衫,內 襯藍綢套褲,足下白襪,青灰緞快靴,戴著十八子香串,手搖團扇,後面帶著一 群打手,都是無賴之人。進了秘香居,告訴堂倌,把後堂吃酒的都趕了出去。內 中就有人說:「趙七皇上來了。」康熙老佛爺在後堂   一看,心裡說:「朕在此秘訪,怎麼又來個皇上?」一瞧後面跟著一群惡棍, 都不是安善良民,這些人全都落座。歐陽德向雅座一看,見康熙老佛爺正坐在那 裡飲酒。自己心中想:「今天聖駕在此,暗中必有保駕之人。」正在想著,只見 跟著趙七皇上來的閻王張八、判官李五,這兩個人都是東九倉後的花戶,他們來 到趙七跟前說:「七哥,我們哥倆約你至此,非為別故,特為南霸天給你二人見 見。只是還有一事,有你一個知己朋友郭文華,在你避罪關外之時,你的家中人 口,都是郭文華那裡供米麵日用之費。等你回來之時還他。你到如今一概不還, 這就是你的不好。今日我等來此,也是文華所托,叫我和兄長說話。」趙七皇上 說:「二位有所不知,內中還有隱情,等閒著之時,我告訴你二位其中的緣故。」 那眾匪棍正在談話之際,歐陽德立刻進到房中,向康熙爺跪倒叩頭,向康熙爺募 化重修真武頂。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九回 秘香居群雄見駕 飛雲僧智盜手串

  話說小方朔歐陽德來到雅座,給萬歲爺磕頭,說:「老爺子在上,和尚這裡 磕頭。」康熙老佛爺問:「你是什麼人?」   歐陽德說:「我是千佛山真武頂的廣惠和尚,我善觀氣色,看出你老人家是 位有造化之人。」聖上說:「既然看出我是何等樣人,你要說對了,我重重賞你。」 和尚說:「不要討賞,我要說對了,求你老人家給我修廟。」聖上說:「你說來, 你只要說對了,我必給你修廟。」和尚說:「你老人家相貌非凡,我亦不必多講, 恐外人聽見,多有不便,應了一個字,『群去羊』。」萬歲爺點頭,便問他千佛 山真武頂用多大工程。正在說話之際,又進來一個和尚,面皮微白,身穿藍洋縐 僧袍,年有三十餘歲,白襪僧鞋,站在康熙老佛爺身後。聖上疑惑他是跟廣惠和 尚一同來的,就不理會他,猛然低頭一看,見二紐上珍珠手串不見了。聖上一回 頭,那白面和尚已蹤跡不見,急忙說:「拿和尚!」外面來了果公、敖公、巴圖 魯公、白大將軍、神力王爺,過來就把歐陽德按住捆上。萬歲說:「不是他,是 剛出去的那個和尚。」這才把歐陽德放開。歐陽德就同伍氏三雄、鐵掌方飛追那 和尚去了。   聖上吩咐將一干匪棍字號和那趙七皇上即行拿獲。在趙七   一旁保護的人叫伊士杰,外號人稱飛天老鼠,他本是東路上的飛賊,跟趙七 是拜兄弟,保護他來秘香居。今見眾人要拿趙七,他拉刀就要動手,只聽白大將 軍說:「你等膽敢拒捕,現在聖駕在此,傳本地官兵前來捉拿匪棍趙七。」伊士 杰瞧事不好,怕越鬧越大;再瞧那邊有個天窗,他躥上天窗,上面趴著一人說: 「無知小輩,還不給我滾下去!」上面趴著的正是報應邱成金眼雕,探知萬歲私 訪秘香居,他來瞧著熱鬧,暗中保駕。   康熙佛爺說:「伊士杰被人打下來了。」報應邱成說:「謝過萬歲龍恩。」 皇上抬頭一看,見上面金眼雕由天窗跳了下來,趴在地下磕頭。萬歲爺吩咐帶那 黑驢,有保駕人將驢拉過來,眾匪棍才知萬歲爺在此私訪。萬歲正忙著起駕,只 見歐陽德同著伍氏三雄、鐵掌方飛回來了。   書中交代,剛才那白臉和尚,乃是慶陽府尹家寨巡海鬼尹路通的姪兒,彩花 蜂尹亮的哥哥。他在家名字叫尹明,出家拜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為師父,出家名 字叫飛云。他在慶陽府聽人傳言說,他兄弟彩花蜂尹亮被彭大人拿獲斬首,他要 報仇,就帶上盤費來至京師平則門外,找了客店住下,天天在街上閒遊,要訪明 彭大人的住處,誰拿的彩花蜂尹亮,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這天瞧見九天廟後,正西有一座華陽庵,走在門口,只見門一開,出來了一 個尼姑,有二十多歲,長得十成人才,黑真真兩道眉毛,水靈靈一對杏眼,面似 桃花。飛雲一看目瞪癡呆,那尼姑一見飛雲站住不動,連忙帶笑開言說:「師父 裡面吃茶,這有何妨?」飛雲本是風流浪子出身,後來削髮為僧,也是彩花的淫 賊,善打十二隻毒藥鏢,使一對蒺藜錘,久在外彩花作樂,比他兄弟尹亮尤甚一 層。今天見尼姑一問,他笑嘻嘻地說:「好師兄,我正想到貴剎拜訪,你我真是 前生之緣。」尼姑進   了廟門,在前頭引路,一過大殿,往東一拐,有四扇綠屏,關著兩扇。進了 這院中,是北房三大間,東西廂房各三間,來至北上房,迎面有八仙桌和椅子, 便讓飛雲坐下。尼姑問道:「師兄法號怎麼稱?」飛雲自己通名,又問:「這廟 當家的幾位師兄?法名怎稱?」那尼姑說:「我叫惠性,這廟中就是我治家,我 使喚著六個人。師兄今從哪裡來?貴寓何處?我看你這樣,必然有什麼心事?」 飛雲說:「我來在此地,辦一件心腹之事,現在平則門外店中居住。」惠性說: 「店中房屋也髒,何不搬在我這廟裡來?」飛雲說:「好!既是當家慈悲,我求 之不得。」   惠性說:「打發人跟你搬去。」飛雲即帶人將鋪蓋搬在華陽庵,與尼姑二人 情投意合,夜晚便同榻而眠,從此飛雲就與尼姑通姦有染。飛雲問她喜愛什麼東 西,要去給她買來!尼姑說:「我別無所愛,就愛一掛珍珠手串,你明天到前門 挑頂好的珠子,買一掛來!」   飛雲點頭答應。那天吃完早飯,出來見秘香居車馬不少,他也來此吃酒。小 方朔歐陽德正在那裡相面,他一眼瞧見萬歲爺的手串甚好,就假裝在萬歲爺身旁 站著聽話,冷不妨伸手將珍珠手串盜去,轉身出了秘香居,一直往西就跑。後面 歐陽德同伍氏三雄、方飛在後追趕,來到華陽庵前,便蹤跡不見。小方朔歐陽德 跑進廟去,方飛也躥進廟去各處尋找。只見第三層房東跨院的北上房,那和尚正 與尼姑對坐說話,將珍珠手串交與尼姑。那尼姑接去一瞧,甚為喜悅,說:「自 我有生以來,並未曾看見過這珠子,又大又起寶光。」飛雲說:「我才將手串得 著,今天秘香居有幾個能人,恐怕他們追下來,我到外面瞧瞧。」轉身出來各處 一看,並無一人。自己正在發呆,只見由正房後躥過一人,說:「唔呀!好-個 混帳王八羔子,你將萬歲珍珠手串盜出來了。」飛雲一聞此言,說:「你是何人?」   歐陽德通了姓名,二人就在院中動手,方飛與伍氏三雄在房上觀看。走了五 六個照面,飛雲雖然武藝高明,怎能敵得了歐陽德,又一瞧伍氏三雄和鐵掌方飛, 都是威風凜凜。他自己一想,莫如走為上策,便往圈外一跳。歐陽德說:「混帳 王八羔子,我要讓你走了,我就不是英雄。」跟隨在後,即刻追出西牆,再找飛 雲已蹤跡不見。各處樹林尋了一遍,也不見飛雲僧蹤跡,便回到庵內將尼姑捆上。 問道:「剛才那個僧人,交你什麼東西?快些拿了出來,萬事皆休,不然把你碎 屍萬段。」那惠性說:「眾位老爺不必動怒。」賽崑崙方四爺過去,把繩子解開, 說道:「你把珍珠手串交還,與你無干。」尼姑趴地下給眾人磕頭,把珍珠手串 拿了出來。伍氏三雄說:「我們先把手串拿回,好叫眾人放心,然後再尋找淫賊。」 伍氏三雄回到秘香居,正趕上萬歲爺起駕。要知秘香居之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十回 彭欽差奉旨西巡 衛輝府捉拿賊寇

  話說伍氏三雄將珍珠手串奪回,交與了大臣。奏明盜珍珠手串之賊,乃是飛 雲僧。聖上傳旨:飛雲僧案後捉拿;秘香居一干匪棍,著本汛送刑部審問回奏。 聖駕騎黑驢,回歸暢春園。   本汛官兵立刻將眾匪棍俱皆拿獲,送交刑部各按律治罪。   過了一年,高通海屢次升遷,已得陝甘固原提督,來京引見。他先拜見彭大 人,謝了提拔之恩,還帶了許多的土物送給大人。彭大人囑咐他在外面作官,第 一要勤儉,要查拿盜賊,清淨地面,整理軍裝,操演陣勢,上不負國家重任之托, 下盡自己為臣之道。高通海一一答應,過了幾天,又上任走了。   轉過年來,到了四月初旬光景,有陝西甘肅巡撫大人折本進京,言說西夏反 王、賀蘭山金鬥寨的金槍大王白起戈,屢次起兵犯境,請聖上早作準備。當時交 界在駱駝嶺,反王時常過界搶掠。聖上一見這道折子,龍心大怒!旨意下來,派 大學士彭朋查辦此一事件,欽賜上方寶劍一口,如朕親臨,文武官員准其先斬後 奏,便宜行事。   彭大人謝了恩,拜了幾天客,又有至近親戚給彭大人送行。   彭大人帶著京營把總蘇永福、蘇永祿,四月初九日請訓出京,先頭通知各府 州縣,沿途預備欽差公館。這一日到良鄉縣是頭   一站,按站住下再走。大人的四位管家,是彭興、彭祿、彭福、彭壽。   一日,大人的大轎來到衛輝府地面,離城還有一里之遙,本地面的知府和文 武各官出來迎接,正在攔轎給大人請安。說話之際,那邊來了十數個男女,齊聲 喊冤,狀告飛賊張黑虎,因奸不允,殺傷性命。大人接過呈子一看,上寫:具呈 人劉秉琦,係衛輝府人,年四十六歲。   呈為匪賊越牆入室,持刀行兇,因奸不允,刀殺人命,懇恩飭差拿賊,以除 兇惡而安善良事。竊小的係清白傳家,貿易為業,住家在衛輝府南門小衚衕路北。 小的家中只有一女,年方十七歲,已許配茶葉行張德明為妻。尚未定婚娶日期, 突於三月二十六日有賊人跳牆入室,進小女房中持刀意欲行奸。小女喊嚷。小的 聽見過去,小女已被人殺死,賊人復又持刀將小的砍倒後逃走。賊人臨走留下八 句詩詞,貼在牆上。此賊尚未逃竄,現住東街悅來店,叩懇大人飭差拿獲,訊究 懲辦,以除兇暴,面伸冤枉,實為德便。   上呈大人接過呈子一看,內有一紙係賊人所留詩句,上寫道:自幼投師愛練 武,英雄生來心性魯,終朝秉性好彩花,來至河南衛輝府;白晝看見美多姣,因 奸不允刀下苦,豪傑到處要留名,陸地飛行張黑虎。   大人看罷,又把別人叫上來問道:「你等所告何人?可有呈狀?」眾人說: 「我等俱是口訴,所告者皆是張黑虎,共是九條人命,皆是少婦長女,因奸不允 被殺。」大人吩咐把他等帶在轎後,至公館細細審問。   彭公轎至衛輝府城內十字街東路北公館。大人下轎,文武官參見已畢。彭公 吩咐將告狀人帶上來。大人問:「劉秉琦,你既知張黑虎在悅來店住,為何不在 本府控告,差人傳他?」   劉秉琦說:「回稟大人,這張黑虎在本地鬧的甚凶,文官老爺要去傳他,他 對文官老爺持刀威嚇,晚上還去到衙門,把文官老爺和夫人赤身露體地捆在樹 上。武管老爺要去拿他,不論有多少官兵圍著,他都走得了。本地面有一個馬快 班頭,甚是出名,姓許叫許振英,辦案拿賊可稱第一。他去拿張黑虎,不但沒拿 成,夜內全家被殺,一無兇手,二無對證。」大人說:「你這一說,這本地面官 兵是不能拿他,趕緊把我的辦差官叫上來。」   蘇永福、蘇永祿上來,給大人請安。大人說:「你二人趕緊帶本地的官兵, 到悅來店把張黑虎拿來,不可將他放過。」二人點頭答應,說:「大人請放寬心, 諒此毛賊橫行,我二人到那裡將他拿來,按律治罪於他。」   二人轉身下來,叫本地的官兵帶路。走在道上,蘇永祿說:「大哥,你跟大 人當差,沒立什麼功勞。這回大人出來,手下沒有能人,就是你我,要立下功勞, 大人要保舉我們升官。」   蘇永福說:「你我就此前往,不必多講。」來到店門首,小伙計正在大門邊 坐定,一瞧本地面帶著三位辦差的老爺,手拿單刀。小伙計連忙問道:「你們幾 位老爺找誰?到我們店來有什麼事?」蘇永祿用刀一指,說:「我二人是跟欽差 彭中堂查辦事件的,聽說你店住有個飛賊張黑虎,在哪裡住?叫他出來跟我們打 官司。當初彩花蜂尹亮是我蘇永祿拿的,北巡大同府,破畫春園劍峰山,我還拿 過活閻王焦振遠。」這店裡小伙計姓王行六,有個外號叫話把王六,伶牙俐齒, 能言會道,說:「你們二位老爺,一直奔北上房,那三間是他一人住著,住了有 二年,不給房錢,我們也不敢攆他,你們進去拿吧,他在屋裡吃大煙呢。」蘇永 祿說:「好賊崽子,膽子真正不小,知道我們哥倆在此,還不出來受死,等待何 時?」二人進了屋中,並無一人。蘇永祿說:「是了,剛才我們來到店門口,你 們故意高聲說話,叫賊人聽見跑了。再不然,你們早有人去送信,與賊人是一黨 通氣。來人,把小伙計捆上,帶到公館,跟他要張黑虎。」小伙計嚇得渾身直抖, 放聲大哭,說:「大老爺不可,我是實實在在沒放走張黑虎。二位大爺要不信, 問問本地面官人,我們把他是恨瘋了,但願把他拿住,給我們除了害。我等怎能 放他?」正在說話之際,那邊跑過來一個聽差人,說:「了不得了!你們二位快 回去吧,張黑虎上公館刺殺大人去了。」   書中交代:張黑虎正在店中吃煙,蘇永福說話聲音高大,他在屋中聽得甚真。 他本是一個夜走千家盜百戶的江洋大盜,知道彭欽差手下能人甚多,要不把彭大 人刺死,在此地也住不了,不如先給他下手。便由牆上摘下一把鬼頭刀,跳在院 中,飛身上房,一直躥到大人的公館。正趕著大人在上房坐定,眾文武在兩旁站 立,等拿到張黑虎審問。眾告狀人在外面伺候,個個喜悅,想大人一到,定能拿 住張黑虎報仇,從此可以除此一害,撥雲見日。大家正在議論,只見張黑虎手拿 明晃晃一把鋼刀,由屋上跳在公館院內。這些文武官嚇了一跳,文官往後跌倒在 地;那武官各拉單刀。大人在上面一瞧,張黑虎年有四十以外,身穿涼綢褲褂, 足下白襪、藍寧綢花鞋,手中拿著一把鬼頭刀,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粗眉大眼, 二眸子滴溜溜地亂動,四方口,長得甚是雄壯,拿刀衝著大人一指,說:「彭大 人,我與你素無冤仇,你是查辦西夏的欽差,何必在此多管閒事?」彭大人說: 「好一個盜賊,膽敢在本閣公館持刀行兇,目無長官。來呀!給找拿他。」這裡 衛輝府的參將叫何占敖,一伸手把刀拉出來,過去用刀一指,說:「膽大張黑虎, 你真真不要腦袋了。」一擺刀照定張黑虎劈頭就剁。張黑虎一閃身,抬腳將刀踢 飛。何占敖回頭就跑,被張黑虎一腿踢了個筋斗。   這時候蘇永福、蘇永祿趕到,大嚷一聲:「張黑虎,你真膽大包身!」張黑 虎抬頭一看,見蘇永福、蘇永祿威風凜凜,二人都是緯帽高提梁,翡翠翎管,六 品藍翎頂戴,身穿藍綢衫,腰束涼帶,足下薄底靴子,前後掖著衣襟,手中擎著 單刀。蘇永福是紫臉膛,年有半百,蘇永祿是淡黃臉皮,二人各擺兵刃要拿張黑 虎。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一回 蘇氏兄弟各奮勇 黑虎行刺遇英雄

  話說蘇永福二人由外面一擺刀,直撲張黑虎而來。張黑虎飛身上房,二人緊 緊跟在後面上房去追。張黑虎一看,說:「原來是兩個無名小輩,我要去了。今 夜三更時分,我來取你三人性命。」說罷竟自去了。蘇永福二人只得回來。   彭公說:「你二人把賊人拿住了嗎?」蘇永福過來說:「回稟大人,賊人已 然逃去,大人請放寬心。」彭公說:「你當差太油滑。好生辦案,我還要提拔你 哪。今晚此賊要來,你二人應當如何呢?」蘇永福二人說:「大人請放心,我二 人今晚在此等候,將他拿獲。」大人說:「既然如此,晚間你二人就在外間屋中 安歇。」大人吩咐知府,將一干告狀人等帶下去取保,候本官拿住賊人,傳他等 前來對詞。文武官各告辭回衙。   少時擺上酒飯,大人用了晚飯,蘇永福、蘇永祿在一旁侍立,大人在燈下看 書。大人說:「這不是公堂,你二人不必立規矩,搬個凳兒,你二人坐下!」蘇 永福、蘇永祿二人就在大人身旁坐下,聽見外面天交初鼓。二人吃過茶,又有一 個更次,忽聽前房嘩啦吧嗒一響,大人叫蘇永福兄弟二人到外面觀看。   兩個人出去,到院中一瞧:只見房上的瓦掉下有四五塊。二人又找到西後院, 從地下拾起一根三楞鋼錐,拿到裡邊燈下一瞧,   上面有血,聞了有些臭,許是打在屁眼上了。大人接過鋼錐一看,上面有字, 寫的是「碧眼金蟬」。大人說:「這個鋼錐是碧眼金蟬石鑄的。」蘇永福、蘇永 祿一聽,嚇得顏色改變,都知道石鑄能為,這兩個人還在人家的人囤住過。大人 問道:「你兩個人誰是對手。」蘇永福、蘇永祿二人齊說道:「要是碧眼金蟬石 鑄前來行刺,卑職實不是他的對手。」大人說:「你二人不必害怕,我想石鑄前 者發配西安府,那是本閣遞折保奏,按王法還該重辦於他。現在他在西安府,必 是他知恩報德,暗中保護本閣,這是刺客被他用鋼錐打跑了。」二人一聽大人所 說有理,這才放心。大人說:「你二人就在這外間屋搭鋪,我進東裡間屋中安歇, 彭興他四人在西屋安歇。」   此時天已交三鼓,蘇永福二人搭上鋪,躺下就睡著。至四鼓時光,蘇永祿被 尿脹醒了,屋中又沒有夜壺,伸手一摸,把彭興的洗臉盆摸著,撒了滿滿的一盆。 剛要放好,瞧見外頭有人用手中刀把門撬開,咯吱一下,門分左右,見一人手執 鋼刀,邁腿就要進來。蘇永祿一急,連尿帶盆照賊人就是一下,咣啷一響,那賊 人成了尿蛋,飛身上房,竟自逃走。蘇永祿一嚷,說:「快來,刺客給我打跑了!」 這時蘇永福醒了,大人也醒了。   眾人亂了半夜,天光已亮。本處文武官齊來參見,給大人預備好了車輛,請 大人起馬。大人說:「本閣今天不走,俟拿住賊人張黑虎,再為動身。」文武官 不敢往下多講,給大人預備早飯。吃完飯,大人把蘇永福弟兄叫在面前,說:「賊 人在昨夜連來兩次,你等竟未將他拿住。今天你二人在上房廊簷下值宿,不許睡 覺。賊人必來,務要將他拿住!」蘇永福二人答應:「是!」大人說:「白日無 事,你二人去歇著,養好了精神,夜晚拿賊。」   蘇永福二人吃了早飯,睡到平西之時,蘇永祿起來上街,灌了一瓶酒,預備 熬夜好喝,見有一個賣驢肉的,就花了八十錢買了一包。回到公館,跟蘇永福商 量說:「咱們哥倆在廊子底下一坐,你臉朝東,我臉朝西,賊人東邊來,你拿胳 膊一拐我,賊人要由西房來,我拿胳膊一拐你;賊人要從房上來,你我都瞧得見。」 二人商議好了。晚飯後,大人安歇,彭興將上房隔扇一關,蘇永祿搬了凳,二人 堵著上房門首,靠背一坐,靜等賊人前來。   等到初鼓之後,大人在裡面翻來覆去,並未睡著,躺在牀上想道:「當初我 自三河縣起首,辦過左青龍,拿過武文華,都是白馬李七侯一人約請俠義所辦。 後來兩次巡撫河南,又辦了無數奇巧之事。本閣查過大同府,那樣的活閻王,俱 有能人拿住。跟我當差的豪傑英雄,俱都高升做官,現在就是蘇永福、蘇永祿這 二人跟我。蘇永福為人忠厚老實,蘇永祿精明強乾。   我今來到衛輝府地面,有惡賊張黑虎,攪擾地方,閭閻不安,非將此賊拿獲, 本閣不能起身。」正在思想之際,天已交二更。   蘇永福坐得目瞪癡呆,似平要困。蘇永祿說:「兄長別睡,咱們哥倆喝酒吧。」 拿過酒瓶來,自己喝了一口,復又遞與兄長。蘇永福喝了一口,復又邀給蘇永祿。 他兩個傳酒換菜,正吃得高興,大爺一瞧東房來了一個人,趴在後房坡背後,背 著一口單刀。大爺用胳膊一拐,二爺蘇永祿一瞧,西房也來了一個,在西房後坡 一站,背著一條虎尾三截棍,蘇永祿也拿胳膊一拐。二人見東西房上來了兩個刺 客,嚇得直抖,體似篩糠,不搖自戰,不熱汗流。蘇永祿的眼快,一瞧東房上正 是惡賊張黑虎,西房上來者是劍峰山活閻王焦振遠第三子獨角鬼焦禮。   蘇永福二人知道這二賊厲害,心中想今天我二人准死。   張黑虎昨日由公館走後,就住衛輝府西門外,那裡有一個妓女,外號人稱自 來紅,他沒敢回悅來店,跑到自來紅那裡去了。這個婦女今年二十二歲,很得了 張黑虎一些銀錢,就算是張黑虎的大包家,不許她接外人。她使喚兩個老媽,一 個廚子,買了一個小丫頭。自來紅能自彈自唱,「琴腔」、「岔曲」她都會。昨 日張黑虎拿著刀,氣昂昂地進了自來紅的院中,來到了屋裡,將刀往桌上一放。 自來紅說:「你今天怎麼來得早?」   張黑虎說:「小娘子你不知道,老爺今天正在店中吃煙,有一個奉旨欽差彭 大人,見了有幾個呈子告我,他便派辦差官到店中找我去。我拿刀找到公館,跟 他大鬧了一場。我今夜回來,晚間要到公館,將他等全行殺死。娘子擺上些酒來, 你我吃酒。」   老嫗把東裡間牀上小桌擦拭乾淨,少時掌上燈,擺上十數樣果子,兩壺紹酒。 自來紅親身給張黑虎斟上一杯,自己也滿了一杯,拿了弦子,彈了一個《盼情郎》, 哄得張黑虎心花俱開。真是三杯花作合,酒是色媒人,張黑虎一瞧自來紅喝了幾 杯酒,更透著好看,便安歇睡了。天交四鼓,張黑虎直奔公館,被蘇永祿一尿盆 打了回來,在這裡又住了一天。   今天交了三鼓,自己收拾好了,來到公館,要報那一尿盆之仇。來到東房坡, 瞧見西坡有一人等著,他心想:「昨夜使尿盆打我的就是你,我今天不殺你,誓 不為人!」西邊獨角鬼焦禮一瞧,東房有一人,他也想道:「昨天用鋼錐打我屁 眼的必然是你,我今天要不報打眼之仇,誓不為人!」二人拉刀跳在院中動手。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二回 記前仇公館雙行刺 念舊恩保護彭大人

  話說張黑虎從東房跳下來,用刀一指,要報一尿盆之仇;西房上獨角鬼焦禮, 也跳在院中,擺三截棍要報鋼錐打屁眼之仇。二人就各擺兵刃,在院中一場大戰。 那張黑虎刀法精通,焦禮虎尾三截棍也是家傳的武藝,二人越殺越勇。   彭大人此時尚未睡著,聽見外面動起手來,把窗戶紙撕破,往窗外一看,原 來並不是蘇永福二人,那使棍的是獨角鬼焦禮,使刀的是張黑虎。蘇永福二人堵 門站著,低言悄語,正在那裡說話。大人叫蘇永祿過來,問他這二人在院裡動手 是怎麼回事?   蘇永祿說:「這是兩個刺客。」大人說:「既是刺客,為何不拿?」蘇永祿 說:「這是驅虎吞狼之計,使刀的要把使棍的砍死,我們二人過去拿使刀的;要 是使棍的把使刀的打死,我二人再拿使棍的。」大人說:「說得倒有理,你應該 把二人都拿住才是。」   大人躲開,蘇永祿仍來到蘇永福一旁,喝一口酒,咬一口驢筋,瞧著二人動 手。忽從房上撒下一泡尿來,正流在蘇永福的脖子上。蘇永福抬頭一瞧,見房簷 上坐著一人。蘇永祿拿起酒瓶,往上一拋,上邊並無動作;又把這驢筋拋上去, 亦被那人接去。那人在屋上哈哈大笑:「真有我的吃,我的喝。見了我的面就把 酒菜扔給我了。」蘇永祿一瞧,不是別人,正是碧眼金蟬石鑄,不覺嚇了一跳, 兩個刺客,我們要拿一個還費事,這又來一個!只聽石鑄在屋上一聲喊嚷,說: 「欽差大人只管放心,今有軍犯石鑄前來捉拿刺客。」   書中交代:石鑄自盜玉馬,冒犯君顏,有欺君之罪,必須死在雲陽市口。後 來萬歲開恩,赦去死罪,發配西安府充軍,這都多蒙欽差大人保奏,才能夠免了 死罪。石鑄到了西安府,得他兩個內兄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的照應, 使一個小童,到軍牢所來服侍石鑄,花了一些錢,上下都打點好了。   石鑄到了這裡,銀錢富裕有餘,家中也有兩個內兄辦理好了。   石鑄來到這地方,倒交了一班朋友,都是西安府的人物字號。頭一個外號叫 鎮西方鄭文采,在西安府設著幾塊局,一見石鑄就親近,二人算是拜盟弟兄;第 二個就是西安府的班頭,姓金,在這衙門和那知府的手裡,都是當紅的差,外號 人稱賽叔寶金英;還有一個在本處開鏢局子,走東西四路總鏢頭,人稱神力無敵 王天壽;本處武營還有一位把總姓魏,這人一身的好功夫,姓魏叫得標,因喜愛 石鑄英雄,也就趕著跟他交朋友。   練把式的都愛跟石鑄交朋友,還有一個銅頭李四、鐵胳膊華三,這一干人等, 大家天天來請石鑄吃酒。   在這軍牢班裡,凡是避罪的人,沒有不感念石鑄的,因他有的是銀錢,時常 周濟這些貧苦的避罪之人。惟有三個避罪的,石鑄與他等面和心不和。這三個人 乃是大同府劍峰山活閻王焦振遠的兒子霹靂鬼焦義、獨角鬼焦禮、地理鬼焦智。 這三個人時常背地商議說:「發來的這個石鑄,乃是伍氏三雄伍顯的小舅子,咱 們同伍顯有不共戴天之仇,拿咱們哥幾個的就都是他。   咱們雖不能找伍顯報仇,要是拿住他小舅子,要了他的命,也算咱們報了仇 了。」焦智說:「且慢,這石鑄既盜玉馬,必是   有名的英雄,你我不可造次,如遇到機會,再治他不遲。」   這三鬼每逢到趕集的日子,就去抓集。做小買賣的人,沒有不怕他們的,人 人怨聲載道。石鑄要是在抓集的日子,見到了他的朋友,一說這個做買賣的跟我 相好,就讓過去了。三鬼套著跟石鑄交朋友,天天也在一處吃喝。後來做小買賣 的,都知道要跟石鑄交好,每逢到抓集的日子,大眾把石鑄請了去,石鑄去到集 上一站,三鬼過來抓集,石鑄就說:「三位兄長,讓步吧,這個跟我交好。」連 著一條街,三鬼什麼也沒抓著,到了晚上回去,這三人是一肚子的氣,說:「照 著這麼辦,咱們哥仨在這裡混不了。」焦智說:「我有個主意,明天吃完早飯, 約石鑄逛去,出城到了無人之處,咱哥仨就說跟他比武,用車輪戰法把他累乏了, 一棍將他打死。」焦義、焦禮說:「好!   打死他你我逃軍,找一處高山招軍買馬,省得在這裡受這腌臢氣。」三人商 議已定,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起來,到石鑄那屋裡說:「石大爺起來了!」石鑄正在喝茶,說: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焦智說:「我們三人約你出城去散逛散逛。」石鑄說: 「好!」吃完早飯,同著三鬼出了城,走有三里多地,來在樹林之內,霹靂鬼焦 義說:「我久仰你的桿棒出名,今天咱們比比武。」石鑄說:「很好!」   拔出桿棒就要動手。石鑄功夫純正,又正在英雄少年之際,幾個照面,就把 二鬼焦義摔了一個筋斗。焦禮過去也是不行。三鬼一瞧贏不了石鑄,焦智也就不 敢動手,說:「你我喝茶去吧,這也不是仇敵惡戰。」   打了這一回,石鑄就對他們留心了,每逢要跟他們出去,自己諸事都很小心。 這三鬼更是仇上加仇。這天是焦智出的主意,要請石鑄逛山,先用酒把他灌醉, 亮棍將他打死。這天來請石鑄逛山喝酒,石鑄就留上心了,怕的是三鬼算計他, 走在   道上,時刻不敢大意。到了山裡頭,他們自己帶了酒來的,石鑄說道:「你 們三位是好意,你們先喝吧!」這三人拿起就喝,石鑄一瞧,酒裡沒有情節,這 才接過來喝。這三人推杯換盞,直灌石鑄。石鑄喝了幾杯,假裝酩酊大醉說:「三 位別讓了,我的酒已夠十分。」三鬼心中暗喜,疑惑石鑄中計,少時就可以報仇。 只要把他結果了性命,兄弟三人從此就沒有可怕之人。   三人站起,連叫石鑄數聲,石鑄一言不發。三個人伸手拉虎尾三截棍,一瞧 石鑄還躺著不動。焦義說:「你們哥倆走開,我一棍把他打死。」焦禮說:「哥 哥交給我吧。」剛一拉棍,只見石鑄躥將起來說:「好賊崽子,膽敢算計石大爺!」 伸手一拉桿棒,就把獨角鬼摔倒在地。霹靂鬼、地理鬼各拉三截棍上來。石鑄與 他三人走了十幾個照面,三鬼叫石鑄摔得暈頭轉向。   三鬼拉著三截棍,往南就跑。石鑄追出山口,正遇見鄭文采、金英、銅頭李 四、鐵胳膊華三,他們聽說石鑄被三鬼約去山裡吃酒,怕是三鬼暗害石鑄,便約 了好些人,各拿刀槍,趕奔下來。只見三鬼慌慌張張,拉棍跑出山口,石鑄拉著 桿棒隨後追來,一見眾人說:「你們哥幾個回去吧,我已然把三個鼠輩打敗。」   眾人約請石鑄在酒樓吃酒,直等到天黑,他自己回到屋中,喝了兩碗茶,覺 著肚腹疼痛,想要出恭,就來到了三鬼住的房後院,蹲著出恭。只聽得屋內焦義 說:「聽說咱們的仇人彭朋,奉旨查辦西夏,已到了河南地面,咱們這殺父冤仇 不能不報。」   焦禮說:「我打算明天動身,也不住店,只帶上乾糧、水葫蘆、一張狗皮, 晚間就在山內睡著隱身。」石鑄一聽屋中所說的話,出完了恭,來到自己屋中, 告訴小童好好看著家,他也收拾起一份行路的物件。次日天光已亮,就在後面暗 暗跟著獨角鬼。   這一天到了衛輝府,天色未晚,一打聽,知道了欽差公館   就在十字街路北。焦禮在公館外頭探了路道,等到夜晚,飛身進了公館,石 鑄也暗地跟隨在後。焦禮在前房簷一趴,聽屋中說話,石鑄就打他一緊背低頭錐, 正打在焦禮屁眼上。他往下一滾,連瓦掉下兩塊來,跑在西院先把鋼錐拔出扔了, 躥房越脊逃出西門。離城四里就是山,進了山洞,把狗皮鋪下,躺在那裡養傷。 石鑄在北邊也找了一個山洞,盤膝一坐,白天也未出山。等到晚上,焦禮頭裡走, 石鑄後面跟隨,又到了公館。   焦禮因與張黑虎動手,石鑄跳下房來就要拿賊。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一三三回 追刺客復回西安府 調石鑄赦罪保欽差

  話說石鑄來至公館,見張黑虎正與焦禮動手,他從屋上跳下來,說:「欽差 大人放心,軍犯石鑄在此保護大人。」說著拿酒瓶子照定張黑虎一拋,正打在他 面門之上;又把菜照定獨角鬼的面門打去,大罵道:「我拿你這兩個刺客。」說 時拉出桿棒,跳在院中,先照定張黑虎一緊背低頭錐,正打在張黑虎大腿之上; 再抖桿棒直奔獨角鬼焦禮。他乃是石鑄手下的敗將,一照面就被石鑄扔倒。張黑 虎掄刀過來就剁,被石鑄桿棒纏頭,便翻身栽倒。張黑虎急忙爬起,把刀一順, 問說:「你這廝使的叫什麼兵刃?」石鑄說:「你不認得,我這兵刃叫摔蛋。」   張黑虎說:「你不要罵人。」說著飛身上房,躥出公館逃去。   焦禮也躥上西房,一回頭說:「石鑄,我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苦 苦追趕我?」石鑄說:「你要安分,我也不拿你,大人不忍把你們剪草除根,才 留你這條狗命,你竟惡性不改,又來行刺。」焦禮並不答言,躥出牆門。石鑄趕 出西門,來到西口之內。焦禮把東西拾起來,連夜往回走。石鑄暗暗跟隨,及至 到了西安府,這才放心。   獨角鬼回來,對他二哥和四弟將公館之事說了一遍,二鬼咬牙忿恨。焦義說: 「我有個主意,須如此這般。」焦禮說:   「也只可如此,你我一個對一個,又不是他的對手,二哥的主意很好。」大 家安歇。   次日焦義帶著二鬼來找石鑄,說:「石大爺,我們來見見你,咱們前頭勾了, 後頭抹了,我們從今後改惡向善,追悔前非。石大爺和咱們照舊的交朋友,你也 別記仇,搬弄是非。我們一時懵懂,聽信小人之言,才與你為仇。」石鑄說:「得 了,你們三人也不必往下多說了,我石鑄也不記恨人。」三鬼從此又跟石鑄時常 談話。   這一日軍中營忽然點名,說文書下來要調石鑄。跟石鑄相好的朋友,大家都 害怕,因他是個避罪的軍犯,既有文書下來,必沒好事。石鑄並不在意,焦家三 鬼卻甚為喜悅,心想石鑄這回准死。石鑄來到知府衙門,知府把他叫到堂上,說: 「有奉旨欽差彭大人,現查辦西夏,來文書調你保護大人當差,本府賞你五十兩 銀子作盤費。」石鑄磕頭下來,到了軍中營,大眾都給石鑄道喜。這些朋友湊公 儀給他送行,又把伺候的小童打發回家鄉去。石鑄起身出了軍牢營,他的這些朋 友,都備酒前來送行,送了有一里多路。石鑄每桌上喝三杯,總有一百餘桌。   石鑄酒量雖大,也覺得喝得甚多。   出了西安府一里多路,焦家三鬼也備了酒菜等著石鑄。一見石鑄到來,三人 帶笑開言說:「英雄不記仇,知道你高升了,我三個給你預備點酒,一來給你送 行,二來還有相求之事。你跟了彭大人當差,將來必要做官,我三人在此地受困, 只求你在大人台前說幾句好話,給我們講個人情,我三人情願給大人牽馬墜鐙。」 石鑄說:「甚好!三位不必托付,我但得一步地,何敢不為別人,只要你們三人 把心擱正了,沒有不提拔的。」   說著話,端起酒來就要喝。又想,我跟三鬼屢次作仇,我這要走,酒裡恐他 擱點東西,想罷,說:「你等先喝,主不吃,客   不飲。」焦義說:「我這兩天忌著酒,今天是為石鑄大爺預備的。」石鑄說: 「那麼你們哥倆都不喝呀!」獨角鬼瞧著地理鬼一使眼神,三個人站起身就走。 石鑄把酒往地下一潑,一片火光,知道酒裡放有毒藥,見三鬼已跑,也不再追趕, 認上大路,就奔衛輝府而來。   這且不表。單說大人自那夜見石鑄把刺客追跑,就知道蘇永福二人武藝平 常,立即辦三角文書去調三個人來。頭一個調西安府石鑄,第二個調天津衛守備 武杰,第三個調狼山千總紀逢春。文書發走,大人在這裡歇了三天,才叫本地面 準備車輛,起身往下行走。   到了嵩陰縣地方,忽聽有人喊冤,即吩咐轎子站住,把喊冤之人帶過來。原 來是兩個人手拉手地前來告狀。頭一個身穿月白褲褂,白襪青鞋,年有五十餘歲, 過來說:「給大人磕頭,小的姓李叫李泰來,住家在李家集。我有一個女兒叫玉 娘,給何天賜的兒子何芳為妻。小的上他家接我女兒,他卻無故把他的兒子藏了 起來,把我的女兒賣了。」大人又把那另一個告狀的叫過來,此人半百以外,身 穿藍布褲褂,五官慈善,跪倒在地說:「大人在上,小的叫何天賜,住在何家莊, 我兒何芳,娶李泰來的女兒為妻。前面天我兒媳說:「她娘親的生日到來,小兩 口就騎上一匹驢到娘家去。他把他女兒藏起來,把我兒子害了,反來跟我要人。」 彭公說:「你兩個是兒女親家,其中必有緣故,你二人先暫且下去,三日後聽傳。」 把何天賜、李泰來交本地面帶下去取保。   大轎來至嵩陰縣公館,大人下轎,來至上房。本縣知縣姚廣壽過來行禮。大 人吩咐:「貴縣回衙理事,明早預備車輛,本閣起馬。」知縣告辭回衙。大人用 了晚飯,在燈下看書,細想何天賜這案,其中必有情節。大人看完書便安歇了。   次日早晨起來,正在喝茶,只聽得外面有人喊冤。大人叫蘇永祿去把喊冤人 帶進來,不准威嚇他。蘇永祿出去一瞧,是兩個年青的人,手拉手地來喊冤屈。 蘇永祿說:「你二人不要嚷,跟我進來!」門口聽差人正要拿鞭子打他,蘇永祿 說:「欽差大人吩咐,喊冤之人不准你們打他。」即把二人帶了進來。   大人瞧這二人,面帶狡猾。頭一個跪倒說:「大人在上,小的是伏牛山的地 方,姓懷排行第三,名懷條子。只因伏牛山跟青龍山交界之處有兩個死屍,腦袋 在青龍山地面,身子在伏牛山地面,這該歸青龍山地方去辦,不與我相干。」又 把那人叫上來一問,他說:「小的叫文四,是青龍山的地方,有兩個死屍,腳在 伏牛山地面,頭在青龍山地面,這歸伏牛山辦,不與我相干。我二人知道欽差大 人明鏡高懸,來求大人公斷!」大人說:「你兩個囚徒,這些小事也來攪我,應 當重辦於你!既是地方,在搭界上出了人命,還不去報知縣。轟了下去!」兩個 地方剛要走,大人說:「把他二人叫回來。」兩個地方又回來跪下。   大人說:「青龍山、伏牛山這兩個死屍,都是什麼樣?」文四說:「一個是 二十多歲男子,長得自淨面皮,身上有三處刀傷;一個是五十多歲老道,身上有 一處刀傷。」大人一聽,這事又有了差異,何天賜、李泰來所告丟了兒子、兒媳, 是男女兩個。   這伏牛山是兩個男屍,其中料必還有別的隱情。即派本地知縣姚廣壽,帶著 蘇永祿和刑房仵作前去驗屍,說:「本閣今天不走,等驗明白回來稟我知道!」   蘇永祿二人下去,跟隨知縣到伏牛山、青龍山驗完屍回來,回話說:「老道 一處刀傷,致命身死,那少年是三處刀傷,他便是何天賜的兒子何芳。」立時把 何天賜傳去認明。知縣派本處地方看守,如有人認屍,准其領屍。大人吩咐知縣 派人捉拿兇手;又叫蘇永福二人改扮出去私訪。   蘇永福二人剛出公館,見對面來了三騎馬。蘇永祿止住腳步,用手一指說: 「要辦青龍山、伏牛山兩條命案,就在此人身上。」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一三四回 嵩陰縣二老鳴冤 青龍山地方告狀

  話說蘇家兄弟二人,奉大人之諭出外私訪,見對面來了三騎馬,是天津衛守 備武國興、哼將軍李環、哈將軍李佩。只因前番武國興升了天津衛守備,銀頭皓 首勝奎不放心,說他年輕,臨接家眷之時,勝玉環剛從元豹山回來,叫李環、李 佩保護前去。武國興知道他二人老成經事,到天津接了任,所有事情都是商量辦 理。今見大人調他的文書,先把家眷打發人送到黃羊山勝家寨,他三個人便直奔 西大道,追趕欽差而來。   這天來到嵩陰縣,天有已正。正好在大人公館門外,見到蘇永福、蘇永祿二 人,連忙下馬,過來給蘇太爺、蘇二爺行禮。   蘇永福連忙答禮相還,二人帶著武國興來到裡面參見。彭大人說:「武杰, 你這幾年的名聲很好,只因本閣奉旨查辦西夏,我想你們來跟我當差很好,這次 我必要保你們升官。」武杰說:「多謝大人栽培。」彭大人說:「我昨天到嵩陰 縣,有何天賜、李泰來前來喊冤,說丟了兒子媳婦兩個,今天伏牛山有了何芳的 死屍,卻不見李氏下落。又有一個老道被殺,這乃是一件無頭案,你等下去改扮 行裝,出去訪拿兇手。」武國興答應下來,換上便衣,帶著李環、李佩出了公館。   蘇永福二人也隨即出來,到了嵩陰縣北門外,見路東有一   座酒館,蘇二爺跟蘇大爺說:「要訪查此事,總是要在茶館酒店,聽些個閒 話,喝酒是個由子。」二人掀簾進去,到了後堂,找張桌子坐下。堂倌過來,大 爺要了兩壺酒,兩樣菜。剛要喝時,有一人嚷著進來,說:「你們酒館有人嗎, 看著點馬,丟了你們要賠!」蘇永福一瞧這人,頭戴新緯帽,高提梁翡翠翎管, 六品頂戴,身穿灰色葛布袍,足下青緞靴子,腰繫涼帶,袍鬆帶緊,面皮微黑, 短眉毛,圓眼睛,蒜頭鼻子雷公嘴,正是狼山千總紀逢春。蘇永祿連忙說:「紀 老爺這裡吃酒。」紀逢春說:「蘇大哥、蘇二哥,你哥倆好呀?」蘇永祿說:「來 吧,你這三年,狼山千總做足了吧。」紀逢春說:「不好,瞎混了三年,很不得 意。」吃完飯,紀逢春給了飯錢,出酒館解開了拴著的那匹黃馬。三個人回歸公 館,面見大人,回說在外面訪拿,還沒有查出什麼結果。   不多時,武國興也回來了,眾人在大人台前回話。外面聽差人又來回稟說: 「有西安府來的軍犯石鑄,在公館門外下車,前來給大人請安。」彭公吩咐把他 叫進來。聽差之人把石鑄叫進來,至大人台前行禮,說:「大人在上,軍犯叩頭。」 彭公說:「石鑄,你有一身本領,為何埋沒?本閣知道你是個義士,我今奉旨查 辦西夏,前往賀蘭山,調你來隨我辦差,如有功便保你升官。」石鑄說:「大人 恩施格外,軍犯敢不效死。」彭公說:「你吃完了飯,到外面去查訪青龍山的命 案,有一道人被殺,不知是哪裡的人,又無苦主。何天賜、李泰來二人喊告,何 芳同妻子李氏回娘家不見了,現時青龍山有何芳的死屍,卻不見李氏下落,你到 外面訪查訪查。」石鑄說:「回稟大人,我由西安府來,先到了家裡,就聽說村 外出了無頭案,待軍犯細細打聽,回來稟知大人。」   石鑄吃完飯,出了公館,到那裡一瞧死屍,原來老道不是   外人,卻是石鑄的朋友、三清觀的劉道元。石鑄一瞧就明白了,來到三杰村 家中,石大奶奶說:「你怎麼又回來了?」石鑄說:「我已見過大人,因為伏牛 山、青龍山這案子,大人叫我出來私訪,哪知就是我的朋友叫人給殺了。」劉氏 說:「你在西安這二年,交了些朋友,有跟你有仇的沒有?」石鑄說:「很有幾 個知己朋友,跟我有仇的是焦家三鬼。」正說到這裡,聽外頭咕咚一響,石鑄出 來一瞧,見沒有什麼動作,又到了屋中,說:「我跟大人當差,就有高升日子了, 你在家好好度日。」   劉氏娘子說:「也不用你囑咐。」石鑄出來一瞧,天已到掌燈時候,這裡離 嵩陰縣還有二十里地,想著辦案要緊,連忙回到公館,叫武國興、紀逢春跟著他, 直奔伏牛山三清觀前去辦案。   這三人各帶兵刃,出了公館,石鑄在前頭領路,來到伏牛山三清觀外頭。石 鑄說:「你二人在此站站,我先進去瞧探。」   武國興說:「你我分兩邊進去。」三個人各躥上房去一看,見東廂房老道住 的屋子,內有燈光人影。石鑄一翻身,使珍珠倒捲簾下去,在窗外將窗櫺紙舔破, 向裡觀看,見屋中是順前簷的炕,炕上有一張八仙桌,擺著幾樣菜,當中向東坐 著的是張黑虎。北邊坐著一人,面皮白淨,年有四十以外,頭帶九梁道巾,身穿 藍綢短道袍,足下白襪雲鞋;另一個老道也是短道袍,白淨面皮,正同張黑虎在 喝酒,石鑄一看並不認識。這個時候,武國興也來往屋中一瞧,便拉石鑄到那邊 沒人之處,說:「石鑄兄,當中坐的那個吾不認識,那兩個老道,乃是當初桑氏 九花娘的兩個哥哥,叫桑仲、桑義。」石鑄一聽說:「原來是這兩個老道,也是 逃走漏網之賊。當中就是那到公館行刺的張黑虎,身背九條命案。」石鑄說罷, 叫武杰、紀逢春擺兵刃一旁等侯。裡面三個賊人正在說話。石鑄來到門首,一聲 喊嚷,說:「桑仲、桑義、張黑虎,你三個賊人還不出來受死。」   原來張黑虎從衛輝府逃出,來到此處,遇見桑仲、桑義,便問:「你二人在 哪裡住著?」桑仲說:「我們哥倆自遭官司之後,鬧得家破人亡。三清觀有個老 道友劉道元,我三人就在他這裡存身,夜裡出去做點買賣,遇有過往的孤行客便 把他截住,得點財帛,在這廟裡吃喝,你要沒地方去,就在這裡一同住吧。」張 黑虎說:「甚好!」同著二桑來到三清觀,終日同吃同喝。劉道元是個老實人, 也不問他們做什麼,只見他們時常夜裡出去,背回一個包袱來。這天劉道元說: 「你們三位是綠林的英雄,我這裡住不成,請搬家吧,要叫官人知道,連我也一 齊抓走。」桑仲說:「不要緊,你不用管我,這與你無干。」   劉道元說:「我不能不管,廟是我的。」   桑仲兄弟也不理會他,這天同著張黑虎下山,瞧見一個婦人,騎著驢,有二 十多歲,頭上黑真真的頭髮,白白的臉,蛾眉皓齒,杏眼桃腮,雖然是鄉間婦女, 長得十分美貌。張黑虎一見,惡念頓起,他過去一伸手便把驢嚼環揪住。後面跟 著一男子,正是何天賜之子何芳,同妻李氏回娘家,一見張黑虎揪驢,伺芳就問: 「這是哪來的野男子?敢這樣無禮。」張黑虎把眼一瞪,說:「你老子瞪跟就要 殺人,我看這婦人有幾分姿色,我要把她帶走。」何芳一聽此言,火往上衝,趕 過去要打張黑虎,卻被張黑虎掄刀砍死道旁,把這婦人嚇得癡了。桑仲、桑義過 來,三個人趕驢來到三清觀,張黑虎把這婦人攙下來,將驢打了兩刀背,這驢就 跑下山去了。三個人拉著這婦女進了廟內,在屋中將婦女倒捆二臂,這婦人連哭 帶罵。劉道元說:「這可不像話,趁早將婦女放下,萬事皆休,如若不然,我到 嵩陰縣把你們告下來。」桑仲、桑義一想這事不好,要留著他,只怕他壞事,舉 手一刀就把老道砍死。他二人將死屍搭在大道上,又回來把血跡收拾乾淨,一聽 那婦人還在哭罵。桑仲說:   「這可不成,我有個主意,把她捆了擱在南屋裡餓著她,她依從咱們這回事, 再把她放開,給她飯吃。」   今天這三人正在屋中喝酒,桑仲說:「你我三個人在此住不長了,現在咱們 做的這兩條命案,有人在欽差那裡喊了冤,彭大人正住在嵩陰縣,定派人出來訪 拿咱們。」正說到這裡,外頭官兵已把廟圍住,只聽得院中一聲喊,說:「桑仲、 桑義、張黑虎還不出來受死。」三個人把燈一吹,各拉兵刃。要知後事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五回 見死屍石鑄泄機 聞凶信連夜追賊

  話說石鑄在院中一嚷,三個賊人把燈吹滅,先摔出一個杌凳,然後是張黑虎 跟著出來。武國興劈頭就是一下,喊道:「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你難走哉!」 紀逢春一擺短把軋油錘,往上殺來。桑仲兄弟也躥出去動手。武國興敵住桑仲, 紀逢春戰住桑義,石鑄抖桿棒一摔,張黑虎就躥上房去,想要逃走。石鑄一聲喊 嚷,說:「賊崽子,石大太爺今天不能放你逃走。」   又回頭說:「武老爺!你們二位拿這賊,我追他去!」   跳出廟外,見張黑虎在前,石鑄就說:「張黑虎,你不是英雄,快站住你我 分個上下,要跑便把你英名喪盡了。」張黑虎說:「石鑄,你欺我太甚,你打算 我真的怕你不成!」止住腳步,把刀一擺,就向石鑄拚命。石鑄一拉桿棒,想把 張黑虎擒住,算得頭功。石鑄趕過去一抖桿棒,便把張黑虎捺了一個筋斗,張黑 虎爬了起來,慌不擇路,往前就跑。石鑄哈哈大笑說:「鼠輩,你快站住,我把 你捆上,跟我去打這場官司,萬事皆休,你今天休想逃走。」張黑虎知道前邊有 一道河,回頭說:「石鑄,你是英雄,咱二人去前面河內分個上下,不去者是鼠 輩也!」碧眼金蟬石鑄說:「賊人你必會水,要在你得力的地方與我動手,石大 太爺是不怕的,由你去吧。」說著來在   河岸,只見賊人一滾身就跳下水去。石鑄是水旱兩路的英雄,在水內能使截 爪鐮,可惜不能帶來,他也未帶來水衣水靠,便拉單刀跳在水中。只見張黑虎正 在水內,翻眼向這邊瞧。石鑄一語不發,擺刀分心就紮。張黑虎一閃身,二人在 水裡走了七八個照面,不分高低。張黑虎甚是著急,又兩三個照面,已被石鑄一 刀紮在腰上。張黑虎覺著一痛,一張嘴咕嚕嚕灌了四五口水,手忙腳亂,刀也扔 了,只得被石鑄拿住,又灌了兩口水,才提到岸上去捆好了,扛回三清觀來。   這時紀逢春正在廟門首嚷說:「小蠍子,你往哪裡去了?」   石鑄說:「紀逢春,你可曾把賊人拿住了?武老爺往哪裡去了?」   紀逢春本是個傻小子,又不會說話,聽石鑄問他,就說:「我和武杰正與兩 個賊人動手,他兩人一上牆,我二人追上房去,他二人跳出廟去,我二人分頭一 找,連賊帶武國興都蹤跡不見了。」正說著,武杰由外邊進來,說:「吾追下兩 個賊人,至北邊樹林之內,見兩個賊人繞樹林逃去,我故此回來了,你石大爺可 曾將張黑虎拿住?」石鑄說:「已經拿住,咱們三人回公館面見大人吧。」   紀逢春扛起張黑虎,三人就回嵩陰縣,來到公館門首,先把張黑虎交與聽差 之人,天已大亮。石鑄同武杰、紀逢春進了公館,見大人剛才起來,正在吃茶。 石鑄把拿張黑虎之事,回稟了一遍,大人點頭說:「石鑄,我有句話對你說,你 別著急,夜內四更時分,有你家裡人來送信,說你媳婦叫焦家三鬼帶人背走了, 我已派蘇永福兄弟前去追趕,你們的鄰居賈氏兄弟也追下去了。」石鑄一聽此言, 咕咚一聲裁倒在地。大人命人將他扶起,過了好半天,才醒過來,說:「好三鬼! 我決不能跟你善罷甘休!」站起來就走。大人叫武國興、紀逢春去幫著石鑄拿賊。   他等走後,大人傳嵩陰縣三班升堂,審問張黑虎。先問衛輝府劉秉琦之女因 奸不允,殺傷人命,臨走又留下字句之事。   張黑虎都一一招認。大人吩咐交嵩陰縣釘上刑具,把他入獄,這才將何天賜、 李泰來傳到當堂。大人說:「你女兒現在三清觀空房鎖著。何芳已被張黑虎所殺, 老道也是他殺的。現已將張黑虎拿住,當堂具結完案。李泰來把你女兒領回,何 天賜領你兒子的屍首,各具結完案。三清觀道士劉道元,掩埋廟外,著本地紳董 另外安置道人。」彭大人把事辦完,吃過早飯,天有巳正,忽聽外面一片聲喧, 蘇永福兄弟二人來了。大人一見,細細詢問說:「你等到三杰村,可曾將石鑄之 妻救回,賊人是否已經拿住?」   書中交代:石鑄自西安府大人調他走後,三鬼氣忿不平,回到軍牢,焦義說: 「你我這場官司是被屈含冤,父子六個叫彭朋斬了三人,你我又在此受罪,幾時 才能出頭?」焦智說:「咱們先得有個投奔之處才成。逃軍一走,不能回大同府, 此時有贓官彭朋手下餘黨張耀宗做大同府總鎮,他丈人鐵幡桿蔡慶,金頭蜈蚣竇 氏,想必跟著他。」獨角鬼說:「咱們不回大同府,你說上哪裡去?咱們站起來 就走,也沒有人能攔住。」   焦智說:「咱們收拾好了,明天起身,奔河南二山營,那裡有二位大王叫幌 桿神大漢班山、鐵頭獅子班海,他們有個妹妹叫班立蛾,原先想給咱們五老爺, 五老爺還不要她。他如今招軍買馬,聚草屯糧,是綠林合字都去投奔他,他待人 不錯。」三鬼商議好了,次日夜內就申軍牢營逃走。看差人等知道,連夜稟知文 武官,說三鬼逃軍,立派官兵四面追尋,也未趕上。   三鬼來到二山營,見這個地勢是兩座山夾著一處寨,外面有一道河,非坐船 不能過去。三鬼來到山口一瞧,這水由東山口至西山口有三里,由南至北也夠五 里,四外山澗流下來的水,   都歸這河裡,雖然是死水,倒也很深。焦智一捏嘴,打一聲呼哨,只見東邊 柳陰深處,順著河沿過來一隻小船,船上的兩個水手來到岸邊說:「三位太爺要 進山麼?找哪一位?」三鬼說:「我們來找這山的寨主幌桿神大漢班山,我們兄 弟三個,乃是大同府劍峰山姓焦的。」水手一聽說:「原來是劍峰山活閻王焦振 遠的少爺焦家五鬼。」焦義說:「不錯,正是我等。」水手說:「你暫且等等, 我進去回一聲。」焦義三人便在此等侯。   小船到了對岸,這北岸上有五間聽差房,十個人該班,有事即往裡回稟。船 上水手說明焦家三鬼投奔之事,有人就跑進二山營大寨。   此時班山、班海還在大廳會客,此人乃是飛雲僧尹明,他由秘香居盜珍珠手 串,被歐陽德追到華陽庵,又逃到二山營來住著。今天正在喝酒,有人來報說: 「劍峰山霹靂鬼焦義,帶他兩兄弟前來拜訪二位大王。」大漢班山一聽,說:「既 然焦家兄弟前來,都是你我的好朋友,你我須去迎接進來。」吩咐嘍兵齊隊,大 開寨門,用船渡過三鬼。班山等迎出寨門,眾人見面,彼此行禮,各敘寒溫,讓 至分贓廳大家坐下,從新擺酒。   眾人正在吃酒,只見班山之妻柳氏、班海之妻楊氏,同著班立娥三個人上了 分贓廳,三鬼又過來彼此見禮,落座吃酒。   班山問道:「焦二哥,聽說你們遭了一場冤屈官司,把你們發往西安府,你 們是怎麼完的?」焦義把逃軍之事說了一遍,現因無處投奔,就來到賢弟這裡暫 且存身。班山說:「你們在西安府就沒幾個交友,為什麼逃軍?」焦義一聞此言, 眉頭一皺,說:「賢弟有所不知,我們弟兄遇了仇人,就是那盜玉馬充軍的碧眼 金蟬石鑄,他欺負我兄弟甚苦,我等又不是他的對手,故想借著賢弟的鼎力,幫 我等到三杰村把石鑄滿門殺死。」班立娥聽了就說:「急不如快,今天就走,我 也幫著焦三哥去。」   商量好了,班山、班立娥同三鬼五個人來至三杰村,天剛掌燈,找著石鑄的 門,便躥牆進去,要殺石鑄的滿門家眷。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六回 三鬼定計害石鑄 班山率眾敵英雄

  話說班山等來至三杰村,問明石鑄的住居下落。眾人進至院中,焦智在房上 偷聽屋中說話,那石鑄正說到和焦家三鬼有仇,便由房上跳下,躥出院子,連那 兒人也跟他跑出去了。焦智說:「白來了,他要在家,你我不是他的對手。」正 說著,只見石鑄由街門出來,逕往嵩陰縣去了。   他幾個人等石鑄走遠了,才進到院中。班立娥提刀進房,把使喚的婆子、丫 環嚇得躲在桌子底下。她用刀一指劉氏,說:「你這婦人不准喊!」過去將劉氏 倒捆二臂,用手絹把嘴堵上,背起來帶著大眾出了宅院。他們剛出院子,老媽子、 丫頭就喊說:「了不得!有賊把大奶奶背走了。」隔壁院中就是賈國梁,賈國棟 哥倆,聽見後連忙拿起兵刃,帶上家人,點起燈籠火把,追出三杰村一看,卻不 知賊人往哪裡跑了?有人說是往西偏北跑了的。   賈國棟派腿快的到嵩陰縣給石鑄送信。他這裡聚齊村人追趕下去,有二里之 遙,見賊人正在歇息。賈國棟一聲大叫:「好大膽的賊人,竟敢搶掠民間婦女, 你往哪裡走?」那地理鬼說:「你們幾位背著石鑄的媳婦先走,我擋住後面來追 的人。」班山說:「等我來迎他。」賈國梁一抖花槍,分心就刺。班山用   刀將花槍架住,跟著進身掄刀就剁。地理鬼也擺虎尾三截棍,劈面照賈國棟 打來,賈國棟擺刀相迎。幾個照面,被地理鬼一掃堂棍將賈國棟摔倒。幸虧眾家 人各往上擁,才把賈國棟救起來,背著送回家去。賈國梁一瞧兄弟受傷,自己心 慌,也被班山一刀背正打在脊背之上,便往回奔走。   眾人保護地理鬼,也不再追,往前要趕上班立蛾。這時有人一聲喊,說:「好 賊人慢走!你家蘇大老爺同蘇二老爺來也。」   這二人因有人到公館送信,大人派他倆追賊,追到此處,知道賈國梁兄弟二 人受傷,這才喊嚷起來。地理鬼對班山說:「這兩個都是飯桶,無能之輩。」蘇 永福拉刀直奔班山,蘇永祿是不得已而為之,也直奔地理鬼。這二人怎敵得了地 理鬼與班山,走了有五六個照面,大爺就喘上了。蘇永祿早就跳在圈外,用手中 刀一指說:「焦智你打聽打聽,蘇二老爺乃當世英雄,拿你們這賊崽子,真算不 了什麼,二太爺今天要拿住你們,到公館去報功。」地理鬼說:「你不用練貧嘴, 你過來!」蘇永祿說:「雖不能拿你,我有一計,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只 要我知道你的住處,就在本地面調官兵拿你。」焦智一聽,這個主意真好!他與 班山往西追上班立娥,一瞧蘇永祿二人又跟下來了。此時天光已亮,只氣得獨角 鬼焦禮直跺腳,說:「四弟,我擋住後頭,不叫他們知道往哪裡去,你看兩個小 輩又追下來了,待我前去動手,你走開,我來把他拿住。」一擺三截棍,跳過來 說:「蘇永福、蘇永祿,你這兩個無知鼠輩,快過來跟你三太爺比個高低!」   蘇永祿知道不是獨角鬼的對手,正在躊躇,見石鑄拉著桿棒趕奔前來。蘇永 祿大聲喊嚷說:「石太爺快來,賊在這裡。」   焦禮一瞧,嚇得魂飛天外,拉著虎尾三截棍說:「石鑄,你女人已然叫我們 背走,如今你還有什麼臉活著?」石鑄並不答言,   抖桿棒照焦禮就纏,焦禮也用三截棍照頭打來。石鑄往旁邊一閃,桿棒一變 招,就把獨角鬼摔了個大筋斗,爬起來拉著三藏棍就跑,石鑄上前就追。石鑄有 日行千里的腳程,這三鬼只是日行七八百。石鑄追有一里多地,見那伙賊人已在 眼前,內中有一個姑娘,好象背著一個人。石鑄一聲喊嚷,說:「你這一伙賊人, 還不把人留下來!」班山說:「這一個就是石鑄,你們前頭走,我斷後路。」焦 禮說:「可要留神,他很厲害。」   班山趕過來,照定石鑄就是一刀,石鑄一閃身,跟進一步,一桿棒把班山摔 個大筋斗。班山爬起來就跑,有半里地遠,見焦義等在那裡說:「我來擋後路, 這叫車輪戰法,把他累乏了,咱們拿活的。」石鑄一瞧是焦義,心中明白他們使 車輪戰法,趕過去照著就打。焦義且戰且走,石鑄已累得渾身是汗。離三杰村已 有三十餘里了,賊人仍然倒換著抵擋石鑄。石鑄因有兩三天沒得歇息,這事很使 人生氣,又著急,只覺得眼前一發黑,哇的吐了一口血就栽倒在地。班山、焦禮 正跑著,見石鑄吐血栽倒,閉氣身亡。班山說:「三弟你在這裡站站,我過去拿 刀把他殺了。」獨角鬼說:「且慢,石鑄這廝詭計多端,他必是追不上咱們,打 算把咱們誆回去,要是被他圍住,你我就得被擒。」班山說:「既是這樣,咱二 人走吧。」二賊提刀往前走了。   石鑄連急帶喘,氣死過去。蘇永福二人趕到,把石鑄扶起,慢慢叫喚過來。 蘇永福說:「咱們兩個把石大爺送至三仙莊,再作道理。」說著,紀逢春、武國 興二人也趕到了。蘇永福說:「你二人往下追賊,我三人送石大爺回三仙莊。」 紀逢春答應。   蘇永祿背起石鑄回至三仙莊,此時伍氏三雄已由京中回來。   他們在家內養息了一年,精神甚是充足。蘇氏兄弟二人把石鑄送至書房,把 上項之事述說一番。伍氏三雄一所,說:「不陪   二位,我三人先追賊人要緊!」說罷,三人拉棒追賊去了。   書中交代,班立娥原打算將那婦人背回,給他二哥為妻,故沒叫別人來換, 自己也累了,說:「眾位哥哥,你我找一個飯店吃飯,歇歇再走,也不要緊。」 班山說:「前面就是仇桑店,你我到那裡找一座大店,吃了早飯再回山,也不為 晚。」   眾人直奔仇桑店,到了村東頭一看,是東西的街,路北有一座店,字號是「天 成客棧」。衝門是影壁,轉過影壁是北上房三間,東西廂房的單間不少,好大一 座客棧。班山到這店中問道:「伙計,上房可乾淨。」伙計說:「乾淨!你們幾 位請來吧。」   班山帶路,眾人跟隨來至北上房西裡間,是順前簷的炕。把劉氏擱在炕上, 班立娥說:「叫她先透透風,別悶死了她。」   書中交代,這仇桑店是個大鎮店,有一千二百戶人家,倒有七八百家姓劉的, 是開店的都姓劉。這店是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所開,掌櫃的是劉得 勇的叔叔,今年五十六歲。   跑堂的叫劉七,來到櫃房說:「來的這幾個人語音不對,形容各別,背著個 大包袱,我瞧象個人,擱在了西裡間,他們在外頭坐著,不叫我進去。」劉掌櫃 說:「你就在外間屋去說話,我舔窗戶紙瞧瞧。」跑堂的來到上房,說:「你們 五位洗洗臉,喝碗茶,菜先要著,咱們這地方包辦酒席,應時小賣,整桌、半桌、 零用都有。」他們在這裡說著話,老掌櫃就在西面裡間窗外,舔破窗紙一看,原 來不是別人,正是姪女。他想這其中必有情節,便回到櫃房,叫他兩個兒子來到 窗外,把窗戶的上扇支起來,下扇下下來,將劉氏慢慢的抱出,再把口中的東西 掏出來,派人送到劉得勇家中,順便給他送信,叫他快來拿賊。   班山要了菜,他們心滿意足,剛把菜擺上,只聽外面嘩啦一聲,眾人齊聲喊 嚷,二太保帶領徒弟前來拿賊。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七回 仇桑店太保捉賊 二山營俠義出世

  話說劉家店的伙計把劉氏送到太保家中,那劉得猛、劉得勇正在院中教徒弟 練把式,一聽見姑奶奶被焦家三鬼搶走,幸虧落在自己店中,若到別人店中,這 件事就壞了。二太保叫徒弟抄家,伙頭前帶路,又吩咐伙計把店門關上。跑堂的 劉七正在店中跟三鬼說話,聽見外頭一嚷,班山拿起酒壺,就衝劉七砍來。劉七 一閃身,往外就跑。班山、班立娥同三鬼跳在院中一看,見這些人各拿兵刃,劉 得勇年有五十以外,身穿藍綢褲褂,足下青緞快靴,手提桿棒照定焦義前心衝來, 焦義用虎尾三截棍一磕,往上就打。那劉得猛擺刀直奔焦禮。眾徒弟跟焦智、班 山、班立娥殺在一處。   正在動手之際,瞧熱鬧的已將劉家店圍滿。忽然一陣大亂,從房上跳下一人, 身穿紫花布褲褂,足登紫花布快靴,黑臉膛,雷公嘴,短眉毛,圓眼睛,手用短 把軋油錘,來者正是打虎太保紀逢春。他跟武國興追趕三鬼,見天已大亮,肚中 有些饑餓,打算要找鎮店吃點東西。小蠍子說:「我也饑了,你跟吾走,前面有 了飯店就吃,吾是不帶錢,先到前面一看,你在這裡等我。」   武杰奔仇桑店而去,就把傻小子紀逢春扔在樹林之內。他左等不來,右等不 來,自己也奔仇桑店來找武國興。他瞧見路北店   前站了無數人,見人就問:「借光,我餓了,哪裡叫我白吃?」   有人用手一指說:「那店裡就白吃。」紀逢春認作是真話,來到天成客棧門 口,說:「瞧熱鬧的,遠著點,這白吃飯的有什麼可瞧?」旁邊就有愛說話的說: 「你是來這店白吃?」紀逢春說:「我餓了。」那人說:「你餓了,好,這裡大 人給大份,小人給小份,大份是炒肉燉肉,一張大餅,兩碟包子,兩碟饅頭;你 要不餓給半份,臨走還給四百錢。」紀逢春說:「是了,裡頭人大多了,你們擠 不進去,把門關上。」那人說:「關著門,你怎麼進得去?」傻小子說:「我會 上房進去,找個地方就吃了。」一擰身躥上房去,只見院裡不是吃飯的,是打架 的,他也不知道是誰打誰,擺錘就奔地理鬼,三五個照面,又奔花槍太保而來, 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哪頭的人?紀逢春跟三鬼動手,不多時又奔二太保,亂打一 回,只累得渾身是汗。   正在難解難分,房上武國興趕到。原來他把紀逢春扔在樹林之內,是要來仇 桑店吃飯。走到飯店門口,聽說裡面來了個傻小子,拿了短把錘亂打,也不知道 是哪裡的。武國興躥在房上一看,說:「唔呀!紀逢春你這混帳東西,你不要亂 打。」   他又對二太保說:「我們是欽差彭大人公館的,大人派我二人幫著碧眼金蟬 石鑄前來拿賊。」說罷跳在院中,一擺刀照焦智就砍。紀逢春這才明白,便幫著 二太保敵住三鬼。   正在交手之際,由房上又來了伍氏三雄,一聲喊嚷說:「好賊!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你們膽敢搶奪良家婦女,我等特意前來拿你!」拉出桿棒,跳在院中。 三鬼瞧伍氏三雄一到,知道不是對手,一捏嘴,呼哨一聲,眾賊上房往北逃竄。 伍氏三雄帶了大眾緊緊追趕。三鬼慌不擇路,出了仇桑店,往西北走有三十里, 就是二山營。來至一道河沿,三鬼和班山、班立娥都會水,五個人就跳下水去。 伍氏三雄止住腳步,問二太保可   會水?二太保回說不會水;又問紀逢春、武杰,二人也不會水。   眾人說:「往北看一道橋,可以過去。」   三鬼同班山在水內,見由二山營山口出來一匹驢,上面騎著一個年輕的少 婦。這婦人濃妝豔抹,穿了一身華美衣裳,仔細一瞧,正是班山之妻柳氏金娘, 後頭跟了個和尚。原來是飛雲僧尹明與柳氏通姦,所以尹明時常在班山這裡住 著。今日班山和三鬼奔三杰村,班海吃醉酒就一概不管,尹明即找了一匹驢來, 馱著柳氏,想要逃走。剛出山口,正遇見班山、班立娥同著三鬼回來。飛雲一瞧 班山等浮水回來,恐怕他五人追來,趕緊打驢往西走去。班立娥說:「大哥,你 瞧這是報應,咱們去背石鑄的媳婦沒背來,叫人家救去了,我嫂子倒跟和尚跑啦, 這都是你交的好朋友,跟你還是盟兄弟呢?時常在咱們家住著,妻子不避,把我 嫂子叫他給拐走了,照這樣的朋友,你多交幾個。」班山一瞧,氣往上衝,說: 「尹明你不該做這傷天害理之事!你在我家,我待你甚厚,情同手足,你今把我 班山一世英名喪盡,我把你拿來碎屍萬段,也不解我胸中之氣。」自己浮上北岸, 便來追趕飛云。飛雲一瞧他來了,把驢打得直跑。   按說他日行千里腳程,他這是難捨柳氏金娘。   正往前跑,只見從兩邊樹林出來有二百嘍兵,個個都是黃虎頭帽子,身穿黃 衣,上面有字,寫的是「龍山練勇」,各拿藤牌一面。這有五十名長槍手,五十 名藤牌軍,一百名水軍,各人拿著三截鉤鐮槍,頭戴著分水魚皮帽,身穿著水衣 水靠。   這一百水兵,都能在水裡三五天。這一百刀槍手,都能爬山越嶺。當中一人, 年紀二十有餘,頭戴麒麟盔,身穿麒麟鎧,身高七尺以外,細腰窄背,五官俊秀, 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似朗星,準頭端正,四字方海口,懷抱寶劍,把飛雲去 路擋住,說:「你一個出家人,帶了個婦人,這是你什麼人?快說實話,   放你過去。」飛雲說:「你不必管,騎驢的不是外人,是我嫂子往娘家去, 她母親病了,家裡沒人接她,我來接她。」只聽後面班山說:「好飛雲,你真人 面獸心,我把你當知己的朋友招待,你竟到我家中把我妻子拐去,今天你休想逃 去!」頭前站定的那人便拉寶劍撲奔飛雲僧。飛雲伸手拉刀,照那人就是一刀, 那人用寶劍往上一迎,嗆啷一聲響,把單刀削為兩段。   只嚇得飛雲僧往圈外一跳,撥頭往南邊的岔路就跑,直奔河沿,順著河沿往 西逃走。要有人追他,他就下水浮水逃走;無人追他,他就由岸上走。焦家三鬼 同班山、班立娥趕到,後面伍氏三雄喊說:「對面的賢弟,別放走那五個賊人。」 不知這位使寶劍之人是誰,且聲下回分解。

第一三八回 蔣得芳地壇傳藝 馬玉龍怒打惡霸

  話說對面來的這位少年英雄,原籍京都順天府大興縣,在安定門外鑲黃旗老 營房住家,乃是鑲黃旗滿洲人。自幼父母雙亡,跟隨叔父嬸母度日。他父親在日, 僧做過一任知府,因為官清正,宦囊空虛,又不應酬上司,來了查辦事件的軟差, 沒送官禮,便把他參了。他父氣死,留下此兒,姓馬名玉龍,也曾給他定下親事, 乃關知府之女兒。他父親死時,他才四歲,多虧叔嬸把他撫養大了,挑了一份一 兩五錢的錢糧;叫他在弓房拉弓,年已十二歲。   這天,他進安定門,走到了地壇牆腳根,見到兩個老者。   上首一位,方面長鬚,身穿藍綢大褂,足下青緞快靴,面皮微黑,重眉闊目, 鼻如梁柱,花白鬍鬚,手中拿著包袱。下首坐著的那位,年有六十多歲,身穿青 綢大褂,足下青緞快靴;白面長鬚。小孩子正往前走,這兩個老者把他叫住,說: 「小孩站住,你姓甚名誰?在哪裡住?我看你很伶俐。」小孩說:「我姓馬叫玉 龍,在老營房住。今天沒上學,我進安定門內買零碎東西。」黑面老者就問:「你 閒逛呢!家有什麼人?」馬玉龍說:「我家有叔父嬸母,父母都不在了,我才念 了兩個月書,我叔父怕花錢,不叫我念了,晚上上弓房。二位老爺子在這閒   逛呢?」二位老頭說:「我們時常在此閒逛,常見你經過,我們要收你做徒 弟,你願意不願意?」馬玉龍說:「二位老爺子教我什麼?」那老者說:「教你 練把式。」馬玉龍說:「好!   我嬸母不叫我唸書,叫我趕驢去,我不願意,又叫我叔父打我。   二位老爺子收我做徒弟,我求之不得。請問高姓大名?我在哪裡練?」那白 面老者說:「我姓蔣名得芳,綽號人稱飛玉虎。」   那一位說:「我姓葉叫得明,人稱海底撈月。你願意就給我們磕頭。」馬玉 龍一聽就趴地下磕頭,說:「二位師父在上,徒兒行禮。」蔣得芳把他往肋下一 夾,進了地壇,到一個清雅之處,教馬玉龍練了幾路拳腳。馬玉龍甚為靈便,一 教就會。晚半天打發玉龍回去,說:「你到家不用提起練把式,天天就往這裡來, 你就說趕驢子去了,每日我給你二百錢。」   馬玉龍自此以後,每日跟二位老英雄習練武藝,整整三年,練了長拳短打, 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這一天,葉得明賜他一身麒麟寶鎧,蔣得芳賜他一口湛盧 寶劍,又給他五十兩銀子作為零用,說:「我二人要上浙江普陀山訪友,你我師 徒青山不改,細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二位老英雄走後,馬玉龍把包 裹銀兩和劍匣拿到家中收好,卻不敢告訴叔父。叔父說:「你已十五歲了,也應 挑份錢糧。」便叫他上弓房,定歸日子前去。   一日,他叔父到他屋中找東西,翻出一個包裹,見有一口寶劍,幾十兩銀子。 叔父說。「怪不得他時常買東西,我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錢,原來這孩子做了 賊了。我馬氏門中,乃是清白人家,除卻養馬當差,一向是安分度日。」正在說 著,馬玉龍自外面進來了。他叔父勃然大怒,說:「你這孩子甚不安分,這是哪 裡來的東西?快些說實話。」馬玉龍說:「叔父你不要管我,我並沒有做賊,這 包袱寶劍是我師父給我的。」   他叔父說:「你趁早出去,我家中不能存你了。從今以後,不許你進我的家, 你去自立門戶,把我的錢糧也帶了去。」馬玉龍見叔父往外拉他,自己料想不走 也不成了,就說:「叔父不必生氣,明天一早我走就是。」他叔父賭氣回自己屋 中去了。   馬玉龍進了屋內悶坐,對著一盞孤燈,自己思想:「我父母雙亡,如今叔父 往外一攆,又無親眷骨肉,哪裡是我安身之處?世間上的苦人苦不過我。雖有萬 種傷心,也只是唉聲歎氣,能對何人可言?」想到這裡,寫下了四句詩:萬種憂 愁訴與誰,對人歡喜背人愁;此時莫作尋常看,一句詩成千淚垂。   思前想後,不知不覺已到三更之後,因實在無處投奔,又不能不走,自己不 能睡著,恨不能一時天亮。坐夠多時,他說:「天呀!你怎麼還是不亮?」正是: 白晝怕黑嫌天短,夜晚盼亮恨漏長。等到東方發亮,急忙收拾,包上麒麟寶鎧, 用劍挑了包袱,帶了幾十兩銀子,也未見他叔父的面,自己就出來了。   他想進安定門找一個朋友,信步往前行走,剛一進城,只見大道西面,有一 位年過半百的老太太,手提著菜籃油罐,在站著發愣,一見馬玉龍過來,就把他 叫住說:「大爺,借問一聲,哪裡賣油?」馬玉龍一瞧,這位老太太必沒上過街, 連油鹽店都不認識。馬玉龍說:「老太太貴姓?沒上街買過東西麼?」那位老太 太說:「今日我是頭一天,用的僕婦昨日走了。   只為家中日用艱難,才把人辭去。不怕大爺笑話,我因找不到買油的地方, 在這裡站了半天了。」馬玉龍說:「您貴姓?在哪裡住?」老太太說:「就在這 西面姑姑寺,姓關。未領教大爺尊姓,在哪裡住?」馬玉龍說:「我在安定門外 老營房住,姓馬名玉龍,眼前被我叔父趕了出來,今天也沒地方住。」那老太太 一聽不是外人,便說:「你父親是做過雲南大理府知府   的德壽馬大人麼?」馬玉龍說:「不錯!太太怎麼認識?」那老太太說:「我 當家人做過永善縣知縣,名叫關榮。」馬玉龍一聽,原來是未過門的岳母,也顧 不得害羞,就把自己無處投奔的事說了一遍。老太太說:「既然如是,跟我家去 吧。到家中你兩個人兄妹稱呼,再過三年兩載,擇日給你們完姻。你從此可要上 弓房拉弓,好挑份錢糧,去取功名。」馬玉龍說:「是!」   帶著老太太買了東西回家。那是一門一院,三間北房,一間東廂房做了廚房。 老太太給馬玉龍和關玉佩姑娘引見了。從此他就住在岳母家,找了個弓房拉弓, 自己的這份錢糧,添補家中買菜,那幾十兩銀子添置幾件衣服,他在弓房也交了 幾個朋友。   轉過年來,到了四月間,有弓房的兄弟富海、文成二人,來約他去南城聽戲。 這三個人吃完早飯,由交道口僱車出了前門,一瞧戲報子,就是查家樓熱鬧。文 成、富海同馬玉龍三人來到查家樓,買了一個座,正在前面,可聽可看。剛才坐 下,還沒開戲,見下面上來四五人。頭一位有四十多歲,喝得酒氣醺醺。身穿寶 藍綢褲褂,手拿折扇,後面三人都是長隨打扮。   來到馬玉龍跟前,就叫看座的把這座騰出來。看座的說:「大爺來了,我單 給你找個好座吧。這個剛坐了,不知道大爺出城,要有人送信,也就留下了。」 那人喝醉了,他一聽這話就把眼一瞪,說:「放屁!我叫你騰,你趁早給我騰, 我不懂你什麼賣不賣,要打算這戲館子不願意開,回頭太爺就給你封門。」   看座的苦苦央求,他只是不聽,站在那裡直罵。馬玉龍有點生氣,有心問問 他,他為甚不向我們說,為什麼非要在這裡聽不可。文成低言對馬玉龍說:「了 不得啦!這要座的是索皇親那裡的管家,叫童老虎。他倚仗索皇親,在外面時常 欺人,放旗帳,無所不為。」看座的只得過來向馬玉龍三人請安說:「請你三位 讓一讓,這西邊有一張桌兒,改天再來補情。」馬玉龍   聽這人苦苦哀求,自己是個慈心的人,就說:「伙計,我三人過那邊去吧。」 文成、富海都答應,三人過去了。   那童老虎四人坐下,見外面又進來五六個不安分之人,拉著一位五十多歲的 買賣人,來到童老虎面前說:「童大爺,我說把房子賣了給你錢,你今天又把我 拉來。我趙振邦並不坑人,我借你一百弔錢,每月十弔的利錢,我也沒落下。」 童老虎把眼一翻說:「我這錢,你使三年多啦,今日你急速還我三百弔錢算清帳, 要不然,你把你女兒給我作姨奶奶,省得我買一個侍女。」趙振邦說:「我女兒 有了人家,不久就來迎娶,童大爺不要開玩笑。」童老虎借著酒膽,一伸手就打 他一個嘴巴。   趙振邦掉下一個牙來,流血不止。童老虎還在那裡罵。馬玉龍實在生氣,過 去一伸手便把童老虎抓起來,往下一扔,登時身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一三九回 英雄賣藝遇老俠 豪傑避罪占龍山

  話說馬玉龍路見不平,把童老虎抓起來扔下去,登時身死,連戲也停住了。 本地面官人到來,聽戲的人都嚷道:「樓上把索皇親的管家童老爺扔死了!」官 人上來問:「哪個是兇手?」   賣座的一努嘴,馬玉龍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二位賢弟回去吧,官司 我打了。」富海、文成無法,二人只得走了。   官人把馬玉龍鎖上,帶到城司。老爺升堂一瞧,見馬玉龍五官俊秀,不過十 六七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查家樓聽戲,因何把童老虎打死?從實招來。」 馬玉龍說:「我是鑲黃旗滿洲旗人,當養餘兵,今天同著朋友在查家樓聽戲,這 童老虎一逆戲樓就罵。旗人跟他素無冤仇,是他酒醉狂言。有一個姓趙的,叫趙 振邦,欠他一百弔錢,每月利息十弔,三年來並不欠他利銀。他跟姓趙的要三百 弔錢清帳,這還不算,他又要以帳目折算人家的姑娘。姓趙的說,他女兒已有夫 家。童老虎舉手就打,開口就罵。是我過去將他舉起摔死,旗人給他抵命。」老 爺派仵作到查家樓驗了屍首回來,當天就把馬玉龍送交刑部,收在南所牢裡。   馬玉龍自生人以來,也不曾打過官司,這是頭一回。來到刑部二瞧,這牢頭 禁卒甚是厲害。看鋪的一瞧馬玉龍雖是個小   孩,卻是人命重案,給他上了手銬腳鐐。看鋪的說:「姓馬的,你有朋友沒 有?」馬玉龍說:「我沒有朋友,你就是我的朋友,你多照應我吧。」看鋪的說: 「我告訴你,我們靠山的燒柴,靠河的吃水,無大有小,無多有少,你有朋友見 我們嗎?」馬玉龍說:「我也沒朋友,我也沒錢,你怎麼辦,怎麼好!」鋪頭告 訴禁卒,把他給鞭起來。馬玉龍一上鞭牀,天有二更,自己難受,一拱身就由鞭 牀跳起來說:「眾位朋友;我要失陪了。」   看鋪的說:「你哪裡去?」只見他躥出院去,一擰身就沒有影子。值鋪的便 直嚷起來說:「了不得啦!收的兇手越獄了!」   馬玉龍躥出獄去,來到他岳母家中。岳母說:「聽說你打死了人,我正不放 心。」馬玉龍說:「岳母,我實對你說吧,我師父教給我飛簷走壁之能。如今在 這京城不能存身了,我這一走,不定幾時回來。」岳母說:「今後你夫妻怎麼辦 呢?」馬玉龍說:「我不是喪盡天良,你老人家另找名門吧。」關玉佩說:「我 不是不知羞恥,這話不能不說了。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你走後我可以 等你十年八年,就是你不回來,我可以削髮為尼。」馬玉龍說:「既然如是,我 鰥居一世,非你不再另娶。」老太太從箱內拿出一支白玉蓮花,折為兩半說:「日 後你夫妻對上蓮花,算是夫妻團圓,千萬不可遺失。」馬玉龍收拾起來,把麒麟 寶鎧和寶劍包好,給他岳母磕了頭,站起來躥房越脊,出城往西路走去。海角天 涯,竟沒有投奔之處。   這天到了慶陽府。盤費也沒了,只得在慶陽十字街熱鬧的地方,把包袱一擱, 寶劍往地上一放,自己往當中一站說:「窮人當街賣藝,虎瘦攔路傷人。在下是 外路人,因到貴方寶地投親不遇,袋中空乏,我自幼練過一兩著笨拳,不知道貴 處老師子弟在何處,知道可以登門拜訪。眾位,踢過一趟腿,打過一路拳,下來 幫我一個場兒。都是學徒的老師子弟,天下把式一   家,大家是武聖人的門徒。眾位有錢幫我個錢,沒錢幫我個人緣,大家給我 站腳助威,我就知情。」說完話,打出一趟拳腳,真正出奇!怎有贊為證:跨虎 登山不要忙,斜身繞步逞剛強。上打葵花式,下踢跑馬樁。喜鵲登枝簷邊走,金 雞獨立站中央。霸王舉鼎千斤式,童子翻身一爐香。   練完了,氣也不喘,面不改色,真是行家瞧門道,力巴瞧熱鬧,一著一式, 樣樣都好。大家齊聲說好,真有人扔錢。馬玉龍一想:當初師父囑咐過幾句話, 一不准賣藝,二不准做賊,三不准當番子。如今出於無奈,不能餓死,只得賣藝, 就是師父知道,我是為燃眉之急,他二老也難怪我。我但有一線之路,決不賣藝。 這些人給完了錢,足有兩弔。   馬玉龍正練得高興,由外面進來一位老道,扛著鐵牌,夏天時候還戴著道冠, 身穿棉道袍,百納千層,來在場子當中一站,一語不發。馬玉龍說:「道爺,你 在這裡站著,叫我還怎麼練?」老道把鐵牌往地上一放,一指馬玉龍,一指鐵牌。 馬玉龍看他的意思是叫我拿起來,便把寶劍往地下一擱,過去一抄鐵牌,使盡力 氣,卻分毫不動。馬玉龍只顧拿鐵牌,一回頭見老道把他的包袱寶劍拿走了。馬 玉龍嚇得驚魂千里,隨後就追,大聲喊嚷說:「老道你趁早給我,萬事皆休。」 直嚷得舌乾嗓啞,老道仍不聞不問。追出有四里之遙,老道才站住了。   馬玉龍說:「道爺別開玩笑,你拿我的包袱寶劍幹什麼?」老道哈哈大笑說: 「我瞧你練寶劍,你的武藝不過十分之一,贏得力巴,贏不了行家。你若不信, 把寶劍給你,你能沾著我的衣裳,就算你蠃。」馬玉龍說:「老師父,弟子不敢, 知道仙師是世外高人。」又趴地下磕頭,說:「此時我無處可投,只求你收我做 個徒弟,學習能為。」老道哈哈一笑說:「你既認   我為師,跟我去把鐵牌拿來。」師徒回到練把式的所在,見老道單手就把鐵 牌拿了起來。這鐵牌的形狀就彷彿打執事的「肅靜迴避」牌那樣,重夠五百斤。   老道帶著玉龍回轉雲漢嶺,過了青竹山,拐過兩道山彎,就是青竹觀。這裡 真是山青水秀,地僻村豐。及至來到山門,上面寫著「敕賜青竹觀」,一副對聯 寫的是:天地間一軸大畫,乾坤內兩顆明珠。   老道一拍門,出來兩個道童,把玉龍帶進山門,由大殿往西,進了八角月亮 門,院內栽鬆種竹,來到北房,馬玉龍說:「師父請上,弟子重新磕頭,適才大 不恭敬。」老道在上面,馬玉龍跪在地下,磕了八個頭,說:「師父你貴姓?」 老道說:「我複姓諸葛雙名山真,江湖人稱龍雅仙師鐵牌道人。」玉龍磕完頭起 來。老道自裡面拿出一部《達摩老祖易筋經》來給他看,又把他的手拉過來看了, 再看他的眼神,知道他還是個童子。自這日教給馬玉龍鸚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 氣,還有《達摩老祖易筋經》,桿棒一條,寶劍一口,各樣兵刃的招數。   住了三年,各樣練了八九成。龍雅仙師遣人把金眼雕找來,說:「給你收了 個師弟,你把有頭有臉的請幾位來,給他見見,久後他出去,好照應他等。」金 眼雕遵命,請了知己的俠義十多位,在青竹觀,大家給馬玉龍送號,稱為忠義俠。 眾人又送他一身衣裳。這龍雅仙師能算奇門遁甲,便叫他奔龍山去找立身之地。   馬玉龍這日奉師命下山,往前走了幾天,也不知龍山的所在。只得沿途打聽。 這一日正往前走,只見山路崎嫗,眼前有一帶樹林。剛走到樹林,忽聽裡面一棒 鑼響,出來了無數嘍兵,把馬玉龍去路擋住。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為找鏢水鬥霹靂鬼 斬班山兵定二山營

  話說馬玉龍抬頭一看,見樹林中出來百餘名嘍兵,各執刀槍棍棒,為首一條 大漢,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面如刀鐵,黑中透亮,粗眉大眼,手使一條渾鐵棍, 一聲喊嚷說:「對面小輩!趁早留下買路金銀,饒你不死!」馬玉龍說:「小輩 好生大膽,通上名來,你家好漢劍下不死無名之輩。」黑大漢說:「你家寨主姓 胡名元豹,外號人稱鐵臂猿。」馬玉龍說:「你過來,若贏得了我手中寶劍,我 給你留下買路金銀;若贏不了,我結果你的性命。」胡元豹舉棒照馬玉龍就打, 馬玉龍往旁邊一閃身,用寶劍往上一紮,賊人將棍往裡一撤,又往外一蹦,馬玉 龍躥在賊人身後,用腳一掛賊人的腿,那賊人往前一蹌,便咕咚栽倒。馬玉龍一 腳把他蹬住,問道:「小輩願死願活?」   胡元豹說:「我願活,你叫我起來,有話和你商議。你要不願意走,我這山 寨正短幫手,讓你為主。」馬玉龍這才放他起來,說:「你這山寨有多少嘍兵?」 胡元豹說:「本山有二百多人,一年光是這山的果樹,這些人就吃不了。你既是 願意在這裡,兄長請上,受我一拜。」馬玉龍說:「你今年多大年歲?」胡元豹 說:「我今年二十五歲,咱兩交友不論年歲,我認你做師兄,你是小哥哥,我是 大兄弟,咱們上山口吧。」叫嘍兵過來,   參見了新寨主,眾人回到山寨。馬玉龍一瞧,這山前通大路;後路通渭水, 山高有數里之遙,上面方圓三十多里,真是英雄用武之地。   馬玉龍自到山寨,立起鏢旗來,在此處招軍買馬,聚草屯糧。又在各處貼示, 如有客貨,不拘往哪處走,只要起票插鏢旗,如有失落,照數賠補。從此一立鏢 局,四外客官都齊奔龍山鏢,走在道路之上,真是太太平平,沒人敢截。也有失 落的時候,馬玉龍便親身去把賊戰敗,把鏢要回。如是者二年,遠近四方,無人 不知。   這一日有綢緞客人的十萬鏢走到二山營,被幌桿神大漢班山、鐵頭獅子班海 截擊了。綢緞客人跑回龍山,哭訴前情。馬玉龍立刻點起二百虎頭兵,由這伙綢 緞客人引路,正遇見飛雲僧帶著柳氏逃走。馬玉龍把飛雲趕走,把柳氏殺了。這 個時光,班山、班立娥同三鬼由東往西跑,離馬玉龍不遠,又往北跑,要進二山 營。那伍氏三雄等見了馬玉龍說:「馬賢弟,別叫他五個賊人走了。」馬玉龍剛 要往前追,一瞧那五個賊人都跳下水去,游著進山去了。馬玉龍見過伍氏三雄, 問了好。伍氏三雄說:「聽說賢弟在龍山開鏢局子,我早想瞧你來了,只因在京 開了兩個黃酒店,老沒回家。新近在家住了幾天,只因活閻王焦振遠的兒子焦家 三鬼,把我內弟碧眼金蟬石鑄之妻背出來,到了仇桑店,遇我們舍親把人救下了。 賢弟,我給你引見幾個朋友。」一指劉得勇二人說:「這是我內弟石鑄的內兄, 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這是龍山的忠義俠馬玉龍,你們哥兒多多親 近。」三人彼此見札,又把武杰、紀逢春也引見了。   紀逢春、武杰說:「我二人奉大人堂諭,前來拿賊,如今叫賊人跑了,如何 交代?我二人要進山去打探賊人下落,回來   再請眾位,幫著進山拿賊。」說罷,二人往北進了山口,一瞧是一片大水, 東至西夠五里,南至北也夠五里,無船不能進去。   武、紀二人見由東邊過來一條小漁船,上面站著一人,年有三十以外,面皮 紫黑,濃眉大眼,頭上花布手巾罩頭,身穿一件單坎肩青布中衣,腳穿兩隻草鞋, 手拿撐船篙,後艙有個小孩掌舵。武國興、紀逢春說:「打魚的,把我們渡過去, 我們給你幾個錢。」這打魚的說:「二山營軍令甚嚴,只許我們打魚,不許我們 渡人。要偷著渡人,一知道就把我們殺了。你們二位進山有什麼事?」武杰說: 「我們來找二山營的山賊。我且問你,這山裡就是山寨,沒有住戶人家麼?」漁 人說:「沒有,這山寨來往的就是嘍兵,不許閒人進去,若叫他們拿住就得死。」   武杰二人藝高膽大,跳上那條漁船,使船的便撐到河當中,說道:「你二位 拿出錢來,船家不打過河錢。這要叫他們裡頭大王知道,連我們的性命不保。」 武國興囊中沒多錢,只有幾百散碎錢,紀逢春腰中也未帶錢。武國興把錢掏出來 擱在船頭之上,使船的一瞧,連連擺手說:「這幾個錢不行,你兩個人過去,至 少也得十兩銀子,有就把你渡過去,沒有我再把你渡回南岸。」武國興一聞此言, 說:「你們這些東西甚是可惡,我沒帶銀子,由此渡到北岸,這也不少了,你們 真是在山野之地訛人。你把我們渡回南岸吧,我們不過去了,拿了銀子再過去。」   使船的說:「不成,不能再渡回你去。」又告訴小孩說:「咱們下水。」二 人撲通跳下水去。武國興兩人都不會水,前不能進,後不能退。紀逢春說:「好! 咱們熬著吧,餓死為止!」   武國興正悶著,忽見船頭一起,船尾一落,小船一翻就把二人弄下水來,幾 個水手將他二人拉上北岸,四馬攢蹄捆了,送進二山營面見大漢班山。   外頭伍氏三雄同二太保與馬玉龍六人站著說:「這二山營   不會水不能過去。」馬玉龍說:「我帶著的這二百人都會水,你五人不會水 不要緊,都坐藤牌上,四人送一位。」馬玉龍派人將藤牌放在水內,將他五人送 到北岸。馬玉龍帶著眾嘍兵浮水過去,一直往北,來到寨門一瞧,只見寨門緊閉。 伍氏三雄上前打門,裡面無人答言。三人躥身上牆,過了兩層院子,一瞧是十間 分贓廳,東西各有配房,正當中坐的班山、班海,東邊是焦家三鬼,西邊是班立 娥,兩邊站定二百名嘍兵。只聽班海埋怨班山說:「你們上三杰村,就該把石鑄 媳婦一殺,把房子一燒;要背她來,就該逕直回山寨,又到店中叫人家救下了。   後面既有人追來,你等就不應該回山,這就叫引虎入穴。」焦義說:「三哥 不要埋怨,這不是拿住兩個了,我想後面的再不敢進來。」伍氏三雄在房上聽得 明白,知武、紀二人被擒,不知死活,便往下一跳,大嚷一聲,說:「焦義、焦 禮、焦智,你幾個囚徒從西安府逃軍,就該奉公守法,又無故搶掠民間婦女,這 是你等自己找死!」說著各拉出桿棒,在院中一站。焦家三鬼拉虎尾三截棍,躥 過去就要動手。班山、班海也脫了長大衣服,正要準備動手,只聽得外面一片聲 喧!馬玉龍已率眾殺進了二山營。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一回 焚山寨玉龍歸山 丟欽差群雄私訪

  話說馬玉龍拿劍劈開寨門,率眾進了山寨。劉得勇擺槍戰住班山,劉得猛戰 住班海。那班立娥到馬玉龍的面前一看,見他生得面如傅粉,雙眉帶煞,二目有 神,鼻如玉柱,四字方海口,俊俏人物。就向前一湊,用刀一指說:「喲!來者 那位,你是何人?先別動手,姑娘有話和你說。」馬玉龍抬頭一看,見迎面站定 一個女子,長得十分美麗,雪青洋縐手帕包頭,上身穿一件藍洋綢短汗衫,係著 一條銀紅色汗巾,蔥心綠洋縐的中衣,足下南宮緞紅鞋,月白裹腳,鞋幫繡的挑 梁四季花。面似桃花,眉舒柳葉,唇綻櫻桃,杏眼含情,香腮帶笑,攔住馬玉龍 並無動怒之心,笑嘻嘻唯有愛慕之容。馬玉龍用劍一指說:「那女子閃開,我乃 龍山公道大王忠義俠馬玉龍,皆因班山、班海不知事務,撕我的鏢旗,劫下了鏢, 我今特意前來要鏢。   你這女子快閃開,叫班山、班海過來跟我動手,我乃堂堂英雄,豈肯跟你這 三綹梳頭,兩截穿衣之輩動手!」班立娥一聽並不嗔怪,還是笑嘻嘻地說:「原 來是馬寨主,寨主有幾位壓寨夫人,你今多大年紀,鏢是我們劫了,你不要生氣, 如數還你。」   馬玉龍說道:「放屁!哪有這些閒話,還不與我閃開。」班立娥一聽,惱羞 成怒,照定馬玉龍就是一刀。馬玉龍見她舉刀砍   來,即往旁邊一走,並不還手,一連讓她三刀,氣往上衝說:「你這丫頭真 不要臉!」班立娥見馬玉龍不還手,疑是愛她,可算有情意之人,還是笑嘻嘻的 眉來眼去。馬玉龍擺手中寶劍,跟進就是一劍,嗆啷一聲,把班立娥的刀削為兩 段。班立娥一閃身,馬玉龍用撥草尋蛇式,跟進又是一劍,班立娥立即人頭落地。 正是:可憐紅粉多姣女,化作南柯一夢中。   那邊班山一瞧他的妹子被馬玉龍殺死,勃然大怒,擺刀直奔馬玉龍,惡狠狠 地泰山壓頂般劈頭剁來。馬玉龍一閃身,用寶劍一長刀,嗆啷一響,又把班山的 刀分為兩段。班山往圈外一跳,不免心中著慌,到兵器架邊又拿一條三股滲金叉, 照定馬玉龍的肚腹刺來。馬玉龍讓過叉頭,寶劍一蓋,嗆啷一響,叉頭落地,只 嚇得班山一身冷汗,趕緊又拿了一口刀上來,三兩個照面,即被馬玉龍將他劈為 兩半。   此時三鬼已被伍氏三雄摔得暈頭轉向。二太保雙戰班海,正不分上下。三鬼 一瞧班山已死,這馬玉龍之劍又神出鬼沒,比石鑄、伍氏三雄還要厲害,真有萬 夫難敵之勢。三鬼拉著三截棍就跑,伍氏三雄和馬玉龍往外追去。追至河沿,三 鬼跳下水去,說道:「你們哪個再來戰三百合。」馬玉龍一拱手,跳下水去說: 「你們哪個來?」霹靂鬼將棍交與了地理鬼,拉出刀來,照馬玉龍頭上就剁。馬 玉龍的水性,乃是海底撈月葉得明的親傳,如今在龍山又常常操演水兵,今天與 霹靂鬼動手,兩個人繞來繞去,約有十幾個照面,寶劍一揮,就將霹靂鬼焦義斬 為兩段。獨角鬼、地理鬼一瞧,嚇得魂魄皆冒,踏水逃命去了。   馬玉龍同伍氏三雄復返山寨一瞧,見三太保已將班海拿住,眾嘍兵跪在就 地,大家只求饒命。馬玉龍問道:「先拿的那兩   位辦差官現在哪裡?」嘍兵說:「現在西跨院空房內捆著呢。」   嘍兵到西跨院把武杰、紀逢春放出來,又把鏢照舊交出,送到山口,插了鏢 旗,客人僱車走了。馬玉龍叫眾嘍兵拿過花名冊子,按名一點,共四百二十名。 伍氏三雄說:「馬賢弟,你有這能為,何必在綠林?現在彭欽差查辦西夏,不如 棄暗投明。」   馬玉龍說:「我久有此心,恨不得其門而入。武國興說:「我回去稟明大人, 這份功勞多是你一人的。你拿筆把旗子分半拉開,寫清楚你立的功勞,求大人遞 折子申說明白。」馬玉龍拿筆寫了一張條,交與武國興。大家吃完了飯,武國興 二人同伍氏三雄和二太保,有嘍兵擺渡過河。馬玉龍放火燒了山寨,將所有細軟 金銀,連嘍兵一起帶回龍山。   單說武國興、紀逢春走在路上說:「我二人也不上三仙莊瞧石大爺去了。我 等回公館交差,二太保自回仇桑店。」伍氏三雄說:「武老爺、紀老爺回到公館, 替我等給大人請安。」   武國興答應。三人回到嵩陰縣,到了公館,見大人已把何天賜、李泰來之案 辦理清楚。   蘇永福、蘇永祿二人在先回來時,提到石鑄累病,他媳婦已被三鬼勾串賊人 背去了,大人甚不放心。今見武國興、紀逢春二人回來,大人便問石鑄之妻可曾 救回?賊人拿住沒有?武國興把經過之事述說一遍,大人這才放心。次日起馬, 給石鑄寫了一封信送去,叫他病好時即速前來當差。   大人在路無話。這一天來到永城地面,永城副將多臂膀劉芳,同著本地文武 官員,前來迎接大人進城。打下公館,文武官又齊來參見。大人把劉芳叫上來說: 「劉芳,你自到這裡,管著多少兵,你每日伺候何事?」劉芳說:「卑職統帶六 營,四營馬隊、二營步隊,共三千人。三六九日是本營操演,初一十五是卑職看 操,操演佈陣,查拿盜賊。」大人說:「是了,這   也不負皇上傣祿之恩,理應如是。」說罷,有在公館伺候的人,已給大人預 備了上等的酒筵。劉芳又上來給大人請安說:「卑職有下情告稟,跟大人當差的 人,都是卑職的故友,卑職想在大人跟前討個臉,邀請眾位到卑職衙門吃杯酒, 只求大人開恩。」   大人說:「這是你們交友之道,我在這公館也沒事,你同他們去吧。」   紀逢春過來說:「姊夫,我正想上衙門瞧瞧我姊姊去,你來請我們喝酒,這 倒巧了。你這幾年做副將,剩了多少錢啦?」   劉芳瞪他一眼,紀逢春還說:「我們這樣的親戚,你還不說實話。如今做官 的,除了咱們中堂,哪個不愛銀子。我就愛錢。」   劉芳也不理他,同著李環、李佩、武國興、蘇永福、蘇永祿等人,在大人跟 前告辭。來到副將衙門,進了客廳,紀逢春又到後院面見了九姊姊,再來至大廳, 同大家落座吃茶。劉芳吩咐擺酒,手下人擦抹桌案,立刻把酒菜擺上,大家開懷 暢飲。劉芳說:「咱們今天盡醉方休,我得出個酒令。」紀逢春說:「你趁早不 必咬文嚼字,我是不懂。」劉芳只得說:「就這麼喝著也好。」內中就是蘇永福 老成經事,喝了十幾杯酒,便站起來告辭說:「你們幾位喝著,我回公館瞧瞧去。」 劉芳說:「蘇大哥何必這樣忙?」蘇永福說:「我去去還回來。」   此時天有二鼓以後,蘇永福到了公館,只見北上房東裡間的窗戶掀開了,就 知道不好!連忙叫彭興、彭祿來點上燈,把外間屋門打開,蘇永福同著眾管家到 東裡間一瞧,欽差大人已蹤跡不見,不知被何人盜去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一四二回 楊香武細說隱情 霍秉齡探訪機關

  話說蘇永福一瞧大人不見了,在牀下還擱著一雙鞋,就問彭興:「大人何時 安歇?」彭興說:「大人吃了晚飯,看了兩本書就安歇了,我等才去睡覺。不知 大人哪裡去了?」蘇永福說:「趕緊到外頭找找,你等先不用聲張。」蘇永福到 了外頭,拿刀躥上房去,在各處都尋找不見,渺無蹤跡。彭興等人不敢睡覺,等 了有二刻功夫,見蘇永福回來說:「了不得了!大人要一丟,奏明聖上,我們多 是剮罪。」彭興說:「我也免不了呀!」蘇永福說:「趕緊打發人到副將衙門去 送信,叫他們幾位別喝酒啦!」   那裡紀逢春已醉的動不了,正趴在桌上睡覺,蘇永祿也醉了。送信的來到副 將衙門說:「劉大人,了不得啦!公館裡欽差大人丟了。」劉芳一聞此言,立即 把酒菜擺去,眾人的酒也嚇醒了,跟著來到公館。眾人落座一問,彭興又說了一 遍。武國興說:「好!你我這些能人保著大人查辦事件,走在這裡會把大人丟了。」 彭興等都在那裡發愣。蘇永福說:「此時急也無用,少時天亮,紀逢春兄弟,你 與我弟兄三人去城裡城外各處查訪,武老爺同二位李兄長到各處庵觀寺院,查訪 行跡可疑之人,尋找大人下落。」大家答應。少時天光已亮,各換便衣,   暗帶兵刃,又囑咐彭興不可聲張,要有文武官員前來參見回事,只說大人欠 安,等大人精神復原再見。   紀逢春同蘇大爺、蘇二爺私訪不表。單說武國興、李環、李佩三人出了公館, 來至北門外,只見買賣熱鬧,路西那裡掛著的大酒幌,是個大葫蘆。武國興等人 看罷,來到了這座酒館。   跑堂的過來問道:「三位要些什麼酒菜?」武國興要了兩壺酒和兩樣小菜, 三人邊飲邊談。武國興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李大人,我在千佛山真武 頂向老和尚學會了扶乩,回頭我就沐浴淨身。」李環說:「甚好!你我事不宜遲, 回頭就買香燭紙錁。」正在說著話,跑堂的又過來續上幾碟菜。李環問:「伙計 貴姓?」跑堂的說:「我姓李。」武國興說:「哪邊有呂祖廟?」李伙計說:「就 由我們舖子往北,不過一箭之地,往東有條衚衕,東頭路北就是呂祖廟。這呂祖 爺的簽,勿論什麼事,只要誠心誠意的求,燒一炷香,那簽就能說得清清楚楚, 靈得很。」武杰說:「我何必扶乩,我就燒炷香,念念扶乩的咒,求一支籤,只 求呂祖指一條明路,大人是死是活,大人要死了,我也不等文書來調,定我的罪, 先找棵樹去上吊。」李環、李佩說:「小姑老爺,你發什麼愣?大人沒下落,我 們也是不活了。」武杰吃了幾杯酒,給了錢,又掏出一塊銀子,叫伙計去買一份 香燭,剩的錢也給了他。李伙計笑嘻嘻地接過銀子,請了一份香供、元寶、黃錢。   武國興同李環、李佩拿著香燭,出了酒館,一直往北,進了東衚衕,走到呂 祖廟,見當中的門和兩邊的角門都關著。武杰來到東角門拍了兩下,裡面出來一 位老道,穿著月白道袍,月白中衣,白襪僧鞋,面皮微紫,細眉虎眼,三山得配, 準頭豐隆,年有七旬以外。武態一瞧,這老道的兩眼灼灼有光,暗道:「這老道 必不安分,準是賊人,大人被他背了也未可知。」   老道一瞧這三人,就知道是「鸚爪孫」,說:「三位施主燒香麼?」武國興 說:「正是!你把殿門開了,我等前來燒香。」   老道開開門武國興一瞧,正面是呂祖神殿,頭前一堂五供,兩個籤筒,一個 是問事簽,一個是問病簽。武杰把香點著,暗暗禱告,心中說:「呂祖爺爺在上, 信士弟子武杰乃江南人氏,跟隨欽差彭大人當差,來至河南永城地面,昨夜在公 館把大人丟失,不知落在何方?因知呂祖爺乃有靈有聖之神,只求呂祖爺指示是 吉是凶?若有靈驗,弟子願重修古廟,再塑金身。」   李環、李佩一旁跪著,也在心中禱告,燒完了香,便向老道要籤筒。老道說: 「是問事還是問病?」武杰就說問事。老道把籤筒遞了過來,武杰接過手中搖了 兩搖,落下一支籤來,一看是中下。老道接過來,按著號子一找,抽出這張簽來, 上面寫道:「此人病體虛弱,乃大凶之兆,須用人參茯苓湯補氣健助妙。」武杰 接過一看,說:「我問事的,你卻遞給我問病的籤筒,人都丟了,我把藥給誰吃?」 拿起籤筒就照老道打去。老道往旁邊一閃,籤筒打在了牆上。老道把眼睛一瞪, 說:「好個無名小輩,擅敢來太歲頭上動土,今天你三個人休想再出我這呂祖廟。」   老道翻身躥到外面,把長大衣服甩去,進西廂房拿出一把刀來。武杰告訴李 環、李佩,快拉兵刃拿賊。二人正解包裹拉單刀,只聽西廂房一聲喊:「何處來 的小輩,竟敢在我這裡攪擾?」武國興一瞧,出來的這人也有七十歲,面皮微黃, 壽眉金眼,身穿藍袍,白襪雲鞋,微有花白鬍鬚。武國興一瞧不是外人,趕緊把 刀扔下,過去行禮。原來這位老道,正是賽毛遂楊香武。武國興行了禮,楊香武 說:「別打了,不是外人。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快過來 給你們引見引見。」   那楊香武自從當年在保定府收了八臂哪吒萬君兆,又給萬君兆定了親,說的 是猴兒李佩之女。後來楊香武就洗了手,來到河南永城找霍秉齡。他當年也是綠 林中人,在這廟中出家。   楊香武從此就在這裡當老道。二人在此廟內,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很 是奉公守法。今天武杰要跟霍秉齡動手,楊香武由西房出來,一見卻是故舊之人。 武國興扔刀行禮,楊香武給霍秉齡一引見,撿起刀來,一同進了西廂房落座。楊 香武說:「武杰!你此時還在綠林哪?」武杰說:「不是!此時我跟彭欽差彭大 人當差,奉旨查辦西夏,來到永城。昨晚公館有賊人來把大人背去,我今天出來 各處尋找,遇到二位就好辦了。你們二人在此住久了,大概有什麼窩子、坑子, 諒必知道,只求二位指引。」楊香武二人一聽,低頭思想。霍秉齡向楊香武伸出 了四個手指頭,說:「賢弟,也許是他!」楊香武點頭說:「不錯!」武杰就問 是誰?楊香武不慌不忙,說出這件事來,武杰才如夢方醒。要知後事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一四三回 探虎穴險遭不測 入水牢英雄被擒

  話說武杰在呂祖廟巧遇楊香武,細說丟失大人之事,問楊香武知不知道此地 有賊匪窩藏的地方。二人想了半天,楊香武說:「此地正北有一紅龍澗,四邊是 水,當中有座山寨,裡頭招聚有四五百嘍兵,為首的大王叫四頭太歲戴魁章,二 寨主叫鐵面大王朱義,三寨主叫混江魚馬忠。他那裡招軍買馬,聚草屯糧,時常 有綠林在那裡窩藏。提起這人,你也該認得,河南汝寧府宋家堡賽沈萬三宋士奎 之子宋起鳳,他現在紅龍澗,是戴魁章的門婿。戴魁章之女已死,他就在山寨住 著。後來他定要出家,戴魁章就把他送到我們這廟來,我們哥倆跟戴老四有些交 情,不能不收,就把他收下了。焉想到宋起鳳不守本分,住在這廟裡,卻招些煙 花妓女,時常到廟裡來找他。我瞧著不好,把宋起鳳責打了幾下,他夜晚便偷了 一盤薰香,竟自回紅龍澗去了。他到了紅龍澗,在岳父那裡卻不敢胡作非為。彭 大人做河南巡撫時,剿滅宋家堡,你師父收你不是就在那裡嗎?」   武杰說:「你老人家既然知道這回事,這紅龍澗我們也不認識,何妨求二位 老前輩前去探聽探聽。」楊武香說:「霍大哥,你去探探吧。你到紅龍澗如此這 般,可以探出真情實話,我們在此等候。」   霍秉齡穿上衣服,暗帶單刀,出了呂祖廟,一直往北走了二十多里,便到了 紅龍澗。這個地勢是:一道河從正西到了紅龍澗,便分為兩股,一般奔東北,一 般奔東南,把紅龍澗夾在當中。一直到了紅龍澗正東,兩股仍歸一道,接正東直 通黃河。   紅龍澗裡頭,方圓有四十里,一道山澗水由西北直通東南,裡頭有水牢,在 山前河的北岸,有二百隻兵船,紮了一座水師營。   霍秉齡到了南岸,那邊的嘍兵一瞧,認得是霍道爺,趕緊放過船來,打發人 往山寨送信。此時戴魁章正在大廳同宋起鳳談心,只見嘍兵報道:「外面霍道爺 前來拜見。」   書中交代:宋起鳳那天在永城街上閒遊,聽說要備辦公館,迎接欽差大人。 他一打聽,正是做過河南巡撫的彭大人。他想道:「當初在宋家堡要不是贓官彭 大人,何至鬧得我家破人亡,把我幾百萬家產都抄沒入官?今天他既到此地,夜 晚我到公館,將他背到紅龍澗來千刀萬剮。」說後自己找了酒館,一喝至二更, 來到無人之處收拾停當,飛身上房,到了大人的公館,先在各房竊聽。此時北上 房西裡間,彭興尚未睡著,正跟彭祿說:「他們也自在。大人此時睡了。眾位辦 差的老爺還不回來,天也不早了。」彭祿說:「他們也許住在副將衙門,不定回 來呢。」   宋起鳳知道公館沒人,他便放心撲奔東裡間,把薰香盒子點著,由窗戶中送 了進去。有兩刻工夫,瞧瞧四外並無動靜,這才躥進屋中,把上下窗戶下了,將 大人背起,躥上房去。回到紅龍澗,已是天光大亮。   他把大人背到分贓廳,等他岳父戴魁章起來。此時三寨主、三寨主並不在山 寨,帶著嘍兵下山劫鏢去了。戴魁章起來後,到了分贓廳,宋起鳳過來說:「小 婿把我的仇人背來了。」戴魁章說:「你的仇人是誰?」宋起鳳說:「就是那奉 旨查辦的欽差彭朋,我今由永城公館中把他背來了。」戴魁章一聽此言,   不覺一愣,說道:「一個欽差大人,你怎麼背來了?你要把他殺了,情如反 叛,皇上豈能跟你善罷甘休?依我之見,不可粗魯,先把他擱在水牢,聽聽外面 消息,然後再作道理。」宋起鳳不敢違抗岳父,就把大人背在水牢裡,又回來在 大廳一同吃飯。   戴魁章正在為難之際,嘍兵來報說:「霍道爺來了。」宋起鳳說:「岳父別 叫他進來,多半是彭大人那邊的奸細。」戴魁章說:「你這孩子胡說亂道,霍大 爺跟我是故舊之交,焉能反向彭大人,我得親身出去迎接。」說完,他帶著親隨 人等出了大寨門。   不一會兒,霍秉齡已到近前。戴魁章連忙過去行禮說:「兄長在上,小弟戴 魁章不知,接待來遲。兄長這向可好?」霍秉齡連忙說:「四弟,你我至交,何 必客套。」說著,霍道爺在前頭走,戴魁章在後跟隨,到三道寨門,方一邁步, 宋起鳳從門後躥了出來,掄刀照定霍秉齡就剁。戴魁章在後面看的真切,飛起腿 來,照定宋起鳳身上踢去,將他踢了一個筋斗,摔在就地。霍秉齡說:「好孩子, 你殺起我來了。」戴魁章啐了宋起鳳一臉唾沫說:「你霍大爺是我的知己好友, 你為什麼無故暗算?」霍老道忙閃在一旁說:「戴老四,我和你都是知己之交, 這孩子不知好歹。」戴魁章說:「大哥跟我到大廳之上,我有話說。」霍秉齡說: 「我今來此,非為別事。我和楊老五都輸了,今天有人傳言說,由京都來了一伙 客人,有二三十萬兩銀子,我約你帶著嘍兵下山,做個買賣,給我二人補補虧空。」   戴魁章說:「那倒容易,二位哥哥要用個三千兩五千兩的,只管言語,小弟 這裡有錢。」霍秉齡問道:「剛才我一進來,宋起鳳拿刀就要殺我,說我是奸細, 這是怎麼一段事情?」戴魁章說:「霍大哥,你也不是外人。」方才要說,只見 宋起鳳又   在搖頭擺手。戴魁章說:「你這孩子真乃無知,我告訴你,這是我知己的朋 友,你還是不信。這件事即使我告訴你霍大爺,也壞不了事。」宋起鳳見實在攔 不住,只得說:「你要說就說吧!」   戴牲章說:「有個奉旨查辦的欽差彭大人,昨天來到永城,霍大哥你知道不 知道?」霍秉齡說:「我知道,楊老五也認識,當年他三盜九龍杯之時,多虧這 位大人之力,他很喜愛咱們綠林中人。」戴魁章說:「這位彭大人,因和宋起鳳 有殺父之仇,昨日晚間,他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到了公館,把彭朋背到我這紅龍 澗來,正鬧得我進退兩難。有心殺了他,他是奉旨的欽差,皇上焉能善罷甘休? 我這里正沒主意。大哥你來了,要代我想個法子。」霍秉齡一聽,心中說:「敢 情欽差大人真在這裡。」   宋起鳳一言不發,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說:「霍大爺,我有幾句話要在你 老人家跟前請教!」霍秉齡說:「不知何事,快請細細說來。」宋起鳳便說:「大 人現已背來,是殺了好還是放了好?」霍秉齡帶笑說:「據我想來,是殺不得的, 彭大人官居一品,奉旨查辦的欽差,位顯爵尊,咱們要把他一殺,他手下能人甚 多,紙裡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的牆,倘若被他們知道,奏明聖上,調遣官兵把 紅龍澗一圍,諒咱們這彈丸之地,焉能抗敵天兵。」   宋起鳳說:「依你這樣說,把他放了吧。」霍秉齡說:「放不得,俗話說, 擒虎容易放虎難,斬草不除根,終為喪身之本;縱虎歸山,長出爪牙定要傷人。 你要把他放回去,他記起前仇,調官兵到紅龍澗來,那時豈不反受他人之治。」 戴魁章說:「宋起鳳你聽,還是上年歲的人有見識。」宋起鳳說:「殺不得,放 不得,這怎麼辦哪?我倒要請教有何高明的主意。」霍秉齡說:「我倒有個主意, 你們爺兩個商議商議,如若好,就依著我說   的辦,如不好,咱們再想。」戴魁章說:「大哥你說吧。」霍爺問道:「現 把彭大人擱在哪裡?」宋起鳳說:「在水牢裡。」   霍秉齡說:「你且把彭朋擱一個月四十天的,打聽他的辦差官都找不著了, 散了伙了,皇上家也不追尋了,那時你再把他一殺,這件事夠多乾淨。」戴魁章 說:「兄長說的對,你離永城甚近,若有什麼消息,給我送個信來。」霍爺說: 「就是吧!」   喝了幾杯酒之後,霍爺告辭,離了紅龍澗,坐船過了河。   回到呂祖廟,見了楊香武、武國興等人,便把紅龍澗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大 家設謀定計,要搭救欽差彭大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四回 石鑄水牢見欽差 劉芳再探紅龍澗

  話說霍秉齡回至呂祖廟,見了武杰、楊香武。武杰說:「你老人家到紅龍澗, 可曾探著大人的下落?」霍秉齡把紅龍澗之事細述了一遍。武杰說:「這件事可 不好辦,此時公館之內沒有會水的人。」楊香武說:「高通海呢?」武杰說:「他 現在官至提督之職,早就高升了。公館倒有一位會水的,比高通海水性還好,家 住嵩陰縣三杰村,名叫石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盜過皇上的九點桃花玉馬。」 楊香武說:「不錯,我也聽說有這麼一個人。」武杰說:「二位老爺,如今出了 這個岔事,還求你二位到公館去幫著辦理辦理。」楊香武同霍秉齡一聽武杰的約 請,便慨然應允,把呂祖廟一鎖,即同武杰來到公館。彭興是認得楊香武的,今 朝在此地相見,共敘寒溫,提說當年之事。   正說著,紀逢春同蘇永福、蘇永祿回來了,一個個垂頭喪氣。武國興問道: 「你等出去訪拿,可有什麼消息?」蘇永福說:「我三人出去訪查了一天,未知 下落。」武杰將他三人向楊香武二位引見,又把前事說了一遍,三人這才明白。 正在商議之際,外面有人進來稟報說:「碧眼金蟬石鑄來給大人請安。」   眾人說:「他來就好辦了。」   石鑄自從追趕三鬼,累得吐了血,回到三仙莊,才請先生調治好了,伍氏三 雄又把他送回三杰村。這一天,他內兄劉得勇也把劉氏送回,在家裡剛住了一天, 門外有一位道長來訪石鑄。此人就是他的師父,是教他水性與暗器的,姓董名叫 妙清,外號人稱銀須道。今由北海回來,一瞧石鑄,給了他一粒百草金丹,才把 吐血治好了。他師父走後,石鑄把家中事情安置好了,托賈國棟、賈國梁二人照 應。這一天晚上,夫妻對坐吃酒,石鑄說:「娘子,我明天要去追趕欽差,家中 事就靠你料理。   我受大人知遇之恩,我當舍死相報。」劉氏說:「我把家中安排好了,上仇 桑店去住著。你這一去,為的圖個功名富貴,我也不能攔你。」石鑄說:「大丈 夫生在天地間,總要落一個千古芳名。」夫妻談了幾句話,天晚安歇。   次日石鑄起來,收拾停當,帶上盤川,拿了桿棒,辭別妻子,便起身走了。 聽說欽差公館在永城,石鑄來到門首,便叫差人進去回話,就說石鑄前來給大人 請安。裡面辦差官迎接出來,把石鑄接進公館,大家見禮。蘇永福說:「石賢弟, 你的吐血病好了?」石鑄說:「多承兄長惦念,小弟遇見師父,給我一粒百草仙 丹,已將病治好。我在家接到了一封書信,故此不敢耽延。」武國興說:「石大 爺,我給你引見位朋友。」用手一指說:「這位是人稱賽毛遂的楊香武,這位是 霍秉齡,這位就是盜玉馬的碧眼金蟬石鑄,你們三位多多親近。」石鑄說:「這 就是盜九龍玉杯的楊五爺,久仰大名,今天得會,真乃三生有幸,求老英雄多多 照應!」楊香武說:「英雄無歲,江湖無輩,你我不必說這些閒話,現有一件為 難的大事!」石鑄說:「大事小事,倒不要緊,我既來了,要先給大人請安。」 彭興和武杰說:「大人昨天在公館丟了。」石鑄聽了就是一愣,連忙問道:「怎 麼大人會丟了?」武杰說:「大人來到永城,副   將劉芳請我等前去喝酒,當時公館沒人,大人就丟了;蘇大哥先回來的,給 我等送信,我等這才知道。今天我出去私訪,遇見楊五爺,才知彭大人被宋起鳳 背到紅龍澗,現放在水牢,雖然未死,但恐山賊不定幾時就殺了大人,你我要趕 快設法搭救。」   石鑄說:「你們眾位不必害怕,雖然紅龍澗四面是水,我能進去把大人救出 虎穴龍潭。」接著又對眾人說:「這紅龍澗的地勢如何,那水牢由哪邊進得去, 哪位知道?」霍秉齡說:「這山澗是由西北直奔東南,裡頭水深兩丈有餘,淺地 方也夠七八尺。南邊有閘板,水要落下去,就把閘板放下,截起水來,水牢就在 這溝澗之內。戴魁章乃魯莽之夫,裡頭也沒有埋伏,你要會水,由水路進去,倒 可以救出大人。若由旱路進去,那三道寨門防守很嚴,甚不容易,總由水路進去 是為上策。」石鑄說:「就是我由水路進去,你們幾位也不必囑咐了。」   石鑄收拾停當,帶上截肘鐮刀和緊背低頭錐,便起身順大路直奔紅龍澗。到 了那裡抬頭一看,見北岸有許多船隻,明分八卦,暗按五行,上面號燈齊明。他 飛身便跳下水去,正行在水師營東邊,浮有一里之遙,一瞧這道山澗,必有一股 流歸大河。仰面往上一瞧,東西山頭上俱有房屋,裡面燈光閃爍。石鑄明白,這 必是紅龍澗了。他浮水就奔這山澗來,見裡面寬處有兩丈,窄處七八尺,兩旁石 頭上盡是青苗。石鑄又往前浮,見閘板提在半空,水由閘板下直流。進了頭道閘 板,浮了五里地,又見一處閘板,鐵頁子包著,也提上去了。往上一瞧,有二十 餘丈高,當中似一條線路。石鑄鑽過二道闡板,一直往裡浮,又有四五里才到水 牢。   這座水牢在水面上,原是山石掏出的一個大窟窿。從北邊有一道台階上去, 有十間房,四十名嘍兵圍在那裡該班晝夜巡查。石鑄看罷,用手一按,鑽到水牢, 一瞧大人正在那裡閉目   盤膝,坐著睡覺。牆上有一個黃沙碗,有半碗油,點著不明不暗的燈。石鑄 過來說:「大人受驚了!民子石鑄營救來遲,大人急速跟民於歸回公館,再調遣 官兵來捉拿這伙賊人。」大人睜眼一瞧,見石鑄穿著水衣水靠,便說:「石鑄, 你怎麼知道賊人的下落?」石鑄說:「民子在家養病,一接著大人的信,就趕到 公館來了。有人已探訪明白,知大人在此遇難,民子故連夜前來。」彭大人說: 「你怎麼把我救出去呢?」石鑄伸手摸出一塊油綢來,長有四尺,寬有四尺五六, 說:「大人把這塊綢子包著七竅,能擋住水,我背大人由水內回歸公館。」大人 說:「好!」石鑄就把大人背了起來,大人把綢子往頭上一罩,拿手攏住了。石 鑄出了水牢,剛剛來到閘板,說:「大人把眼閉著,攏住綢子,我要鑽出水去。」 剛一拱身,當的正撞著腦袋。石鑄趕緊往上一冒,換了一口氣,仰面睜眼一瞧, 只聽得上頭正有人說話:「這個會水的,膽子真是不小,打算要把贓官彭朋救走。 你回去吧!就在這水牢內住上兩天。」石鑄一聽此言,便知中了人家的詭計,只 嚇得驚魂千里!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五回 訴前情求放欽差 暗設計刺殺大人

  話說石鑄中了計策,閘在水牢之內不能出去,只得在石穴之內把大人放下, 氣得一言不發。大人說:「這個水牢,由北邊往上有條路。」石鑄出去往上登著 石頭台階,到上面一瞧,見有鐵頁子上著鎖,也不能出去。石鑄無奈,回來見了 大人,說:「上面不能出去。」大人說:「你我二人暫在這裡,等候餓死了吧。」   楊香武等人一夜不見石鑄回來,天光已亮,便把副將劉芳請來,有話要與他 商議。手下聽差之人,奔副將衙門把劉芳請來,到了公館與眾人見面。劉芳問大 人的下落,楊香武說:「石鑄昨天奔紅龍澗,暗進水牢,至今未回。我這裡想出 一個主意,跟你商議。當初你父親的拜兄弟四人,你都還記得記不得?」劉芳說: 「我記得頭一位大爺是神偷王伯燕,第二位是金翅大鵬周應龍,第三位就是我父 親花刀無羽箭賽李廣劉世昌,第四位是四頭太歲戴魁章。」楊香武說:「你這個 四叔就是紅龍澗的大寨主。你且穿上官衣,我同霍秉齡跟著你去面見戴魁章,求 他把欽差放出來,並且叫你四叔洗手,跟你上衙門,他無兒無女,你就養老送他 的終。我想戴魁章不能不依從這件事情。」   劉芳一想這個主意很好,說:「我去換衣服,吃完了飯,你我   三人就去,也不用帶跟人。」   公館擺上飯來,大家吃完了,劉芳備上三匹馬,三人便騎馬起身。霍秉齡、 楊香武暗帶兵刃,出北門順路走了二十里之遙,來到紅龍澗。船上嘍兵一瞧,見 劉芳頭戴緯帽,三品頂戴花翎,身穿官服,外罩紅青八團馬褂,肋下佩帶太平刀。 往常楊香武要來,不用回稟就放過船來,今天卻不敢自誇,先進去回稟。   戴魁章這時正在大廳,宋起鳳說:「岳父,昨夜晚水牢上拿住一人,我說霍 老道是奸細,你還不信,剛走就有人來探水牢。今天吩咐外頭嶁兵,若霍老道來, 先回稟我知道,不准放他進來。」故此嘍兵先進去回稟說:「回稟大王爺知道, 外面現有楊香武、霍秉齡,同著永城的副將劉芳來在南岸,要拜見寨主。」戴魁 章一聽,站起身來說:「我須親身出去迎接。」宋起鳳說:「岳父且慢,今天這 來者必有情節,依我之見,還是不叫他進來為妙。」戴魁章說:「你知道什麼? 這乃是我的兩個老哥哥,既同著本地的官長前來,必有要緊之事。」戴魁章親身 列隊,迎出寨門,擺渡直到對岸,見了楊香武,過去說:「大哥在上,小弟戴魁 章行禮,霍大哥昨天見過了。」又用手一指劉芳說:「此位是誰?」楊香武說: 「我給你引見引見,劉芳過來,給你戴四叔行禮。」戴魁章連忙說:「大哥不可, 英雄無歲,江湖無輩,肩膀齊為弟兄,哪有這麼稱呼的?」楊香武說:「老四, 你休這樣客套,他並不是外人,乃是河南內黃縣野馬川花刀無羽箭劉世昌之子, 名叫劉芳,字德太,綽號人稱多臂膀,現做永城副將。他父親與你是八拜之交, 這還是外人麼?」   戴魁章說:「你就是劉芳,這可不是外人。」方才同著上船,過了河,來到 寨門。戴魁章說:「楊大哥、霍大哥是常來的,劉芳卻是初次到這紅龍澗,且讓 他頭裡走。」劉芳不肯,說:「三   位都是我長輩,小姪焉能頭裡走?」戴魁章說:「恭敬不如從命。」劉芳說: 「既是叔父伯父吩咐,小姪就在前頭引路。」進了寨門一瞧,兩旁都是排隊的嘍 兵。   宋起鳳自戴魁章出去迎接,他就拿了一把刀在門後等著,只要他三人進來, 便將他等殺死,以除後患。他瞧劉芳進來,照劉芳的脖頸掄刀就剁,劉芳手捷眼 快,轉身一抬腿,將宋起鳳的刀踢飛,又進一步把宋起鳳踢倒在地。戴魁章說: 「好孽障,我來了個朋友,你就想暗害;我的盟姪來了,你又掄刀就砍,若不是 他手捷眼快,竟要死在你手裡,你也太不知事務了。」說得那宋起鳳閉口無言, 半天才說:「岳父有所不知,我跟他仇深似海,當年破宋家堡之時,就有他在內, 我跟他有殺父冤仇,不能不報。」戴魁章說:「他是本地的副將,既與你有仇, 你本該夜晚背刀,到他衙門內去殺他,你在我這裡不能如此。從今以後,再不准 你二人記仇。劉芳過來,這是你大姊丈宋起鳳。」劉芳過來行禮,宋起鳳也只好 答禮相還。   眾人一同來到分贓廳落座,楊香武先開言說:「老四!我等今天前來,內有 一段隱情。要是別人之事,我也不管。劉芳他是本地的副將,是你的盟姪,他今 天上廟裡去找我們哥倆,說欽差大人一丟,他等即要革職拿問,不知道是哪路英 雄辦的這事?我二人因知他是你的盟姪,故此把實話告訴了他,今天同他來見 你,求你將欽差大人放出來,當面給大人請罪,即可兩罷無事。還有一節,劉芳 在此做官,你在此地佔山,叫別人瞧著也不相宜,打算請你上永城衙門,你又無 兒無女,他願供奉你老人家,送終也有他。人生在世,也無非就是這樣。四弟, 你想想這件事,我辦得算不算粗魯。」戴魁章聽了這一片話,就是一愣。劉芳在 旁也說:「四叔,你老人家要這樣辦理,小姪男就接你老人家去到永城,我單給 你老找一處房,叫人伺   候。」戴魁章一聽此話,心中猶疑。   宋起鳳一聽,卻怕戴魁章應允此事,放了彭大人。他心中暗想:「有了!我 且去到水牢之內,先把贓官殺死,他便答應也晚啦!」宋起鳳把主意定了,又一 想:「不好!昨日水牢之內,還拿了一個,打算餓他十天八天,再下去拿住他。 也罷!   憑我這一身能為,也算行的了,我去殺他兩個。」想罷,由兵器架上拿了一 口刀,轉身下去,方要往東拐,劉芳早已看見,就知道宋起鳳是不懷好意,要去 殺害大人。劉芳追了上去,伸手拉出太平刀一口,一語不發,手起刀落,就把宋 起鳳殺死。   前邊嘍兵一齊吶喊,戴魁章站起來往外一瞧,見劉芳已把宋起鳳殺死,勃然 大怒,說:「劉芳!你膽子真大!」劉芳惱羞成怒,一聲喊嚷說:「戴魁章,我 已將狗子殺死,你要替他報仇麼!」劉芳總是年輕,伸手由兜囊掏出石子,照戴 魁章頭上打去。那戴魁章頭上有三個粉瘤,故此人稱四頭太歲,今天被劉芳一石 子打在粉瘤之上,打得哇呀呀直嚷,伸手抄起雙戟,吩咐嘍兵鳴鑼聚眾,連楊香 武、霍秉齡一齊拿住。戴魁章把雙戟一擺,直奔劉芳。眾嘍兵把霍秉齡、楊香武 圍上,各執刀槍棍棒,齊聲喊嚷。   正在這個景況,只見山後來了金花、銀花,金瓶、銀瓶四位壓寨夫人,人稱 四美,各擺兵刃來至前廳,一齊上前圍住了楊香武和霍秉齡。楊香武說:「好戴 老四,你真翻臉不認人,我自來沒栽過筋斗,今天老哥哥的命不要了,跟你拚啦!」 兩下動手,正在不分上下之時,只聽嘍兵說:「姑娘來了。」劉芳動著手,留神 一看,見由後院出來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年有十七八歲,身穿桃紅色短綢衫, 外套鑲金邊的坎肩,腰繫雪青汗巾,蔥綠縐綢的中衣,南紅宮緞花鞋,瑤池仙子, 月殿嫦娥也不如她。這女子一到,劉芳他三人要想逃走,勢比登天還   難。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六回 劉芳怒殺宋起鳳 周莊水牢請英雄

  話說劉芳與戴魁章動手,正殺得難解難分。戴魁章雖然勇猛,因瘤子一破, 痛得心虛發慌。聽到姑娘來了,只見她擺刀直奔劉芳。劉芳本不是戴魁章的對手, 又來了一個幫手,便想逃回永城,調官兵來圍困紅龍澗。剛躥上房去,那姑娘抖 手一飛爪,便將劉芳抓下房來,叫嘍兵捆上了。姑娘又奔楊香武、霍秉齡而來, 來至近前,掏出墨羽飛篁石子,先把楊香武打倒,霍秉齡亦被她的絆腿繩絆倒。 二位老英雄上了幾歲年紀,都是力盡精乏,被他們拿住。戴魁章吩咐暫將他們擱 在空房之內,等我歇息之後,將他們碎屍萬段。眾嘍兵把三人捆好,抬著撲奔東 跨院。在擱大人的水牢北邊,上面也有鐵葉子,把他三人擱在荊條筐內送下去, 兩個嘍兵也順著台階下去,把三個人捆在木樁上,再出來將鐵頁子蓋上,用鎖鎖 好。那上面有三間房屋,由五個嘍兵晝夜看守。嘍兵回到前寨,早有人把宋起鳳 的死屍裝殮起來。金花給戴魁章上了刀瘡藥,四個美人把他送往後寨,給他壓驚 解悶。   劉芳在水牢內說:「戴魁章翻臉無情,我死了不要緊,連累你們二位跟我受 罪。」楊香武哈哈大笑,說:「我是洗手的人,生有處,死有地,雖然咱們爺們 死了,也落個忠義之名。」   劉芳說:「你我不要緊,還有個欽差大人,要是死在這裡,皇上焉能不調兵 剿他!」天有初鼓,劉芳心想:「我這個副將得來也不容易,要是死在這裡真冤!」 他越想越煩,只聽鐵頁子嘩啦一響,下來一人,手中拿著紅紙燈籠。霍秉齡只當 是戴魁章派人來殺他們,仔細一看,這人已有六十餘歲,花白鬍鬚,身穿藍緞褲 襖,白襪青鞋。他來在劉芳面前,用燈籠一照,說:「這是劉大人麼?」劉芳說: 「不錯!你要做什麼?」那老丈說:「我奉家主之命,前來請你到上頭有事。」 劉芳問道:「你家主人是戴魁章麼?我二人是仇人了,請我做什麼?」那老人說: 「我家主人並不是戴魁章,大人上去,到我們那裡就知道了。」他把劉芳的繩扣 解開說:「大人可不能走,這紅龍澗如同鐵壁銅牆,天羅地網,外頭巡查的人甚 多,大人走也走不了。」   劉芳說:「是了!我且跟你前去,見你家主人,你前頭帶路。」   那老漢打著燈籠,劉芳跟隨在後,順台階出水牢一直拐過兩層院子,便是座 大花園,內有北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北房中燈燭輝煌。那老丈把簾櫳一掀, 劉芳進了屋中一瞧,屋內倒也乾淨,靠北牆有一張花梨木條案,東邊擺著乳泉窯 大瓷瓶,西邊擺著文王百子圖的果盤,上有佛手、木爪,當中金魚缸內,養著龍 睛鳳尾的淡黃金魚,兩邊有兩架盆景,牆上掛的四條屏,畫著杏林春燕,有一副 對聯,寫的是:業能養身須著意,事不關己莫勞心。   頭前一張八仙桌,兩張太師椅,桌上用斑竹攢成一隻筆桶,旁邊有一塊端硯 及文房四寶。東裡間接著落地幔帳,西裡間圍屏牀帳俱全,屋內並無一人。劉芳 在椅子上坐下,那老丈把蠟花夾了一夾,去了不大的工夫,端進一個茶盤來,有 小茶碗兩個,小瓷壺一把,倒了一碗茶,說:「大人在此少坐,我去請我家主人。」 劉芳說:「你去吧,急速快來。」老人家便轉身出   去了。   劉芳在屋中等候多時,聽大寨已交二鼓,才見那老丈回來,笑嘻嘻地說:「大 人餓了,我給大人預備點飯,我家主人少時就來。」劉芳本來在公館就吃的不多, 此時火也下去,又喝了兩碗茶,肚內發空,聽老丈說要預備飯,便說:「甚好。」 老丈轉出去端了幾樣菜,拿了一壺紹酒來,劉芳也不做假,自斟自飲,吃了個酒 足飯飽。劉芳說:「老人家,飯若是還有,到水牢給我們兩個難友送一份去,還 有我們欽差大人那裡,也求你費費心。」那老丈說:「有我去辦理,少時就回來。」 劉芳說:「你去吧!」   老丈先給楊香武送去兩份飯,又來到欽差大人的水牢,見那些看水牢之人俱 已睡著,便私自把鑰匙盜了,出來把鐵頁打開,將一壺酒和幾樣點心擱在小筐內 送下去,蹲在上面說道:「欽差大人,這筐內有幾樣點心,暫為充饑,等半天就 來救大人出這龍潭虎穴。」石鑄過來把小筐接下去說:「你是誰?」上面答言說: 「小人姓周名莊。」說完了話,把下面的筐再拉上來,照舊把鐵頁子鎖上,把鑰 匙仍放在原處,轉身回到後面,一瞧劉芳還在那裡吃茶。   劉芳一見他進來,說:「這般時候,你家主人還不來,是什麼情節?」老丈 說:「我家主人正同壓寨夫人在那裡說話。」   正說著,聽外面有腳步響,老丈說:「我家主人來了!」簾櫳一起,進來一 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怎見得,有詞為證:只見香風陣陣,行動百媚千姣。巧筆丹 青難畫描,週身上下堆俏。身穿藍衫可體,金釵輕攏鬢梢。銷金扇子手中搖,粉 面香腮帶笑。   仔細一瞧,卻是白天拿他的姑娘,進來跪在地下說:「難女白天冒犯虎威, 衝撞大人,望乞恕罪!」劉芳說:「你是什麼   人,見我有什麼事?」那老丈也在一旁跪下,二目落淚,痛苦地說:「大人 要問,內中有一段不白之冤。我家主人姓王,原籍順天府大興縣人,名叫王文貴, 在陝西做二府同知。只因夜晚出去辦案,把腿摔壞了,告了終養,回歸原籍。路 過此地時,寨主戴魁章的兩個拜弟,鐵面大王朱義、混江魚馬忠,帶領嘍兵下山, 把主人主母殺死,幾個家人也都跑了。我家姑娘那時才九歲,是我苦苦給山賊磕 頭,才把我主僕二人帶進山寨,留我當家人,伺候眾位寨主。戴魁章喜愛我家姑 娘,他夫妻兩個教我家姑娘長拳短打,刀槍棍捧。前年梁氏一死,那戴魁章行同 禽獸,竟要收我家姑娘做壓寨小夫人。多虧二寨主苦苦勸他,才未成事。我姑娘 因為此事,還上了一回弔。後來我把從前之事告訴了她,我家姑娘就惦念著替父 親報仇。今天白晝動手,我家姑娘把大人拿住,回到後面,我對她說,來的都是 跟欽差大人的差官,我家姑娘才派我到水牢把大人請出來,打算商議商議,救出 大人,裡應外合,倒反紅龍澗,捉拿戴魁章。」劉芳說:「你們可有什麼主意?」 周莊說:「有!打算求大人寫封信,我親身送到公館,去調官兵前來。我把水牢 鐵頁子打開,把欽差和眾位救出來,外頭官兵往裡殺,裡頭往外殺。只要出去時, 大人給我姑娘安置個地方。」劉芳說:「姑娘請起,你拿筆來,我給你寫信。」 王媚娘起來,在旁邊一站。劉芳說:「這信我寫了,你明天送到永城十字街前公 館,有一位武老爺,是江南人,你把信交給他。還有一件事,你家姑娘出去,可 到我衙門住著,我給他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你二人是我救命的恩人,我劉芳不 能不報。」周莊說:「只求大人收我家姑娘為侍妾。」劉芳點頭。周莊把劉芳送 回水牢,次日送書信,請群雄大破紅龍澗。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七回 見書信群雄定計 謝家溝賊人遇賊

  話說劉芳寫好了書信,交給周莊,仍回到水牢之內。次日,周莊把書信拿到 公館,對聽差的人說:「這公館有位武老爺,我要見見他,有機密之事。」聽差 人問他名姓,周莊說:「我姓周名莊,有緊要書信面交。」聽差人進去回稟了, 出來說:「武老爺叫你進去,跟我來。」周莊便跟著到了裡邊。   眾位英雄正因楊香武、霍秉齡、劉芳上紅龍澗,至今未見回來,甚是著急。 聽到有人來看武老爺,下機密書信,眾人忙說:「把他帶進來。」周莊進來後, 武國興說:「我就姓武,有書信拿來我看。」周莊把書信呈上,武杰打開一看, 上寫道:國興賢弟如晤:昨日同楊、霍二位由公館起身,來到紅龍澗。不料戴魁 章翻臉無情,彼此動手,怎奈寡不敢眾,我三人被獲遭擒,捆在水牢之內。幸有 周莊主僕,原是良善之人,係被賊人搶掠進山為寇,晚間由水牢將兄救出,告訴 前情,願為內應,捉拿賊寇,以報前仇。務望賢弟約請眾位英雄,攻打紅龍澗, 你我裡應外合,可以救出欽差,幸無遲誤為盼!此請升安兄劉芳手緘武杰看罷, 與大眾訴說此事,然後又問周莊:「你是哪裡   人?你家主人是怎麼一段情節?」周莊說:「小人叫周莊,因我家主人卸任 歸家,被賊殺死,小人苦苦哀告,才將小人並我家姑娘帶進山去。那時我家姑娘 九歲,戴魁章夫婦甚是疼愛,教練長拳短打,刀槍棍棒。前年他原配之妻一死, 戴魁章就起禽獸之心,要收我家姑娘為妾。多虧二寨主苦苦勸他,始得保住我家 姑娘的名節。是我把前情向姑娘說明,我家姑娘想報父母之仇,又怕賊人心懷不 良,落在賊人之手。故此請出劉大人,定下計謀,情願裡應外合,逃出火坑,捉 拿賊人,倒反紅龍澗。」   正說之際,又有聽差人進來稟報說:「河南上蔡縣葵花寨的鐵幡桿蔡慶前來 給大人請安,現在門口下車。」武國興與紀逢春、蘇永福、蘇永祿、李環、李佩 一齊迎接出去。只見一輛太平車,套著兩匹黑騾,趕車的人有二十多歲,甚是雄 牡。一看蔡慶,頭戴馬連坡草帽,面皮微黑,身穿青洋線大褂,足下青緞快靴, 花白鬍鬚,二目神光滿足。車上坐著金頭蜈蚣竇氏。   這夫婦兩個,由上蔡縣葵花寨起身,要奔大同府去看女兒蔡金花。因聽說大 人在永城,故繞道前來,給大人請安。武國興過去見禮,說:「老爺、姥姥在上, 外甥男行禮。」紀逢春過去就說:「蔡大爺好呀?」武國興瞪了傻小子一眼,心 裡說:「混帳東西!討我的便宜。」李環等行禮,把蔡慶、竇氏讓進公館。   武國興已叫聽差人等給周莊備飯,此時正在那裡吃飯。   蔡慶進來,彭興等過去行禮,都知道是大人的親家。大家行完了禮,蔡慶說: 「大人在哪裡?我給大人請安。」彭興說:「大人你見不著了,我們這里正為難 呢!大人夜晚被宋起鳳偷著背到了紅龍澗。那裡的山大王叫四頭太歲戴魁章,把 大人擱在水牢之內。石鑄去救大人,也被他擒了。昨日劉芳同楊香武、霍秉齡前 去,也被他人拿住。現時這周莊剛送信來。」蔡慶一   聽,叫人把信拿來一閱,又把周莊叫過來說:「周莊,你先回去,天至正午 時,你把眾人救出來,把兵刃給預備好了,我們就到。我與戴魁章素有舊交,我 先去說合此事,他如應允,兩罷甘休,如不應允,再動手拿他。你先救出眾人要 緊。」周莊轉身告辭走了。   蔡慶說:「我與戴魁章從前相好,武國興、紀逢春,你二人就說是我的徒弟, 李環、李佩就說是綠林的朋友,前去拜望他。蘇永福、蘇永祿調本處官兵接應。 我先跟他說合,他如依從,把大人請出來,兩罷甘休;如不依從,再行拿他。」 大家商議好了,武國興請蔡慶用過早飯,再由公館起身。蔡慶說:「已經吃過。」 武國興說:「既然吃過,你我就走。」   眾人暗帶兵刃,連金頭蜈蚣竇氏一齊上了車。趕車的禿子劉亮,一搖鞭出了 北門,二十里地,展眼工夫就到了紅龍澗。   來到河沿,禿子劉亮捏嘴一吹呼哨,那邊放過兩隻船來,船上嘍兵問道:「是 哪路的英雄?來此何干?」蔡慶說:「我乃河南上蔡縣葵花寨的寨主鐵幡桿蔡慶, 前來拜望你家寨主。」嘍兵便進去通報。   戴魁章坐在大廳,思想拿住了這些人怎麼辦,正不得主意,打算等二弟朱義、 三弟馬忠回來,再行商議,見有嘍兵進來稟報說:「鐵幡桿蔡慶夫婦,帶著朋友 前來拜訪。」戴魁章想:「這是我知己的朋友,須要出去迎接。」便吩咐嘍兵擺 隊,大開寨門,親身出來迎接。到了河岸,見蔡慶已下了車。戴魁章說:「蔡慶 大哥在上,小弟有禮。我時刻想念哥哥,今日得見,真乃三生有幸。」又趕過去 給嫂嫂行禮。蔡慶說:「賢弟久違。」   竇氏說:「戴老四,幾年不見,你發福了,一向可好?」戴魁章說:「托福!」 蔡慶說:「戴老四,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二位是江湖綠林中人,李大爺和李二爺。」 用手一指武杰說:「這是   我二徒弟。」又指著紀逢春說:「這是我大徒弟,他是啞巴。」   原來他們在路上,囑咐紀逢春不要說話,怕他說漏了,等到動手時再說,就 說他是啞巴。眾人彼此見了禮,一同上船過河,來至大寨,只見眾嘍兵虎視眈眈, 排隊站立。   到了分贓廳,分賓主落座,剛要說話,又見嘍兵慌慌張張跑進來說:「二寨 主、三寨主劫鏢回頭,在河岸下馬,稟報大寨主書中交代:二寨主朱義,三寨主 馬忠劫的是山西紅旗李煜的鏢。李煜打發徒弟藍猛頭一次保著三十萬銀子入都, 沿路各山寨都送去了信。戴魁章跟李煜是故舊之交,藍猛走在這裡,把書信送到 紅龍澗,戴魁章不好意思去劫,故此打發朱義、馬忠改扮行裝,跟出去兩站再劫。   這一天,藍猛正往前走,來到四野無人之處,只見由對面樹林之內,一聲呼 哨,放出幾枝冷箭。從裡面出來四五十嘍兵,都是花布手巾包頭,身穿藍布褲褂, 白襪子,花綁腿,手中使四尺多長的斬馬刀。為首的朱義,使三股烈燄托天叉; 馬忠使三尺青銅蛾眉刺,把鏢車一攔,大家齊聲嚷:「不種桑來不種麻,全憑利 刃作生涯。若要不信從此走,一刀一個盡皆殺。」   藍猛一瞧,說聲「不好!」客人又沒跟著,就是他一人,說:「二位合字請 了,在下姓藍名猛,我師父是紅旗李煜。」朱義、馬忠說:「不認得你,也不用 道字號,留下鏢來,萬事皆休,如若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藍猛一聽,知 不是行中的人,抖手中槍分心就刺,朱義用叉往外一叉,馬忠又擺蛾眉刺紮來, 藍猛敵住二人,並無半點懼色。鬥夠多時,藍猛終是寡不敵眾,只累得渾身是汗, 遍體生津,自己虛紮一槍,拍馬敗將下來。   朱義、馬忠告訴趕車的往回走,嘍兵押著,走有三十里之   遙,天色已晚,來到了謝家溝。路東有座大店,寫著「謝家老店,安寓客商」。 車輛進店,他二人住在上房,嘍兵住在東西配房。兩個人要了一桌上等海味席, 嘍兵是六人一桌的便席,吃喝完畢,叫伙計算帳。只聽一聲鑼響,有人要在謝家 店搶鏢。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八回 蔡慶一怒搶寨主 竇氏翻臉戰馬忠

  話說朱義、馬忠打了店中伙計。伙計說:「你們真不睜眼,寨主爺今天就在 院中。老掌櫃的,快出來,這兩個不講禮。」   只聽東院中說:「哪裡來的無知小輩,敢在這裡撒野?小子們鳴鑼聚眾!」 只聽噹啷啷的大鑼一響,由東院中出來有五六十名打手。為首的兩個人,頭一個 身高八尺,面皮微紫,粗眉大眼,準頭端正,花白鬍子,身穿藍綢子褲褂,足下 青緞快靴,手中擎著一條鐵棍。後跟那人,身軀矮小,項短脖粗,身穿青綢褲褂, 足下青緞快靴,手使一對虯龍棒。他們來在院中,一聲喊嚷說:「你兩個睜錯眼 了,在我這店中,誰敢打我的伙計,在太歲頭上動土,今天你兩個且留下!」朱 義擰手中槍,馬忠擺青銅蛾眉刺,跳在院中。   書中交代:這開店的人姓謝,人稱金頭太歲謝自成;使虯龍棒的是他師弟, 叫矮金剛公孫虎。他們在店中也有幾十名打手。今天看見朱義帶著嘍兵,各拿兵 刃進店來,就知道他不是好人,這鏢必是搶來的,放此帶著打手,要把鏢留下。 朱義、馬忠擺兵刃正要動手,只見從房上躥下一人,跳在院中,說:「大家且慢 動手,幸虧我來了,都是自己人,我要來遲就壞了。」朱義一看不是外人,原來 是拜弟一枝桃謝虎,今年十七   歲,跟他叔父練了一身好功夫,到後套《施公案》裡捉拿一枝桃,就是此人。 他趕過來說:「叔父在上,這是我兩個拜兄,紅龍澗的二寨主、三寨主;這是我 叔父,這是我叔叔公孫虎。」   朱義、馬忠見禮,謝自成說:「原來是二位賢姪。」一同進了上房。謝虎說: 「二位兄長,哪裡做的買賣?」朱義把劫藍猛的事說了一遍,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朱義、馬忠告辭,店裡也沒要他們的飯錢。他二人回到紅龍澗,派嘍兵 先進去回稟,他二人看守鏢車。戴魁章一聽,吩咐有請。朱義、馬忠進來說:「蔡 大哥!你老人家原來在此。」蔡慶說:「二位賢弟!我一來瞧瞧你等,二來還有 一件小事,要與你等商議。」朱義說:「蔡大哥從哪裡來的?」蔡慶說:「我由 葵花寨起身,來至永城瞧一位朋友,順便看望你等。」戴魁章吩咐獻茶,嘍兵端 上茶來。蔡慶說:「四弟,今天我有件事跟你商議。我來到永城,聽說欽差大人 被你的親戚宋起鳳背到這裡來了。我想你是明白人,怎麼做這糊塗事?他是奉旨 的欽差,你要害了他,皇上焉能善罷!依我之見,你把欽差彭大人請出來,當面 請罪,我把大人帶走,兄弟你還占你的紅龍澗,兩罷甘休。你看好不好?」戴魁 章把眼一翻說:「蔡大哥,我只當你來瞧我,原來也是為贓官彭朋,你們都是他 一黨。」   這個時光,金蜈蚣竇氏早已下了分贓廳,周莊點頭,叫她跟著到了後面,把 那裡的嘍兵全皆殺死,將鐵頁子的鎖擰開,把劉芳、楊香武、霍秉齡放了出來。 那邊石鑄也把大人背了出來。周莊早已把各人的兵刃預備好了,大家齊抄兵刃, 楊香武說:「我跟著霍大哥到前頭幫忙。」劉芳說:「我保大人。」石鑄說:「我 背大人。」竇氏才要過來行禮,只聽那邊一聲喊嚷,說:「伙計拿奸細,今天你 等休想走一個。」馬忠擺青銅蛾眉刺,   帶著四十名嘍兵,早把金頭蜈蚣的去路擋住。   原來,前面蔡慶跟戴魁章一句話說翻了,蔡慶一腳把桌子踢倒在地,眾人齊 抄兵刃動手。馬忠想先把欽差大人殺了,然後再把蔡慶等俱皆殺死,這個紅龍澗 也不要了,只帶著嘍兵奔潼關去。那裡有他的故友,正在招軍買馬,聚草屯糧, 以圖大事,早已有人送信前來,應許封他等為一字並肩王。想罷,用手中蛾眉刺 一指,帶著四十名嘍兵,直奔東跨院來。到了水牢一瞧,見竇氏正在放人,便叫 嘍兵擺開,一聲喊嚷說:「竇氏賤婢,你敢在此多事。」竇氏一瞧,說:「馬忠, 好猴兒崽子,你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厲害,今天我要管教管教你。」一擺虎頭鉤, 馬忠擺青銅蛾眉刺,二人殺在一處。楊香武、霍秉齡躥房越脊,奔分贓廳去了。 劉德太說:「我來開路!石大哥,你我先將大人背出紅龍澗,搶到賊人的船隻, 先把大人渡過河去。」   石鑄說:「很好!」這時,馬忠一鋼刺把竇氏的褲子撕了一個洞,羞得竇氏 躥房就跑。馬忠又擺蛾眉刺撲向劉芳。石鑄顧不得劉芳,背著大人就躥上矮牆。 只聽外面鑼聲震耳,嘍兵越聚越多,展眼有二百多人,已把劉芳圍住。   這時馬忠躥至分贓廳,一瞧戴魁章敵住蔡慶,四位壓寨夫人敵住武杰、紀逢 春,朱義戰住楊香武、霍秉齡,外有兵三百多人幫著動手。他帶一百多嘍兵,就 往外去追趕石鑄。石鑄背著大人,沿路有嘍兵阻擋,他又要動手,又要保護大人, 十分費事。馬忠一聲喊嚷,說:「小輩!你趁早把贓官放下,饒你不死。」石鑄 背著大人跑出寨門,一直奔命似地往前走,快到河沿,又見水師營的鑼響,出來 有二百餘嘍兵,當中有兩個頭目。石鑄撲奔正東,躲開賊人的水隊,邊走邊說: 「大人不要害怕,只要浮過水去,就不怕了。」來到河沿,就跳下水去。   後面馬忠喊嚷,說:「水師營的水手,張蛟、張鼇趕緊齊隊,   那邊就是贓官彭朋,若要拿住,賞銀一千兩。」張蛟、張鼇一聽,嗆啷啷一 棒鑼,出來了二十隻飛虎船,往日一船四個水手,今天用了八人,多加一倍。馬 忠跳上船去,船分兩隊,雙龍出水似地追趕石鑄。石鑄在水中背著一個人,不大 得力,又見前面兩邊有人,也不知道是何人?只聽後面喊殺連天,回頭一看,見 船由東西兩路追下來,東西一碰,便將石鑄圍在當中。馬忠在船上喊嚷,說:「眾 嘍兵聽真,你等大家齊心努力,快把贓官彭朋拿住。此時贓官有如籠中之鳥,釜 中之魚;若叫他逃了,就如同縱魚人海,放虎歸山。」大家齊聲答應說:「寨主 不必囑咐,我等必要努力。」   大人在石鑄背上一瞧,見賊黨甚眾,便說:「石鑄,我看你顧前不能顧後, 顧右不能顧左,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背著我焉能打仗?你快把我放下,你由水 中逃命去吧!我雖死在水中,倒落個整屍首,免被賊人擒去。你逃到公館,再告 知地方官,調兵來給我報仇。」石鑄一聽此言,如萬把鋼刀刺心,甚是難過,便 在水中涕泣說:「民子受大人之恩,既然從龍潭虎穴背出大人,來到此處,焉能 捨了大人,我去逃命?活著我跟大人活,要死我跟大人死。」大人一聽石鑄這話, 心中也甚是難過。   只見在那飛舟之上,馬忠一聲喊嚷,說:「背大人的那個小輩,你可有名姓?」 石鑄浮著水,把眼一翻說:「大太爺家住河南嵩陰縣三杰村,姓石名鑄,人稱碧 跟金蟬,盜過玉馬,已改邪歸正,保了彭大人。你等要知大太爺的厲害,叫我把 大人背走。大人有好生之德,饒你不死。」馬忠一聽,原來你就是石鑄,今天我 也不跟你動手,只吩咐手下嘍兵,響梆子放箭,把贓官射死。石鑄一瞧不好,自 己能拿兵刃撥擋箭枝,後面卻不能護庇大人。正在危急之際,只聽水面嘩啦一響, 由賊人船   縫中擠進一隻浪裡鑽的船來。船上有桿大紅旗在空中飄擺,蜈蚣走穗,燄火 掐邊,墜腳銅鈴被風一吹,嘩啦啦地在響。船頭站立一人,身穿麒麟寶鎧,懷中 抱定寶劍。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九回 請俠義紅龍澗要鏢 見欽差馬玉龍拿賊

  話說石鑄背著欽差大人,被馬忠所困;正在危急之際,見西北來了一隻浪裡 鑽,船上站立的正是馬玉龍。   只因藍猛在漫山窪丟了鏢,自己正要上吊,又一想說:「且慢!臨來之時, 我師父說過,在河南地面上,要有緊急為難之事,到龍山請那公道寨主幫你。我 今在此正自為難,何不親身到那裡去,請他給我尋找三十萬銀兩的鏢。」想罷, 立刻催馬走了一夜,到次日早飯後,便來到龍山。   一進山口,有巡路人攔住,說:「你往哪裡走?前面就是山寨。」藍猛跳下 馬來,一瞧此人年有二十餘歲,頭戴老虎帽,身穿月白褲褂,套著號衣,上面寫 著「龍山練勇餘德勝」。藍猛說:「我乃山西保鏢的,保著三十萬兩銀子的鏢, 在離此不遠之處被人劫去。久聞龍山寨主是俠義英雄,特來拜求寨主,給我尋找。」 那嘍兵說:「你跟我走吧!」就帶著藍猛進山,來到了寨門的號房,說:「你這 裡等著,我進去回稟一聲,見與不見,聽我的回話。」嘍兵轉身進去,不多時, 從裡面出來說:「我家大王有請。」   藍猛進寨門一瞧,兩邊排著的都是老虎兵。馬玉龍在當中站定,面色微白, 白中透潤,鼻如玉柱,唇似涂脂,身穿藍綢   衫,足登官靴,年有二十餘歲,精神滿足。藍猛過去行禮說:「久仰大王威 名,今得見尊顏,真乃三生有幸,小人藍猛有禮。」馬玉龍答禮相還,讓進大廳, 分賓主落座。馬玉龍說:「藍大哥,方才我聽手下說,是你把鏢丟了,不知丟在 何處?   劫鏢之人使什麼兵刃?有幾個人?是什麼樣?」藍猛說:「我這鏢丟在漫山 窪,劫鏢的有五六十人,一個黃臉的使蛾眉刺,一個黑臉的使三股叉。」   馬玉龍一聽就明白,吩咐預備船,船上插一枝號令,又叫手下人備飯,陪著 藍猛吃完了,即一同上船。馬玉龍身穿麒麟寶鎧,懷抱湛盧劍,吩咐開船。離紅 龍澗還有四五十里之遙,船多靠了岸,吩咐眾嘍兵下水。馬玉龍帶藍猛坐著一隻 船,那些嘍兵就在水裡跟隨。來到紅龍澗,一聽梆子直響,不知何人正在打仗? 馬玉龍這只船擠進船縫,只聽得紅龍澗的水兵直嚷說:「贓官彭朋,你與石鑄二 人今天死在亂箭之下,休想逃活命。」馬玉龍在船上一聽,心想:「原來是盜玉 馬的石鑄在此。   我久仰此人,恨不能見面,焉想今天在此奇遇?」見他背著欽差大人,便在 船頭嚷道:「石大哥,快把大人背到這裡來。」石鑄一瞧,知是龍山的馬玉龍, 急奔過來上船。   混江魚馬忠一瞧,氣得顏色更改,說:「對面來者,你我是連山的街坊,為 何干預我的事情?」馬玉龍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欽差大人乃是忠良, 為國為民的清官,你為何做此傷天害理之事?」大人在後面問石鑄說:「你可認 識此人?」   石鑄說:「久聞此人俠義英雄,乃是龍山的馬玉龍。」大人說:「既然如此, 吩咐馬玉龍即將這伙賊人井賊首戴魁章拿獲,不准一人漏網。」石鑄站在船頭說: 「馬賢弟!大人有諭,命你趕緊拿賊。」   馬玉龍懷抱寶劍直奔馬忠。馬忠在船頭用手中青銅蛾眉刺   一指說:「馬玉龍,你太不知自愛。」馬玉龍說:「你這山賊草寇,不知國 法王章,任意胡為!諒你這無名小輩,膽敢發威。   今天我為藍猛要鏢,掃滅你這伙賊寇。」馬忠往水中一跳,說:「來,你我 在水內戰幾合,你若能夠贏得了我這蛾眉刺,饒你不死。」馬玉龍一聽,也躥在 水內,二人各擺兵刃,來往惡鬥。   原來馬玉龍深通水性,水內戰鬥最是他的能處。他在水中能看三丈遠,馬忠 也能看三丈,兩人走了十幾個照面,不分輸贏。   馬玉龍一劍將馬忠的水衣划破,馬忠只嚇得驚魂千里,順水逃上船去。   馬玉龍又吩咐響梆子放箭。諸葛鼓一響,由水內上來二百飛虎兵,露出半身, 各人身穿油綢號衣,手使三截鉤連槍,背著竹炮。馬忠一瞧,就是一愣!由水內 出來的二百水兵,人人踴躍當先。馬玉龍二次諸葛鼓一響,二百水兵一字排開, 俱把竹炮換在頭裡。三次諸葛鼓一響,一陣連珠炮,竟把馬忠的船打翻十隻,馬 忠落在水內躥跳。馬玉龍先帶藍猛來到南岸,查點鏢銀,分毫不短。藍猛叩謝了 馬玉龍,仍然保鏢去了。   這時只見正南塵沙滾滾,土雨翻飛,又來了一千馬步軍隊,打著永城副將的 旗號,帶官兵的是蘇永福、蘇水祿,本城的參將、游擊、都守也來了。隊後抬一 大轎,是大人的管家彭福、彭祿,預備官服來此迎接。欽差大人上了馬玉龍的船, 蘇永福和眾文武等過來參見大人。大人吩咐馬玉龍帶著水隊,同石鑄浮過水去捉 拿賊寇。   馬玉龍帶著二百飛虎兵,同石鑄浮過水去,來到了大寨。   此時鐵幡桿蔡慶正累得熱汗直流,口中帶喘,難以敵擋。戴魁章的幾百嘍兵 把武杰、紀逢春、李環、李佩、楊香武、霍秉齡、劉芳圍在當中,正殺得難解難 分。只聽得外面一陣大亂,馬忠由前面敗了進來,一見朱義就說:「二哥,大事 不好了。現有   龍山馬玉龍率領他本山的二百嘍兵,殺進了紅龍澗,二哥要早做準備。」朱 義把叉一擺,帶親隨百十人來到寨門,吩咐把寨門開放。只見馬玉龍同著碧眼金 蟬石鑄來至近前。朱義用手中叉一指,說:「馬玉龍,你膽敢前來送死,我來替 我三弟報仇吧!」擺手中叉照馬玉龍分心就刺,馬玉龍用寶劍往上一迎,嗆啷啷 一響,便把叉頭削為兩段。朱義撥頭就跑。馬忠在旁邊說:「二哥,你看大事不 好了!這都是戴魁章寵信宋起鳳,把你我鐵壁般的一座大寨,鬧得冰消瓦解。你 我二人趁此走吧,不必跟他在此搗亂!」二人由後寨逃走,直至後來在大狼山二 次出世。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馬玉龍來至大廳前,一瞧眾嘍兵把差官困在當中,那鐵幡桿蔡慶與戴魁 章正殺得難分難解。馬玉龍正要過去相助,見那邊跳過來一個年輕的少婦,粉面 朱唇,約有二十餘歲。頭上絹帕包頭,身穿銀紅色短汗衫,足下紅緞宮鞋,腰繫 藍綢汗巾,來至馬玉龍面前,用刀一指說:「呔,小輩你是何人?膽敢在這裡撒 野。」馬玉龍說:「我乃龍山公道大王,奉欽差大人之命,特來剿滅你這伙山賊。 你這婦人趁早閃開,叫戴魁章過來送死。」那婦人說:「我乃壓寨夫人金花是也, 你既是龍山大王,為何幫著彭大人?依我之見,你我都是連山的街坊,何必幫著 外人,與我等為仇。」馬玉龍說:「賤婢!皆因戴魁章目無王法,私把欽差彭大 人搶掠上山,現有官兵前來,竟敢拒捕!」   金花聽罷,照定馬玉龍掄刀就砍。馬玉龍往旁邊一閃,說:「你這小婦人, 還不急速退去,我有心結果你的性命,恐污了我的寶劍。」金花對馬玉龍頗有愛 慕之心,雖然動手,卻眉眼傳情,言語勾挑。馬玉龍乃是烈性的男子,一瞧這婦 人舉止輕薄,氣往上衝說:「你這婦人著實討厭,待我結果你的性命。」   寶劍一擺,三五個照面,竟將金花一劍揮為兩段。銀花一瞧姊   姊被殺,並不答話,擺手中雙刀照馬玉龍砍來。馬玉龍用拔草尋蛇式把雙刀 削斷,舉起寶劍又將銀花殺死。金瓶一瞧二位姊姊被馬玉龍殺死,勃然大怒,趕 奔前來。書要簡短,四個美人一連俱被馬玉龍殺死了。   戴魁章一瞧這事情不好,只氣得哇呀呀直喊!再一瞧嘍兵俱已逃走,朱義、 馬忠也蹤跡不見。龍山的飛虎兵遇人便殺。   馬玉龍擺寶劍跳過來,石鑄在後面喊嚷,說:「眾位辦差的老爺聽真,這位 乃是龍山馬玉龍,奉欽差大人之命,前來捉拿戴魁章。」蔡慶往旁邊一閃,馬玉 龍一擺寶劍,撲奔戴魁章。戴魁章不敢交鋒,擰身跳出圈外,撲奔寨門,往外逃 走。此時馬玉龍等在背後緊追不捨。戴魁章打算今天逃出潼關,奔慶陽府連環寨, 以圖後來報仇雪恨。後邊馬玉龍喊嚷,說:「戴魁章你休想逃走,我奉大人堂諭, 定要拿你。」戴魁章跳下水去,馬玉龍和石鑄也跟著下去,相離不過兩箭地,眼 看就要追上。   戴魁章急急忙忙,回頭一瞧,見馬玉龍相離有一丈遠,說:「馬玉龍,我與 你素不相識,生平未會,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苦苦追趕於我?」馬玉龍 說:「我與你雖無冤仇,但奉大人之命,要拿住你交與欽差。」戴魁章當下並不 多言,仍然浮水逃命,正往前走,只見對面嘩啦一聲水響,又出來一位驚天動地 的英雄,手使一對子母鴛鴦錘,把他的去路擋住。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 捉山賊魏國安出世 靈寶縣蘇永福被殺

  話說戴魁章正往前面浮水逃走,只見對面水中出來一個人,手中擺子母鴛鴦 錘擋住去路。戴魁章看那人有三十以外,是個禿子,身穿水衣水靠,面皮微紫, 紫中透亮。石鑄在後面一看,認得是師兄追雲太保魏國安。   書中交代:來者這位,家住在天津衛河東水碓子。自幼兒拜銀須道董妙清為 師,練就水上功夫,長拳短打,刀槍棍棒,樣樣精通。他與石鑄是師兄弟,在綠 林中偷富濟貧,殺貪官,斬惡霸,到處剪惡安良。只因他在家中為朋友打傷人命, 到案打官司,又從監獄逃出,流落到了河南。今天看見紅龍澗有無數官兵前來剿 賊,他意欲幫著拿賊,到樹林中換上水衣,入水正遇戴魁章。他一見戴魁章就是 一錘。戴魁章正要往岔路逃走,即被後面馬玉龍施展鸚爪力的功夫,將他抓住, 不能脫身。馬玉龍將他拉至南岸捆好,一瞧山寨已經起火。周莊同王媚娘收拾細 軟金銀,出山直奔永城,先找店住下,靜候劉芳的消息。   裡面剩下的嘍兵還有三百五十餘名,抄出賊人財物二百車,賊船二十五隻。 劉芳先把火撲滅,派本地官兵看守紅龍澗。   馬玉龍參見大人,大人說:「前者武杰拿回的履歷條,說你在二山營拿賊有 功,本部院就要保舉你。」馬玉龍說:「托大   人洪福。旗人本是鑲黃旗滿洲二甲養餘兵,因為在京師打傷惡霸,逃走在外, 流落數年。現占龍山,以保鏢為生。今天是受人所托,前來要鏢,奉大人之命拿 賊。大人若肯開恩遞折,把旗人圈回本旗,旗人願效犬馬之勞。」大人說:「你 且回去,把龍山眾人散伙,我在前站等你。」馬玉龍答應下來,與石鑄等人相見。 石鑄說:「兄弟,你把龍山散了伙,千萬可要回來,這是萬年不遇的機會。」馬 玉龍說:「是。勿勞大哥囑咐,我這就告辭。」說罷,跳上船去,帶著嘍兵竟自 去了。   大眾押解著戴魁章,大人坐著大轎,來至公館下轎。眾人道:「大人受驚了。」 大人即把永城的官人叫來,立刻升堂。眾人吶喊,把戴魁章帶上來跪下。大人說: 「戴魁章,你可認識本部院?你今年多大年歲?哪裡人氏?在紅龍澗有幾年?」 戴魁章說:「我原籍是河南內黃縣戴家屯的人,由二十八歲起,同我兩個拜弟朱 義、馬忠,招聚了五百多名亡命之徒,我跟大人並無冤仇。」大人說:「你在紅 龍澗打劫客商,拒捕官兵,情同反叛,你俱皆招實,不必往下再說。」大人吩咐 把戴魁章釘鐐入獄。大人又叫把楊香武、霍秉齡請上來,賞給一百兩銀子。   楊、霍二人執意不要,便告辭回廟。蔡慶上來給大人請安,道了受驚,彼此 詢問別後之事。蔡慶把要看女兒之事說了一遍,又說:「因聽說大人到此,故繞 道前來給大人請安!」大人吩咐款待蔡慶,又叫石鑄把幫助捉拿戴魁章的那人叫 上來。聽差人說:「石鑄送他師兄走了,尚未回來。」正說著,石鑄已從外面回 來,過來給大人請安。大人說:「石鑄,你上哪裡去了?」石鑄說:「我師兄魏 國安要上慶陽府找我師父去,我苦苦留他,他不肯在此,因此我給他十兩銀子川 資,送出西門之外。」大人說:「可惜!我看此人水旱兩路藝業極好,我要栽培 他,他卻走了。」石鑄說:「這是他命小福薄。」   大人在這裡把諸事辦理完畢,即把戴魁章就地正法,派劉芳監斬。蔡慶已然 告辭,奔大同府瞧看女兒去了。這裡劉芳點齊了二百名兵丁,還有公館眾人護決, 恐怕戴魁章餘黨來劫法場。知道紅龍澗寨主問斬,瞧看熱鬧的人甚多。戴魁章來 到法場,自己說:「想不到我戴魁章落到這步田地。」說了幾句,劊子手把戴魁 章一殺,人頭號令,紅龍澗抄產。大人按公事公辦,參奏劉芳身為副將,地面不 靖,竟有賊黨聚眾成群,佔山落草為寇,究屬捕務廢弛。聖上旨意下:劉芳理應 革職,開恩著降二級,隨彭朋當差,戴罪立功。馬玉龍著准回營當差,石鑄著赦 罪立功,以把總用,均賞加一級。眾人謝恩。大人歇息數日,劉芳把家眷並王媚 娘留在永城,買所房屋居住。   大人帶著劉芳起身,下一站到了靈寶縣。本地面知縣龔文煜在十字街迎接欽 差大人,進了公館,參見已畢,即歸本衙,眾辦差官各歸配房。大人用完晚飯, 在燈下看書,又把蘇永福叫了上來。大人喜愛蘇永福,見他雖已年過半百,但老 成歷練,公事熟習。大人問他:「現在你跟我當差這幾年,你家還有什麼人?」 蘇永福說:「家中就是結髮之妻,另有一小子,在家拉弓練武。」大人說:「這 一次回來,你等多要得些好處。再者,你也年過半百,為人練達,我很喜愛你。 我這衣箱和要緊的東西,都在裡頭,你不必在下面睡,搬在這東裡間來,給我看 著。」蘇永福答應,便下去把鋪蓋搬來了。   劉芳說:「咱們分前後值夜,走路又不乏。」石鑄也說:「咱們八個人,四 人一天。今天我跟劉老爺、武老爺、紀老爺,明天換二位蘇老爺和李佩、李環四 人。」劉芳說:「石大爺,今天咱兩人前夜,你們沒事就睡覺去。」武杰說:「吾 跟紀老爺後夜。」劉芳說:「三更天換班,誰該值的時候出事,就是誰的事,各 要小心,不准推諉。」紀逢春說:「小蠍子,咱們兩個睡   覺去。」兩個人走後,天剛起更,石鑄說:「劉大人!咱們一同出去繞彎, 大人此時還沒睡覺呢。」劉芳說:「石大爺!你明天再別這麼劉大人、劉大人的, 咱們這樣的交情,不用這麼客套,往後你就叫我劉大哥,我稱呼你石賢弟。」石 鑄說:「恭敬不如從命,從今以後,倒是兄弟相稱為是。」   正說著話,聽外面梆響起更,公館以外,有本地城守營的官兵巡更走夜。石 鑄到院中一瞧,滿天星斗,皓月當空,看看上房大人已經安歇,西配房是彭興、 彭福等人,東配房南裡間是武杰二人。石鑄瞧瞧沒有動靜,翻身躥上房去,四顧 無人,這才躥下房來,進了東配房北裡間,見劉芳正在那裡吃茶。石鑄坐到二更, 劉芳又出去一趟,不知不覺已到三更。石鑄說:「我上那屋叫他們去。」石鑄進 去先把武杰叫醒,又叫紀逢春。   叫夠多時,紀逢春仍在酣睡,鼾聲如雷。武杰擰他一把,方把傻小子擰醒了。 武杰說:「換班了。」紀逢春一醒,抓錘轉身就出了東廂房,只見上房屋躥出一 人,手中拿著血淋淋的一個人頭。紀逢春就嚷:「了不得了,大人叫賊給殺了!」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一回 訪刺客誤入福承寺 飛雲僧行刺報前仇

  話說紀逢春由東房出來,見上房躥出一人,手拿一個人頭。   他說:「呦!了不得了!刺客把大人殺了。」劉芳與石鑄尚未睡著,躥到院 中,蘇永祿也醒了。石鑄問紀逢春,他用手一指說:「你瞧,上房門開了,有一 人手提人頭,躥上房去,往東北跑了。」石鑄躥身上房,見影影綽綽有一人在前; 低頭在房上一瞧,見有鮮血滴下。石鑄順黑影追去,一聲喊嚷,說:「刺客休走! 你好大膽量,竟敢刺殺彭大人,任憑你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拿住。」後面劉芳 也追趕下來,直追至正東的一片樹林,聽那邊有狗直吠,及至身臨切近,再找賊 人已蹤跡不見。劉芳說:「石賢弟,可曾看見賊人往哪邊去了?」石鑄說:「我 追到此處,就看不見了,咱們回去吧!」   眾人由原路回到公館,只見上房隔扇已開,燈光明亮,彭公在椅上坐著,彭 興等兩旁伺侯。石鑄等這才放心,過來給大人請安,說:「大人受驚了。」原來 大人正在睡夢裡,忽聽外面一嚷,起來急叫彭興。彭興過來點燈,在各處將燈一 照,說:「大人,了不得了!蘇大老爺被人殺了。」大人站在東裡間門口一瞧, 見人躺在牀上,人頭已沒,血流滿地。石鑄等回來,大人說:「昨天我把蘇永福 叫進來,我喜他老成練達,叫他給   我看東西,不想被賊人所刺。」蘇永祿放聲大哭,說:「我哥哥一世忠厚, 不象我機靈,怎麼會遭這樣報應。」大家勸他說:「蘇二哥不必哭了,凡人死生 有命,富貴在天,大家想個主意,替蘇大哥報仇。」大人說:「我明天不走了, 這賊人膽子甚大,必是戴魁章餘黨來刺殺本部院,誤傷蘇永福,明天誰出去訪訪 這案。」紀逢春過來說:「大人不必著急,明天我去訪刺客,准可以把他拿來。」 大人說:「你一個粗魯人,焉能辦這事,不必要你前去。」隨喚武杰說:「你明 天吃完早飯,帶著李環、李佩,換了便服出去明察暗訪,訪查明白,回來稟我知 道。」武杰答應。大人說:「你等下去歇息。」天尚未亮,大家恐賊人去而復來, 各人留神,這叫賊走關門。   大人回到西裡間睡了一覺,天光大亮,本地知縣龔大老爺已把車輛馬匹預備 好了,來請大人起馬。大人說:「昨日我這公館鬧刺客,你可知道麼?」龔文煜 說:「卑職不知。」大人說:「今天本部院不走了,等把刺客拿獲再走。」正說 之際,只聽得外邊有人喊冤!大人說:「把喊冤之人帶來。」不多時,只見石鑄 帶進一人,年紀約在三十以外,面皮微紫,粗眉大眼,身高七尺,身穿藍布褲褂, 手中拿著一個包裹,來至上房。劉芳一看,說:「這人二目神光滿足,莫非是刺 客來至這裡,以喊冤為名,要看看大人是死是活。」眾辦差官手拿兵刃,見那人 跪在地下說:「小人姓駱名文蓮,在靈寶縣東門外住,家中人就是我生身的父母 和結髮妻子。我在本營技藝隊上當差。只因昨晚三鼓以後,我母親有一宗病症, 非吃我妻子之乳不好。   我妻子跟我母親在東屋,小人在西屋睡。聽外面有人叫娘子開門,小人知道 我妻子素來安分,並無外心,出去把門一開,這賊人拿著包袱照我面門打來,打 了我一個筋斗。賊人是兩個,把我妻子背了就走。我母親七十多歲的人,牙齒多 落完,非吃   我妻子之乳不能飽。」說著,把包袱遞上來,打開一瞧,還有一張油紙,再 把油紙打開,原來卻是蘇永福的人頭。大人說:「你不必慮!本營聽差人,你們 可認得他是本營的人。」聽差人上來回稟說:「不錯,他是本營技藝教習,他會 把式。」大人問明白了,叫駱文蓮下去。用完早飯,叫小蠍子武杰和李氏兄弟改 扮行裝,包裹單刀,暗帶鏢囊,出外查訪。   三個人出了公館,順著道路走出西門,打算到各村莊和庵觀寺院訪查。剛走 了不遠,只見男男女女手捧香燭,彷彿要去燒香的樣子。武杰過來問一位老者說: 「請問今天是去哪個廟燒香還願?」那人說:「離這裡六里之遙,有一座福承寺, 寺中有一位肉胎和尚,名叫法緣,他是一位肉胎活佛,在寺施醫,故此我們都上 那廟裡燒香還願。」武杰一想:「世界上哪有肉胎活拂,這明明是妖言惑眾,我 到那裡看看再作道理。」帶著李氏兄弟往前又走了約有四五里之遙,方才走到跟 前,只見人山人海,這座廟宇並不靠著村莊,門口有兩根旗桿,山門關閉,只走 東角門。武杰來至山門,就要朝裡走。門口小和尚把武杰攔住說:「要進裡面看 病,必須掛號,每天只看一百個人。如不掛號,不准進去。」武杰說:「吾也不 燒香,吾也不還願,吾也不看病,吾是到這裡遊玩的。」攔門的小和尚把武杰一 看,穿的衣服甚是鮮明,品貌不俗,想必是一位世家子弟,便說:「老爺你貴姓? 跟我進來,我帶你各處看看。」武杰說:「我姓乾。」小和尚說:「原來是乾爺, 你是誰的乾爺?」武杰說:「吾沒有讓你叫我乾爺。」   小和尚前頭帶路,一直往裡走,過了大殿,來到西跨院一瞧,是北房三間, 東西各有配房。武杰來至上房一瞧,屋中靠北牆有一張八仙桌,兩邊有太師椅, 牆上掛一軸條幅,上面畫的山水人物,旁邊有一副對聯,上聯寫:「名教中有樂 地」;下   聯是:「風月外無多談」。武杰看罷,沉吟半天,坐在東邊椅上問小和尚的 法名叫什麼?小和尚說:「我叫蘭月,我給施主倒茶去。」轉身就出去了。武杰 掀起簾櫳一看,屋中圍屏牀帳俱全,靠北牆有一張小琴桌,放著一卷經,一個鐘 架子,上頭掛著風磨銅的鐘。武杰拿起銅錘,將鐘打了一下,只聽牆裡頭咯吱咯 吱連聲響,當中往上一卷,露出一個門來,聽得裡面說話是江南的口音,有腳步 之聲。他往門旁一閃,從裡面出來五個婦人,都是花枝招展的,有二十來歲,走 出了夾壁牆來。牆門一關,字畫又放下了。小和尚進來一看,武杰正在那裡發愣, 小和尚說:「不叫你進來,你偏要往裡間屋去,無故你又打鐘,若是我師父知道, 定要打我。」武杰說:「你們這個廟裡私造夾壁牆,容著婦人美女。」   小和尚轉身要走,被武杰踢倒,按在當中,叫李環、李佩找繩子把他捆上。 李環正在捆人,東閣門又來了一個小和尚,看見捆他師弟,撥頭就跑。武杰拉刀 追擊,剛跑到大雄寶殿,見和尚正在替人看病,一群男女都在那裡焚香。武杰追 小和尚來到大殿以下,又躥出一個和尚來,手拿一口單刀,把他的去路擋住,吩 咐手下僧人鳴鑼聚眾,把山門關好,不准放這男子逃走。只聽鐘聲一響,眾僧各 拿兵刃,來在大殿前把武杰圍在當中。武杰一看,連叫李環、李佩各拉兵刃動手, 捉拿賊人。   李環、李佩由西院出來,拉手中樸刀,跳在當中,與這一伙僧人動起手來。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二回 識破機關捉刺客 武杰三人被賊擒

  話說這座福承寺,先前本來是個十方善地,後來來了一個遊方的和尚,名叫 法緣,把方丈害死,另招些和尚,練得一身硬功夫,外號人稱金眼頭陀。法緣有 個師弟,叫玉面如來法空,在京北漾墩東頭老爺廟。彭大人北巡大同府時,他攔 路行刺,被歐陽德追走,逃在此處,找著他師兄法緣,就在這裡住著。   他本是彩花的淫賊,終日在外尋花問柳。後來看些醫書,配些丸散膏丹,每 逢初一十五,派人在外貼報子,就說佛祖顯聖,在此施捨丸散膏丹。初一十五看 病捨藥時,見有年輕少婦和貌美的女子,就跟著她,知道了她的住處,晚上前去 彩花。前一個多月,又來了一個朋友,乃是飛雲僧尹明,他從二山營逃走,無處 投奔,故來到福承寺找玉面如來法空。法空說:「你就在這裡吧!我這裡看病捨 藥,有幾個對眼的女子,就擱在夾壁牆地窖子裡。」飛雲就在這廟里居住,有十 幾個徒弟,養著二十多名打手,盡做些傷天害理之事。   這一天,飛雲同法空上靈寶縣閒走,來至東門外,有一隨牆門樓,見一婦女 在門口賣菜。飛雲瞧這婦人二十餘歲,雖是鄉婦村姑,卻長得十分美貌。飛雲站 住,目不轉睛地從頭至下看夠多時,回頭對法空說:「合字並肩,調羹兒,招露 把哈,   裡衫頭盤尖,暈天汪攢,越馬撬箔入窯兒,肘著急復留扯活地。」他怕人聽 見,說的這片話,乃是江湖黑話:「合字並肩」   是自己哥們;「調羹兒」是回頭,「招露」是眼睛,「把哈」是瞧,「裡衫 頭」是個婦人,「盤尖」是長得好,「暈天」是夜裡,「汪攢」是三更天,「越 馬」是飛牆,「撬箔」是撥門,「入窯兒」是進去,「肘著急復留扯活地」是帶 著走。   二人進了城,找個酒鋪喝酒,正喝得高興,聽說公館預備好了,今天要接欽 差彭中堂。飛雲聽見,心中一動,說:「彭大人今天來到這裡,我要不趁此報仇, 等待何時?」給了酒帳,到公館探了四面通路,二人便往回走。剛到東門,只見 對面來了報馬說:「閒人站開,欽差大人到了!」飛雲同法空往人群裡一紮,只 見大人坐著八抬大轎,頭前頂馬是劉芳,眾辦差官在馬上虎視眈眈。飛雲在暗中 一瞧,也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   見欽差大轎過去,他二人才出了東門。飛雲說:「師弟,你要有膽子,今天 晚上前去報仇。」法空說:「膽子我比你更大,晚上我幫你忙兒。」二人說著話, 回到廟中。   等到晚上,二人換了夜行衣,背插單刀,直奔靈寶縣公館,瞧見東廂北裡間 隱隱射出燈光,北上房東裡間有人睡著。飛雲撬門,一個鷂子翻身,進了東裡間, 手起刀落,把蘇永福殺死,提著人頭跳了出來。被紀逢春看見一嚷,眾人就來追 趕。飛雲來到東城根以外,拿油紙包袱把人頭包好,來到白天看見的那婦人的門 口,二人跳進牆去,在院中一使詐語,駱文蓮起來把門一開,被飛雲用人頭打去。 法空進到屋中,把駱文蓮之妻背起來,二人躥房越脊回到廟內,暫把周氏擱在夾 壁牆,派幾個婦人去勸她。飛雲把事情辦完,說:「我去看望朋友,今天又是捨 藥的日子,諸事你要小心,贓官手下能人甚多,怕的是差官前來私訪。」話說完, 飛雲就走了。   法空仍然上座,給人看病。天至正午之時,只見武杰追趕小和尚,那夾壁地 窖子已被他識破。法空跳下座位,吩咐鳴鐘聚眾,知是彭大人的辦差官,要關山 門,把眾燒香的嚇得往外直跑。眾僧人把武杰三人圍上,法空拉出單刀,問道: 「來者何人?敢在這廟中吵鬧。」武杰說:「我乃江南人氏,跟隨彭大人當差, 出來辦案;你們是出家的和尚,竟有夾壁牆地窖子。」   法空擺手中刀,與武杰殺在一處,棋逢對手,不分勝負。走了十幾個照面, 法空對小和尚說:「趕緊至後樓上把你師太爺叫來,這三個小輩甚是扎手,叫你 師太爺來把他們拿住。」   小和尚回頭就跑,一直來到後樓,金眼頭陀法緣正隨著。   小和尚過去叫醒他說:「師太爺,了不得了!外頭來了一個蠻子,帶著二人 到這裡來辦案。」法緣一伸手,把那月牙方便鏟一擎,下得樓來,直奔前院。走 至大雄寶殿前,瞧見眾人交手,他一聲喊嚷說:「爾等閃開了!」武杰抬頭一看, 見這和尚身高八尺以外,頭大項短,面似烏金,黑中透亮,兩道濃眉,一雙大環 眼,灼灼有光,準頭端正,四方海口,頭披散發,打著一道金箍,身穿半截青僧 衣,高腰襪子,護膝青僧鞋,手使一把月牙方便鏟。李環一見,擺刀過來說:「凶 僧,你膽敢拒捕,李大老爺拿你。」照定和尚就是一刀。和尚將鏟往外一崩,李 環的樸刀出手飛起,震得虎口崩裂,被和尚一腳踢倒,吩咐手下捆縛起來。李佩 瞧哥哥被擒,說:「好小輩!膽敢拿我兄長。」擺手中樸刀,分心就刺,三五個 照面,亦被和尚拿住。   武杰一瞧,撇下法空奔向法緣說:「唔呀,好混帳王八羔子!   你不要走。」擺手中刀,變著招數,閃展騰挪,與和尚走了有七八個照面, 一刀砍在和尚脖頸之上,看是一道白印,和尚不以為然。武杰大吃一驚,知道和 尚有金鐘罩、鐵布衫護身,善避刀槍,自己兵刃不能贏他。武杰知道和尚的金鐘 罩有三路練   不到,上面是非門腦嘴練不到,前身肚臍眼練不到,後面屁股眼練不到,非 得拿刀紮這三處,才能破得了。武杰變別方向,用刀紮這三處,跟他動手,直累 得渾身是汗,口中唔呀唔呀地直嚷!正在危急之時,見牆上跳下一人,口中說: 「喲,小蠍子!你在這裡哪!」武杰一瞧是紀逢春,說:「快來幫吾拿他。」   書中交代:大人派武杰走後,紀逢春上來告假,要出去私訪。大人怕傻小子 出來惹事,把他交給石鑄看著,不叫他出屋。   這裡派人買一口棺材,把蘇永福裝殮起來。吃完早飯,石鑄看著紀逢春,在 東廂房和大家說著閒話。紀逢春說:「石大哥,我上茅房出恭,你要不要跟我蹲 著去。」石鑄說:「廢話,你上茅房,我就在外頭看著,大人有話,我反正不能 叫你走了。」   紀逢春站起來往外就走。這茅房在後面西北角上,紀逢春本不想出恭,進了 茅房就跳過牆去,撒腿跑出了靈寶縣西門。走了有三里之遙,一瞧無數的男男女 女往西直跑,紀逢春就問:「你們上哪裡去?」內中有愛說話的,說:「我們上 福承寺燒香,有活佛捨藥,去了個蠻子,擾了活佛,下來動了刀啦。」紀逢春知 是武杰,連忙順路找到福承寺,見山門緊閉,裡面有鑼聲。   紀逢春往西繞了不遠,躥上牆頭,見武杰正被圍住。紀逢春跳在院中說:「小 蠍子,你不必害伯,我幫著你拿這群賊和尚。」   紀逢春擺錘照定法緣打去。這一路錘,把法緣鬧得不知該當如何。法緣只仗 著有金鐘罩,皮粗肉厚。此時武杰跟法空動手,被小和尚拿撓鉤鉤倒,吩咐將他 亂刀分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三回 英雄夜探福承寺 三杰大鬧孝義莊

  話說武杰被撓鉤鉤倒,玉面如來法空吩咐把他亂刀分屍。   金眼頭陀法緣說:「且慢!暫把他捆上,要細細問他。」法空說:「師兄言 之有理,既然如是,孩子們把他捆了。」紀逢春一瞧他三人都叫人家拿住,傻小 子一想:「不好,剩我一個人,焉能打出圍去!」自己正在猶疑,被法緣一方便 鏟拍在背上,拍了他一個筋斗。法緣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叫小和尚搭在後面空 房之內,等到今晚二更,審問明白,再結果他等的性命。   手下人答應,把他幾人搭起,直奔後面。走過了兩層院子,小和尚把南房一 開,通連五間無隔扇,裡面埋著十二根木樁,靠西頭還捆著一個人,就把四人一 排,也捆在木樁上,靠西首一個李環,一個李佩,武杰第三,第四個就是紀逢春。 小和尚出去把門關上,紀逢春說:「小蠍子,你我四個人叫禿驢拿住,我問問你 為什麼?你們滾起來!」武杰說:「這個廟裡的和尚,就是行刺的賊人,他屋中 有夾壁牆地窖子,藏著五六個婦人。」   紀逢春說:「是了!這個禿頭和尚,真是厲害不過,你我也拿不住他。這回 和尚把你我一害,我陪著你受冤。你倒是做了守備,聚了媳婦,我紀逢春還是童 男子。」   正說著,天已日落,這屋對面不見人。少時,進來了一個   小和尚,在牆上用黃沙碗點了一個燈籠。紀逢春往對面一瞧,靠西頭原來捆 著一個婦人,在那裡有呻吟之聲,年約二十以外。   紀逢春就問那婦人:「你是哪裡的人?因為什麼被和尚捆在這裡?」那婦人 說:「小婦人周氏,丈夫駱文蓮,家在靈寶縣東門外。昨夜晚被和尚把我背來, 要行無禮之事。我罵了和尚一頓,他把我送在窖子裡,叫那些婦人來勸我,我把 那些婦人罵了一番,和尚打我一頓,把我捆在這裡。你們幾位因何也叫和尚捆 上?」紀逢春就把辦差之事述說一遍。   此時天已交三鼓,那玉面如來法空和法緣自拿住這幾人之後,歸到住房,正 在喝酒。法空說:「師兄,這件事不好辦。   今天拿住的這幾個都是辦差官,有心把他們殺了,又怕欽差大人手下能人甚 多,必派官兵前來;有心把他們放了,又怕縱虎歸山,長出牙爪,定要傷人。師 兄,你有什麼高明主意?」法緣本是粗魯人,除了練武,別無所好,聽見問他, 就說:「這件事據我想來,還是把他殺了,捉虎容易放虎難。」正在說話之際, 聽外面說:「師弟師兄,你們喝上了,我一步來遲,罰酒三杯。」飛雲從外面進 來了。他一早出去,離這八里地有座孝義莊,他有兩個朋友,時常去那裡練習武 藝。今天在那裡一天,因惦念廟中有事,急速回來。到了院中,看見小和尚正端 菜,他便說:「一步來遲,當罰酒三杯。」   -進屋中,法寶說:「師兄你來了!好,我正在等你,有件為難的事。」法 緣說:「師弟,這件事非你不能成功。」飛雲說:「二位有什麼大事?」法空說: 「你坐下再說。」叫小和尚拿來杯筷,給飛雲斟了一杯酒,法空談:「師兄,你 要問這件事,自你走後,小弟上座瞧病,天有巳刻時候,來了一個野蠻子,自稱 名叫武杰,帶著兩個大漢,叫李佩、李環,都是彭大人的辦差官,直嚷拿賊!我 和師兄跟他等動手,又來個雷公崽   子,自稱叫紀逢春。這四個人皆被我弟兄拿住,現在捆在空房木樁之上,我 們正沒主意。怎麼辦法,你出個主意。」飛雲說:「把他捆綁過來,咱們喝著酒 問問他們,拿他幾個人解悶。問完了,我再殺了他們,也不為晚。」法空就叫小 和尚點起燈籠火把,拿著繩槓去到後面帶人。   此時天有二鼓,自從起更,牆上燈越來越暗,紀逢春就害怕起來。他素常怕 鬼,一回頭跟武杰說:「小蠍子,我心裡直哆嗦!這屋裡怪害怕的。」正說著, 窗紙嘩啦啦一響,響了三遍,只聽鎖一響,門往外一分,紀逢春一瞧,卻一人沒 有,心中正在害怕,只見門外站著半截白塔似的一個影子衝他直嚎,好似呼哨的 聲音。傻小子仔細一瞧,這個身影高有八尺,帽子就有二尺,面似黑炭,兩眼如 燈,舌頭一尺長,手拿一根哭喪棒,堵著牆門一站,衝他幾人嚎了兩聲!紀逢春 叫人家捆著,跑又跑不了,只得說:「你是神歸廟,是鬼歸墳,我們跟你無冤無 仇,別在這裡嚇唬我們。」只聽那鬼口吐人言,說:「我是屈死的,死有三年了, 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大廟不收,小廟不留,今天該我找替身之人,你可來了!」 衝著紀逢春點頭。   紀逢春一聽,說:「鬼呀!要拿替身,那邊有一個婦女,你且把她拿去。」 那鬼說:「不成,我是男的怨鬼,不要婦人。今天我這替身,是個雷公嘴,黑臉 膛,我過去一聞,就知道他。」   一瞧這鬼晃悠悠進來,紀逢春說:「我的媽呀!奔我來了。」那鬼來至近前, 用涼舌頭一舔,紀逢春「哎喲」一聲,真魂出竅,竟至嚇死。   有兩刻工夫,紀逢春才醒過來,一見捆著的人一個都沒有了,連捆著的那個 婦人也不見了。他想:「鬼一舔我,一糊塗,他們都沒了,叫鬼吃了。是嫌我模 樣不好,再不然,是我有造化,他不敢吃我,就把他們吃了。我要有造化,就應 該把我放   開,怎麼還捆著我呢?」正在胡思亂想,瞧那鬼又回來了。紀逢春心想:「我 叫他放開我一跑,倒也不錯。」想罷,說:「你這鬼怎麼又來了?」鬼說:「你 是我的替身,今日必須跟我上吊去。」紀逢春說:「我跟你上吊去,你先把我解 開。」那鬼過來把繩兒解開,又拿繩子把紀逢春套上,拉著往外就走。紀逢春直 往回拽,鬧了一脖子麻刀刺,想要跑又跑不了,無奈只好跟著人家前去。紀逢春 說:「鬼!你先把我放開,我跟你走就是了。」那鬼哈哈大笑,說:「不行!我 要把你放開,你上房跑了呀。」紀逢春心中說:「好厲害的鬼!他知道我會上房。」   這時只見對面來了兩個人,紗燈引路,後跟七八個小和尚,拿著繩槓棍子, 奉飛雲之命來提這五個人。他們走到後院,一看對面有個大鬼,穿著白衣,紫臉 膛,舌頭耷拉著。那幾個小和尚說:「你是神趁早歸廟,是鬼趁早歸墳。我這廟 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不必在我這裡吵鬧。」紀逢春聽那邊有人來,自己 膽子也放大了,用力往回一抽,那鬼一撒手,把紀逢春跌了個大筋斗。紀逢春爬 起來,一擰身就躥上房去。那鬼拿著哭喪捧,奔小和尚打來,小和尚回頭就跑。   那三個和尚正在喝酒,看見徒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師父!咱們後頭院 子有一個大鬼,你三位快瞧瞧去。」三人一聽,氣往上撞,拿起兵刃,帶著眾僧, 掌起燈籠火把、亮子油鬆正往前走,只見對面站定一個穿白服的大鬼,迎面把眾 人擋住,把頭上帽子一摘,抖丹田之氣,一聲喊嚷:「好禿驢,大太爺特來拿你!」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四回 孔壽趙勇雙中計 欽差恩收二英雄

  話說眾僧人見前面那鬼把帽子一摘,衣服一脫,伸手拉出桿棒,正是碧服金 蟬石鑄。石鑄因紀逢春由茅房逃去,他等了半天還不見出來,就回到前面。蘇永 祿問紀逢春哪裡去了?石鑄說:「他由茅房逃去了。大人把他交給了我,他竟私 自出了公館。」又說:「我去找他回來,不然他在外頭鬧出事情,大人必要說我。」   他把公館托付眾人照應,自己帶上桿棒,出了公館,各處去尋找紀逢春,直 找到日落時,還無蹤跡。又到了一個鎮店,離北門有五十里,地名叫北鄉鎮,是 南北大街,路東有個飯店,石鑄進去找了個清靜地方,要了幾樣菜,一壺酒,自 斟自飲。吃完飯,給了飯錢,天已黑了。   石鑄出了這鎮店,一直往南,信步往前行走。天有起更,眼前有一帶樹林, 只見由林中出來一個大鬼,嗷的一聲,把他的去路擋住。石鑄嚇了一跳!一聲喊 嚷:「好賊崽子,你把石大爺當做何人?你當我不認識你。」抖桿棒過去,把他 捺了個筋斗,就聽那鬼哎呀一聲,說:「爺爺饒命,小子我瞎了眼。」   跪在地下哀求饒命。石鑄說:「我不殺你,你姓甚名誰,在此做鬼害了多少 人?說出實話,饒你不死。」那人說:「小人姓賴   名磨,外號叫狗尿苔。今年二十四歲,家有七旬老母,我肩不能挑,手不能 做,一無所指,故此想出這個主意。今天頭一天就遇見你老人家,你要去我的命, 我母親就會餓死。今天饒了我,你積德了,我也再不做這個了。只要你把我放了, 我背著母親沿門乞討,要一碗吃一碗,把我母親養著。爺爺把我殺了,我母親就 要上吊。」石鑄說:「你既是孝子,我也不殺你,你把這衣裳脫下來給我,我給 你十兩銀子去做小買賣。」賴磨說:「好!你積德了,救了我母子的性命。」石 鑄掏出十幾兩銀子來給了他,賴磨磕了頭走了。   石鑄把衣裳捲起,在他後面跟隨有二里之遙,見一帶村莊,三間土房,外有 籬笆院。那賴磨在門前連連叫門,裡面有女的聲音,罵著出來說:「賊兔子,你 別嚷了,等著老娘給你開門。」石鑄在外面見她提著燈籠往前走,借燈光一看, 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一臉的粉,濃妝豔抹。又聽賴磨說:「別開玩笑,咱該走 運氣,今天遇見一個冤大腦袋,給我一個筋斗,十幾兩銀子,終日間你叫我打鐲 子,今天可巧了。」石鑄在暗中一聽,心想:「好小子,我花十兩銀子,賣了個 冤腦袋,我跟他進去,聽聽他兩個到屋中說些什麼話。」石鑄繞到後面,躥上房 去,一飄身跳進院中,來到窗櫺以外,把窗紙舔破,一瞧裡面是順簷的炕,賴磨 把銀子掏出,放在炕上,說:「明日我花二三兩銀子給你打副鐲子,再打點酒來 一喝,我倒養著個孝順兒子。」石鑄一聽:「好呀!我給了他銀子,他還罵我! 我到屋中細細問他兩個。」石鑄推門到了屋中,賴磨正說的高興,見石鑄進來, 嚇得顏色更變,跪在地下說:「大太爺別生氣,小孫子我是熱病,好說胡話呢?」 石鑄說:「你兩個人是怎麼一段事情,說實話饒你不死;不說實話,我立刻結果 你二人性命。」賴磨說:「此人跟我本不是夫妻,他是拜兄刁虎之妻。我   先跟刁虎打槓子,因他好吃酒賭錢,我跟他媳婦商議,把他勒死了。大太爺 別生氣,你願意要,我讓與你。」石鑄一聽是姦夫淫婦,一伸手把刀拉出來說: 「我本想饒你的性命,但你兩個是姦夫淫婦,就是送到當官,也要抵償性命。」 說罷,舉刀就把賴磨殺死。那婦女跪倒哀告!石鑄一踢,手起刀落,將那婦女殺 死,轉身放起火來。   他往前又走,只見前面有一座廟,燈光隱隱未熄。石鑄來至近前,擰身跳上 牆去,在各處竊聽。這時法緣同玉面如來法空正喝酒談心,商議拿住公館辦差官 之事,怎麼辦法?石鑄一聽,便在各處尋找,來至後面,見南房有燈光隱隱,房 門鎖著,聽裡面紀逢春說:「小蠍子,我心裡覺著怪害怕的!」石鑄說:「好小 子,今天偷著跑了,叫我找了一天,今天嚇唬嚇唬你!」   便把賴磨那鬼衣服穿上,抓一把沙土往窗戶上一甩,把鎖擰開進去,把紀逢 春當下嚇死。他把武杰、李環、李佩連那婦人都放開了;因知李環、李佩年長老 成,叫他們把這婦人背送到駱文蓮家中,到公館調兵前來拿賊。武杰盜回了兵刃, 交給李環、李佩,兩人帶著周氏先走了。   石鑄又進去把傻小子拉出來,正遇著幾個小和尚,拿著繩槓前來。石鑄把紀 逢春放下,把小和尚趕走。法空、法緣、飛雲三人各執兵刃,帶領眾僧來到了後 面。石鑄脫去鬼衣,一聲喊嚷!放出桿棒說:「你這群賊和尚,石大太爺今天來 拿你。」   武杰由房上跳下來,把紀逢春的錘也遞給了他。石鑄一抖桿棒,就把法空捺 個筋斗。紀逢春過去把他捆上,拿著鏟說:「小和尚,你們誰敢過來,我一鏟就 打死你。」法緣擺著那月牙鏟,照石鑄喉咽就是一下。石鑄往旁邊一閃,抖桿棒 又把法緣捺倒。   法緣一滾身爬起來,瞧著石鑄發愣,不認得他使的叫什麼兵刃,問道:「你 是什麼人?使的是什麼兵刃?」石鑄道:「僧人,你   要問我的姓名,大號石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我使的這兵刃叫摔蛋棒。」 過去又把法緣一連捺了十幾個筋斗,只摔得法緣暈天轉地,力盡筋舒,被紀逢春 將他捆上。外面李環、李佩已帶著官兵進廟,把小和尚俱皆捆好。飛雲瞧事不好, 師兄師弟俱皆被擒,便飛身躥上房去,奔出店外逃走。石鑄說:「李環、李佩, 你們帶著官兵,將法空、法緣並廟中眾僧,解回靈寶縣。   我同武老爺、紀老爺去追趕飛云。」   說罷,三人擺兵刃躥上房去,跟隨在後,出了福承寺,往西追趕。飛雲日行 千里腳程,正望西趕不遠,只見由樹林中出來無數的燈球火把、亮子油鬆。石鑄 越走越近,一瞧有二百人,打著燈籠,上寫著「團練鄉勇,守望相助」。為首是 兩個騎馬的:頭前這人,有二十一二歲,面皮微黃,粗眉大眼,準頭豐隆,四方 海口,絹帕包頭,身穿藍綢褲褂,足登白底快靴,手中擎著一條花槍,在馬上威 風凜凜;後面這人,有十八九歲,手拿一口寶劍。這兩個帶著有二百多人,把石 鑄三人圍住。   原來飛雲時常到這裡來,這村莊有兩家大財主,是福承寺的會首,那黃臉膛 姓孔名壽,綽號人稱金錘將;白臉膛姓趙名勇,綽號人稱銀錘將,他們與飛雲素 有來往。孔壽的父親是個文狀元,做過一任知府,已然故去;趙勇的父親是個武 狀元,做過參將,也故去了。這二人自幼是師兄弟,又是結義兄弟。   孝義莊有二百團練鄉勇,為的是防守盜賊,奉本地知縣堂諭,歸他二人管理。 今天孔壽、趙勇正在閒談,飛雲逃在這裡,到了會所,他說廟中鬧了明火,叫幾 個賊人追了下來。孔壽、趙勇這才點起莊兵出來,把石鑄等圍住,惹出來一場大 禍。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五回 訪賊人避雨葵花觀 迷魂酒豪傑被賊擒

  話說孔壽、趙勇二人帶著二百名團練鄉勇,聽飛雲一面之詞,要往福承寺拿 賊。走在半路之上,正遇石鑄三人,孔壽疑這些人是賊,傳令把他們圍上。那紀 逢春就要動手,石鑄說:「且慢動手,待我向他們一問。你們都是做什麼的?說 明白再動手。」孔壽說:「我等是孝義莊狀元屯的,我叫黃面金錘將孔壽,那是 我拜弟白面秀士銀錘將趙勇。我二人帶著莊兵,上福承寺去拿明火執仗的賊人, 是飛雲和尚來請的。」石鑄聽了這幾句話,心中已經明白,說:「你別動手,我 們三人是奉旨欽差彭大人手下的辦差官,飛雲和尚是奉旨嚴拿的要犯。你們別把 飛雲放走了,我跟你們到孝義莊去。」   孔壽、趙勇一聽,問明這三人的姓名,一同來到孝義莊,到了門首下馬,把 三個人讓進去,問道:「飛雲師父在屋裡麼?」大眾說:「和尚走了!」石鑄說: 「我告訴你說,飛雲走了不成!你們帶領莊兵把我們截住,私自把嚴拿的要犯放 走了。」孔壽、趙勇說:「並不是我放的,是他自己走的。」石鑄說:「你們不 截我們,他不會走了。你們跟我到公館去回話,我們不好交代。」孔壽、趙勇說: 「明天我們跟你到公館。」石鑄就在這裡等至天光大亮,孔壽、趙勇套上馬車, 叫他三人坐   著,二人騎馬,帶著兩個侍候人,同奔靈寶縣而來。   至公館門首,眾人下馬,孔壽、趙勇、石鑄三人進去回話。   此時大人剛審完法空、法緣及眾僧,交本縣釘鐐入獄,按律治罪。石鑄上來 給大人請安,說:「我三人追趕飛雲,到孝義莊村頭,被團練會首孔壽、趙勇帶 領二百莊兵,將我三人圍住,把飛雲放走。」大人說:「飛雲乃奉旨嚴拿的要犯, 竟敢放走!   把他二人帶上來。」二人口稱:「生員孔壽、趙勇,參見欽差大人!」大人 一看,這兩個人五官純厚,不象行兇作惡之人,問道:「你二人既是本處鄉紳, 又是生員,為何將奉旨捉拿的要犯飛雲放走了?」孔壽說:「大人在上,生員乃 是福承寺會首,並不知飛雲是賊。他在福承寺住著,常到生員家去,因生員好練 武,常與他練習武藝,今天晚上他到我會所,說他廟中鬧明火,要生員同趙勇領 著莊中團練鄉勇去救。走至半路上,正遇大人的差官石老爺三人,見他們各帶兵 刃,口音不對,又是夜間,我等盤問完了,把他三人帶至莊中,飛雲已走。他三 人說是大人這裡的差官,我等實不知飛雲是賊,故此同眾位老爺們前來回話。」 欽差一聽這話,知道孔壽、趙勇是好人,中了飛雲之計,又問道:「你二人與飛 雲認識,可知道他是哪個廟中之人,俗家姓什麼?」孔壽說:「原籍慶陽府,姓 尹名明,在羅家店三皇廟出家。他是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的徒弟,還有一個兄弟, 叫一枝花尹慶,他胞弟彩花蜂尹亮早已身受國法。」   彭公說:「你等縱賊脫逃,我理應按律治罪,今格外施恩,派你二人帶差官 去尋找飛雲僧,如拿住之時,我賞你二人。」孔壽、趙勇二人叩頭說:「求大人 收留台下,生員願效犬馬之勞。」彭公立刻派紀逢春、武國興、李佩、李環四人, 跟孔壽、趙勇去捉拿飛云。六人叩頭下來。大人又把蘇永祿叫上來,說:「本閣 已給你審問明白,你兄長被飛雲僧、法空二人所殺;我   今已把法空、法緣拿住,明日先斬這二人,給你兄長祭靈。你把你兄長之靈, 暫寄關帝廟內,叫本廟僧人照應。」蘇永祿答應下去。大人必須把此事辦理清楚 方才能走。   且說紀逢春等六人一同出了公館,孔壽先把家人打發回去。   這六人出靈寶縣西門,一直往西。武杰說:「孔老爺,你知道飛雲往哪裡去 了?」孔壽說:「我時常見他由我們孝義莊往西過去,我不知是哪個村莊,咱們 往西北山裡慢慢訪問。」武杰說:「也好,就是這樣辦理吧。」六人說說講講, 一直往西北走了有十里之遙,只見眼前就是山口,靠山口有幾十戶人家,路北是 個野茶館,搭著天棚。紀逢春要在這裡喝茶,武國興說:「咱們進山找個山莊喝 茶吧,順便訪問飛雲的下落。這裡衝路北是一個要地,焉能訪事?就是飛雲也不 能在此處喝茶。」   六個人進了山口,走了四五里之遙,只見西北陰雲密布,少時下起雨來。武 國興說:「這裡前不靠村,後不靠店,你我衣服都濕了,哪裡避雨去呢。」孔壽 說:「離這裡三里有座廟,那老道我們倒也認識,就到那裡去避風雨吧。」武國 興說:「很好!既是有你認識的地方,你我趕緊快走。」六個人快快走去,只見 在那半山中有一座廟,坐北向南,外頭是一片樹林。來到山門前,見上面有一塊 泥金匾,寫的是「敕建葵花觀」,兩邊有角門,一叩門,從裡面出來一個道童, 說:「孔爺、趙爺,這麼大雨天,你們兩位還來遊山?」孔壽說:「我們到山裡 找人,下起雨來了,到這裡避避雨,你師父可在家?」道童說:「我師父出去訪 友,兩天沒回來,我師太爺在這裡照應著,他姓馬,你們也認識的。」孔壽說: 「也好!我們先到鶴軒坐坐,你把馬道爺請來。」童兒把門關上。這是大殿三間, 東西各有配房。童兒把東配房簾攏掀起,眾人進了鶴軒一瞧,這屋倒也清雅,迎 面有一張八仙桌,兩邊有椅子,接著一張畫,畫的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兩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只恨仙人丹藥少」,下 聯是:「不叫酒滿洞庭高」,寫得丰姿秀硬。南裡間屋內,圍屏牀帳俱全,北裡 間垂著簾子。眾人把濕衣脫下,搭在繩上。小道出去倒茶,不多時捧進茶來說: 「我師太爺就來,孔爺在此等候片時。」   道童又出去不多時,外面有腳步聲音,簾攏一起,進來一位老道,年有六十 以外,身高八尺,背厚腰圓,面皮微黑,頭戴道冠,身穿淺月白布道袍,連須落 腮,由外面進來,合掌當胸,打一稽首說:「孔爺、趙爺,二位少見。」孔壽說: 「馬道爺請坐,我來給你們引見。」眾人各通姓名。馬老道說:「你們同這幾位 差官,來此何干?」孔壽打了一個咳嗽,說道:「馬道爺,提起這個人,你也認 識。他就是同我們在一處的那福承寺的飛雲和尚。昨夜三更時分,他去到我們會 所,只說他廟中鬧了明火,讓人追下來了。我們兩個一想,彼此素日相好,他廟 中鬧了明火,焉能不管?我二人點起二百莊兵,要上他廟中拿賊。半路上遇見三 位辦差官,我們誤認作賊了。後來他們把我二人帶到公館,蒙欽差大人開恩,給 了三天限,叫我們拿住飛雲,將功折罪。我二人帶四位老爺出來訪拿飛雲,到這 裡就下起雨來,這是已往從前之事。」馬老道說:「可惜出家之人,竟做這非理 之事。」孔壽說:「馬道爺,天下大雨,若有酒拿來我們喝點。」馬老道一聽, 連聲說有,即叫道童拿來了一壺酒,幾樣菜,把八仙桌搭在當中,擺上六份杯筷。 老道說:「你們幾位喝著,我可不陪了。」這六個人擎杯吃酒,剛喝了三五杯, 只覺著頭暈眼眩,撲通翻身栽倒,俱皆被獲遭擒。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六回 馬道元大戰武杰 亂石崗逢凶化吉

  話說孔壽、趙勇同著四位辦差官,在葵花觀鶴軒喝酒,俱皆暈倒在地。   書中交代:這個馬老道,原來與本廟老道是知己之交。那老道姓於名長業, 道號清風,手使滾珠刀一口,削鐵如泥,練的金鐘罩護身,自生人以來,未遇見 敵手。頭兩天出潼關訪友去了,留下馬道元看廟。飛雲今天一早來到廟裡,說: 「馬道爺,了不得,亂惹大了!」馬道元說:「你惹了什麼事?何必這麼驚慌?」 飛雲說:「我跟法空到靈寶縣閒遊,聽說咱們的仇人贓官彭朋西下查辦,便想夜 晚到公館把他殺了,不料卻錯殺了蘇永福。我把人頭帶到東門外,那裡有駱文蓮 之妻子,長得有幾分姿色。我一使詐語,駱文蓮走了出來,法空就將那婦人背回 廟中,捆在空房。昨天來了幾個辦差官,已被我拿住。夜晚又來了個姓石的,手 使桿棒,把法空、法緣拿住。我跑在狀元屯,叫孔壽、趙勇替我擋一陣,就跑到 這裡來了。馬大哥,你要替我出個主意。」馬道元道:「師弟,你不必害怕。據 我想,彭大人手下的辦差官,俱是無名小輩,他不來找你,算他萬幸,他要到這 裡,愚兄抖起精神,把他等全皆拿住,剪草除根,報仇雪恨。師弟你先別睡,你 我二人下一盤棋。」兩個人   正在下棋,忽聽外面打門,就叫童兒看看去,說道:「有什麼事,稟我知道。」 童兒出來,把眾人讓了進去,又回來說:「是孝義莊的孔壽、趙勇,同著數人前 來避雨。」飛雲說:「了不得了!是找我來了。」連忙問童兒:「都是什麼樣兒?」 童兒說:「一個江南人,一個雷公樣。」飛雲說:「那江南人是歐陽德的徒弟武 國興,那雷公樣的是紀有德的兒子紀逢春,另外兩個人是李環、李佩。馬大哥, 你想個主意,該怎麼辦?」馬道元說:「兄弟你只管放心,我出去管保拿住他們。」   飛雲在後面等著,馬道元出去說了幾句話,這才預備酒,暗下了蒙汗藥。一 見眾人皆栽倒了,老道哈哈大笑說:「你等真是放著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卻 自找尋,我到後面叫出飛雲來,結果你等的性命。」到了院中,一看雨已住了, 叫道:「飛雲師弟,你急速出來,殺這幾個該死的囚徒。」飛雲僧從後面拿出兩 口刀來,給了馬道元一口,說:「師兄,你跟我來,先殺辦差官,然後再結果孔 壽、趙勇的性命。」來到東配房門口,把簾子掀起,只見武杰由地下站起來了。   原來武杰知道其中有詐,他喝酒之時,暗中把酒吐在手巾之上,一見眾人躺 下,他就說:「唔呀,了不得了,要了我的命了。」他也假裝栽倒在地。見老道 出去之時,他聽老道口中叫飛雲師弟,就知道飛雲現在這裡,吾何不動手拿他。 現在見老道由外面進來,武杰說:「唔呀,你這混帳東西,跟飛雲和尚原是一黨。 出家人應該吃齋念佛燒香。做這殺人放火之事,早晚必遭天報。」馬道元往外一 跳,在院中把刀一舉說:「蠻子你出來,祖師爺告訴你幾句話。」武杰往院中一 躥,只聽老道說:「我幼年在綠林獨霸為首,殺男掠女無所不為。前番彭大人下 河南之時,我在圓通觀已將他拿住,卻又被河南都司鑌鐵塔常繼祖把我拿住,入 了開封府監獄。是紫金山的朋友金翅大   鵬周應龍,帶著綠林劫牢反獄,才將我搶出,來到這裡。你小小年歲,哪知 祖師爺的來歷。」武杰一聽說:「老道你不要逞能,咱兩個來分個強存弱死。」 掄刀照老道就砍,老道用刀相迎,二人殺在一處。飛雲掏出一隻鏢來,打算暗打 武杰。武杰把刀一擺,往圈外一跳,說道:「老道,我要失陪了,你是好的別走。」 說著,往牆外一跳。飛雲及時抖手一鏢,武杰身體靈便,微一閃身躲開了。飛雲 說:「師兄,千萬別放走他!放走了他,這事就要壞了。」馬道元說:「師弟只 管放心,料他也難逃走。」   一僧一道隨後就追。武杰因穿著厚底鞋,山道又滑,不能快跑,看看老道就 要追上。武杰見前面有幾棵樹,就說:「樹後的朋友,你不要藏著,快快出來。」 馬道元在後面哈哈大笑說:「小輩子,你不必使詐語,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拿 住。」   武杰跑進樹林之中,回過頭來,又惡狠狠地照老道頭上就是一刀。老道往外 一蹦,武杰把刀抽回來,分心就紮,又戰了七八個照面,只累得武杰渾身是汗, 遍體生津,一不留神,被老道把刀磕飛。武杰赤手空拳,撥頭逃走,走了幾步, 因腳下不甚得力,便伸手把兩隻鞋脫下來,回頭照老道面門就是一下,說:「唔 呀!看寶貝!」只見黑糊糊一宗物件,直奔老道,把馬道元嚇了一跳!老道一瞧, 原來是一隻鞋,不由得哈哈大笑說:「原來你這小輩,就是這樣能為,你今天休 想逃走!依我之見,你還是趁早站住,叫祖師爺把你拿住。」武杰把兩隻鞋都扔 出去了,實在累得不行,口中直嚷:「唔呀!救人哪!吾是欽差大人那裡的辦差 官,六個人叫他拿住五個,他還要斬草除根。   這個老道是越獄脫逃的反叛,那個和尚是奉旨嚴拿的要犯。」   往前一蹌,腳底下一滑,撲通翻身栽倒。後面馬道元一陣大笑,說:「小輩, 你還往哪裡去!待祖師爺來結果你的性命。」武杰   把眼一閉,只等一死。老道往前一躥,方要掄刀,又聽得石崗之下,有人喊 道:「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膽敢在這裡殺人?我先把你拿住,呈送當官, 再問你二人所因何故?」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七回 葵花觀一棒會清風 靈寶縣僧道雙行刺

  話說惡法師馬道元,剛要舉刀殺死武杰,只聽有人喊說:「好!老道你敢在 此殺人,待我來拿你。」說著拉出桿棒,即把老道阻住。武杰爬起來,一瞧是石 鑄,這才放了心。   原來,趙勇、孔壽帶著四位差官走後,大人不放心,又把石鑄叫上來說:「公 館現有劉芳、蘇永祿可以照料,你去暗中訪拿飛雲,給蘇永福報仇。」石鑄奉命 下來,換上便衣,帶了十餘兩散碎銀子,腰圍桿棒,暗帶兵刃。只見他身穿綢大 褂,內襯青洋縐褲褂,青緞抓地虎靴子,頭戴馬連坡草帽,手拿全棕竹的折扇, 出了公館,一直往西,料想賊人必是奔潼關大路。   石鑄每逢進了山莊,必要打聽有廟沒有?有新來的和尚沒有?   細細的訪問一回。走至山口,天下起雨來,見路北有座茶館,石鑄進去要了 一壺清茶喝著。雨住了,石鑄給了茶錢,打算等道路乾乾再走。   正在這般時候,忽聽山口內武杰喊嚷著來了。石鑄把外面衣裳脫下來折好, 拉出桿棒,上了石崗一瞧,正趕上馬道元要殺武杰。石鑄一聲喊嚷:「好!老道 你為何殺人?我先拿住你。」說著就躥過去,把老道擋住。老道一瞧,就是一愣! 見石大爺淡黃臉面,黑真真的兩道眉毛,一雙碧眼,蛤蟆嘴。馬   道元看罷,說:「你是何人?為何攔住我的去路?」石鑄說:「老道,你不 認識大太爺。我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   武杰起來說:「別放走了他,他是河南越獄逃脫的賊犯,跟奉旨捉拿的飛雲 僧合謀一黨,他們五個人現在業已被擒。」石鑄過去就把老道捺了一個大筋斗。 老道躥起來,在一旁發愣,也不認識這兵刃叫什麼?好象有九尺長,頭上有鐵球, 過來一纏腿就把他摔倒了。他問道:「你使的這叫什麼兵刃?」石鑄說:「叫摔 蛋不漏黃。」馬道元撥頭就跑,說:「好厲害的摔蛋不漏黃。」飛雲一瞧石鑄把 馬道元捺倒,掏出鏢來抖手就是一鏢。   石鑄手急眼快,竟自躲開,說:「好賊和尚,石大爺也有暗器,這是你招出 來的,你們暗器傷人不算英雄,明器傷人才是豪傑。   石大爺這是明器,你留神吧!」飛雲竟往前走著,一聽石鑄說:「招打。」 一回頭卻什麼也沒有,撥頭又跑。這時,石鑄把緊背低頭錐上好,又說:「招打!」 飛雲竟連頭也不回,這一錐正好打在幽門上。飛雲終日彩花,今日才招了報,遇 見鐵傢伙了,自己伸手給拔了出來,撒腿就跑。直追到葵花觀門首,馬道元只得 止住腳步,大罵石鑄:「今天道爺跟你一命相拚,分個上下。」把樸刀一擺,直 奔石鑄,飛雲在旁也擺動單刀,二人一齊奔上。石鑄哈哈大笑說:「量你兩個該 死的囚徒,有何能為!   慢說你兩個人,就是十個人,石大爺也不在乎。」這二人過來,如惡虎相似, 掄刀就剁。石鑄先把飛雲扔倒,抖桿棒又把老道捺了個筋斗。二人爬起來仍奔石 鑄,左一個,右一個,這兩個人被石鑄摔得頭暈眼花。   正在動手,紀逢春等由廟內出來了。原來是武杰先進廟中,用涼水把五個人 灌醒,各擺兵刃出來,幫著石鑄動手。飛雲、馬道元二人累得熱汗直流,口中帶 喘,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看看就要被獲遭擒。石鑄等人正洋洋得意, 料想今天   必能拿住這兩個賊人,他們一個是奉旨捉拿的要犯,一個是越獄脫逃之賊, 拿回公館,可算得奇功一件。正在這番光景,只見由西面來了一個老道,口念: 「無量壽佛,好大膽的賊人,竟敢在此攪鬧。」   石鑄正在動手,只聽那邊有人喊嚷,跳出圈外一瞧,由正西來了一個老道, 身高八尺以外,細腰窄背,面色微黃,濃眉闊目,燕尾鬍鬚,手中拿定一把拂塵, 年有四十以外,來至切近說:「馬大哥所因何故,與這些人動手?講說明白再動 手不遲。」馬道元一瞧,是本廟主人清風道於常業來了,心中知道清風的能為武 藝,定能贏得了石鑄,便說:「清風兄快來,這幾個都是欽差大人的辦差官。」 清風於常業本是綠林賊人,受過高人的傳授,有金鐘罩、鐵布衫護身,手使一口 滾珠寶刀,一聽飛雲、馬道元之言,說:「你二人閃開,待我拿住這些小輩,細 細審問於他。」說著,擺刀直奔石鑄,劈頭就砍。石鑄往旁邊一閃,抖桿棒要把 老道捺一個筋斗,焉想桿棒一纏,老道往下一蹲,他會一趟地滾刀,兵刃向外, 石鑄的桿棒一到,老道往外用刀一削,就把石鑄的桿棒上頭削去,趁勢又往前一 進,就把石鑄的胳膊削下一條肉來。石鑄說聲「不好!」鮮血淋淋地撥頭就跑。 孔壽等五人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也不敢過去動手。老道隨後追出山口,見眾人去 遠,這才回來。   石鑄跑著,因傷痕太重,疼痛難忍,撲通栽倒在地。孔壽將他背了起來,眾 人跟隨著直奔靈寶縣。大家向石鑄說:「老道砍的刀傷,可傷著筋骨麼?」石鑄 說:「沒有,若再下一寸,胳膊就截了。你們背著我回到公館內,一上金槍散就 好了。」   說著話,來到靈寶縣西門,天也晴了,雨也住了,一輪紅日即將西沉。   到了公館門首,眾差人說:「眾位老爺回來了,大人方才   還問了兩回,你們快見大人去吧!」孔壽背著石鑄,來到裡面放下。武杰打 起簾子,扶著石鑄進了上房。大人正在東邊椅子上坐著看書。石鑄說:「回稟大 人!武杰等跟隨趙勇、孔壽去到葵花觀,遇見賊盜馬道元,把他等用迷魂藥酒灌 倒。我把飛雲、老道打敗,武杰把眾人救了出來。我等正在動手,有葵花觀本廟 的老道於常業,一照面就把我的桿棒削去,把我的肩頭削下一塊肉來。」大人說: 「這惡道實在厲害,明天我派官兵前去拿他。」石鑄說:「拿他倒是小事,只怕 今晚老道前來行刺。   他不來便罷,他要來時,合公館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劉芳過來給石大爺 上了止痛藥,將桿棒拿出去,叫人修理好了。大人說:「你等先下去吃飯,少時 再說。」   眾人吃完了飯,天已黃昏時候。大人叫劉芳下去,把靈寶縣城守營的官兵一 齊調來,在公館外面扎住,說:「你等都帶上兵刃,如老道來時,定要將他拿住。」 眾人安排好了。天有五鼓之時,只聽見上房一聲呼哨!西房上是飛雲僧在巡風, 北房上是清風惡道於常業。老道來到北房,正聽見屋中有人說話,他一聲喊嚷: 「贓官彭朋和眾小子,祖師爺今天來結果你等的性命。」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一五八回 受毒鏢石鑄討藥 私逃走勝奎追孫

  話說清風道於常業來到上房,聽到屋中講話,他一聲喊嚷:「贓官彭朋,還 有你手下這些無知的匹夫,今天我為朋友前來報仇。」屋中劉芳一聽,先把燈吹 滅。石鑄在大人跟前,因身帶重傷不能出去。眾人靜等老道下來,打算叫他明槍 易躲,暗箭難防。飛雲一瞧上房把燈吹滅,他就知道公館沒有能人,說:「道兄 不用說了,下去結果他等的性命。」老道拉出寶刀,方要往下躥,不想後面有人 照他腿上一踢,說:「妖道,你滾下去吧!」一腳就把老道踹下房來。老道一翻 身,兩腳落地,站在院中往上觀看。房上站立一人,年有二十以外,正是龍山公 道大王馬玉龍。他自紅龍澗拜辭大人,回到龍山,自己有心要散眾,帶著鐵臂猿 胡元豹去投奔大人,又怕大人只給個微末的前程,萬歲爺再不准圈回本旗,就有 許多不便,莫如先去暗中探聽消息,看大人是如何辦法?他日間找店住下,一一 探問。   原來大人公館裡鬧刺客,差官蘇大老爺被殺,人頭扔在東門外駱家,把駱文 蓮的妻子背走了。大人公館真有能人,第二天就把賊人訪著,乃是這裡西門外福 承寺的和尚,他裝活佛捨藥,瞧見有美貌的年少美女,晚上就去彩花。大人的差 官把和尚拿住,只跑了一個飛雲,把駱家媳婦也找回來了。現在大人要把   飛雲拿住,給蘇差官報仇才走呢。馬玉龍對伙計說:「不許人來叫我,一叫 我就犯病。我叫你時,你再來。」伙計連聲答應。   馬玉龍因為怕夜裡出去被店中人看見,露出形跡,故諸事多加小心。伙計轉 身出去,馬玉龍便把燈一吹,盤膝而坐,息氣養神。天交初鼓,馬玉龍把衣服換 好,隔著窗櫺一聽,店中俱皆睡熟。馬玉龍出來,把門伸手倒插,在牆下見四外 無人,擰身躥至房上,躥房越脊,往前直奔公館。到了公館的後房坡一趴,有片 刻工夫,就見兩道黑影,一個奔西房,一個奔北房,看是一僧一道。那老道在北 房上站住,和尚在西房上一趴,馬玉龍在後一掣身,怕叫二賊瞧見。大人同眾人 所說之話,馬玉龍早聽明白。聽了老道說要刺殺大人,馬玉龍很快繞到北房後坡, 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馬玉龍隨即躥下房來說:「欽差大人,請放寬心!現有馬玉龍前來捉拿賊盜。」 於常業被馬玉龍踢下來,氣得二目圓睜,他自生人以來,還沒吃過這個虧,便把 滾珠刀一順,說,「來的小輩,你是何人?膽敢暗算我祖師爺。」飛雲僧在西房 上喊嚷說:「道兄留神!」馬玉龍道:「你要問,我姓馬名玉龍,在龍山人稱公 道大王。你是何人?不守本分,膽敢前來刺殺欽差。」老道說:「小輩,你也不 認識我,我姓於名常業,道號清風。我與贓官彭朋無仇,他不該派人到我廟中來 攪鬧。」石鑄聽見說:「馬賢弟!這個老道白天破了我的桿捧棒。大人有諭,叫 你把他拿住。」馬玉龍遵命,擺寶劍剁去,老道用寶刀往上相迎。石鑄在屋中說: 「馬賢弟留神,老道使的是寶刀!」飛雲在房上也說:「道兄留神,他使的是寶 劍。」二人說完,馬玉龍與老道彼此留神,互避兵刃,馬玉龍怕刀傷了寶劍,老 道怕寶劍傷了寶刀。二人鬥夠多時,老道一刀照馬玉龍劈頭砍下來,馬玉龍不能 閃開,用寶劍往上一迎,嗆啷一響,火光進裂,嚇   得老道往旁邊一閃,口念無量佛,一瞧寶刀絲毫未動。馬玉龍跳在圈外一看, 寶劍也並無傷痕。二人重新又戰,馬玉龍把寶劍施展開來,使的是八仙劍,怎見 得,有詩為證:拐李先生劍法高,洞賓先生實難描。   鐘離背劍清風客,果老跨驢削鳳毛。   國舅走動神鬼懼,彩和四門放光毫。   仙姑擺了八仙陣,湘子歸魂命難逃。   話說馬玉龍這寶劍分八八六十四路,劍法精通,把老道圍在其中。此時屋中 把火點上了,彭大人要瞧馬玉龍戰清風,把簾子高捲起來,在門前站立,眾辦差 官在兩旁侍立,只見馬玉龍把老道圍住,甚是好看。   飛雲在西房上瞧老道贏不了馬玉龍,便把鏢拔出來,一抖手,白亮亮的直奔 大人刺來。只聽撲通一聲!紅光進濺,鮮血直流。眾辦差官說:「不好!房上有 賊人暗算!」眾人各擺兵刃,躥上房去。和尚喊嚷,說:「老道兄風緊,扯活吧!」 老道把刀一順,躥上房去,與飛雲逃走。馬玉龍一瞧眾差官多追出去了,他不敢 再追,怕賊人用調虎離山之計,回來刺殺欽差彭大人。馬玉龍過來一瞧,鏢打的 不是欽差大人,卻是一位差官,有二十多歲,黃臉膛,正是黃面金剛孔壽。   馬玉龍過去給大人請安。大人說:「你來了,本閣正盼想你。今日若非你來, 老道定要大肆橫行。」馬玉龍過來把孔壽扶起來一瞧,鏢正打在肩上,說:「這 鏢是毒藥鏢。」此時石鑄等也回來了,與馬玉龍彼此見禮。馬玉龍說:「這位差 官被毒藥鏢打了,還不在致命處,但是過三十六個時辰准死。」石鑄說:「不錯, 我也知道他這鏢是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的傳授。   要讓這鏢打上了,別人的藥還解不了,非得勝家寨的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 膏才能救回。此地到勝家寨,往返有一千六百多   裡,須日行千里的腳程,三天趕了回來,才能救得了這個人。」   馬玉龍說:「我可走得了,無奈我跟勝家寨不認識,再說那是人家傳的寶貝, 焉能要得來?」武杰說:「我們倒是親戚,但我的腳程只可走五六百里,來回要 五六天。」大家一看,就是石鑄能行,說:「石大爺,你去走這一回,好吧?」 石鑄說:「可以。孔爺也不錯,昨天我受傷,他背了我十幾里地,君子人知恩報 德。」他回頭告訴趙勇說:「你千萬別去告訴孔爺家中,也別請人調治,只等我 回來。」   說罷,石鑄帶上盤川,出了公館。這一夜行有千里,次日早飯後就來到勝家 寨。莊客往裡稟告,勝奎親迎出來。石鑄上前請安,二人攜手進了莊門,到大廳 落座,家人送上茶來。石鑄剛要說話,見簾子一響,進來一位小英雄,這又生出 了岔事。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九回 勝玉環千里尋夫 小神童大鬧旅店

  話說石鑄來到勝家寨,銀頭皓首勝奎接至客廳,落座吃茶。   石鑄剛要說求藥之事,只見簾子一響,進來一個小學生,有十二三歲,梳著 雙歪辮,紮著紅頭繩,穿著藍綢大褂,剛才下學。   勝奎說:「官保,你過來見禮,這是你石爺爺。」小孩過來行禮。石鑄一瞧 這小孩長得清秀,問道:「勝三哥,他多大年歲了,念什麼書呢?」勝奎說:他 今年十三歲,因他伶俐,人送外號小神童。當初我兒在日,家傳的八卦追魂奪命 連環刀,一生愛在鏢行走鏢,後來被仇人所害。那時勝官保的母親正懷著他。人 家懷胎十月,他是十二個月。自生養下來,他就伶俐。   到六歲上,這孩子愛鬧病,這天來了一個化緣老道,化了一天,別的都不要, 卻要化這孩子。你想,我能給麼?我兒不在了,就守著他一個,我焉能捨得?老 道說,叫他跟我三年,我再把他送回來。我問他在哪個廟裡?你既然要他,我送 了他去,我也放心。老道說他就在萬松山接雲嶺青竹觀,複姓諸葛,雙名山真, 人稱龍雅仙師鐵牌道人。我一聽這老道不是外人,原來是金眼雕的師父,這才把 他送去。他在廟裡整五年,前年才回來,跟老道練的長拳短打,刀槍棍棒。臨回 來時,老道給了他一宗寶貝,叫龍頭棒,專破金鐘罩、鐵布衫,裡頭有根鹿筋繩,   繩上按著悶心釘。   勝官保在家又跟他爺爺練了二年,能為大長,連自己也不知有多大的本領 了。他今天下學,聽說米了一個碧眼金蟬石鑄,當年盜過九點桃花玉馬,這人能 為甚大。勝宮保一聽,心中不服,來到大廳,先給他爺爺行禮,便上下打量石鑄。 他爺爺給他一引見,又對石鑄誇了半天。石鑄忍不住說:「三哥!你把話說完了! 我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現在我們的親戚武杰,叫飛雲的毒鏢打了,看看要 死。我想咱們老哥們這樣的交情,衝著你我,不能不管。現在來跟你要五福化毒 散、八寶拔毒膏,你趁早拿出兩份來,我趕緊回武大人現在靈寶縣裡。」勝奎一 聽就嚇愣了!說:「石老大,你且坐著,我趕緊到後面去拿。   若非你有日行千里的腳程,真了不得了。好個飛雲,打起我們爺們來了。連 他師父打鏢,還是勝家的傳授呢。」說著話,勝奎就到後面拿藥去了。   勝官保在這裡站著,說:「石爺爺,你使什麼兵刃?」石鑄說:「我使桿棒。」 官保說:「給我瞧瞧。」石鑄解下來說:「給你瞧。」官保說:「就是這個,你 練一趟。」石鑄說:「怎麼練,小孩兒你懂什麼?」勝官保說:「略知一二,你 拿桿棒捺我個筋斗,我立刻跪下給你磕三個頭。」石鑄拿桿棒到了外頭,想要輕 輕一纏,把他摔倒。誰想這小孩一個旱地拔蔥,躥在石鑄身後。石鑄一連幾個照 面,並未把勝官保捺倒,就站住說:「行了,衝你能躲我這幾手桿棒,就算行了。」 勝官保說:「不行!我這裡也有兵刃,你瞧瞧,叫疤拉硬。」說著打腰中解了下 來。石鑄一瞧,象條大長蟲,上有龍頭,後有龍尾,長夠九尺九寸九,按天地人 三才置造,龍頭一張嘴,把子午釘打出來,專打金鐘罩、鐵布衫。石鑄說:「好 孩子!這條桿棒你會使麼?」官保說:「我剛練,還沒有練好呢。石爺爺!你站 著瞧   我練練。」石鑄說:「可以。」官保一抖手,石鑄沒有防備,就被官保捺了 個筋斗。石鑄說:「好孩子,摔起爺爺來了。」心裡說:「這孩子要到公館,能 為在我以上,准能做官。既有這樣的能為武藝,為何還在家中?」想罷,說:「勝 官保,願意不願意跟我去?」勝官保說:「早就願意去找我姊夫,就是沒人帶我 去。」石鑄說:「我願意帶你去,就怕你爺爺不叫你去。」   勝官保說:「我爺爺不叫我去,我偷著去,咱們倆再見吧!」石鑄說:「我 先把藥送回去,救了那個人,回頭在黃花鋪會友樓等你,不見不散。」   說著話,勝奎從後面出來,拿了兩貼膏藥,兩包藥,說:「石賢弟,你回去 時,不怕人死了,可以把牙關撬開,把藥灌下半包,剩半包敷在傷處,把膏藥剪 個小窟窿貼上。」石鑄說:「是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告辭了。」勝奎往外送出 大門,石鑄一抱拳,竟自去了。   勝官保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說:「我這一去,投奔欽差彭大人,倘有人中 了飛雲的毒藥鏢,那時千里迢迢,誰來我家要藥?莫若我先偷著帶上幾包。這五 福化毒散、八寶投毒膏的藥箱子,就在我姐姐房中,我不免使個調虎離山之計。」 想罷,到了他姐姐屋中,行禮已畢,勝玉環說:「弟弟你回來了,你爺爺給何人 取藥?」勝官保說:「姐姐你不知道呀?我姐夫被賊人毒藥暗器打得甚重,現在 外面書房,你快去看吧!」勝玉環一聽,嚇了一跳,連忙帶著僕婦、丫環,往外 直奔書房。勝官保把鎖打開,抓了幾包藥,拿了幾貼膏藥,偷了幾十兩碎銀子, 就由後門出去。   到了外面,不敢走大路,盡走小路。他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步趕上石大爺。 頭一天走在一個鄉鎮,地名竇家集。勝官保到了一座店門首,說:「店家,你這 裡可有上房沒有?」店中   的伙計說:「我們這店,不准住小孩。」勝官保說:「你們這店要不讓我住, 我就往別處去。」伙計說:「你往別處甚好。」勝官保說:「我們大人在後面, 馱轎車輛,共四十多位,我先來打店,你敢說不讓住!」掌櫃的一聽,連忙跑出 來說:「小爺先別走,我們伙計不會說話,你老人家要住幾間屋?」勝官保說: 「上房三間,東西配房也要預備十間,你們還得多預備酒菜,我們來到就要吃。 我先定下十桌,趕緊叫灶上預備,先給我要菜,叫點酒。」伙計們把他帶到上房, 抹了桌案,倒上一壺茶來。勝官保在這裡吃著茶,伙計又把酒菜擺上。此時廚房 灶上忙了起來,預備乾鮮果品,水菜海味先用開水泡上,刀勺亂響,預備了十桌 蔬菜上等席。勝官保吃了個酒足飯飽,天已三更,掌櫃的進來說:「小太爺,怎 麼到這時候,你們大人還不來?」   勝官保說:「你派伙計上大路接接去,我是抄道來的,橫豎也就快到了。」 掌櫃的出去告訴伙計:「你們打上燈籠,往南邊大路上接接去。」兩個伙計打著 燈籠竟自去了。   勝官保吃飯已畢,心中說:「小子,你不願意住小孩,今天這一回,我就要 把你治過來。」他在炕當中出了一回恭,竟自越牆去了。掌櫃的等伙計回來,說 是大道上人影都沒有,來到上房一瞧,小孩已形跡不見。桌上的菜也沒有了,衣 屋中一聞卻臭的很,一看是炕上有糞。掌櫃的埋怨伙計不該得罪他,既得罪了他, 就該留神。伙計說:「這也無法,叫他冤了。天氣又熱,咱們大家過節吧。」掌 櫃的對伙計說:「這罰你一年的工錢也不夠。」彼此爭論不表。   單說勝官保連夜往下一走,天光大亮,來到的這座鎮叫羅家店。心想找個飯 店,吃點什麼,再問問離黃花鋪還有多遠?   正往前走,見對面來了一位老者。勝官保一瞧,正是大同府玄豹山的金眼雕, 他趕緊往人群中一藏,心中說:「要叫邱老爺   子瞧見,准把我送回家去,莫若我暗暗跟他,瞧他幹什麼來的?」   書中交代:金眼雕邱成因生了一場病,三四個月都不見好。   這天飛雲路過玄豹山,前去行刺,砍了幾下卻砍不動。邱明月回來,一看他 父親病得甚重,便想起一個人來,若得父親病好,非此人不可。要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回 羅家店小兒戲老叟 黃花鋪雙棒會清風

  邱明月從外邊進來,剛一進屋,見飛雲手舉蒺藜錘,照邱成頭上就打。邱明 月一聲喊叫,說:「好賊!膽敢前來行刺!」   飛雲一聽,回頭照邱明月就是一錘。邱明月一閃身,飛雲躥出院中,擰身上 房逃走。邱明月也不追賊,趕緊看他父親,幸邱成有善避刀槍的功夫,未曾受傷。 邱成昏迷不醒,明月請人百般醫治,並不見好,急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了。他收拾 收拾,帶了盤川,囑咐家中小心服侍,自己出了玄豹山,直奔千佛山真武頂來。   一路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這日來到千佛山,到了真武頂山門,邱明月撲奔 東角門叩門。不大工夫,只見裡面出來了一個小和尚,問他找誰?邱明月說:「我 是玄豹山姓邱的,來找歐陽叔父。」小和尚隨去通稟,歐陽德親身迎了出來。邱 明月一見,上前請安。歐陽德把邱明月讓了進去,過了兩層院子,來至客堂落座。 小和尚倒了茶,邱明月說:「歐陽叔父!今天小姪前來,非因別故,只因我父親 染病甚重,名醫請遍,服藥無效,我特來請叔父前去看病。」歐陽德說:「唔呀! 明月你等等,我回稟老和尚去。」說著話,歐陽德直奔後面,見了紅蓮和尚,把 邱明月來請看病之事說了一遍。老和尚乃是修善之人,   說:「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歐陽德轉身出來,到了前面,說:「明月, 你用過飯麼?」邱明月說:「已吃過了。」歐陽德說:「你既吃過飯,我奉老和 尚之命,下山同你前去。」邱明月喜出望外。二人即刻起身,下了真武頂,順大 路逕奔大同府來。   到玄豹山,進了屋中,歐陽德一見邱成病體沉重,便把老和尚賜的靈丹妙藥 拿了出來,畫了一道符,用水送下去。邱成頓覺神清氣爽,明白過來,認得是歐 陽德,說:「賢弟你一向可好,從哪裡來?」邱明月說:「是孩兒去把歐陽叔父 請來給你治病的。」邱成說:「好賢弟!你要把病給我治好。我病著時常糊塗, 叫飛雲這猴兒崽子打我幾錘、砍我幾刀,我好了前去找他,把他叉壞了;找不到 他,就找他師父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死了我刨他的墳。」歐陽德說:「唔呀! 人死不結冤,你要這麼辦,那我就走,你這病才好一半,我不給你治了。」金眼 雕說:「別走,我不去找就是。」歐陽德說:「不成!你得起誓。」金眼雕說: 「我要去,就叫人把我殺了。」歐陽德說:「那不算,你有一力渾元氣,童子身, 殺不了你。」金眼雕說:「我要刨了他墳,叫人把我活埋了。」歐陽德說:「上 天有神,起誓應誓。既然如此,我就給你治好。」隔兩天給他吃一帖藥,整二十 一天,邱成好得亦復如初,歐陽德便告辭回山。   過了一個多月,金眼雕已精神百倍,想起飛雲打他之事,便帶上二十多兩銀 子,換上便服下山了。他日行千里的腳程,那一天來到羅家店,天剛出太陽。勝 官保一見,趕緊躲開。只聽金眼雕讜:「好一個羅家店,倒也熱鬧,我先找個飯 店,吃點什麼再走。」他找錢莊換了五兩銀子,要了兩弔錢,餘者要票帶好,來 到羊肉鋪,買了一弔錢的羊肉。金眼雕轉身又往前走,把錢貼掏出來,見前面魚 盆內有幾條鯉魚,心中甚為喜說,說:「這魚倒也不錯。」便問賣魚的說:「大 約要多少錢?」賣   魚的說:「別人要一弔五百錢,你給一弔錢,別還價。」金眼雕說:「先放 在盆裡,給你兩弔,拿貼換去。」賣魚的接過來就換錢去了。邱成等著,一瞧賣 魚的換錢回來,再瞧魚卻沒有了。   邱成氣得兩眼發直,心想:「我自生人以來,今天是我栽筋斗的日子,真有 人偷我,有心不答應,賣魚的是小本營生,也不與他相干。」又想:「我先買鎬 去,好刨戴勝其的墳,可別把銀子再丟了。」來到一家鐵匠店,店中代賣各種鐵 器。金跟雕說:「給我拿個鋼鎬,該多少錢,我給你。」那伙計從裡面拿出來放 在櫃上。邱成問了分量多重,連挑了七八根才挑好,說:「掌櫃的,你收銀子吧。」 伙計說:「銀子在哪裡?」金眼雕一瞧,桌上的銀子又沒有了,心想:「這賊好 快手!」氣得他發愣說:「這鎬擱這裡吧,回頭再來買。我剛掏出銀子放在櫃上 購,一下沒有了,回頭來取吧。」   邱成還沒吃早飯呢,現在銀子沒有了,他又是說面子話的人,吃完飯焉能不 給錢?自己一想:「我只得把青洋綢大褂當了,好去吃飯。」路西就有當鋪,他 當了五弔錢,把錢票和當票往腰中一帶,進了路東的飯店,一進門就說:「拿你 們櫃上的錢,給我去買一斤羊肉,省得我去。該給多少錢,吃完了算。」他要了 兩壺酒,一邊喝著,一邊生氣。   這時,只見勝官保由外面樂嘻嘻、跳跳蹦蹦地跑進來。金眼雕說:「官保, 你這孩子打哪裡來?」勝官保說:「我跟我爺爺上這兒來取租子,住在王升的店 中,我出來上街買東西,聽到象你說話,過來瞧瞧。」邱成一聽勝奎來了,想拜 弟家中是財主,既來收租子,不定收回多少去呢!便說:「官保,你去把爺爺請 來,說我等他。」勝官保手裡拿著的幾個錢,掉在地上,滾到八仙桌底下了。他 便鑽在桌底下,把錢撿了出來。勝官保走後,金眼雕怕勝奎來了菜不夠吃,又把 跑堂的叫過來說:   「我這有票子,你給我去買魚。」一伸手,錢票、當票又蹤跡不見。金眼雕 只氣得兩眼發直,跑堂的也在一旁發愣!金眼雕說:「不買了,等我的朋友來, 再拿錢買吧。」跑堂的下去,金眼雕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自己剛要吃飯, 跑堂的卻端上一盤燜羊肉,兩條鯉魚來。金眼雕說:「誰要的,我沒要。」跑堂 的說:「這是外敬,不能算錢。」邱爺吃完飯,還不見勝奎來。跑堂的過來說: 「老爺子還要什麼?」邱爺說:「不要了,你算帳吧。」   伙計把傢伙收下去,算了一弔六百文。那邱爺手內分文皆無,跑堂的倒先送 來一包銀子、票子,連洋綢大褂都給他贖出來了。還有一張字柬,寫的是:「勝 官保孝敬」。連飯錢也給了。邱爺一看,又是氣,又是樂,樂的是綠林接續,又 出了一輩英雄。   不說邱成自己歸山。且說勝官保自羅家店又走了有五十里之遙,來到黃花鋪 十字街一看,路西有座會友樓。便進去上樓坐下,要了幾壺酒,幾樣菜。方要吃 酒,只聽樓梯一響,有人說話:「合字並肩,招露把哈,懸窯上坐的鸚爪孫對了 盤,急復溜扯活。」他說的是江湖黑話。勝官保一瞧,進來兩個江洋大盜,小英 雄就要在此拿賊。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一回 碧眼蟬獨戰四寇 小神童智鬥清風

  話說勝官保聽見樓下有人翻著江湖黑話上樓,他仔細一看,這人身高八尺, 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粗眉大眼,天靈蓋有一個大肉疙瘩,身穿青洋縐大衫,青 緞抓地虎靴子,手拿大包袱。   後面那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也是濃眉闊目,鸚鵡鼻子,咧腮嘴,身穿 藍布大褂,青洋縐褂褲,手拿著大包袱。上得樓來,見樓上就是勝官保一人喝酒, 這小孩倒也有趣,靠著樓窗。   這兩人也靠樓窗坐下,說:「伙計,你撿好吃的炸炒幾樣,不怕多花費錢。」 勝官保一瞧,是劍峰山在案的逃軍賊犯獨角鬼焦禮、地理鬼焦智。勝官保認識他 們兩人,他們卻不認識勝官保。勝官保心想:「這兩賊由西安府逃軍,我常聽爺 爺說,要把他兩個拿住,去見彭欽差。」想罷,就要拉桿棒動手。又一想:「我 是個小孩子,他們兩個人,我摔倒一個,那個過來,這個又起來,我能拿一個, 不能拿兩個,莫如到本地面帶官兵前來,可以剪草除根。」想罷,勝官保把伙計 叫過來說:「我這個小包裹,你給我看著,我下樓去去就來。」伙計說:「小爺, 你交給我吧。」   勝官保出了會友樓,見對面來了一老者,便過去行禮,說:「借問老丈,這 黃花鋪哪裡有武職衙門?本地有多少官兵?」   老丈說:「這裡就有千總衙門,學生你找衙門做什麼?」勝官保說:「找人。」 那老丈說:「你由此往南走兩箭地,往東進小衚衕,朝北有座關帝廟,隔壁貼著 鬥封告條,那就是千總衙門。」勝官保問明白了,與老丈拱了拱手,一直往南去, 走了有兩箭之地,見東邊有一條衚衕,進去往北走,果然就是千總衙門。勝官保 來到衙門門口,說:「辛苦,哪位老爺該班?」   裡面出來一位門訊頭,年有四十多歲,說:「學生你找誰?」   勝官保說:「我找你們千總大老爺,調本處官兵,幫我去辦案。」門訊頭說: 「你有什麼憑據拿來,我給你去回一聲。」勝官保說:「我沒有辦案的文憑。」 門訊頭說:「但憑口說,怕我們老爺怪罪下來。」勝官保沒法,只好回來,又一 想:「憑我這身能為,也拿得住他了。」這叫藝高人膽大。他剛到會友樓門口, 見對面來了一人。勝官保一瞧,正是碧眼金蟬石鑄。   石鑄自前日在勝家寨得了五福化毒散、八寶拔毒膏,連夜趕回靈寶縣,見孔 壽看看要死,渾身冰涼。他把化毒散用酒灌了一半,在鏢傷口上用了一半,再用 拔毒膏給他貼好。石鑄說:「我告半天假。」公館中的眾辦差官,這兩天都在訪 拿飛雲和清風。石鑄來到黃花鋪,天交正午,正遇勝官保站在會友樓門口發愁。   石鑄說:「你早來了?為什麼在這裡發愣?」勝官保一見石鑄,喜不自勝, 說:「石爺爺!你別嚷,我告訴你一點事。」   石鑄說:「有什麼事,你說吧。」勝官保把石鑄拉在無人之處,說:「剛才 我到了會友樓,靠了樓窗,要了兩樣菜、一壺酒。   我正在喝酒,聽見樓下有人說江湖黑話,上來了兩個人。我一瞧是劍峰山的 獨角鬼焦禮、地理鬼焦智,我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我。我常聽我爺爺說,他們 是西安府的逃軍,我想要動手把他們拿住,又怕摔倒這個,那個過來,我沒捆的 工夫,這才   下樓去找本地面的千總衙門,調官兵來幫著我拿。誰想他們說辦案沒文憑, 他們不管,我無奈回來,正在發愁。石爺爺你來了甚好,此時二鬼在酒樓上吃酒, 你我一人拿一個。」石鑄一聽,甚為喜悅,拉出桿棒進了酒樓,勝官保就在外面 等候。   石鑄上了樓梯一看,二鬼正在吃酒。他發一聲喊,說:「好賊崽子,石大爺 找遍天下,不想今天在此遇著,你們還跑得了麼?」二鬼急忙打開包裹,取出虎 尾三截棍,不敢與石鑄交手,便跳下樓去。石鑄說:「我把你這兩個無知的小輩 拿了,石大爺與你們仇深似海。」二鬼跳在當街,又見勝官保舉桿棒過來,便撒 腿就跑。石鑄由樓上跳下來,同勝官保往北就追。   追出北村口,有兩條岔路,一條奔西北,一條奔正西,卻不知二鬼往哪條路 上去了。石鑄說:「我往正西追,你往西北追,十五里地為止,追不上回頭到會 友樓見。」勝官保說:「是!」   就往西北追去。   石鑄往正西追出四五里地,見二鬼在對面樹林中,手拉三截棍,正在那裡站 著。獨角鬼焦禮說:「四弟,你我不用混了,要講在劍峰山,誰不知焦家五鬼。 今天叫石鑄追得望影而逃,你我拉出虎尾三截棍,莫如跟他一死相拚。」二人見 石鑄追上來了,焦禮說:「姓石的!今天咱們一死相拚!」石鑄說:「你兩個該 死的囚徒,我跟你們仇深似海。你兄弟不該串通班山、班立娥,盜去我的家口。 我拿住你們,生食你二人之肉。」說著,抖桿棒撲向焦禮。焦禮擺三截棍照石鑄 頭上就掄,石鑄往旁邊一閃,一桿棒就把焦禮捺了個筋斗。焦智趕了上來,石鑄 一回身,又把焦智捺倒。兩個人,哥哥起來,兄弟躺下,有十幾個筋斗,摔得頭 昏轉向,要跑也跑不了。這時,只見打正西樹林之內,又跑出來一個和尚。石鑄 留心一看,正是飛雲,拉手中刀說:「焦家二位兄弟不必害怕,我來幫你二人拿 住石鑄。」   石鑄心想:「這二鬼還拿不住,又來了一個和尚。」飛雲擺手中蒺藜錘,照 石鑄就打,石鑄一閃身,把飛雲捺倒。石鑄一人敵三人,著實累了,口中帶喘。 這三個賊人一瞧,喜出望外。   書中交代:飛雲從何處來得這樣巧呢?內有一段隱情。只因靈寶縣雙行刺, 被眾差官趕跑。飛雲也不敢回葵花觀,自己落荒逃走,在靈寶縣附近的一個所在, 住了兩天,聽了聽風聲。   他想:葵花觀是去不得的了,莫若投奔黃花鋪的靜街太歲黃永,那裡是綠林 的窩子。今天走在這裡,正遇二鬼跟石鑄動手。他與焦家二鬼平素相識,就問: 「三哥、四哥從哪裡來?為何跟石鑄動手?」焦禮說:「兄弟你不知道,我與石 鑄仇深似海,你幫我把他拿住,碎屍萬段,方出我胸中惡氣。」石鑄一想:「三 個賊人並力相拚,也不好辦,勝官保這孩子又不知往哪裡去了?」石鑄正在盼念 勝官保,自己眼看累得不行,有心跑吧,怪丟人的;要是不跑,工夫大了,就得 死在他三人之手!   石鑄心中正在盤算,又聽見正西念無量佛,這來者並非別人,正是清風惡道 於常業。他從公館被馬玉龍追跑,逃出城來,因找不著飛雲,自己連夜回到葵花 觀,見著馬道元說:「大哥趁早逃走吧!我同飛雲這個亂子惹得不小。」馬道元 說:「留兩個道童在廟裡看守,我去雲遊四方,過一年半載再回來。師弟你上哪 裡去?」於常業說:「我上黃花鋪,找我拜兄靜街太歲黃永,暫避兩三個月。」 清風走到這裡,見飛雲三人正與石鑄動手,要立斬石鑄。不知石鑄性命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二回 勝奎公館見欽差 石鑄古廟逢賊寇

  話說石鑄正與飛雲和二鬼動手,只見從正西來了一個老道,口念無量佛,正 是清風惡道於常業,擺滾珠寶刀,上前就要動手。石鑄說:「了不得!我一人敵 他三人,就累乏了。老道一來,我只得甘拜下風。」老道把寶刀一順說:「飛雲 賢弟!焦氏弟兄!你等閃開,待我過去將他拿住。」   石鑄往圈外一跳,老道剛要上來,只見由正東跑來一個小孩,說:「石大爺, 你在這裡,我找你半天了。」石鑄說:「你來吧,這個老道交給你拿,他是到公 館行刺的刺客,手中使的寶刀,你要留神。」勝官保說:「知道。」拉出龍頭桿 棒就撲奔老道。老道一瞧:這小孩有十二三歲,拉著一條桿棒,其形像條長蟲, 上有藍鱗,不知是什麼所造,便把手中刀一順,說:「你這小娃娃叫什麼?」勝 官保說:「我姓勝,叫勝官保,外號人稱小神童。你叫什麼東西?通上名來!」 清風道說了名姓,擺刀往下就刺,勝官保用桿棒往外一崩,只聽得猛地一聲響, 金光迸現,嚇得勝官保往旁邊一閃,老道往圈外一跳,各看各的兵刃,彼此均無 損傷。老道就知道這條桿棒厲害。勝官保一變招數,三五個照面,便把老道摔了 個筋斗。老道爬起來,氣得哇呀呀亂嚷:「山人自生人以來,未遇敵手,今天被 你這小   娃娃把山人摔倒,我跟你一死相拚!」勝宮保說:「老道不要發威,小太爺 不拿住你,誓不為人。」兩個人就這裡大戰一場。   老道被勝官保的子午悶心釘打得痛苦難挨,見事情不好,只得甘拜下風了。 他衝著和尚一使暗語,說:「合字急復溜扯活吧!」   清風、飛雲同二鬼往西就跑,官保要去追趕,石鑄說:「得了,不必去追, 即便追上也拿不了。今天你要不來,我得死在他等之手。」勝官保說:「我先往 西北追了有十五里,不見二鬼,就回到了黃花鋪,見你還沒有回去,我才追來。」 石鑄說:「咱們同回酒樓喝酒去吧。」二人回到黃花鋪會友樓,跑堂的說:「小 爺,你的酒和菜都涼了。」石鑄說:「給我們煎炒烹炸四個碟來,要兩壺酒。」 二人吃完飯,石鑄給了錢,一同出了會友樓,逕奔靈寶縣。   到了公館,聽差人說:「石大爺回來了,你這個亂子惹大了。」石鑄說:「什 麼事?莫非是孔壽死了?」聽差人說:「不是。孔爺倒好了,是勝家寨勝奎老丈 來了,說你把他一家人鬧得五零四散。」石鑄說:「不對呀,我怎麼會把他一家 子鬧得五零四散?我見見他去。」石鑄到了裡面,見勝奎正與大人說話。   書中交代:自從勝官保走後,勝玉環到前面來說:「老爺子!剛才我兄弟說 他姊夫被毒藥鏢打了,送到家來,你到後面拿藥,怎麼不跟我說?」勝奎說:「不 錯,小姑老爺是受了毒鏢傷,現在靈寶縣,石鑄來此討藥,一千多里路程,誰能 送得來?勝官保這孩子學壞了,說的瞎話,你到後頭把他叫來。」   派家人到後頭各處找尋,勝官保卻沒了。勝奎一想:「了不得,這孩子必是 叫石鑄給拐去了。」派家人向四路追尋,到晚上回來,都說蹤跡全無。勝奎埋怨 勝玉環說:「你不該走出來,這必是官保偷了藥,跟著石鑄去了,明天我前去追 他。」晚上又   找了一夜。勝玉環便改扮成道姑,暗帶單刀、鏢囊和盤費,一早起身,尋找 勝官保去了。   次日,勝奎聽說勝玉環又走了,更加著急,帶上盤費和金背刀,趕緊起程。 一路上打聽勝官保、勝玉環,並無下落。這天來到公館,往裡回稟,大人吩咐請 進去。勝奎來到裡面給大人行禮。大人賜了座位,勝奎便把石鑄討藥時把勝官保 誆騙出來,勝玉環聽見武杰受了鏢傷,也改扮私自出了勝家寨,至今並無音信的 話說了一遍。大人叫把石鑄叫上來,眾人說:「石鑄上黃花鋪接勝官保去了。」   正在說著,石鑄同勝官保進來了。官保見了勝奎,給他爺爺行了禮,石鑄亦 來見過勝三。大人說:「石鑄,你到勝家寨去討藥,怎麼說武杰被毒藥鏢打了? 勝玉環私自出了勝家寨,皆因你多言之故。明天你帶著勝官保、武杰、紀逢春、 李環、李佩、孔壽,趙勇七個人,出去訪問玉環的下落。」這八個人領命去了。 天色已晚,各自安歇。次日吃過早飯,石鑄帶七個人出了公館。彭興追出來說: 「大人吩咐,你們眾位辦差老爺出去訪問,晚上大人在下站潼關等候。」石鑄說: 「是了。」   他帶著七個人出了靈寶縣,問武杰往哪裡走?武杰說:「咱們還是往西去。」 這幾人進了山口,走有十幾里地,夏令天時,忽然下起小雨來了。石鑄說:「這 山道一沾雨真滑,訪問事情,該找村莊鎮店,進山口有十幾里,連村莊都沒有一 個。」勝官保用手一指說:「石大爺,前面樹林裡也許有村莊,咱們去避避雨。」 眾人趕緊向前奔去,只見切近是座高山,半山中有一帶鬆林,露出紅牆。眾人到 跟前一瞧,原來是座寺廟,正山門有塊泥金匾,上寫著「敕建玉聖庵」。眾人到 東角門打了幾下,門裡頭沒有人應。雨越下越大了,勝官保說:「叫也聽不見, 我跳進去開門吧。」勝官保跳進去把門開了,眾人進去,又把   門關上。眾人往西一看是韋陀殿,韋陀的站像坐南向北,再過去是大肚彌勒 佛,坐北向南,這殿倒也乾淨,就是黑點。石鑄說:「別嚷!咱們就在這裡避避 雨。這廟是個尼姑廟,叫人瞧見了,不許咱們在這裡。」   紀逢春閒不住,趴著供桌一瞧,有五碗餑餑,他這透骨餓,拿起來就吃。石 鑄坐著一想:「自己把勝官保帶出來,勝玉環又跟著出來了,年輕的小媳婦,倘 若出點岔,一來對不起勝三,二則對不起武杰。」紀逢春這裡吃夠了,來到北邊, 把大殿門上的窗戶撕破。這時正下著毛毛雨,只見從大殿旁邊的角門出來兩個小 尼姑,打著雨傘,紀逢春一瞧,眼就直了。頭一個有十七八歲,剛剃了頭,面似 桃花,蛾眉皓齒,身穿雞心白夏布小汗褂,品藍中衣,漂白襪子,青緞子僧鞋, 脖子上是銀項鏈,鍍金鉤。兩個人一樣的打扮。聽那尼站說:「師弟,咱們當家 的派人去請莊主爺了,活該這個道姑倒運,咱們師父把她治住,回頭叫她陪莊主 爺喝酒,如不依從,就把她擱在逍遙自在風流椅。」這小尼姑把二層大殿開開進 去,工夫不大,又出來往裡院去了。   紀逢春見院中無人,慢慢把隔扇開開出去,到了院中,一直奔二層殿,把隔 扇一推,進殿一瞧,也不知是什麼佛爺?供桌上五供俱全,供桌頭有一把羅圈椅。 紀逢春過去往下一坐,只聽走弦一響,就將他抱住,兩把鋼鉤把腿往左右一分, 打屁股底下出來一個大活蛤蟆,往上一顛,咯吱咯吱直響!紀逢春不認得這是逍 遙風流椅,按西洋削器製造,無論什麼貞節烈婦,坐上就要失節,厲害無比。要 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三回 紀逢春初試風流椅 勝玉環誤入玉聖庵

  話說紀逢春誤上風流椅,便驚動了本廟主人。這玉聖庵原來不是什麼清靜禪 寺,佛門善地。廟裡當家的姓烏,叫烏賽花,是個綠林女賊,記名在這廟裡帶發 修行,暗中勾引鳳凰山的什麼小孔雀吳通,在她廟中常來住宿。她收了兩個徒弟, 乃是良家姑娘,被她誆哄來的,年有十六七歲,長得十成人材,起名叫妙清、妙 靜,在廟中終日教以歌舞,並不拜佛唸經。廟中還養著七八個婆子,八九個打手。   昨日晚間,烏賽花正在廟中閒坐,外面有人打門。婆子出來問明,進去回稟 說:「來了個道姑投宿。」烏賽花吩咐有請。   這來者正是勝玉環,她自勝家寨出來,沿路找尼姑庵投宿,或者找大店自己 包房住,一邊找尋勝官保,一邊訪問大人公館的下落。她要打聽丈夫被何人的毒 鏢打傷,傷痕好了沒有?今天走岔了路,趕不到鎮店,來到玉聖庵叫門。裡面把 門開了,過了二層殿,走東邊屏門進去。勝玉環念聲無量佛,與烏賽花彼此見札。 烏賽花讓她落座,勝玉環說:「庵主貴姓?出家多少年了?」烏賽花說:「我姓 烏,道號叫慈云。未領教道友仙鄉何地,尊姓大名?」勝玉環說:「我姓勝,出 家名字叫修真。」   二人互問經卷,勝玉環都對答如流。勝玉環在家沒事,本來熟   讀經卷,故此今日能對答如流。兩個人越談越近,吃完了晚飯,各自安息。   次日早晨,玉環要走,烏賽花苦苦相留。擺上早飯,烏賽花就在酒內下了蒙 汗藥。勝玉環喝了兩杯,只覺得昏昏沉沉,迷糊過去。烏賽花叫把她推在空房, 又在後頭的打手中把一個姓何的叫來。原來這個人姓何叫苦來,也是綠林中的毛 賊,在廟中吃碗閒飯,跑跑道兒。他常到吳家堡來,給烏賽花去請吳通。今天叫 他來,要他到吳家堡去把大老爺請來。   何苦來出了玉聖庵,逕奔吳家堡。小孔雀吳通此時正在家中會客,他父親叫 吳延年,他有個兄弟叫癩頭鼋吳元豹,也是一身的好功夫,全是江湖的賊人。今 天吳通正因他拜兄小鷂子周治由鳳凰山來,二人見面,一起敘談離別之情。家人 獻上茶來,說話之際,有人稟報說:「玉聖庵的何苦來,要見大爺,有要緊話說。」 吳通所做的一些邪僻事,不敢叫周治知道,自己趕緊出來。何苦來過來請安,說: 「我奉當家的命,來請大爺。昨天來了一個投宿的道姑,長得十分美貌,當家的 已用迷魂酒把她迷住,請大爺到庵中去追歡取樂。」吳通說:「知道了,少時就 去,你回去吧。」吳通轉身進去,周治就問什麼事?   吳通不敢直言,只說:「大哥不必問,有些小事。你我多日不見,咱們吃酒 吧!」吩咐擺酒,家人擺上酒來,吳元豹相陪,三人推杯換盞。周治說:「今天 我是請你來的,七月二十是連環寨金錢水豹金清的生日,這日遍請天下的水旱英 雄,一則給他祝壽,二則作為群英會。」吳通說:「是日必到,何必哥哥來請。」 說著話,推杯換盞,就把周治灌醉。天下起小雨來,周治便躺在客房睡著了。   吳通記念著上玉聖庵的事,告訴吳元豹說:「周大哥醒了問我,你就說上玉 聖庵了。」自己穿上油靴,打著雨蓋,叫家   人備上馬,帶著四個家人出了吳家堡,一直奔玉聖庵來。來到玉聖庵下馬叩 門,有人把他接進去,家人把馬拉到後院。   吳通來到東院,烏賽花說:「方才叫何苦來請你去,怎麼這個時候才來?」 吳通說:「鳳凰山小鷂子周治來了,我陪他喝幾杯酒,知道他的脾氣不好,我沒 敢告訴他上你這裡來。聽何苦來說,昨天來了個小道姑,長得極好。」烏賽花說: 「這個道姑真好,就怕她不依從。」吳通說:「不要緊,到前面大殿瞧瞧去。」 兩個尼姑回來說:「風流椅現在大殿,沒有人動。」吳通說:「好,先叫廚房擺 酒菜,預備整齊了。」   正說著話,就聽前面大殿上一嚷:「小蠍子快來救命!」石鑄同大眾進三層 殿,一瞧紀逢春這個樣,都不禁大笑起來。武國興拿出刀來,把椅子劈了,才把 紀逢春救了下來。忽聽外面說:「哪裡來的這群小輩,敢在廟中攪鬧?」石鑄等 出來一瞧,院中站著一人,身高八尺以外,頭大項短,面如紫玉,盤著辮子,藍 綢褲褂,薄底快靴,手中擎著一根花槍,帶了十來個打手。李環說:「你這廟中 都不是好人,預備風流椅子,陷害婦女失節。這廟既是尼姑庵,哪裡來的野男子? 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小孔雀吳通說:「大太爺名叫吳通,綽號人稱小孔雀, 我是鳳凰山的寨主。這玉聖庵是我的家廟,你們是哪裡來的?」李環說:「我等 是彭欽差大人那裡的辦差官,奉大人諭,特來查拿盜賊,小輩別走!」說著掄刀 就剁,吳通用花槍一撥,趁勢分心就紮。三五個照面,李環被吳通一槍紮在腿上, 忙往圈外一跳。李佩過去動手,幾個照面也被吳通所傷。孔壽擺短鏈銅錘,掄起 來就打,尚未分勝負,只見由裡面來了一個年輕少婦,生得芙蓉粉面,頭上青絹 帕罩頭,身穿藍綢汗褂,品藍綢中衣,係著銀紅洋縐汗巾。在她後面跟著兩個小 尼姑,各帶單刀,躥過來幫著吳通動手。紀逢春敵住烏賽花,武杰一人與   兩個小尼姑殺在一處。石鑄掄桿棒跳過去,說:「賢弟你閃開,我來和他分 個上下。」吳通一看石鑄拉著這樣的兵刃,並不認識,用槍分心就紮。石鑄用桿 棒往外一崩,把花槍磕開,往裡一進,抖手一下,就把他掄了一個筋斗。吳通爬 起來說:「哇呀!你使的什麼兵刃?」石鑄說:「我這兵刃,名為摔蛋。」吳通 一連過去幾次,都被石鑄摔倒,心中著急,只見外面忽然躥進一人,左手擎著藤 牌,右手擎一把鉤鐮刀,來者正是小鷂子周治。   他因在吳通家酒醉睡著,醒來不見吳通,便問吳元豹:「你哥哥上哪裡去了?」 吳元豹說:「上玉聖庵去了。」周治又問:「上玉聖庵去幹什麼?」吳元豹說: 「他這裡有個外家,名叫烏賽花,原是綠林女賊,老爺子把她弄來,擱在玉聖庵, 時常去那裡作樂。今天廟中來請他說,昨日有個投宿的道姑,已用迷魂藥迷住, 請他去追歡取樂,不怕她不依從,那廟裡有逍遙自在風流椅。」周治說:「我找 他們去,這玉聖庵往哪裡走呢?」   吳元豹說:「出了這村,一直往西南走六里地,路北有座山,這廟就在半山 腰中,坐北朝南。」周治拿上鉤鐮刀,穿上的那身衣裳,叫通口獸面魚鱗甲,在 水旱兩路全能護身。收拾好了,便奔玉聖庵來。一到廟中,只聽有喊殺之聲,要 跟眾差官分個上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四回 眾差官敗走頭英山 賽瘟神怒擺四門陣

  話說小鷂子周治來到玉聖庵,聽見裡面鑼聲震耳,急忙跳進院中,把藤牌一 順,手中的鉤鐮刀一擺說:「吳賢弟你閃開,我來捉這無名小卒。」吳通閃開, 周治將刀使了一個白鶴展翅,石鑄抖桿棒想要摔他一個筋斗,焉想這個賊人甚是 厲害,他把藤牌往地下一紮,騎馬式一蹲,桿棒就被他這藤牌給支開了,又趁勢 一刀,跟進去把石鑄的左肩削下一條肉來。周治再一變招,把石大爺殺了個落花 流水。眾差宮聽石鑄一嚷,立刻躥出廟去。吳通說:「周大哥別放他們走了!他 們都是欽差彭大人的辦差官,追上去把他等斬草除根,以免復起。」烏賽花說: 「帶著打手追吧!」   石鑄等慌不擇路,往西南直跑,吳通等就在後面追趕。石鑄見前面密林之內, 放出一枝冷箭來,鑼聲大響,又出來了三四十個嘍兵。為首的那個頭目說:「對 面行路之人,快獻上買路金銀,放你等過去,如其不然,要走比登天還難。」石 鑄說:「我們是跟欽差彭大人的辦差人員,今天奉大人之諭,出來訪拿賊人,你 要知我們厲害,趁早躲開,如若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那嘍兵頭目叫蔡天 雄,把眼一瞪說:「呔!你也不知我們這裡的規矩,我告訴你們,我等是不怕王 法不怕天,終朝   酒醉在山前,就是天子從此過,也須留下買路錢。」石鑄還未答話,紀逢春 趕過去說:「小子,你也不認識紀大爺,我先把你處死,然後再找你們為首之人。」 掄錘就打,後面那三四十個嘍兵,不是他的對手,立刻跑到山上去報與為首之賊。 石鑄見眾人散去,就要帶著七人闖過這座山去。只聽山上有人喊嚷,一陣鑼鳴鼓 響,下來了三位寨主。原來這座山叫頭英山,在此處佔山的人,都是《》前部之 賊,頭一位是大斧將賽咬金樊成,還有青發靈官馬道成,賽瘟神戴成。這三位自 大同府畫春園逃走,就來到這裡佔山。離此地往西南七里之遙,又有一座山叫二 英山,上有青毛獅子吳太山、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 並獬豸武峰,兩下裡合為一山。   今天聽嘍兵來報,說彭大人手下的辦差官從山前經過,傷了幾個人。樊成說: 「鳴鑼前去,把那些辦差官全行拿住,一個也別放走。」三人各帶兵刃,帶了二 百名嘍兵下山,只見吳通、周治帶著人正往前追。他們全都認識,彼此見禮,說: 「彭大人那裡的辦差官,你我一起去追。」眾賊寇合在一起,往西北追了七八里 之遙,聽見前面喊殺連天,原來是石鑄八人闖過頭英山,正遇二英山的巡山大王 武峰。他認識紀逢春和武杰兩人,立刻把嘍兵一字排開,先派人給山上送信,說 有仇人到了。然後把刀一擺,說:「對面小輩別走,我久候多時,你們是飛蛾投 火,自來送死。」紀逢春說:「了不得,原來是仇人,你等由畫春園逃走,跑在 這裡來了,我先把你拿住。」一擺錘跳過去說:「武峰,我來捉你!」照定頭上 就是一下。武峰一閃身,用刀就紮。走了七八個照面,只聽山上鑼聲遠震,青毛 獅子吳太山帶著唐治古、楊治明,吳鐸和三百名嘍兵,各執刀槍,來至下面,把 這八個人都給圍上。正殺著,吳通、樊成等也帶兵來到,眾賊會合一處。   戴成說:「吳寨主,你這裡不是操演過一座陣勢嗎?今天要一對一地拿這些 人,可就費事了,我來給你出個主意。」說完,立刻把令字旗一層,那些兵丁全 皆往西南且戰且走。五六百個賊兵把八位英雄擁至一處山中,四面是山,當中空 曠。石鑄帶勝官保在前,孔壽、趙勇二人斷後,往東一闖,越殺人越多,實在不 能出去。他們往南闖,這些賊人又結隊成群地圍了上來。石鑄看了四面,不知是 怎麼一座陣勢。那吳太山、樊成、吳通三處的賊人湊在一處,正在那裡吃酒取樂, 只氣得碧眼金蟬石鑄暴跳說:「眾位差官老爺們,我自生人以來,未受過人家之 制,今日困在這裡怎麼好,你等有什麼主意?」武杰又氣又急,說:「石大爺, 我也糊塗了,你們眾位商量辦理吧。」正在議論,只聽梆子一響,眾賊人在那山 中齊聲說:「陣內你等眾人聽著!我這山中已擒了無數英雄,你等若是跪下來求 饒,我等也是生兒養女的慈善之人,可以饒你不死。」石鑄說:「我姓石的即便 死了,也是大清朝的差官,焉能歸賊。」石鑄一罵,這八個人全都大罵起來。那 戴成傳令說:「你等響梆子放箭,把他們射死。」只聽梆梆梆連聲直響,箭如飛 蝗。   石鑄此時正想一抹脖子,只見正南上一陣大亂,這些嘍兵紛紛倒退,從外面 進來了一位老英雄,也沒拿著兵刃,伸手抓起一個嘍兵來,一反手掐脖擰腿,朝 著眾嘍兵就打。石鑄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原來他由 籮家店回頭,因伍氏三雄聽到彭欽差奉旨西下查辦,就來找師兄,想暗保彭大人, 順便訪幾個朋友。邱爺帶著伍氏三雄和邱明月來到靈寶縣地面,一打聽彭大人已 奔潼關。他五人住了一夜,次日也順大路逕奔潼關而來。走到半路上,天降細雨, 就在一個鄉鎮上避雨。雨住了,伍氏三雄說:「咱們正好逛逛這雨洗山林一色新。」 走至二英山,只聽殺聲震地,五人登高一望,邱   爺說:「不好!山賊擺下陣勢了,快跟我到那裡看看。」來至臨近一看,中 間卻是石鑄等八個人。邱爺說:「師弟!你三人不識這個陣勢嗎。」伍顯說:「我 不知道,兄長說說!」邱爺說:「這個陣名叫四門斗底陣,陣眼在北山坡,那桿 大旗上面有一個刁鬥,鬥內有四個人,拿著青白紅黑四稈旗子,陣內人要往東, 刁鬥之內東方的甲乙木青旗搖動,那些嘍兵都由外往東,越殺人越多;陣內之人 要往西,刁鬥之內西方的庚辛金白旗搖動,那些嘍兵又往西,四面都是這個樣子。 要破此陣,須先毀陣眼。待我去把陣眼破了,你們三面去接應石鑄,先把他等帶 出來,再去殺賊。」邱爺說明,立刻往山坡上一跑,先把當中旗桿往懷中一抱, 只聽喀嚓一聲,旗桿一倒,那些兵全皆摔死。   邱爺到了山坡,捉拿群賊。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五回 邱成威名驚群寇 徐勝剿滅荒草營

  話說邱成把大旗扳倒,摔壞了四個人,自己直奔北山坡,找大斧將賽咬金樊 成。眾賊人一瞧是金眼雕,說聲不好,各抄兵刃,往山裡逃奔。這伙賊人都知道 金眼雕的威名,不敢交鋒,只得逃走。金眼雕招呼伍氏三雄和笑面虎邱明月下來, 把四門衝散。嘍兵見大王爺逃走,大眾也四散奔逃。   石鑄叫眾人給邱成行禮,見過伍氏三雄。敘禮已畢,邱成問道:「石大兄弟, 這幾天你們從何處來?」又說:「勝官保你這孩子,真淘氣。」勝官保一聽,過 來給邱爺爺行禮。石鑄便把帶出勝官保,勝玉環私走不知下落,勝奎來到公館, 大人派我等出來訪查,到了這尼姑庵,紀逢春坐風流椅,與賊人動手,不敵敗走 之事述說一遍。金眼雕說:「今天我跟你到玉聖庵去報仇。」石鑄說:「也好! 他廟裡還有打手呢,咱們大家瞧瞧去。」   石鑄帶著眾人,仍按舊路,展眼來到玉聖庵。此時雨過天晴,風吹雲散,一 輪紅日將要西沉。石鑄說:「你們眾位先在這裡等等,我進去瞧探瞧探,還有多 少賊人。」大眾說:「也好!」石鑄躥上房去,來到二層殿東院,趴在後屋坡, 聽見烏賽花正在屋中對徒弟說:「把細軟物件收拾收拾,莊主爺同小   鷂子周治回吳家堡了,把那個中迷魂酒的道姑放出來過過風,拿被褥包上, 給莊主爺送家去。」石鑄一聽,想必是勝玉環,一聲喊嚷:「好一個膽大女賊, 你這廟裡竟敢勾引江洋大盜,暗害良家婦女!我等是欽差大人的辦差官,特意前 來拿你。」   烏賽花拉刀出來說:「伙計們抄傢伙,這個綠眼珠已叫莊主爺追跑,現在他 又來了。」烏賽花話未說完,外頭眾人就趕進來了。烏賽花擺刀撲奔石鑄,被石 鑄一桿棒把她捺了個筋斗。烏賽花爬起來,又要奔向石鑄,卻被武杰在房上一鏢, 打在哽嗓咽喉,立時身死。眾打手見廟主已死,各自逃去。   石鑄帶著眾人,由空房內把勝玉環找出。勝官保拿了茶盤,用涼水將勝玉環 灌醒,問她因何至此?勝玉環說:「走岔路了,來此投宿,不想她是女賊。」大 眾一想,勝玉環雖然找著了,可把她送到哪裡去呢?勝官保說:「我到這廟外找 找,要有車,就一同前往潼關,只要追上大人就好辦了。」勝官保東瞧西望,要 打聽哪裡有鎮店,好把他姐姐先送去,然後找車再走。   正在猶豫之際,見大路上來了四輛車,兩乘馱轎,車上插著旗子,上面寫著 「奉旨寧夏鎮總兵徐」。勝官保站在山坡,往對面一瞧,頭前一位有二十多歲, 白胖子,俊俏人物,頭戴緯帽,高提梁翡翠翎管,三品頂戴花翎,身穿藍綢國士 衫,腰繫涼帶,青緞粉底京鞋,佩帶綠鲨魚皮鞘太平刀。眾人一瞧,來的正是河 南參將粉面金剛徐勝。大家迎路過去,徐勝下馬,彼此見了禮。徐勝說:「你們 眾位老爺,因何來到這裡?」眾人說:「奉欽差大人諭,出來拿賊找人。」   徐勝自破了畫春園和劍峰山,欽差大人保奏他實授了河南參將,便把俠良姑 張耀英迎娶過門。到任以來,操演軍陣,查拿盜賊,製造軍裝器械。未及半年, 營務一律齊整。這天徐勝正在衙門閒坐,由知府衙門來了一套文書,原來是本處 正北離   城七十五里,有二十多個村莊,全都隔教,常常打劫來往客商。   有座荒草山,為首兩個大王,人稱開山將軍石四祿,定山將軍石五祿。這二 人在山上招軍買馬,積草屯糧,傳邪教引誘愚民,現在聚眾不少。有一個道台赴 京引見,被荒草山的賊人傷了十三條人命,搶去不少珠寶細軟。昨天到府衙報官, 派人去拿,竟膽敢拒捕,又傷了七個官人,因此來請參將調兵去剿滅荒草山。徐 勝見了文書,到裡面辭別夫人說:「我要帶兵去剿滅荒草山。」夫人俠良姑張耀 英也要親身跟了去,到那裡觀看。次日,徐勝同著夫人,下教場點了三千馬步隊, 帶了一個月的糧草,浩浩蕩蕩來到荒草山山口安營。俠良姑張耀英同徐勝在大帳 查點完軍裝器械,一夜無話。   次日徐勝帶著一千步隊,列開隊伍,遣人前去討戰。只聽裡面響了三聲大炮, 由山口內閃出兩桿白旗,上繡金龍。大旗往左右一分,出來了約有三千個賊兵, 個個白綾纏頭,手中拿著大槍,腰中佩著短刀,身穿青布褲褂,足下都是青靴, 上繡白花。徐勝在馬上一抬腿,把槍摘了下來,用手中槍一指,說:「你等這伙 反叛,膽敢造反,哪個為首,叫他出來受死!」只見賊隊中出來一騎黑馬,在當 中耀武揚威。徐勝一看,這人頭戴三角白綾巾,雙插白鶴翎,勒著金抹額,身穿 白緞箭袖袍,上繡藍團龍花,面似銀盆,濃眉大眼,手中擎著一條槍。徐勝看罷, 問道:「來者何人?通上名來!」那賊人說:「你家會總爺姓石名四祿,乃天地 會八卦教教主,你等要知道我的厲害,急速退去!」徐勝說:「本大人奉上憲文 書,特來剿滅你們這伙反叛。」石四祿一聽,氣往上衝,催馬挺槍,照徐勝分心 就刺,徐勝用槍相迎,兩個人大戰了二十餘合,粉面金剛徐勝一槍刺死石四祿, 又帶兵往前追趕。追至山口,賊人已經遠遁,只見對面山頭下來滾木擂石,把山 口堵住,徐勝只得帶兵回營。   一連攻打幾天,賊人防守甚嚴,損傷官兵不少。徐勝甚是著急,一看這山頭 的險要之處,都有滾木擂石,若要攻打開來,須得個把月工夫,回到大營便悶悶 不樂。俠良姑張耀英問道:「大人因何面帶煩惱?」徐勝說:「夫人有所不知, 這十餘日損傷官兵不少,這毛賊竟不能攻破。」張耀英說:「大人乃是俠義英雄, 這些毛賊何足掛齒?」徐勝一想這句話,說:「蒙夫人提醒了我,今晚我換上夜 行衣去探荒草山。那日槍挑石四祿,到如今還不知內裡有幾個為首之賊。」張耀 英說:「大人何不調兵在外接應?你我夜探荒草山,裡應外合,把賊人刺死,放 火燒了山寨,可以成功。」徐勝說:「我前日和賊人對陣之時,把槍變著招數, 三五個照面,一槍就把賊人挑於馬下,賊眾這才歸山。今日夫人所見甚是,我派 都司趙忠、守備李慶帶一千兵,以山頭火起為號,從外面接應。你我換上夜行衣, 夜探荒草山。」   外面天有初鼓,夫婦收拾好了,便出了大營,直奔荒草山。   二人找幽僻小路,爬過山嶺,忽上忽下,已離山頭不遠。一看沒有燈火之光, 就知此地無人把守。來至山頭,夫妻二人順山坡下去,往北一里多地,有兩座大 營,正面就是山寨。二人來到寨門,見寨門緊閉,便躥上房去,來到了分贓聚義 大廳。只見石五祿坐在當中,兩旁有十數個美女相陪。在大廳外面,有兩個氣死 風燈,排著三百名刀斧手。石五祿已喝得大醉,說道:「眾位夫人,會總在此佔 山十餘年,不想本地參將徐勝跟我作對,一槍將我長兄挑死,大兵圍困荒草山。 我等他糧草一缺,可以去偷營劫寨,代我長兄報仇。」徐勝一聽,就要跳下大廳 去刺死賊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六回 升總鎮榮任寧夏府 救玉環夜遇眾英雄

  話說粉面金剛徐勝要去刺殺石五祿,俠良姑張耀英說:「大人不必心急,少 時賊人必睡,等他睡了,將他殺死,放火將大廳一燒,豈不省事。」這時賊人說: 「天已不早,我到後面安歇,你等也安歇去吧。」外面二百嘍兵四散,手下人掌 起燈來,在前頭引路。石五祿轉過大廳,正往前走,徐勝由房上跳下,手起一刀, 將賊人殺死。俠良姑張耀英放火將大廳燒著,少時烈燄騰空。外面趙忠、李勇一 見火起,帶兵往裡面殺來,此時天交三鼓,眾賊人俱皆睡熟,趁勢闖進山口,殺 傷賊兵四百餘名,生擒二百多名,其餘的四散奔逃。天光閃亮,荒草山一律肅清。 徐勝在山上歇了一天,將拿住的賊人就地正法,帶兵回歸河南省城。   巡撫拜折入都,保奏徐勝。康熙老佛爺旨下,著徐勝來京引見。徐勝攜眷入 都,到部投文。是日有兵部堂官帶領引見,康熙聖上甚為喜悅,正值寧夏總兵缺 出,聖上旨下:「寧夏鎮總兵著徐勝補授,欽此!」徐勝謝了恩,請訓起身。   這日來至玉聖庵,正遇勝官保等人在庵前站立。大家過來見禮,說明來歷, 徐勝才知道是為了尋找勝玉環,趕緊叫老婆子把勝玉環接在馱轎上,與張耀英同 在一處。徐勝說:「我先   到潼關追大人去。你們還不走麼?」石鑄說:「我們必須將他等斬草除根, 然後再走。」   徐勝帶著勝玉環告辭走後,眾人回廟將賊黨殺盡,死屍都扔在山澗喂狼。眾 人到廚房找出酒來,大家團團圍住喝酒。天有三鼓,月上樹梢,大家吃完了飯, 也不見賊來。次日大家商議,這廟中有什麼細軟東西,大家分彩。金眼雕同伍氏 三雄與邱明月先起身走了。石鑄說:「這廟裡的馬號有吳通喂養的騾馬,大家翻 挑一匹騎著。」紀逢春進去抱出一牀紅呢被,搭在一匹大白騾身上,用兩條汗巾 一結,就算是鞍韉。大家一瞧,都笑他呆小子,說:「你瞧,這倒是真紅真白。」 大家都上了馬,紀逢春倒騎著白騾。武杰說:「你為何倒騎著?」紀逢春說:「我 為跟你說話。」武杰說:「摔死你個混帳東西,吾也不管。」   眾人順著山路出了山口,到了一座鎮地,只見人煙稠密,買賣不少,路北有 個大客店,字號是六合老店。眾人下馬進店,有人把馬接過去添草喂料。眾人來 到上房,伙計打來洗面水,倒茶說:「眾位老爺是打尖的?」石鑄說:「不錯。」 伙計說:「依我說,眾位老爺別走了,今天瞧瞧熱鬧吧,白了頭髮也沒見過。」 石鑄說:「什麼事?」伙計說:「這地方叫周家集,有個財主姓周名玉祥,家有 百萬之富,有個兒子死了,現在留下一個孫女,名叫周翠香,長得十分人材,媒 人也說過幾家門當戶對的,但這周家是把式窩,這姑娘的能為武藝,可算蓋世無 雙,因此立了擂台,有人贏了姑娘,就把姑娘給他。這擂台立了十多天,一直沒 有上台打擂的人。誰上台能贏得了,又得了媳婦,又得了家私,這倒是件美事。」 石鑄說:「我們吃完了飯,大家瞧瞧去,這事倒透著新鮮。」傻小子說:「這個 事我倒去得,你們都有媳婦了,我還沒有媳婦。狼山紀家寨,誰不認   得咱們爹。」眾人一聽,對石鑄說:「紀老爺要去。」石鑄說:「看這個小 模樣准成。」紀逢春聽了石鑄這麼一說,也信以為然。   大家要了酒飯,紀逢春先吃了,假裝出恭,就溜出去打聽擂台在什麼地方。 經有人指引,他來到十字街路北,只見搭著擂台,其形好像戲台,外面圍了無數 人,上面擺著刀槍架子。   有瞧熱鬧的人說:「快出來了。少時老頭一出來,就有上台打擂的。」正說 著,由大門出來一位老丈,身穿藍綢長衫,足下青緞快靴,花白鬍子。帶著十幾 個家人,跟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生得芙蓉白面,頭上藍絹帕罩頭,身穿綠洋 縐中衣,銀紅色女褲,足下穿小紅鞋,來到擂台,登著梯子上去。那老英雄說: 「在下姓周名叫玉祥,這是以武會友。小老兒自幼喜愛刀槍拳棒,如有願意上來 比武者,打我一拳,我給紋銀十兩,踢我一腳,我贈元寶一雙,將我摔倒,我贈 彩緞十箱。這是我的小孫女,前番有親友來提親,我都推辭了。今天我定下一個 規矩,如有年貌相當之人上台比武,贏得我孫女,情願招贅為婿。」   說完了這話,正西有人答言說:「閃開,待我來!」一擰身躥上擂台。周玉 樣一瞧,這人身高七尺,乃是刺兒山的大寨主,姓牛名必。他同二寨主馬鬆聽說 這裡立擂,特意前來打擂。聽周玉祥一說,就躥上台來說:「老英雄閃開,我要 跟小姑娘比武。」周玉祥一聽,往旁一閃,姑娘周翠香過來,並不答言,二人便 比試拳腳。牛必兩隻眼上下打量姑娘,三五個照面,便被姑娘踢下台去。大家叫 好!馬鬆一瞧,氣往上衝,說:「牛大哥閃開,我來替你報仇。」躥上台去,通 了姓名,周玉祥已知道他是個匪人。幾個照面,也被姑娘踢下台去。這時忽聽那 邊一聲喊嚷,躥上一人來,淡黃臉膛,身穿藍綢褲褂,足穿薄   底鞋,盤著大辮子,來到台上說:「姑娘請了,在下領教一二!」來者正是 惡淫賊飛雲僧尹明。   自黃花鋪被勝官保、石鑄將他與清風和二鬼趕走,這四個人也沒敢去投奔靜 街太歲黃永,打算要出潼關訪友,路過周家集便住了店。飛雲說:「人都認識我, 我別再和尚打扮了。我買一身在家人的衣服,勒上網子,弄條假辮子,打扮成在 家人的樣兒。」今日聽說周家集打擂,他也來瞧熱鬧。一見刺兒山的兩個寨主俱 被姑娘踢下去,又見姑娘長得十分美貌,就要上台戲耍,晚上再去彩花作樂。   此時,石鑄同著勝官保、武杰、孔壽、趙勇、李環、李佩都由店內出來找紀 逢春,到了台下,恰見馬鬆被踢下台去,飛雲上了擂台。紀逢春湊過來對石鑄說: 「石大爺,我看上去的那個好眼熟,你等看他象誰。」石鑄說:「我看倒象飛雲, 怎麼他會有這麼一條大辮子?也許是一個模樣的人,咱們且看他的武藝如何!」 只見他跳在台上,向姑娘拱拱手說:「請了,我要領教一二!」姑娘周翠香看了 他一眼,說:「使得,我奉陪。」   二人握拳比武,走了幾個照面,姑娘一腳踢去,飛雲往旁邊一閃,被姑娘一 伸手就把辮子揪下,下面齊聲叫彩!   紀逢春一看,認出正是飛雲和尚,一擺錘躥上台去說:「呔!   對面小輩,休要逃走,我等在此久候多時。」照定飛雲就是一錘。飛雲一看, 這裡有彭大人的那些辦差官,就知道不好!掏出毒藥鏢,照定周翠香就是一鏢, 翠香翻身栽倒。若不是紀逢春趕上來,周翠香必被飛雲所殺。飛雲見紀逢春上來, 知道後面必然有人,將刀一擺躥下台去。迎面有武杰擋住說:「唔呀,混帳王八 羔子,你往哪裡去!」掄刀就剁。清風惡道於常業拉出滾珠寶刀,要幫助飛雲動 手。那些瞧熱鬧的早嚇得四散奔走。   勝官保拉出龍頭桿棒,大罵道:「飛雲惡賊,休要逞強,小太   爺前來拿你!」清風道於常業一瞧是勝官保,就嚇了一跳!知道他的厲害, 喊道:「飛雲賢弟,風緊拉活吧!」孔壽、趙勇大家往上一圍,眾差官今天要捉 拿這一僧一道,大鬧周家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七回 群雄大鬧周家集 飛雲擂台險被擒

  話說眾英雄圍住了飛雲、清風。清風見勢不好,擺開滾珠寶刀,連躥帶跳, 同飛雲竟自逃走。眾人也不再去追。周玉祥將眾差官攔住,一一問了名姓,先把 孫女翠香派人送回去,然後讓眾人到了家中,獻過茶來。   周玉祥問道:「石大老爺和眾位從何處來?欽差大人現在哪裡?」石鑄說: 「大人現在潼關。我等在靈寶縣奉大人諭出來找人,現在人已找著。路過貴莊, 見閣下在此立擂,不想飛雲和尚卻上台攪鬧。他在平則門外秘香居盜過聖上的珍 珠手串,是奉旨在各府州縣嚴拿的惡賊。那老道也是在大人公館行過刺的刺客, 今日我等一時荒疏,未能將他拿獲。」周玉祥說:「這就是了,現在小老兒的孫 女被鏢打傷,傷勢甚重,如何是好?」   武杰說:「了不得了!飛雲打的是追魂奪命五毒鏢,若打在致命之處,立時 就死;若打在別處,見血三十六個時辰,毒氣歸心准死!大同府勝家寨倒有解藥, 無奈二千多里路,求了藥來,人已死了,怕趕不上。」周玉祥一所,嚇得半晌無 話,目瞪癡呆,自己唉了一聲,說:「老漢六十多歲,就是這一個孫女。   眾位老爺有好生之德,想個法兒來救她這條命。」   勝官保說:「老丈不必煩惱,我能醫治,你帶我到後面去   瞧瞧吧!」周玉祥一看這勝官保,有十三四歲,五官俊秀,舉止端方,問道: 「這位少老爺貴姓?」石鑄說:「他就是大同府黃羊山勝家寨銀頭皓首之孫、金 刀將勝起山之子、小神童勝官保,家傳的八卦追魂奪命刀,甩頭一子三隻金鏢, 天下揚名,無人不知。這打姑娘的飛雲,他的師父是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乃是 神鏢勝英的徒弟。飛鏢黃三太也是勝英的徒弟,勝家出來的把式不少。」老英雄 周玉祥說:「原來是勝大少爺,眾位略坐,請勝大少爺先給我孫女治鏢傷去。」   勝官保跟老英雄進了內宅,來到上房,見周翠香已是昏迷不醒,那只鏢正打 在大腿之上。勝官保叫老英雄把鏢取下來,又叫老婆子拿剪子把褲子剪個窟窿。 他掏出一包五福化毒散,叫老婆子找一碗陰陽水,將化毒散灌下,再用半包調勻 敷住傷口,又將八寶拔毒膏貼上,告訴說:「明天早飯後,用兩條魚氽湯,用蔥 薑蒜做佐料,不要放咸鹽,吃下去毒就發出,人可復原如初。」   老英雄一聽,心中甚為喜悅,連連揖謝,把他讓在客廳,吩咐家人擺酒。老 英雄說:「今日眾位不可拘禮,老漢敬酒三杯,眾位隨便痛飲,不可藏量!」酒 過三巡,老英雄把石鑄請到裡間屋內說:「今日有一事相求。」石鑄說:「老兄 有話請講。」周玉祥說:「老漢的孫女,蒙勝大少爺治好,我要請你為媒,將孫 女許他為婚。」石鑄說:「可以,我去跟他商量,他如願意,還要跟他爺爺商量。 現在他的爺爺銀頭皓首勝奎,已跟著大人到潼關。」周玉祥說:「石大爺,你多 分心吧。」   石鑄轉身出來,把勝官保叫在裡間屋內說:「周玉祥托我為媒,要把他孫女 許你為婚,你願不願意?」勝官保聽石鑄一說,心中甚樂,就說道:「石大爺, 你要作得我爺爺的主,就應承;要作不了我爺爺的主,就算了,別叫我爺爺說我。」 石   鑄說:「你爺爺要不願意,都有我呢。」帶著勝官保出來給周玉祥行禮,禮 畢,復又入座。大家給周玉祥道喜,開懷暢飲。石鑄說:「今天天色已晚,莫如 到店裡將東西和馬匹拉來這裡住,明天起身。」大家吃完了飯,便遣人到店裡把 馬匹拉了過來。   周玉祥又搬過來幾份鋪蓋,天已二鼓,眾人說:「老丈請自便吧,我等也要 歇了。」   周玉祥辭了眾人,回到後面去,石鑄等各自安歇。剛才睡熟,天有三鼓之時, 又來了幾個刺客撬門。原來飛雲、清風走後,因癩頭鼋吳元豹跟飛雲是拜兄弟, 便直奔吳家堡去。他們在吳家堡同焦家二鬼閒談,飛雲說:「今天石鑄一伙必住 周家集,我定要將他殺死,才消我胸中之恨。」清風說:「我幫著你。」四人商 議已定,吃了晚飯,收拾好了,由吳家堡直奔周家集而來。到了牆外,四人躥上 牆去,穿門越戶,來到大廳,趴在前坡,見眾人團團圍坐,同周玉祥喝酒。清風 一看有官保在,便對飛雲說:「不必心急,此時若叫他們知道,動起手來,你我 還得甘拜下風。莫如叫他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等他們睡熟,你我撬門進去,結 果他等的性命就是了!」飛雲說:「所見甚是。」越過後坡,趴著等石鑄眾人睡 熟,就跳在院中,將客廳門撬開,一聽眾人還在東廂裡間沉睡哩!   此時紀逢春因讓尿給憋醒了,蹲在地下,正拿便壺撒尿。   聽得外面撬門,他也不言語,等簾子一掀,見是飛雲,他便拿起夜壺打去, 只打得飛雲渾身是尿,連這夜壺也摔破了。飛雲抱頭往外就跑。石鑄等也都醒來, 各提刀刃去追刺客。飛雲在前頭跑,清風在後面跟,二鬼也拚命跳出牆外。這八 位英雄出了周家集,一直往東北追了十幾里地,見眼前黑糊糊地有一片莊院,再 找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已經蹤跡不見。   石鑄說:「他們四人必是進了村莊,咱們追進莊去看看。」   石鑄在前頭,眾人跟隨進了村莊,躥上房去,躥房越脊地往前走。石鑄見前 面一片火光,來至切近一看,卻是一座大禪院,五間大廳,坐北向南,掛著八盞 紗燈,支著兩個氣死風燈,兩邊還支著高腳燈,有二十多人在那裡練把式,這個 紮花槍,那個練花刀,也有練棍的。當中坐著一人,身高約有七尺,黃白面皮, 細眉毛,圓眼睛,頭上一腦袋禿瘡,身穿花布褂褲,薄底靴子。左邊坐著飛雲、 清風,右邊坐著焦家二鬼。石鑄趴在後房坡往下一瞧,當中這人正是癩頭鼋吳元 豹,就聽他跟清風說道:「於大哥,你們哥弟幾個到周家集刺殺仇人,可結果了 他等的性命?」清風說:「你問你拜兄吧!」飛雲說:「你瞧我腦袋才上了刀瘡 藥呢,正當中被砍破了一道口兒。這真是他們命不該絕,我同道兄和焦氏兄弟去 到那裡,他們正在喝酒。等他們睡了,我們撬門進去,那紀逢春正撒尿,打了我 一尿壺,大家也都醒了。我等急往回跑,還怕他們追了下來,他們有兩個使桿棒 的,一個叫石鑄,一個叫勝官保,真是厲害,連我清風哥的滾珠寶刀都不行。真 要追下來了,我等還得跑。」吳元豹一聽,哈哈大笑說:「兄長太軟弱了,他不 來是他的便宜。   就是那盜玉馬的石鑄,他也不算朋友,他媳婦叫班山、班立娥背走過了夜, 那還成什麼體面?」石鑄一聽,氣往上衝!孔壽與飛雲因有毒鏢之仇,也大喊一 聲!不想又生出了一場大禍飛災。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八回 結秦晉周家識英雄 追刺客群雄皆被獲

  話說孔壽在房上,看見飛雲一伙賊人正在那裡談說行刺之事。孔壽想起一鏢 之仇,飛身跳在院中,一擺鏈子錘說:「飛雲!孔大爺我跟你朋友相交,你無故 夜晚移禍於我,把幾個差官引到我們那裡。你逃走了,我都不惱你;又在葵花觀 把我等用迷魂藥醉倒,要殺我們。也是我等命不該絕,石鑄將我們救回公館。你 這廝夜晚行刺,又用毒藥鏢把我打傷,幸喜有朋友不遠千里去討藥,才救了我的 性命。我今既有命見你,你我今日是一死相拚了。」飛雲僧方要上去,吳元豹說: 「飛雲兄閃開,待我來捉拿這無知小輩。」躥出座位,一順手中的八楞亮銀錘說: 「來者你是何人?敢在這裡吵鬧!快通上名來。」孔壽通了名姓,說:「小輩, 你是飛雲僧的什麼人?」吳元豹說:「我的綽號人稱癩頭鼋,我這吳家堡一向無 人敢來撒野,你這無知小輩也不知我的厲害。」說罷,一擺那對銀錘,錘頭碰錘 頭,只聽喀嗒一響,由錘內冒出一般黃煙來。孔壽聞著異香,只覺得天旋地轉, 頭暈目眩,心裡慌亂,眼前一黑,就撲通栽倒了。吳元豹便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   趙勇一瞧孔壽被人拿住,氣往上衝,說:「賊人休要逞強,待我前來拿你!」 說罷,一擺短鏈銅錘,跳到院中,照•吳元   豹就是一錘。吳元豹將身閃開說:「你是何人?」趙勇說:「你家大太爺姓 趙名勇,人稱白面秀士。」吳元豹一聽此言,把雙錘一碰,又放出了一股黃煙, 趙勇聞著異香直透鼻孔,頭暈眼花,心中一亂,也撲通翻身栽倒。   房上眾人看著都不禁一愣,疑惑這個禿子有什麼妖法。紀逢春見孔壽、趙勇 被擒,一擺短把軋油錘,躥下房來,一語不發,照定吳元豹面門就打。吳元豹把 身一閃,用錘一磕,紀逢春一聞異香,身子也躺下了。武杰見他們被擒,擺手中 刀跳下去說:「唔呀混帳東西,你是什麼妖術邪法?」吳元豹說:「你家莊主受 過神仙傳授,捉拿你等不費吹灰之力。」武杰並不回答,照定賊人擺刀就砍。吳 元豹往旁邊一閃身,雙錘一磕,一股黃煙直衝出來,武杰也栽倒在地。李佩、李 環見小姑爺被擒,拉刀並力下去,賊人一磕錘,二人也都昏迷栽倒。   石鑄說:「勝官保你可別下去。」勝官保說:「連我姐夫都被擒了,我焉有 不下去之理?」石鑄說:「別忙,我等想個主意。他這個錘不是妖法邪術,他也 不念咒語,只把雙錘一磕便冒出黃煙,人聞了煙氣即迷昏過去。我先把鼻子用紙 堵上,再下去拉桿棒把賊人捺倒,把錘掄過來瞧瞧。」石鑄找紙堵著鼻孔,拉起 桿棒跳下房去說:「吳元豹,你休要逞強,待我來拿你。」吳元豹一瞧石鑄拉著 一條桿棒,精神百倍,就知道他的武藝超群出眾。飛雲說:「吳賢弟留神,他這 桿棒厲害!」話猶未了,石鑄一抖手就把吳元豹摔了個筋斗,過去剛要掄錘,清 風擺滾珠寶刀奔來,石鑄只得撿起桿棒往圈外一跳。吳元豹爬了起來,一擺錘撲 奔石鑄。石鑄往裡一吸香氣,這股黃煙都吸在肺子裡,心中覺著一迷,便翻身栽 倒了。吳元豹吩咐把七個人俱都捆好。   勝官保在房上看見七個人全都被獲,有心跳下去,又怕贏   不了,心中想道:「賊人此錘定有解藥,我看他自己聞上黃煙並不理會,我 何不先到後面訪他這解藥,我要把解藥得著,就拿他的藥去救這七個人。」想罷, 往東北一看,有一百多間房子,都是雕樑畫棟,甚是齊整,還有一座花園。勝官 保躥房越脊,正往前走,只見下面來了兩個打更的,前頭這個拿著梆子,脅下夾 著單刀,第二個左手拿著大鑼,右手拿著鉤竿子。頭裡這個說:「吳福大哥,咱 們敲完了三更,先別睡覺,去喝點酒。   咱們這打更的,不過是應酬二宇,也沒有什麼江湖巨盜、綠林豪傑敢來偷盜, 難道還不知咱們莊主的威名,來了也得甘拜下風。」後頭那個說:「兄弟,你既 然預備了酒菜,咱們就喝點去。」正說著,勝官保跳了下來,用龍頭桿棒把前頭 一個摔倒地上,把後面的那個也拿住了。兩個人一瞧,原來是個小孩子,雖不甚 害怕,卻也不敢聲張。官保說:「我問你二人,前頭練把式的那個禿子,他使的 錘是什麼東西?說了實話便罷,不然我就將你二人打死。」吳福說:「大太爺, 我說實話,你問的那個禿子,他是我們二莊主爺,叫吳元豹。他使的那錘叫瘟癀 錘,是他師父給他的。他師父瘟癀道人,名叫葉守敬,那錘一出黃煙,人聞見就 要躺下,未曾動手,必須先聞解藥。」勝官保說:「你二莊主的這解藥在哪裡擱 著?」打更的說:「由這裡往西拐過去,就是北院四合房,這解藥是我家二主母 收著。」官保說:「此事果真,回頭我賞你們銀子;若說瞎話,我把你二人打死。」 說著,他便把那兩人的嘴堵上,擱在牆拐角無人之處。   勝官保轉身往西過了一層院子,跳上房去一看,是北房五間,南房五間,東 西配房各三間,院中花木不少,房中燈光閃閃,人影搖搖。勝官保在北房使了個 珍珠倒捲簾,夜叉探海式,用舌尖將窗紙舔破,往房裡一瞧,乃是順前簷的火炕, 炕上擺著小炕桌,一盞把兒燈,擱著兩個蓋碗,兩個茶盅,靠西牆堆   著一堆被褥。房裡有一張梳頭桌,靠北牆是一張花梨條案,擺著兩盆盆景, 當中是水晶魚缸,兩旁有玉泉窯的大果盤。炕上坐著一個婦人,看年紀在三十上 下,身穿一套素服,倒是蛾眉皓齒。地下站著一個使喚的丫環。就聽這婦人說: 「冬梅呀!   天到這般時候,怎麼莊主爺還不進來睡覺?」丫環說:「二奶奶你還不知道 麼?大莊主因為玉聖庵廟裡的人叫人殺了,心裡煩惱,同姓周的出了潼關。二莊 主爺在外教徒弟練把式呢,又來了幾個朋友。莊主爺告訴我把藥給他過了籮,我 給忘了,回頭莊主爺知道我沒有收拾好,又犯了脾氣,要拿皮鞭打我,趁此時沒 事,把藥拿過來給他收拾好了。」那婦人說:「也好。」   丫環拿鑰匙去到東裡間打開箱子,拿了一個包兒,裡面有一個瓷盆,還有半 盆藥,用小籮過了細麵,裝在兩個瓶兒裡。冬梅說:「二奶奶,天不早了,不用 等莊主爺了,留一個人等他,咱們睡吧。」   勝官保在外面看得明白,想使個調虎離山之計,把他們調出來,就把藥偷了, 不知道天可湊我個巧機會呢?只見那婦人把藥瓶擱在條案之上,勝官保一想:「我 使什麼調虎離山計呢?」   見院中有些花草,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他把廊簷下的四個氣死風燈擱在一 處,掏出一把硫磺灑在上頭,用引火之物一引,就燒起來了。勝官保躥上房簷, 等人出來,好進去偷藥。就聽那冬梅說:「二奶奶,了不得了,外頭著火了!」 王氏帶著兩個丫環趕緊出來一瞧,是氣死風燈著火了,有一股硫磺味,這必是歹 人放的。   勝官保見王氏出來,他一個千金墜下來,轉身進了屋子,掀開裡間的簾子, 見兩個藥瓶卻沒有了,後窗戶還忽忽悠悠地動呢。勝官保一蹬桌子,躥出後窗戶 一瞧,蹤跡全無,不禁一陣發愣!心想:「我好容易才找著這放解藥的地方,要 救出那   七個人來。我自己也算很快的了,不想他人更快。我們來了八個人,七個被 獲,此時還不知死活,我有何面目回公館見人,不如跟賊人一死相拚了吧!」不 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九回 盜解藥豪傑救友 嚇群賊英雄成名

  且不說小神童勝官保未能得著解藥,就要到前面去跟賊人拚命,替七個人報 仇。卻說前面癩頭鼋吳元豹拿住七個人,對飛雲說:「拿的都是彭大人的辦差官, 該當怎麼辦呢?」飛雲說:「還短少一個,內中有一小神童勝官保,使龍頭桿棒, 專打金鐘罩、鐵布衫。雖是小孩子,比這七個人本事還大,是清風的硬對頭。他 們是一同來的,咱們到房上去找找,定要拿住這小子,別放走了。讓他回到公館 一說,必要調兵前來圍困吳家堡,那時畫虎不成反類犬了。」吳元豹說:「既然 如此,留兩個人看著拿住的人,咱們同清風哥上房找找去,派二鬼在底下看住。」 吳元豹同飛雲、清風上房去,各處瞧了一回,並沒有看見什麼人。吳元豹說:「他 怕沒來。」   三個人又重新落了座,吳元豹說:「清風哥,你看這七個人是殺了呢,還是 怎麼辦?小弟一時懵懂,不知怎麼著好。」   清風說:「這七個人萬萬放不得!你我都是綠林中人,他們是辦案的,放虎 容易捉虎難,放了他們,他們回去必定調兵來復仇。依我之見,莫若將他七個人 俱皆殺死,將屍首扔在山澗喂狼,就是彭大人派人來了,也無憑據。」吳元豹說: 「清風大哥言之有理,我就依著你辦吧。要憑我的能為,我也拿不住這七   個人,這都靠我師父瘟癀道人葉守敬給我的一對護身寶錘。」   清風說:「好,叫弟兄們立上木樁,將他七個人捆上,開膛挖心。」吳元豹 說:「我還有個主意,拿解藥把他們解過來,叫他們死個明白。」又叫徒弟去把 柏木樁拿過來,栽在那個地方。   清風說:「不用這麼費事,這房都是出廊簷,在東房柱子上綁兩個,西房綁 兩個,北房綁兩個,地下擱一個就得了。」飛雲說:「就是兩個兩個的開膛,我 親自來動手。」   說著話,先把紀逢春、武國興綁在西邊柱子上,南邊是武國興,北邊是紀逢 春。吳元豹在兜囊內掏出個瓷瓶來,給武國興、紀逢春鼻子上抹了點藥,反轉來 在月台下落座。待有半刻功夫,紀逢春、武國興各打了個噴嚏,明白過來,見院 中捆著五個人,眾人的兵刃在地下擺著,都被人家綁了。紀逢春說:「小蠍子, 你我大家都叫這禿子拿住了,他使的那對浪錘,為何這般厲害?你死了倒是做了 官,娶了媳婦,我還沒樂過一天。   這真窩心,叫賊崽子把我殺了,我死也不得甘心。」武杰說:「傻小子,不 要埋怨了,大丈夫死而何懼,你我雖死,也落了一個忠勇之名。」只見從那邊來 了一個人,手執明亮亮一把鋼刀,腰間係了一條圍裙,上面盡是血跡。有人拿過 一個木盆來,放在紀逢春面前。又有一個人過來,送來兩桶涼水。那個拿刀之人, 名叫吳明,乃是吳元豹的家人,時常殺人。今天他拿了一把刀,來到紀逢春面前, 先把水照身上一噴,然後把衣服一撕,用牛耳尖刀照定前心就刺。   這時,北房上飛來一塊瓦片,正打在吳明手背上。吳明抬頭一看,見房上跳 下一個小孩來,正是小神童勝官保。他來到前面一瞧,見姊丈同紀逢春都縛在柱 子上,一人拿著尖刀,正要開紀逢春的胸膛。他揭下一塊瓦片來就打,正打在那 人手背上,隨身躥下來,一抖龍頭桿棒,把吳明摔了一個大筋斗,腦   袋正摔在台階上,腦漿直流,立時身死。老道清風說:「吳賢弟,這個小孩 子厲害呢!他手裡的龍頭桿棒,專打金鐘罩、鐵布衫。」吳元豹一聽,哈哈大笑 說:「我只當清風哥的能為,已是天下無敵,不想你也有可怕之人。這一個小小 的頑童,待小弟前去拿他。」吳元豹跳在當中,把雙錘一抱,說:「娃娃,你就 是小神童勝官保嗎?也不知二太爺的厲害,膽敢來此吵鬧!」   勝官保說:「你不要發威,我把你拿了,給幾個朋友報仇。」照吳元豹就是 一桿棒。吳元豹嚇得往圈外一跳,把雙錘一磕,一股黃煙出來,勝官保一聞便栽 倒在地。吳元豹說:「小輩,我也不開你的膛、挖你的心,我用雙錘把你打死!」 清風說:「且慢!先把他捆上,今日晚間,你我拿他下酒,回頭把人心取出來, 交與廚房做清烹人心。」吳元豹說:「也好!」叫家人把勝官保捆上。   吳元豹又來到月台,吩咐擺上五席酒,他在當中,西邊是飛雲、清風,東邊 是焦家二鬼,徒弟在兩旁垂手侍立。眾人擺上酒來,叫家人先把吳明的死屍搭在 莊門外,用棺木盛殮起來,明天掩埋。眾人答應,下面收拾好了,又把吳壽叫上 來。吳元豹吩咐說:「你先把那雷公嘴開了膛,取出心來,交給廚房做清烹人心, 大家喝酒。」吳壽答應下來,撿起牛耳尖刀,來到紀逢春的面前。紀逢春把眼睛 一閉,靜等一死。吳壽先用左手一摸心窩,然後用尖刀對準了心口,方要往下紮, 只聽房上一聲喊嚷,說:「小子休要逞強!」隨著聲音,有如一陣清風過來,手 起劍落,就把吳壽劈為兩段。吳元豹嚇得一愣!一看這個人,頭戴遮耳護頂麒麟 盔,身穿麒麟寶鎧,手拿湛盧寶劍,面如傅粉,目若明珠,鼻樑高聳,唇似朱霞。 清風、飛雲和二鬼一瞧,只嚇得魂飛天外!   來者並非別人,乃是忠義俠馬玉龍。他自靈寶縣戰敗了清   風,見到大人。大人說:「前番本院專折入都,皇恩浩蕩,准汝回旗當差。 又因破紅龍澗有功,賞你六品軍功,跟隨本部院差遣委用。」馬玉龍聽了,即給 大人請安。   石鑄帶著七人走後,大人把金眼頭陀法緣、玉面如來法空就地正法,給蘇永 福報仇,靈柩寄存在關帝廟裡。然後大人便帶著劉芳、蘇永祿、馬玉龍、勝奎由 靈寶縣起身,到了潼關。   本地總鎮石文倬迎接欽差大人,早預備下了公館。大人進了公館,眾文武參 見已畢。馬玉龍來給大人請安說:「蒙大人提拔之恩,我告幾天假,把龍山伙伴 散了,再回來跟大人當差。」   大人說:「很好!明天你就起身!」賞了他五十兩盤費。   馬玉龍這天來到周家集,正在飯店吃飯,聽說擂台底下打起來了,出來一瞧, 乃是石鑄眾人追拿飛雲、清風。他趕緊算清飯帳,出來一瞧,不見了石鑄眾人。 一打聽,才知是周玉祥把眾人讓到家中去了。馬玉龍回到飯店,叫伙計們在後店 騰出一間乾淨屋子。他喝了兩碗茶,說:「伙計!我有宗心疼病,你晚上店中有 什麼事,別驚動我。」伙計說:「是了。」馬玉龍為人最是細心,他將主意想定, 出來將房門帶好,躥上屋去,撲奔周玉祥的住宅。石鑄等去追刺客,馬玉龍也跟 到了吳家堡。   眾人在東房上,馬玉龍在北房上,見孔壽下去,一個照面,被那禿子一磕錘, 冒出一股黃煙,就栽倒了。趙勇下去也是如此。   馬玉龍一看不好!這禿子的錘有邪術,他們的人不知,想必有解藥。馬玉龍 跳到地下,進了廚房,用劍一指廚子,說:「休要喊叫!你若開口,我就把你殺 死。你們莊主爺使的那錘,我問你可有解藥?」廚子說:「有的。」馬玉龍問: 「在哪裡?」   廚子說:「在北院主母的手內。」馬玉龍進了北院,在後窗戶瞧見丫環正收 拾那藥,一時卻沒主意去偷。可巧,勝官保用了調虎離山之計,馬玉龍手快,就 將藥得到了,逕奔前面而來。正   是:寶劍驚群賊,妖魔嚇了魂。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 蘇小山搬靈回故里 趙文亮謀產害胞兄

  話說馬玉龍聞上解藥,跳在院中。那飛雲、清風一瞧說:「兄弟可要小心留 神!若將他拿住,咱們可以橫行天下。」吳元豹說:「兄弟只管放心,你休長他 人威風,滅咱們銳氣,我過去就能把他拿住。你就是馬玉龍麼?今天你是飛蛾投 火,自來送死。」馬玉龍微微冷笑說:「小輩你休誇口,我今天要將你拿住,叫 你知道忠義俠的厲害。」說著,舉寶劍分心就刺。吳元豹把雙錘一磕,一股黃煙 冒出,只見馬玉龍站立不動,嚇得他就沒了主意,無奈只得一擺雙錘打去。馬玉 龍用寶劍一削,嗆啷啷錘頭落地,吳元豹撥頭就跑。飛雲、清風和二鬼都知道馬 玉龍的厲害,也隨著吳元豹往後就跑。   馬玉龍緊緊跟隨,跟到角門,又回身來把武杰、紀逢春解開,掏出一瓶解藥, 叫把眾人解開,聞上解藥,就都醒了過來,各人即從地下拿起兵刃。馬玉龍與眾 人見過了禮,說:「我們到後面找賊去吧。」眾人躥上房去,各處尋找,並無動 靜。來至東北角的一座花園,樹後有三間北房,聽裡面有人唉聲歎氣,大罵癩頭 鼋吳元豹,把小太爺困在這裡。眾人來至臨近,見鎖著門。馬玉龍將鎖打開,眾 人進去一瞧,房柁上吊著一個人,年約十八九歲。眾人把他解開,問他因何在此 弔著?這位小壯   士給眾人見了禮,說:「在下是河南上蔡縣人,姓蘇名奎,字小山。這吳家 堡是我姥姥家,我奉母命來到這裡,不料我兩個舅父小孔雀吳通和癩頭鼋吳元 豹,全不念親戚之情,說我父親、叔父皆保了彭大人,因此我們三兩句話就鬥起 嘴來。我二舅父要殺我,我大舅父不肯,把我弔了起來。你們是誰?我都不認得。」 眾人說:「上蔡縣有個蘇永祿,你可認得?」蘇奎說:「那是我叔父。」石鑄說: 「這可不是外人,剛才我們拿的飛雲,你父親就死在他手。」蘇奎一聽,就是一 愣,說:「你們眾位高姓大名?」石鑄給他引見了,各人都通了名姓。石鑄說: 「如今只得呈報當官,把他的家眷拿了去,賊人必來,那時就好辦了。」馬玉龍 說:「使不得,做事不可這樣狠毒,大概不久賊人也能拿得住。石大哥,我對你 說,我在大人跟前告了假,回歸龍山散眾,三五日內回來。你等回周家集不可耽 延,趕緊到潼關去保護大人要緊。」石鑄說:「也好!既然如此,蘇小山你跟我 們到公館找你叔父去吧!」蘇奎說:「也好,我跟眾位去。」   石鑄帶著眾人來到周家集,天光已亮。周玉祥早已起來,見了眾人說:「昨 日晚上諸位受驚,可曾將賊人拿住?」石鑄說:「我們並未拿住賊人,追至吳家 堡,遇見一位友姪,我們就要回轉公館去了。」周玉祥說:「我今天送眾位上公 館去吧,家中也無甚事。」石鑄說:「甚好,既是老英雄願往,我等求之不得。」 大家吃完了早飯,各備坐騎,又給蘇奎備了一匹馬,順著大路直奔潼關。到了潼 關,來到公館門首下馬,聽差人把馬接了過去。石鑄說:「你們進去回稟,我們 是大人的差官,回來給大人請安。」聽差人進去,少時劉芳、蘇永祿迎接出來, 彼此問候。蘇奎過去給叔叔行禮,蘇永祿問明來歷,說:「來了很好,你父親在 靈寶縣被賊人殺了,回頭我帶你去見大人。」   眾人進了公館,給大人行禮。碧眼金蟬石鑄把玉聖庵尋找勝玉環之事細細回 稟了一遍。大人說:「我知道了。徐勝現已升任寧夏鎮總兵,他來拜我,我留他 跟我一同起身。他在對門打了公館,他已將這事告訴於我了。」蘇永祿帶蘇奎上 來給大人叩頭說:「這是我哥哥蘇永福之子,名叫蘇奎,今年十八歲。」大人一 看,生得虎背熊腰,便問他在家作何事體?蘇奎說:「在家中練習拳棒,操演十 八般兵刃和飛簷走壁的功夫。」   大人說:「好!你父親跟我當差多年,不想被賊人殺死,甚為可惜!我必專 折奏明聖上,說明你父親的功勞,保舉你做官。   今天先賞你二百兩銀子,你搬靈柩回籍,然後回來隨本部堂西下查辦。」蘇 奎給大人磕頭,說:「多蒙大人恩施格外,我爸爸在九泉也感大人之恩。」蘇奎 下來,眾人也都下來。石鑄見了勝奎說:「給你兩親家引見引見,這位姓周名玉 祥,人稱老鳳鸚的就是。」銀頭皓首勝奎一愣!石鑄便把勝官保定親之事,向勝 奎說了一遍。兩個人談些家務,甚投脾氣。大人原本打算住四五天,等馬玉龍來 了一同走。次日,大人覺得身體不爽,就不走了。   蘇永祿送走蘇奎之後,在公館隔壁酒鋪內喝酒。對面桌上坐著一人,身穿洋 縐大衫,很闊氣的樣子,湊過來問蘇永祿在大人公館當的什麼差?蘇永祿說:「我 是派的委員,是個守備,在大人公館裡乃第一個紅人,名叫蘇永祿。閣下貴姓?」 這人說:「我姓趙名文亮,是潼關華陰縣人,離關十里的趙家莊,有個趙百萬就 是我。」蘇永祿說:「久仰久仰!你來這裡是問事務的,還是訪友的呢?」趙文 亮說:「我來是要到欽差大人跟前打官司的,蘇老爺給我說個人情。」蘇永祿說: 「我跟欽差大人是說一不二的,你要把實話告訴我,若有半句虛言,我可不管。」 趙文亮說:「我有一個哥哥叫趙文明,我們哥倆是同山隔   海,他是我先母所生,跟我父親販賣紅貨,久走江南。我父親在日,已把我 們家業平分,他做買賣將本折了,又來找我分家,說家並沒有分過。我們在華陰 縣打了一年多官司,老爺也沒斷出這事怎麼樣兒。聽說欽差大人從此路過,我想 華陰縣的縣太爺,他是監生出身,也斷不出什麼輸贏,故此托情,只要把我哥傳 來,請大人打他一頓,說他捏詞妄告,謀奪家產。我也不用說,樹上開花,敬送 你一萬銀子,先兑給一家錢鋪。」蘇永祿說:「行,只要把你哥哥當堂打一頓具 結,你花一萬銀子,這個事我辦得了。你說的可是實話?若有虛言,我可不管。」   趙文亮說:「實告訴你吧,這份家產,我打算不分給他。他這幾年買賣所剩 之錢,分文都未交在家中。他到家來還要與我分家,我要分一個錢給他,都算我 輸了。」蘇永祿說:「你兄長現在哪裡?」趙文亮說:「我兄長現在永成銀號住 著,也是我家開的,我告訴鋪中人,不叫他在那裡住,號裡人又都不肯得罪他。」   蘇永祿立刻派聽差人,先傳趙文明至公館內院。蘇永祿一看這人五官忠厚, 品貌平和,便叫進屋內來一一細問。趙文明說:「老爺不必細問,我二人一父二 母,這份家業是父親創立的,他先在家管理家務,今年我來家和他算帳,他口出 胡言,反說我來訛他,在華陰縣打了一年官司,並未分出誰勝誰敗。   今天他又在這裡告我,我跟他見見欽差大人。」蘇永祿說:「好。」   他先把趙文亮帶到大人面前。此時天已初鼓,大人問:「什麼人?」蘇二爺 說:「回稟大人,這個趙文亮托人情於我,許我一萬銀子,要把他胞兄威嚇一頓, 說他兄長謀奪家產,妄告不實,當堂叫他兄長具結,永不准他再告。」這一下, 只嚇得趙文亮一言不發。大人吩咐把趙文明帶上來,問明情節,即把趙文亮申斥 了一頓,叫他與兄長平分家產,不准再來打官司。   又派本處地方官,押著他二人回去分家。一夜無話。次日大人一睜眼,見面 前插著一把鋼刀,還有字柬,把大人的黃馬褂、大花翎偷去了。要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一回 丟龍衣欽差見字柬 說舊理大鬧于家莊

  話說欽差大人將趙文亮之案斷結,天色已晚,大人安歇,眾辦差官各歸配房, 一夜無話。次日大人醒來,面前插著明晃晃一把鋼刀,還有一張字柬。大人起來, 叫家人彭興進去,把那刀起了,將字柬遞上來。大人打開仔細一瞧,寫的是:江 河湖海屬我能,豪傑做事鬼神驚。   受人所托來行刺,應為飛雲與清風。   清官斷案真堪敬,盜去馬褂大花翎。   若問英雄名和姓,綽號人稱鎮江龍。   清官作事實堪誇,羨慕忠良不忍傷。   清風飛雲苦哀告,怕有差官把他拿。   暫盜花翎馬褂去,留下字柬插下刀。   清水灘內有名姓,聖手龍女馬玉花。   大人看罷,派興兒到房中去看箱子,果然黃馬褂、大花翎已丟失了。興兒說: 「回稟大人,箱子內黃馬褂、大花翎不見。」大人向眾差官一說。大家給大人請 安,說:「求大人恩典,卑職等無能,被賊人盜去大人的物件,只求大人賞我等 三天限!」大人道:「就給你們三天限,趕緊給我去辦。」眾人齊   聲答應。   周玉祥拿過字柬一看,說:「你們眾位老爺,可知道賊人的住處麼?」眾人 說:「我等不知,老英雄要知道,何妨指示一條明路。」周玉祥說:「眾位請坐, 聽我細細說來。出潼關一百四十里,有一座清水灘,那一片水是由臥龍湖流出來 的,有一百五六十里。當中有一座大山,外頭有一座竹城和水寨,都是生長的竹 子,西面北面是山,東面南面是竹城。兩面有十六里地,非會水之人,不能到竹 城下面。就是會水也進去不得,竹城下有攔江網,兩旁有刀輪。裡面為首的一位 寨主姓馬,叫水龍神馬玉山,手使一對分水雙截拐,有萬夫不當之勇。他跟前還 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人稱馬氏五龍。長子叫鎮江龍馬德、二子叫鬧海龍馬顯、 三子叫獨角龍馬鎧、四子叫混江龍馬海、五子叫探江龍馬江,一個個在水面的能 為出眾。他的大女兒叫母夜叉馬金花、二女兒叫聖手龍女馬玉花。竹城有兩座水 師營,帶兵都督兩個,一個叫三眼鱉於通,一個叫鬧海金甲王寵。他這清水灘內, 出產的果木東西不少,種田地不納錢糧,朝廷管轄莫及,他就是逍遙自在的太平 王,無人敢惹。方才留下的這兩張字柬,明明是他的大兒子和二女兒來了。」石 鑄說:「既是老英雄知道,大概道路也熟,何妨帶我等去哨探哨探!」   周玉祥說:「甚好!你們哪位跟我去?收拾收拾,咱們就走。」   石鑄、勝官保、武杰、紀逢春、孔壽、趙勇、李環、李佩八個人在大人跟前 面稟明白,便同著老英雄周玉祥起身。當天住在半路,第二天一早又由店中起身。 周玉祥說:「到于家莊再吃飯,那裡距清水灘八里地,都是一趟買賣,有魚市, 倒很熱鬧。」眾人說:「很好。」大眾來到于家莊一瞧,東莊口路北有一家飯館, 賣的家常便飯二葷店。眾人進了飯館,倒上茶,紀逢春說:「這個座不好。」石 鑄說:「咱們要點什麼吃,回頭   繞灣瞧瞧清水灘的地勢,再想主意。」說罷,要了些酒飯來吃。   紀逢春不喝酒,又吃得快,吃完出來一瞧,西邊魚行倒很熱鬧,街北盡是賣 魚的。一瞧北邊那個賣魚的,是個油葫蘆大禿子,粗眉毛,大眼睛,高顴骨,身 穿紫花布褲褂,赤足大鞋,手提一桿西洋秤,也買也賣。紀逢春一瞧秤是灌水銀 的,往裡買總夠二十兩,往外賣只夠十二兩。紀逢春從前在家中聽神手大將紀有 德講說西洋法子,八寶轉心螺絲,各樣削器埋伏,無一不懂。紀逢春過去說:「禿 掌櫃的,你這桿秤夠十幾兩?」   這個禿子叫於亮,乃是清水灘三眼鱉於通的兄弟,是于家莊魚市的經紀,素 常就倚著這桿秤訛人。今天聽紀逢春一問,禿子把眼一翻,說:「天下秤都是十 六兩,何必多問呢?」紀逢春說:「你這桿秤瞞心昧己,叫它多就多,叫它少就 少,你要不信,我替你劈開瞧瞧。」於亮說:「你趁早滾開!」紀逢春拿起秤來 喀嚓一聲,折為兩段,裡頭原來是空的,灌著水銀。他賣給人家東西,把水銀倒 在頭上;買人家的東西,把秤一掉過,水銀就流在秤尖上去了。大禿子於亮見紀 逢春把他的水銀秤折了,就說:「好一個雷公崽子,無故找我晦氣。」向紀逢春 臉上就是一個嘴巴。紀逢春不留神,這一嘴巴打得臉上冒火。他真急了,拿起秤 砣照定禿子的腦袋就是一下,禿子當即栽倒在地。   這賣魚的全惱了,全都抄了扁擔,過來要打紀逢春。他一瞧不好,伸手掏短 把軋油錘,就聽西邊說:「閃開閃開!於大爺來了。」紀逢春一瞧,這人馬蜂腰, 窄臂膊,身高七尺,濃眉闊目,高顴骨,大耳朵,身上穿藍綢短衫,青縐綢中衣, 足下抓地虎靴子,手提一口單刀。來者正是於通,聽說兄弟被人打死,急由家中 提刀趕來。他見紀逢春掏出錘來,要跟眾賣魚的動手,趕上來照紀逢春就是一刀, 紀逢春用短把錘相迎,兩個人一連走了三五個照面。   石鑄等正在飯館吃飯,聽有人說:「來了個外鄉人,雷公模樣,一秤砣把於 亮打死。於通提刀來拿他,要拿到清水灘,准得殺了!」石鑄說:「了不得!傻 小子惹了禍,咱們快看看去。」眾人給了飯帳,出來一直往西,見紀逢春正累得 渾身是汗,口中帶喘!石鑄拉桿棒跳過去,說:「紀老爺閃開,交給我來拿他。」 於通一瞧,這人身高七尺,青洋縐褲褂,薄底快靴,綠眼珠,一臉的蛤蟆疙瘩, 來到這裡,說:「你們這裡真不說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們伙計打死人, 這裡有地方官,該打官司就到衙門裡去,自有道理。你這是要來打架,咱們二人 打吧。我叫碧眼金蟬石鑄。你叫什麼?」於通也通了姓名,掄刀就剁。石鑄知道 他是清水灘一黨,一順桿棒,把於通挑了一個筋斗。那邊於亮也甦醒過來了,有 人就把他送回家中。   於通被摔了兩個筋斗,料想自己不能贏他,拉刀往前就跑。   石鑄追至街上,把紀逢春叫到他吃酒的那個地方,說了他幾句。周玉祥說: 「咱們走吧,這裡耳目眾多,你我到鄧家店那裡好說話。」眾人立刻跟周玉祥出 了飯鋪,來到路南的一個大店,伙計們都認識老鏢頭,以為他是來這裡逛魚市的。 石鑄說:「這店共有幾間,不准再租與別人,該多少錢,我們給多少錢,這店算 是我們包賃了。」店中伙計答應,就把店門一關,都湊到南院廚房喝起酒來,人 家叫門,他們也聽不見了。紀逢春說話詼諧,進了大門說:「刷了勺啦,不做了。」 說完話,慢慢進到屋中,往炕上一歪,躺在那裡假睡。這時外面有人把門踢開, 進來了兩位英雄,要找方才說話之人算帳。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二回 旅店巧遇分水獸 雙杰夜探清水灘

  卻說紀逢春說了一句詼諧話,惹得外面叫門之人把門踢開。   屋中之人都出來了,說:「大爺別生氣,這是為什麼?哪個人惹著你了?」   外面來的兩人,頭前那個姓王名德泰,綽號人稱金眼蛤蟆,久在大江使船, 打魚為生。他有兩隻漁船在清水灘打魚,因為馬玉山不准別的船在清水灘捕魚, 昨日有兩隻巡船,由少寨主獨角龍馬鎧帶著十個水兵,把王德泰的魚搶去,還打 了幾個水手。王德泰受了傷,來到小江口毛家莊,找他師父分水獸毛如虎,要去 清水灘刺殺獨角龍馬鎧給他報仇。走在于家莊,天色已晚,爺兩個要住這客店。 掌櫃的姓鄧,跟王德泰也有交情。   他一叫店門,卻聽裡面說:「刷了勺啦,不做了。」王德泰一聽就惱了,什 麼人有這麼大膽子!把門踢開,王德泰就問:「誰說來,給我找這個人。」掌櫃 的說:「大爺你聽錯了,伙計們不敢說,要說這個話,那還成什麼買賣規矩?」 王德泰說:「沒聽錯,是說來著。」掌櫃的說:「今天對你這麼辦吧,我把伙計 叫出來,看是誰說的,立刻就認出來了。」他把伙計都叫出來一站。王德泰、毛 如虎說:「不是,我聽得出口音來。」掌櫃的說:「對不起二位,我這店內,今 天有位客人包賃了,不許租   給別人。也許是住的客人說笑話呢!」王德泰說:「這個說話的人嗓音特別。」 跑堂的說:「不錯!有這麼個人,他們住在店裡,內中有個雷公樣的,說話嗓音 特別。」毛如虎說:「他們在哪裡住?」伙計們說:「在北上房。」   毛如虎、王德泰師徒二人來到北房以外,說:「剛才是哪個小輩,敢隔著門 罵太爺?出來見見我,別裝聾,裝聾不是朋友。」石鑄一聽外頭有人罵,回頭瞧 紀逢春躺在炕上,低著頭,一聲也不言語,就說:「是你惹人家的,又在這裡躲 著來。」紀逢春說:「我哪惹事來著?」外頭聽到這口音,說:「不錯,就是這 個,你滾出來!要不出來,別等我們進去揪你,你竟敢辱罵大太爺。」石鑄等一 聽,對紀逢春說:「傻小子,你惹了人家,叫人家來罵,你不出去,算個什麼英 雄?」   各人俱拉刀出來,剛要動手,石鑄一瞧說:「別動手,這不是外人,毛二哥 你好呀?」毛如虎一瞧是碧眼金蟬石鑄,急忙說:「呦!石賢弟!久違得很,現 在由哪裡來?你一向可好?」石鑄說:「我此時改行了,我保了欽差彭大人。」 毛如虎說:「好!」石鑄把二人讓進房中,給大家引見,各通了名姓。   毛如虎說:「兄弟,你既保了欽差彭大人,帶著的眾位,都是同事的老爺們 了,你們來此何干?」石鑄說:「只因大人到了潼關,夜晚鬧賊,失去了黃馬褂、 大花翎。賊人臨走時留刀寄柬,這位老英雄周玉祥知道是清水灘的賊人,勾串了 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我們打算來哨探清水灘,聽說有竹城水寨,很不容易進 去。」毛如虎說:「我也是上清水灘。我徒弟王德泰在清水灘打魚,昨日被獨角 龍馬鎧把魚搶去,把人也打了,我素常跟馬大哥有交情,這不是欺辱我們爺們嗎? 咱們今天遇見,晚上一同前去,使個調虎離山之計,可以進去。」石鑄說:「毛 二哥!這調虎離山之計怎麼個用法?」毛如虎說:「他這水寨   竹門底下有攔江雙護網,兩旁有刀輪,咱們在外頭一罵,他們的人一放出船 來,必撤去削器,咱們就乘勢進去,得便將獨角龍馬鎧殺了,你們去找黃馬褂、 大花翎。」石鑄說:「甚好!今天你我到那裡,就用這條計策。」   毛如虎、王德泰二人要來酒飯,吃完了晚飯,石鑄將水衣包好,三個人同出 鄧家店,一直往西到了清水灘河邊。石鑄一看,這片水一眼望不到邊,往南可至 大河,往西北直通臥龍湖,正北是黑漫漫一片竹城,夜晚上面都掌起燈來。三個 人看罷,打開包袱,戴上分水魚皮帽,穿了水師衣靠。石鑄挎上截爪鐮,毛如虎 帶上三截鉤鐮鑽,王德泰帶上鉤鐮刀。三個人將日間所穿的衣服,圍在腰內。往 北走了不遠,有王德泰的兩隻魚船在那裡等著,上面十六個伙計,見主人回來了, 都過來參見。王德泰說:「我這口氣難出,就把師父找來了,這個人是我師父的 朋友碧眼金蟬石鑄,過來見禮。」三個人上了船,王德泰說:「師父,石大爺! 你們二位喝酒吧!天才起更,少待片刻再去不遲。那巡查竹城的是三眼鱉於通、 鬧海金甲王寵,巡查水師連營的必是鎮江龍馬德,都是水陸兩路精通,咱們可要 留神。」   毛如虎說:「不要緊,這清水灘十年前我進去玩耍過一回,跟水龍神馬玉山 有一面之識。今天我們進去,能將黃馬褂、大花翎盜回,將馬鎧殺死,這仇就算 報了。」石鑄說:「好!就此前去。」   三個人跳下水去,來到竹城,近前一瞧,此處水有三十餘丈深,那竹子半是 天產,半是人工,用鐵條穿起來,日久了,竹子和鐵長在一處,如同銅牆鐵壁一 般。這竹門寬有二丈四尺,高有四丈八尺,上有跳板,巡更人就在上面。晚上有 號燈,白天有兩桿旗,竹門下有刀輪,水催內轉,會水的要由竹門下過去,撞在 刀輪上就死,撞在當中的護網上,鈴鐺一響,莫說是   人,連魚也跳不進去。石鑄說:「毛二哥,你我罵呀!」說罷,衝著竹門喊 嚷,說:「對面清水灘的小輩聽真!我等特意來捉拿你這些無知小子!」   裡面巡查竹門的鬧海金甲王寵,正與馬德、於通在大船上說問於通白晝在于 家莊與何人打架?於通說:「我兄弟於亮與一個姓紀的打起來,後來他們又來了 一伙人,內中有一個使桿棒的,名叫碧眼金蟬石鑄,用桿棒把我捺了幾個筋斗, 我才跑回來。」馬德說:「了不得,這是欽差彭大人的辦差官,準是為馬褂、花 翎而來,咱們須小心防範。」王寵又問少寨主:「飛雲、清風和二鬼來到這裡, 你同二姑娘到公館去刺殺欽差,沒殺又回來了,這是怎麼一段情節?」正要打聽。 馬德說:「王大哥,聽我告訴你。只因飛雲、清風跟我三弟馬鎧是盟兄弟,又是 咱們綠林的朋友,來到這裡說他們被彭大人趕得無處可投,還說彭大人跟綠林中 人為仇作對,老寨主派我到公館把彭大人的人頭取回來,給飛雲、清風消消氣。 老寨主是好勝的脾氣,二姑娘又一定要跟我去,我二人到了彭大人公館,見彭大 人正在審問趙文明、趙文亮兄弟爭產之案。這大人是為國為民的清官,故此我二 人不肯殺他,只盜了黃馬褂、大花翎,寄柬留刀,留下了名姓。我想彭大人手下 辦差官必要前來,老寨主吩咐,叫我們在前寨留神,如有動作,趕緊往裡送信。 他們不來便罷,來一個拿一個,來兩個拿一雙,他等休想逃走。」正說著,就聽 竹城外大罵,說:「小輩敢來找死!」馬德一聽,立即鳴鑼聚眾,調隊出來捉拿 眾差官。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三回 三杰水寨戰群賊 石鑄設計出虎穴

  話說分水獸毛如虎同石鑄、王德泰正在外面大罵,只聽寨門之內一陣鑼聲, 把竹城門打開,出來有十隻大戰船,船上燈籠火把齊明,鎮江龍馬德手使三股托 天叉,站在船頭之上。毛如虎三人乘機便由水內潛身進去,直到那竹門之內。石 鑄暗中留神一看,見那竹門兩旁都擺著刀輪。馬德的船隻到了外頭一瞧,連一個 人也沒有。王寵說:「了不得!咱們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方才一開竹門, 他們便由水內進去了。」馬德說:「既然如此,把竹城門關上,叫他休想出去。 我還有個主意,咱們也把他罵出來,拿活的,一面給山寨裡送信,就說進來奸細 了,叫他們各處留神。」說著將船頭撥回來,把寨門關好,按上刀輪,掛上護網。 馬德等站在船頭大罵:「無名小輩,把寨主爺誆出去,你們都進來了,你打算寨 主爺不知道呢?你是英雄,上來跟寨主爺鬥上幾合,諒你們這些小輩也不敢出 來!」   石鑄三人聽見上面嘍兵直罵!那石鑄一生最惱人罵,就由水內露出來,說: 「對面小輩,休要破口罵人!大太爺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奉欽差大人 堂諭,特來捉拿你們這些賊人。」分水獸毛如虎、金眼蛤蟆王德泰也出來答話。 那三眼鱉於通拿著三尖鉤鐮槍,跳在水內,撲奔石鑄分心就刺。石鑄   閃身,二人殺在一處。馬德撲奔毛如虎動手,王寵直奔王德泰動手。六個人 殺了個難解難分。石鑄偷眼一看,王德泰能為武藝雖好,卻不是王寵的對手。王 寵受高人傳授,久在水面操演,王德泰槍法遲慢,他一變家數,就將王德泰一槍 刺死。毛如虎一瞧急了,師徒連心,他徒弟的仇沒報成,倒叫人家殺死了,老英 雄就要以死相拚。王寵把王德泰刺死,又擺刀幫著馬德來戰毛如虎。這時上面一 掌號,下來了二百名士兵,個個水性精通,槍法純熟。幾個照畫,毛如虎腿上受 了一槍,正要分路逃走,被馬德、王寵生擒活捉了。石鑄拋開於通,分水逃走, 倚仗自己水性好,三五個轉身,於通就看不見了。   馬德、王寵、於通出了水面,把毛如虎捆好。馬德一瞧認識,說:「毛如虎 好大膽,你徒弟在這裡打魚,素常跟我們有來往,今天為什麼帶奸細來擾我們? 你帶來多少奸細,要說實話!」毛如虎把眼一瞪,說:「我徒弟已死,如今既然 被你們拿住,快給我一死!」馬德說:「我這裡也不發落你,來呀!」四個人過 來將他搭去大寨,交老寨主發落。於通說:「告訴各處頭目留神,走了個碧眼金 蟬石鑄。」馬德派了五百嘍兵,說:「掌起燈籠火把,大概他也出不了這竹城水 寨。你等四路巡查,如拿住他,賞銀二百兩,不拘在哪裡見著,立即鳴鑼聚眾, 大家一齊去拿,咱們這竹城水寨,如同鐵壁銅牆,好似天羅地網,諒他插翅難飛。」 眾嘍兵答應,四散巡查,去捉拿石鑄。   石鑄逃在無人之處,自己一想:「這清水灘勢派甚大,有兩座水師營,都是 明分八卦,暗合五行,分金木水火土,東西南北中。晚上是燈籠,白天是旗號。 南方丙丁火是紅燈籠,北方壬癸水是白燈籠,東方甲乙木是藍號燈,西方庚辛金 是白號燈,中央戊己土是黃燈籠。」此時四面船隻蕩漾,齊聲喊嚷捉拿奸細!石 鑄想進大寨探聽,又因道路不熟,怕有削器埋伏,   便不敢身臨險地,心想:「莫如混出竹城水寨,再作道理。不然天光一亮, 我也要被獲遭擒。且到店中見了周玉祥,大眾商量妙計,再破竹城水寨。」想罷, 就見那邊漁船上的眾嘍兵喊嚷:「拿呀!拿呀,這個奸細出不去了,竹門上了刀 輪和護網,他一去就得拿住,咱們四下搜尋!」   那石鑄一沉身,由內慢慢奔向竹門,來至切近一瞧,兩邊刀輪直轉,每輪裝 有六十四把鮎魚頭刀,鋒利無比,碰上准死。   石鑄知道厲害,愣了半天,無法出去,猛然間急中生巧,計上心來,心想: 「我拿住一個賊兵,先把他弄死,擱在這網裡,鈴鐺一響,他們當是拿住我了, 把死屍拉上去時,我就出去了。」想罷,回身冒上水來,往正西一瞧,來了一隻 船,上面有七八個人,為首一人手中拿著花槍。石鑄容船過去,由後頭一扳船尾, 掌舵的覺船一動,回頭一看,石鑄使出了黃鸚掐嗉,就把那人揪下水去。那些人 說:「奸細在這裡,快快鳴鑼聚眾!」嗆啷啷鑼聲一響!各路船隻都奔到這一處 來。   石鑄在水內用鐵爪鐮刀把那嘍兵刺死,拉著直奔竹門旁,把死屍捺在網內。 上面看守攔江護網的是三眼鱉於通,帶著二百嘍兵,聽走線鈴鐺一響,知道是拿 著人了,吩咐往上拉網。   兩旁的水鬼嘍兵把網拉上來說:「不錯,拿住了一個。」此時馬德、王寵也 都過來,大家拿燈光一照,乃是嘍兵小頭目葛云。   馬德說:「了不得!石鑄這個主意真高。咱們多派水兵下去看看吧!他這一 走,明天必有人來。」   石鑄鑽出竹城,冒出水來,換了一口氣,往前浮到了漁船之下。眾伙計說: 「石大爺回來了。」石鑄說:「我給你們送個凶信,你們管船的王德泰死了,他 師父毛如虎也叫人拿住了,還不定死活。」這幾個人說:「既然如此,只求石大 爺給我們管船的報仇。你用我們這兩隻船,只管言語。」石鑄說:「你們把   船靠在東岸僻靜的地方,三五天我們必有人來。你們船上誰是頭目?」那人 說:「小人叫王順,我做的小頭目。」石鑄說:「我再來找你。」坐著船到了東 岸,石鑄跳下船,就一直奔往鄧家店。   天光已亮,石鑄脫了水衣,換上便衣。周玉祥就問:「石大爺,昨天探清水 灘怎麼樣?」石鑄說:「三個人死了一個,拿住一個,我還算好,逃出了活命。 這地方好險!」周玉祥說:「我就知道是險,黃馬褂、大花翎,也不一定就在裡 頭。」石鑄說:「字柬上留有名字,就是往回盜也不容易,我雖會水,來去甚不 容易,不知老兄台還有什麼高明主意沒有?」周玉祥愣了多時,說:「我想出一 個人來了,他是我拜姪,為人精明強乾,也是綠林的英雄,住在馮家莊,離此八 里地,姓馮名叫元志,外號人稱小丙靈。此人使一口單刀,能打十二隻連珠穿梭 鏢,能為出眾,本領高強,他跟鎮江龍馬德是金蘭之好。咱們去把他請出來,到 清水灘打聽毛如虎的生死。」石鑄說:「也好!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馮家莊。」   算了店帳,周玉祥帶著眾人,八里地轉眼就到。這馮家莊是個鄉鎮地方,買 賣鋪戶和客店都有。來到西頭路北大門,門前有四棵龍爪槐。周玉祥上前叫門, 出來一個老家人說:「周老爺從哪裡來?」周玉祥說:「我來請你家主人,有個 巧機會,叫他棄暗投明。」老家人往裡相讓,到了上房,眾人落座。老管家出去, 不多時,馮元志進來,見過周玉祥,然後同眾人彼此見禮。周玉祥說:「我來非 為別故,只因彭大人在潼關失去黃馬褂、大花翎,我同眾位差官,特來請你去探 清水灘的虛實,從此可以棄暗投明,未知賢姪意下如何?」馮元志說:「甚好。」   就聽外面一聲喊嚷:「膽大馮元志!你要棄暗投明,我先把你殺死。」不知 這位英雄是誰,請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四回 探水寨馬德接義弟 半山坡金花見才郎

  話說馮元志在大廳與周玉祥見過禮,又與眾差官彼此行禮。   周玉祥說要請他到清水灘,打聽馬褂、花翎的下落,訪問毛如虎的生死如何? 馮元志當下應允,吩咐家人擺酒。只見外面進來一人,說:「好!馮元志你今天 棄暗投明,把弟弟忘了。」眾人一看進來的這人,年有三十多歲,淡黃臉膛,細 眉毛,大眼睛,高鼻樑,薄片嘴。身穿藍綢大褂,足下青緞子抓地虎靴子。   馮元志說:「賢弟別著急,我來給你引見。」周玉祥問:「賢姪!   這位是誰?」馮元志說:「是我拜弟,姓趙叫友義,外號人稱小火祖,跟我 同在綠林。我二人乃是知己之交,金蘭之好,患難相扶,榮辱共之。」趙友義給 眾人見了禮,周玉祥說:「好!   大人正在用人之際,大丈夫學成文武藝,貸與帝王家,從此棄暗投明,比綠 林勝過百倍。」趙友義說:「好!既蒙眾位提拔,不知要我二人作何使用?」周 玉祥說:「大人丟了黃馬褂、大花翎,昨日石鑄同分水獸毛如虎、王德泰上清水 灘去哨探,王德泰已死,毛如虎被擒,我想馮賢姪同清水灘素有來往,可以前去 探探。」馮元志說:「我去探聽明白,這座清水灘也破不了,非有會水的不成, 你們哪位會水?」石鑄說:「就是我會水,這些人沒有會水的。」馮元志說:「我 家有些好茶葉,明天   就以送茶葉為名,可以去哨探機密。」石鑄說:「你先去吧。我聽你回信。」   馮元志當即把茶葉用包打好,僱人挑到清水灘河口,又僱了一隻漁船,把茶 葉擱在船上,一直來到竹門以外,在船上叫門。裡面問是什麼人?馮元志說:「是 我!我是馮家莊的馮元志,你家少寨主馬德是我的知己之交。今特來給老寨主送 禮,煩勞你等進去回稟。」裡面嘍兵聽明,趕緊來水師營回稟鎮江龍馬德。   馬德正同於通、王寵喝茶談話,見嘍兵前來回稟,說有馮家莊的馮元志前來 拜訪寨主爺。馬德一聽,說:「原來是我拜弟馮元志來了。我二人已有兩個月不 見,我甚盼念,快預備船隻,我親身出去迎接!」於通、王寵也跟隨在後,竹門 大開,把馮元志讓進裡邊來,將茶葉箱子搭在大船上。馮元志掏出一塊銀子,給 了漁船,便同馬德進了竹城,來到水師營的大戰船。   馮元志給馬德行了禮,又見過於通、王寵,彼此行禮落座。   馬德說:「賢弟許久未來,一向可好?」馮元志說:「現有南邊來的一個朋 友,送我一些茶葉,我想一來看望兄長,二來把茶葉孝敬老太爺。」馬德說:「多 蒙賢弟盛情。」吩咐嘍兵擺酒。把茶葉叫人先送進大寨,他們四人推杯換盞喝酒。 馮元志話裡套話說:「兄弟!小弟聽得一事,要向兄長領教。現有欽差手下的差 官在各處訪查,說彭大人丟了黃馬褂、大花翎,落在兄長這裡,小弟不知虛實, 因跟兄長有金蘭之好,焉有不掛心之理?」馬德說:「賢弟你既然來了,又不是 外人,我也不能不告訴你。只因前幾日來了幾位綠林朋友,乃是飛雲、清風和焦 家二鬼。飛雲跟我三弟是拜兄弟,投奔我這清水灘來,說欽差彭大人把他們追得 無處安身,見綠林人就殺,跟合字作對。   老寨主一聽這句話,有點氣忿不平,就叫我去把彭大人殺了,   給綠林除害,我二妹妹也跟著我去。我們晚上到了公館,正趕上彭大人問案, 一瞧這位彭大人是位清官,不忍殺他,便將他的黃馬褂、大花翎盜來,寄柬留刀。 昨天晚上有毛如虎勾串來了三個人,現已將王德泰殺死,將毛如虎拿住,關在水 中,只跑了一位碧眼金蟬石鑄。」馮元志說:「這就是了,可有一件,咱們清水 灘雖然種地不納糧,也不為犯法。如今得罪了彭大人這件事,說大就大,說小就 小。」馬德說:「這是老寨主的主意,愚兄不能自專。」馮元志說:「這就是了。」   又喝了幾杯,馮元志已酒夠八成,說:「哥哥!不喝了,酒夠十分了。」馬 德說:「我也不留你在船上安歇,晚上我們巡更守夜,不得安神,先把你送上山 寨去吧,去見見老爺子,飛雲、清風都在那裡,給你引見這幾位朋友,你就在裡 頭客廳睡吧。」派了兩個嘍兵,掌上燈籠,把馮元志送上山寨。   馮元志告辭出來,只見月色朦朧,四面巡更船隻飄蕩,號燈齊明。馮元志正 往前走,忽見半山坡過來一對號燈,後面一位丑姑娘,身高八尺,面龐微黃,身 穿藍綢短汗衫,大紅洋絹中衣,兩隻金蓮夠一尺長,穿一雙大紅緞鞋,滿幫花, 一臉稠麻子,黃眉毛,三角眼,火盆口,斷梁鼻子,一嘴黃板牙,一腦袋黃頭髮, 手拿渾鐵棍,重有八十斤。今天奉老寨主之命,巡查前後山寨,怕有奸細私行出 入,因知道這兩天彭大人必派人來探清水灘。這丫頭倒有萬將難敵之勇,就是一 樣不好,其性最淫,連馬玉山也管不了她。她瞧見嘍兵長得好,就拉在屋內,行 雲雨之事,若不依她,就一棍打死了。   今天往下走來,見兩個嘍兵正帶著馮元志上山。馮元志本來長得俊秀,今天 喝了兩杯酒,白生生的臉膛,透出粉紅的顏色,齒白唇紅,真是俊品人物。馬金 花一瞧,問嘍兵道:「你們由哪裡帶來這個人?要上哪裡去?老寨主派我來巡查 奸細。」   嘍兵說:「姑娘你不認識,這是馮家莊的馮大爺,跟大少寨主有金蘭之好。 在水師營已喝了酒,現送進山寨來見見老寨主,到客廳安歇,派我二人服侍。」 馬金花說:「原來是馮大兄弟,跟我走吧。」又告訴兩個嘍兵:「你們回去吧, 老寨主正同人喝酒呢,馮大兄弟剛喝了酒,回頭再喝,別灌醉了,叫他到我屋裡 去睡吧。」馮元志一聽就愣住了。他本是正人君子,自己一忖度,這不象話,男 女授受不親,要叫馬大哥知道了算什麼事?   連忙說:「姊姊,我得先進去見見老寨主,你要查山就請吧,明天我再去請 安。」馬金花說:「不成,依不得你!」不容分說,過去把馮元志拉著就走。   馮元志因不好翻臉動手,被馬金花拉著走了不遠,來到一座花園,就在大寨 之外的半山腰中,這是她尋歡作樂的地方。   這裡有幾座亭台,北房裡面燈光閃閃,服侍她的兩個丫頭,一個叫仙人掌, 一個叫霸王鞭。她把馮元志拉到屋中,推在東邊椅子上落座,自己就坐在西邊椅 子上,叫仙人掌過來倒茶。馮元志說:「姊姊拉了我來,有什麼事呢?」馬金花 說:「你跟我哥哥是拜兄弟,我沒見你來過。」馮元志說:「我常來。」馬金花 又問他家中還有什麼人?馮元志說:「我家中就有母親。」馬金花說:「你可娶 過親麼?」馮元志說:「沒有。」再問他多大年歲?馮元志說:「我二十歲。」 馬金花說:「咱兩人同年,我瞧你這人倒很好,也是前世的姻緣,我還沒有夫家, 今天好日子,咱兩人就做夫妻,我這模樣也不醜。」馮元志一聽,說:「不成! 今天我是來看望你大兄,再者婚姻大事須有父母作主,也沒有這般說法,趁早讓 我走吧!」馬金花說:「你不依我,你也走不了。」馮元志說:「我就是要你, 你也別著急,待我回去跟我母親說了,托媒人來。」馬金花說:「咱們今天成了 親,明天再對父母說也不晚。」馮元志聽她說的不象話,站起來往外   就跑。馬金花趕上來把他拉住,只聽外面一聲喊嚷,說:「好不要臉的東西!」 倒把馮元志嚇了一跳!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五回 小丙靈鏢打群寇鎮 江龍救友聯姻

  話說馮元志被馬金花拉去之後,那兩個送馮元志的嘍兵,怕馬德見怪,連忙 往回走,想去回稟馬德知道。剛走了不遠,只見馬德怕馮元志酒醉,不大放心, 也追了上來,正遇兩個嘍兵。問明情形,就叫兩個嘍兵頭前領路,來到小花園, 正聽到馬金花求親,馮元志說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話,要走時被馬金花拉住。   馬德一見,氣往上衝,說:「丫頭真不要臉!」從外面進來。馬金花一看, 說:「你休要管我的閒事,慢說是你,就是咱們老寨主都不管我,你趁此走開!」 馮元志說:」大哥來了,你想這件事怎麼辦法?我還是回去稟明母親,找個媒人, 名正言順,也體面些。」馬德說:「算我的媒人,明日咱們就辦,今天先把他交 給我帶去。」馬金花說:「哥哥,今天我把他交給你了。」馬德說:「就是了。」 說著話,把馮元志帶出來,送到大寨門,叫嘍兵送了進去。   他走進三道寨門,來到分贓聚義廳,只見裡面燈燭輝煌,兩旁支著四個大氣 死風燈,還掛著無數的紗燈。正當中坐著水龍神馬玉山,身長八尺以外,一張紫 臉,粗眉毛,大環眼,皂白分明,虎視眈眈,身穿藍綢長衫,足下薄底靴子,年 有六十   以外,花白鬍鬚。往東邊一溜,上面是清風道於常業,往下是飛雲、焦家二 鬼,還有小孔雀吳通、小鷂子周治、癩頭鼋吳元豹七個人。西邊是頭英山和二英 山的漏網之賊,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賽瘟神戴成、赤發靈官馬道青、金眼駱駝唐 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青毛獅子吳太山。緊下面是 他的四個兒子,鬧海金龍馬顯、獨角龍馬鎧、混江龍馬海、探海龍馬江。在兩旁 是大小嘍兵頭目,站立伺候。馮元志進了大廳,躬身行禮,口稱:「伯父在上, 小姪男馮元志在下磕頭。」水龍神馬玉山知道他是馬德的盟兄弟,今天送茶葉來 的,連忙站起身來說:「賢姪,你兩月未到我這裡來,一向可好?在綠林做買賣 麼?你母親可好?」馮元志說:「承伯父下問,小姪家中平安無事。只因有朋友 從南方來,送我兩箱上好的茶葉,我特意孝敬伯父。不想小姪兩個月未來,伯父 寨中又添了十幾位英雄。」馬玉山用手一指飛雲說:「賢姪有所不知,這個和尚 跟你二哥是結義弟兄,他在真武廟出家,乃是當年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的門徒。 只因他得罪了彭大人,被辦差官追拿,躲在我這裡。他幾個人苦苦求我,要你大 哥去把贓官殺死。」   說到這裡,只見飛雲直擺手。馬玉山說:「飛雲,這不是外人,馮元志他是 常來的,如同我兒一般,瞞他做什麼?你大哥未將贓官殺死,只把他的黃馬褂、 大花翎盜來,寄柬留刀。   昨日晚上來了三個人,紮死一個,拿住一個,跑了一個。」馮元志說:「就 是了。」飛雲說:「老寨主太誠實了,前日盜了馬褂、花翎,昨天就有奸細。今 天他來送禮,必是彭大人那裡煩他出來探訪清水灘的機密。你把實話說出來,他 去泄了機密,關乎你我的性命,老寨主要慎重。」   馬玉山一聽這話言之有理,說:「馮元志,你是綠林英雄,   跟我兒結拜,我待你如同親生,你怎麼替彭大人作內應來探清水灘的機密?」 馮元志一聽,不禁張口結舌。飛雲說:「老寨主,對不對,你看他沒的說了。」 馮元志本來喝醉了,剛才又被馬金花一怄,聽了飛雲所說之話,叫馬玉山一問, 他是年輕的人,就氣糊塗了,半晌才撥回話頭來說:「你這廝拆散我們的和氣。 我馮元志一不在官,二不應役,我跟彭大人有什麼牽連?再說姓馬的,你也太不 懂情理,我好心好意來送禮物,你卻出言無狀,滿口胡言,馮爺少陪了。」說著 往外就走。   飛雲說:「別叫他走了,他是奸細。」馬玉山說:「既然如此,快把他拿回 來。」馬鎧素日跟馮元志不對,一聽馬玉山吩咐,拉刀趕過去說:「小輩,竟敢 在清水灘撒野!」照馮元志就是一刀,馮元志一閃身,施出刀來,二人殺了七八 個照面。馮元志抖手一鏢,正打在馬鎧的肩頭。馬鎧往旁邊一躥,旁邊惱怒了雙 麒麟吳鐸,說:「小輩,我來給少寨主報仇!」擺樸刀就砍。馮元志閃身使了個 怪蟒鑽窩,分心就刺。賊人刀法純熟,三兩個照面,卻被馮元志一鏢,打在左腿 上,急忙跳在圈外。   此時武峰、唐治古、楊治明、周治、吳通、吳元豹一看不對,一個人不是馮 元志的對手,大眾湊膽子,各擺兵刃,把馮元志圍在當中。馮元志全無半點懼色, 手中遮隔架攔,又把武峰一鏢打倒,緊連著又是一鏢,打在吳通的肩頭上。   清風道於常業見小丙靈馮元志甚是兇猛,拔出滾珠寶刀,一聲喊嚷:「列位 英雄閃開,待我跟他比試幾合。」馮元志一連勝了七個人,見老道手中擎著寶刀, 說:「馮元志好大膽量,你可認識山人麼?」馮元志說:「大太爺耳聞有你這個 雜毛老道,你來便怎麼?」清風說:「我要結果你的性命。」馮元志並不答言, 擺刀就剁,老道閃身相迎,二人走了幾個照面。馮元志抖手一鏢,打在老道的肩 上,卻將鏢撞回,並沒打動。馮元   志囊中的八隻鏢都用了,知道老道有金鐘罩護身,鏢不能傷他,必須找他上 中下三處金鐘罩練不到的地方。馮元志就倚仗連珠鏢取勝,現在鏢已用盡,刀又 不能傷老道,心中著急,一失神就被老道的寶刀將他的刀削為兩段。馮元志往圈 外一跳,被老道踢倒在地。水龍神馬玉山吩咐把他亂刀分屍。   眾賊各拉兵刃,剛要趕過去,由外邊跑進一人,說:「且慢!你等刀下留人, 不准動手。」眾人一愣,見不是外人,正是少寨主鎮江龍馬德。馬玉山說:「好 個馬德,莫非你不怕死麼?」馬德說:「不是。天倫在上,孩兒我有下情回稟, 我跟他是金蘭之好,結拜弟兄,他言語衝撞你老人家,在此動手,孩兒一概不知。 我不敢違抗父命,只求父親緩殺他兩天,盡我交友之道,今天就把他交給孩兒。」 馬玉山說:「就是吧。」兩旁的人把馮元志捆上,馬德帶著他到了住宅西邊,那 裡有座小花園,倚著山澗做出一個水牢。馬德說:「兄弟,你在此留避少時,我 想法救你。」   在這水牢旁邊有三間房,裡面影影綽綽,木樁上捆的是毛如虎。馮元志進去, 毛如虎認識他,說:「馮大兄弟麼?你來了好,我這一個人正悶得很,被賊人拿 住了,不死不活,他把我殺了倒好,再不然就把我放了。你被獲遭擒是怎麼一段 情節?」小丙靈馮元志把上面之事說了一遍,分水獸毛如虎甚為歎惜,說:「賢 弟!咱們哥倆倒是有緣,不能同生,卻能同死,你我一同到枉死城中掛號,追魂 帳上勾名。」   不提二人談話,單說馬德撲奔內宅,見他母親金氏尚未睡覺。馬德一進去, 金氏就問:「馬德,你在外頭巡山,來此何干?我聽說外頭動手,你父親要殺人, 說是你的朋友,這都因為什麼?我正要打聽,你進來好。」馬德說:「我父親要 殺的人,是我的拜兄弟、馮家莊的馮元志,外號人稱小丙靈。他跟   孩兒是知己之交,今天來山看望,送了父親兩箱子茶葉。我父親因聽信飛雲 一面之詞,硬說他是奸細,現在被我父親拿住。   前者孩兒曾對母親提過,要把我二妹妹許他。這人品貌出眾,文武全才,今 天還得母親允許這門親事,方可以救他。」金氏說:「你把姓馮的請來我瞧瞧, 如中我意,我就能救他。你父親不答應,都有我呢!」馬德聽說,即轉身來到水 牢,把馮元志解開,帶著來到裡面。老太太在椅子上坐著,一看馮元志品貌俊秀, 心中就愛。剛要說話,忽然由外面進來一人,大喊一聲,將馬德揪住。要知後事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六回 趙友義獻策請族兄 紀逢春打虎遇豪傑

  話說馬德把馮元志帶至上房,尚未說話,忽從外面進來一人,把馬德揪住。 馬德一看,是他的妹妹馬金花。她在外面巡山,聽說裡頭打了起來,要把馮元志 亂刀分屍,殺這沒過門的女婿。她一聽就急了,要來跟老頭子拚命。到了大廳, 聽說沒殺他,哥哥帶到後面去了。她很喜歡,來到後面就把馬德揪住。   馬德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馬金花。馬德說:「老寨主叫你巡山,你來此 何干?」馬金花說:「我聽見咱們老頭子要把馮大兄弟殺了,他要殺死馮大兄弟, 我就拿棍把他打死。哥哥,你給我說了婚姻沒有?」馬德說:「你先出去,這件 事交給我,你也不怕羞,這沒有對說對講的,你又要惹老太太生氣了。你去吧, 我給你辦。」馬金花說:「我交給你啦!」轉身提棍出去。   馮元志給金氏行完了禮。馬德說:「兄弟,你跟老寨主因何變臉?」馮元志 把上項之事說了一遍。馬德說:「兄弟,你不要瞞我,你我是金蘭之好,你真是 特意來瞧我的,還是有什麼要緊事呢?」馮元志說:「哥哥,我也不瞞你,實是 有一個老前輩,名叫周玉祥,他認識幾位差官,提說彭大人丟了馬褂、花翎,落 在清水灘,昨日毛如虎被擒,叫我來打聽飛雲、清風   和焦家二鬼在這裡沒有?我明人不作暗事,這是已往之事。兄長莫若勸老寨 主趁早把馬褂、花翎送去,我托幾位知己朋友完全其事,不知兄台尊意如何?」 馬德說:「不行!這件事我作不了主。我倒有一件事要與你商議。」馮元志說: 「什麼事?兄長請說,小弟洗耳恭聽。」馬德說:「兄弟你也沒有成家,剛才我 約你出來,是老太太要瞧瞧你,我跟老太太商議,要把我二妹妹嫁給你,咱們兩 家結為秦晉之好。我二妹妹玉花你也見過,她跟金花大差天地。」   馮元志因時常到清水灘來,內宅堂客他都見過,馬玉花確實長得十分人材, 水旱兩路的武藝精通,足智多謀,文武全才。   馮元志聽馬德一說,心中甚是願意,說:「既是兄長吩咐,小弟敢不從命。」 馬德說:「好,既然如是,快過去給老太太磕頭。」馮元志拜了岳母,說:「兄 長救了我,一不做,二不休,你再把毛如虎也放了,他乃是我的朋友。」馬德說: 「就是吧!   回頭我就把你二人放出去。兄弟,你也不必管彭大人的事,他自有能人來把 馬褂、花翎盜回。這座清水灘也不算什麼,愚兄只得聽天由命,自知不好,但子 不能違父命,老寨主只聽老三一面之詞,寵信飛雲、清風二人,鬧出亂來,我也 沒法。兄弟,你暫且少待。」老太太叫使喚人倒過茶來,馮元志喝了兩碗茶,馬 德又帶他到了後面。   天有三鼓,馬德在頭前引路,把馮元志和毛如虎二人送至寨外,來在山坡之 下,到了水師營,要了一隻小船,船上有有幾個親隨,都是他的心腹。來到竹城 下面,順著梯子上去,城上有跳板,馬德用白蓮套索先把毛如虎係了下去,剛要 拴馮元志,身後有人拍了馬德一下說:「你好大膽,竟敢私自放人。」   嚇了馬德一跳,回頭一瞧,正是馬金花因巡查竹城以外,來到此處。馬德說: 「你別嚷,我放的不是別人,乃是馮元志。」馬   金花說:「親事你給我說停當了麼?」馬德說:「停當了,明天媒人就來。」 馬金花向馮元志說:「你可別忘了。」馮元志說:「就是吧!」馬德便把馮元志 放了下去。   馮元志同著毛如虎二人浮水出了清水灘,一直來到于家莊店中,見了石鑄等 人,把清水灘之事說了一遍。石鑄說:「馮賢弟,你還得協力相幫。」馮元志說: 「只要有用我之處,我萬死不辭。」石鑄說:「很好!毛二哥你也別走,一來你 得給徒弟報仇,二則破了清水灘,你如願意當差,我必竭力保舉。」毛如虎說: 「我倒不想當差,但總得給徒弟報了仇才能走,不然對不起他。」石鑄說:「那 好,咱們一同回公館去吧。」   正在這番光景,只見正東塵沙滾滾,土雨翻飛。原來是早有人將探明清水灘 的情節稟明瞭大人。大人著實震怒,本地面官府失查,竟有賊人聚黨窩藏,盜去 黃馬褂、大花翎,還敢寄柬留刀。大人即派本地調三千馬步軍,叫徐勝、劉芳前 往攻打清水灘,不許賊匪一人漏網。徐勝、劉芳點齊軍馬,帶了一個月的糧草, 大隊路過于家莊,來至清水灘東岸擇吉地安營。徐勝乃將門之後,操軍佈陣,行 營打仗,樣樣精通。他按東西南北中紮了五座大寨,埋下鹿角,撒下鐵蒺藜、絆 馬索,安了糧台,立下行營。   徐勝、劉芳升中軍帳點名,外面進來回稟說:「現有碧眼金蟬石鑄,帶著勝 官保、孔壽、趙勇、武杰、紀逢春、李環、李佩、周玉祥,還有三位義士馮元志、 毛如虎、趙友義,前來參見大人。」徐勝、劉芳吩咐:「有請眾位差官老爺。」 不多時,石鑄同眾位英雄進了中軍帳,彼此行禮,一旁看坐。徐勝就問道:「石 大爺,你同周老英雄去探清水灘,那裡有多少賊人?   我二人奉大人之命,前來剿賊。」石鑄說:「你二人這是白來,白白耗費國 帑。頭一宗,馬隊不能進去,又沒有戰船,這清水   灘到竹城有十二里水路,進了竹城,還有賊人的水師營,過去才是山寨。清 水灘方圓二百餘里,來這些兵無用。」徐勝一聽此言,就是一愣,說:「這些兵 丁都不會水,又沒船隻,奈何!」毛如虎說:「我有兩隻小漁船。」徐勝說:「兩 隻小船能帶多少人?石大爺,你知道賊人有多少船?」石鑄說:「裡面有大約八 百隻船,聲勢很大,漏網的賊人均在此窩聚。」徐勝說:「眾位有什麼妙計,能 破清水灘?」小火祖趙友義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以招募人,誰能獻策 破了清水灘,便在大人跟前保舉他得做高官,看誰人能出條妙計?」石鑄說:「倒 有一個人,也有戰船,如把他請來,破這清水灘就易如反掌。」   徐勝說:「既有人,石大爺何不早說呢?」石鑄說:「就是龍山馬玉龍,他 自潼關走後,大概也快回來了!」徐勝說:「石大爺你就辛苦一趟,到龍山把他 連水兵請來,船隻不足,可以在這裡按官價彩買民船。」石鑄說:「事不宜遲, 我就此告辭。」   石鑄走後,徐勝說:「馮壯士、趙壯士,你二位是本地人,地理總熟,這清 水灘的水通什麼地方?可有旱路沒有?」趙友義說:「我自幼投明師,練的火鴿 子、火蛇、火槍、火箭,就為這座清水灘。我家中有十二個箱子,引火的物件都 在裡面,只要有能人破清水灘,我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可以燒他的這座竹城。」 徐勝說:「既有這能為,可以用得著。」趙友義說:「這座清水灘東南兩面是水, 往下通大河。西北是山,裡面方圓有一百六十里。竹城裡面有兩座水師營,要破 這清水灘,非得有會水的帶兵,用幾十隻戰船攻打竹城,才能破得了。」徐勝說: 「要彩買民船,能買多少呢?要是叫官船局派船,總得半年,大人西下查辦,焉 能等得了?」趙友義說:「我倒有個主意,現有二位英雄,手下有飛虎舟戰船二 十隻,若能請了出來,破清水灘易如反掌。」趙友義說出兩個人來,要請他們大 破清水   灘,捉拿馬玉山。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七回 小火祖談古激嬸母 賽專諸攜友投軍營

  話說小火祖趙友義,在中軍帳與徐勝提起此地有兩位英雄,水旱兩路精通, 有二十隻飛虎舟戰船。徐勝說:「這二位英雄,姓什麼?叫什麼?家在何處?既 跟你有來往,何不請來同破清水灘。」趙友義說:「這二位就在清水灘。這河道 西邊有座小孤山,山上有個義俠莊,莊上有一位英雄,姓趙名叫文升,人稱飛叉 太保賽專諸,乃是我的族兄。此人最是孝母,手使一桿三股烈燄托天叉,能打十 二枝飛叉,以打獵為生。他還有一個拜弟,住家離義俠莊有一里之遙,地名叫段 家嶺,這人姓段名文龍,綽號人稱小孟嘗飛刀太保。他為人最好交友,娶妻於氏, 乃是清水灘三眼鱉於通之妹,也是水龍神馬玉山的乾女兒。馬玉山要請他二人入 伙,他二人不肯,娶於氏的時候,陪送了二十隻飛舟。大人拿出名片來,我同幾 位差官去請他二人棄暗投明,叫他二人來幫著破這清水灘。」徐勝說:「甚好, 你同誰去呢?」勝官保說:「算著我。」武杰、紀逢春、孔壽、趙勇、李環、李 佩幾個人商議好了,說:「事不宜遲,明天早飯時候咱們就去。」趙友義說:「就 是了。」擺上酒筵,大家喝酒吃飯。   天色已晚,各歸營房。徐勝派官兵巡查營門,嚴加防範,怕有賊人前來行刺。   次日早飯已畢,趙友義叫毛如虎擺過漁船來,把他們渡過清水灘,那漁船就 在小孤山等著。眾人離了大營,一直來到小孤山,大家下得船來,只見山連山, 山套山,高低不等。趙友義說:「毛二哥!你這船別動,我們都不會水。」毛如 虎問:「你們今天回來不回來?」趙友義說:「我們今天不回來,明日正午准到。」 毛如虎說:「你們眾位請吧!」趙友義帶著眾人步山梁,蹈山頂,說:「眾位看 這一片景致,真是山青水秀,地僻林豐。想當年我同幾個朋友在此閒遊玩景,到 如今卻一個也不見了。」武杰說:「這個地方甚好,在那邊樹林下擺上一桌酒菜, 可以吟詩作賦。」紀逢春說:「你別瞎說了,在這裡吟詩作賦,來個狼把你吃了。」   大家說著,順山坡往西北走去,突然對面起了一陣腥風。   大家抬頭一看,並沒有什麼雲彩,正在納悶,卻見前面來了一隻猛虎,黑紋 黃毛皮,頭大項短,兩個大耳猶如蒲扇一般,後頭尾巴一掃,風就隨著起來,真 是雲從龍,風從虎。眾英雄說:「不得了,虎來了!快上樹躲避。」紀逢春說: 「小蠍子,你看大貓來了!我去拿住它,抱過來大家瞧瞧。」武杰說:「混帳東 西,你不要找死,這是老虎。」武杰上了樹,勝官保也上了一棵柏樹。其餘這些 人,也有藏在石後的,也有躲在澗邊的,就只有紀逢春掏出錘來,在當路站著。 這虎見前頭有人擋住,它本來不餓不出來,出來就要找食吃,瞧見紀逢春,便把 尾巴一絞,前爪一按,噗的一聲,就躥了過來。傻小子說:「捅嘴。」   這一錘就把虎牙打得活動起來了。勝官保掏出鏢來,一鏢又把虎眼打得鮮血 直流。紀逢春一嚷,說:「拿活的,我還要養活的呢!別打它的眼睛。」這虎眼 睛受傷,躥起來有一丈多高,向紀逢春撲來。傻小子由虎肚子底下躥過去,照虎 腿就是兩錘,把虎腿打傷了一隻。勝官保又是一鏢,把虎眼打瞎。紀逢春一   連十幾錘,竟把猛虎打死。   這時,只見由對面來了一人,行走如飛,頭戴黃老虎帽,身穿虎衣虎裙,面 皮微紫,粗眉大眼,說話聲音洪亮,說:「誰把我的老虎打死了?」紀逢春說: 「爺爺把你的虎打死,你不願意,連你打死。」那獵人一聽,擺手中鋼叉刺來! 紀逢春用錘磕開。勝官保由樹上跳下來,拉出龍頭桿棒,要幫助紀逢春動手。趙 友義趕緊跑過來說:「別動手。」這二人往旁邊一閃,趙友義說:「兄長,小弟 磕頭行禮。」那位打虎的英雄,正是飛叉太保賽專諸趙文升。眾人過來,趙友義 都給一一引見,彼此行禮。只見西面又來了一位黑面的英雄,也是這樣的打扮, 手拿斬虎刀,正是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帶著幾個家人,挑著獵獲的野獸。趙 文升說:「段賢弟!我給你引見幾位朋友。」   大家彼此見過了禮,段文龍說:「趙二哥由哪裡來?這幾位都是你綠林的朋 友麼?」趙文升說:「走吧,有話咱們再說。」   二太保約請了這八位,叫家人抬著死虎,往西走有三里之遙,便來到了義俠 莊。進村口過了十字街,往東一拐,到了路北大門,趙文升往裡一讓,眾人進去, 來到北上房的客廳,見屋中甚是雅致。眾人落了座,家人獻上茶來。趙文升問道: 「兄弟,你這一向可好?同來的這幾位可是綠林朋友,到此做什麼?」小火祖趙 友義說:「兄長!這幾位都是欽差彭大人手下的辦差官,小弟本來在馮家莊住著, 現在馮元志已棄暗投明,小弟想身為綠林,終久算是怎麼一回事呢?故也投在大 人營中。   只因清水灘的水寨厲害,官兵無戰船不能攻打,小弟故在大人台前保舉二位 兄長,破了清水灘,見了彭中堂,准得高官,能騎駿馬。」趙文升說:「兄弟此 言差矣!為人盡忠不能盡孝,盡孝難以盡忠。家中老母年邁,我上無三兄,下五 四弟,雖然以打獵為生,卻可以在家時時定省,盡為子之道。我若依你所說,   出去當差,怎奈是老母在家,無人侍奉照應。」趙友義說:「兄弟此言差矣! 豈不知一子得志,九祖昇天。你若出去領兵做官,上能光宗耀祖,下能庇廕兒孫, 給老太太請來誥封,豈不是子耀孫榮?」趙文升說:「兄弟你說得甚好,不過此 時無論什麼功名富貴,都難動我鐵石之心,非得在老太太百年之後,我才能出世 求名。」趙友義苦苦相勸,趙文升只是執意不從。大家知道他是個孝子,趙友義 也就不往下再勸了。趙文升吩咐擺酒,大家喝著酒時,趙友義忽然計上心頭。不 知他用何等妙計,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八回 段文龍殺妻助友 水龍神兵困孤山

  話說小火祖趙友義喝著酒,猛然想起一條妙計,要請趙文升出山。他喝了兩 杯酒,站起身來,就撲奔後面。此時老太太正在後面閒坐,剛吃完晚飯,有幾個 使喚人服侍著。老太太問前面什麼人來了?使喚人說:「趙二爺同著幾位朋友, 在客廳喝酒。」正說著話,趙友義進來給嬸母請安。老太太問趙友義說:「你有 一個月沒來了,這些日子在做什麼呢?」趙友義說:「現在我跟欽差彭大人效力 當差。」老太太說:「好孩子倒有志氣,總比在綠林勝過百倍,這是何等體面, 從此有了出頭之日,好極了,這也是祖上的陰德。」趙友義說:「我今天來此非 為別故。既得了差事,我要提拔提拔我哥哥。我已在徐、劉二位大人台前保薦了 兄長,幫助官兵去剿清水灘的賊人。今天同著幾位辦差官來請他,我哥哥說有老 母在堂,盡孝不能盡忠,盡忠不能盡孝,忠孝不能兩全。我想,萬年難遇的巧機 會,不可錯過了。再說古來的英雄豪傑,有老母在堂,扶保真主的也甚多。   東漢時有個姚期,待母至孝,在禹王廟遇見劉秀天子,君臣龍虎風雲會,姚 母說:我兒得其主矣!老太太叫姚期扶保劉秀定國,自己懸樑自縊。姚期三年孝 改為三月,三月改為三日,三日改為三時,後來成其大事。西漢有個王母,他兒 名叫大刀王   陵,後來保了漢高祖,他母親被楚王捉了去,要他在陣前招降王陵。王母給 他兒子寫了封書,叫他扶保漢室真主,至死不准降楚,後來王母落個千古美名。」   趙老太太聽趙友義說了這一大篇,便說:「罷了!你說的這些話,都是前朝 賢母教子有方,老身焉能比古?」趙友義說:「小姪男今天特來請嬸母吩咐一句 話,我哥哥便一步登高,從此趙氏門中可以光宗耀祖,顯耀門庭。」趙老太太說: 「好!既然如此,等你哥哥進來,我跟他商量,你哥哥生性太左,不過老身說的 話,他倒言聽計從,順者為孝。就是你嫂嫂也很不錯,前者有一位朋友,約你哥 哥進京閒遊,他說父母在不遠遊,因老身上了年歲,他不肯去。今天你等來請他 出世求名,他也是掛念老身,不肯前去。少時他進來,我勸勸他,總是去的為是, 老身在家中倒也安心。」趙友義說:「嬸母,這樣辦,你老人家落個美名,千古 留芳!」   說完話,趙友義仍到前面來,同大家一起吃了晚飯。飯後,趙文升進裡面看 視老娘可否安歇,老太太便說:「老娘聽見你兄弟趙友義說,他保了彭大人,同 著幾位差官來請你跟段文龍一同前去。我想這倒是個好機會,你在家打一輩子 獵,算是怎麼一回事呢?你兄弟叫我勸你歸彭大人,我想這倒是個正路。   你的意思打算怎麼著呢?」趙文升說:「母親,孩兒並非不願光宗耀祖,無 奈老母在堂,孩兒就是得了一官半職,你老人家這樣大的年歲,孩兒焉敢遠離?」 老太太說:「不然,功名富貴,人人敬重。自你父親去世後,老身隱居在此,你 雖然學了一身武藝,卻不甚通達文理,終究哪得出頭?既有彭大人的差官請你,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為何不落個忠孝雙全?老身命你前去為是。」趙文升 是一個孝子,聽了母親的吩咐,就說:「孩兒謹遵母命,明天就收拾行裝起身。 老娘千萬保養身   體,家中有什麼事,要快給孩兒報仇」老太太說:「是了?」   趙文升轉身出來,對段文龍說:「段賢弟,你的意下如何?」段文龍說:「兄 長願意打獵,小弟跟著打獵,兄長願意保彭大人,小弟也跟隨保彭大人,任憑兄 長吩咐。」段文龍跟趙文升是師兄弟,又是結義兄弟,他二人食同桌,夜同眠, 乃生死之交。趙友義-聽,說:「段兄弟既願意隨大哥前往,可有一件事,得帶 著二十隻飛虎舟。你這二十隻船有多少人?」   段文龍說:「這船不是我的,是你嫂子陪送的,每條船上有十名水手,十隻 船一百人,有一個頭目,共有二百人。他們是清水灘的嘍兵,雖在我這裡當差, 錢糧還在清水灘領。每只船上大約可容五六十人打仗,一隻船可帶一架炮。這件 事我得跟你嫂子商量,就是她願意,還怕嘍兵不願意呢。要破清水灘還得趕緊的 破。我聽說三眼鱉於通請了一位能人,接著元朝末年陳友諒的辦法,能造架二十 尊大炮的炮船,轉著彎向四面巧打。   如今水龍神馬玉山,要造一百隻這樣的炮船,預備官兵剿他時好打仗,現在 尚未動工。」趙友義說:「請你二位帶著船去,還有一位馬玉龍,是大人新收的 差官,手下有水戰的嘍兵,只要他一到,定日期就破清水灘。」段文龍說:「好! 今天就住在這裡,明天你們幾位同到我家。這二十隻船,暫時我不敢應允,明天 商議成了更好,不成你們幾位也別惱。」趙友義說:「就是。」大家喝了幾杯茶, 天已起更了,有家人服侍,搬出鋪蓋,眾人就在客廳安歇。   次日早晨起來,大家淨面吃茶。段文龍說:「你們眾位同趙大哥到我家去。」 趙友義說:「也好。」大家一同出了趙宅,走了二里之遙,眼前一道青山峻嶺, 這個地方就叫段家嶺。進了東村口不遠,路北大門口有四棵槐樹,大八字影壁, 接著二三十匹騾馬。段文龍家中是大財主,來到門首,眾家人迎接進   去,大家來到客廳。段文龍說:「眾位請坐。」吩咐家人倒茶,預備酒宴。   他轉身進去,來到內宅,見了妻子於氏小霞,說:「夫人我今天有一件事跟 你商議。」於氏說:「丈夫有話請說。」段文龍說:「趙文升有個族弟,也上咱 們家來過,叫趙友義,現在跟彭大人當差,奉旨西下查辦,來到潼關,被清水灘 盜去黃馬褂、大花翎。昨天他同著幾位差官,約請我跟趙大哥同破清水灘,從此 棄暗投明,將來保舉我二人做官。這清水灘非由水路不能攻打,須用這二十隻飛 虎舟,我來跟娘子商議。」於氏說:「丈夫此言差矣!我大哥在清水灘身為水軍 都督,水龍神馬玉山是我的義父,這二十隻船是我義父陪送我的,你如何能夠帶 著這二十隻船去攻打清水灘?別的產業是你段家的,我都不管,這二十隻船不能 叫你動。」段文龍說:「我已經應許朋友了,說你哥哥跟馬玉山不是正道,無故 窩聚賊匪,不服王法,在清水灘助紂為惡,上不合天理,下不順人心。彭大人乃 是清官,他卻無故聽信賊人的話,偷盜大人的黃馬褂、大花翎。我先用良言相勸, 他如依從,將馬褂、花翎交出來,把賊人獻出來,我保他無事,清水灘也不能破, 豈不兩全其美。你要想想。」於氏一聽,把眉頭一皺,說:「你要幫著彭大人攻 打清水灘,我就自刎,或者上吊。」段文龍說:「你這賤婢真無知,我好言相勸, 你倒不知自愛。」於氏倚著娘家清水灘的勢,說:「我就這樣無知,偏要不知自 愛。」說著話,就吩咐備船,要上清水灘,站起來就往外走。段文龍趕過去說: 「你上哪裡去?」一腳踢了於小霞一個筋斗。於氏往段文龍懷中一撲,說:「你 把我殺了,好不好!」段文龍說:「你叫我殺你,我就殺你。」由架上摘下一把 單刀,手起刀落,將於氏殺死了。這時只聽得外面一陣大亂,段文龍惹出了一場 大禍。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九回 眾水手拐船逃走 清水灘大戰群賊

  話說段文龍將他妻子於氏殺死,只聽外面一陣大亂,不多時有家人進來回稟 說:「二百水兵知道把他們的姑奶奶殺死,他們駕著那二十隻船,大概是給清水 灘送信去了,莊主爺可要早做準備。」段文龍一聽這二十隻船逃走,就急了,如 今沒有戰船,還是不能去攻打,便來到前面同趙文升和大眾述說。   趙文升說:「兄弟,你太粗魯了,一個婦人家有什麼見識,你何必把她殺了? 你這一殺不要緊,水手跑了去給清水灘送信,你得罪了一片仇人。」段文龍說: 「我既將賤婢殺死,兄長你就起身投奔大營,設法購買民船去攻打清水灘。」趙 文升說:「既然如是,你先派家人把弟婦的屍身殯殮起來。」段文龍立刻派人買 了一口棺材,把於小霞殯殮起來,把家中安置好了,來到前面款待眾位差官。吃 了晚飯,段文龍帶上斬虎刀和十二口飛刀,趙文升帶上三股鋼叉和十二枝飛叉。 這二人的飛刀、飛叉,並非掐訣念咒,妖言惑眾,都是武藝上練的功夫,七八十 步之內,打人百發百中。二人收拾停當,同著小神童勝官保、小火祖趙友義及眾 位差官,出了段家嶺。來到小孤山,眾人下了山坡,毛如虎正在那裡等著。趙友 義說:「三位兄長,我給你們引見一位朋友,這位姓毛名叫如虎,人稱分水獸。」 彼此行禮,   眾人上了船,毛如虎說:「了不得了!剛才由那邊繞過二十隻船去清水灘送 信,我久在這河上使船,認得好象是段家嶺的船。」段文龍說:「不錯。」就把 上項之事說了一遍。小火祖趙友義說:「咱們急速開船,不要在此久待,恐清水 灘知道了,我等插翅難飛。」   眾人即刻開船,剛往前走了不遠,只聽得清水灘竹城之內號鑼齊鳴,竹門大 開,由裡面出來二十隻船,旌旗招展。原來是段家嶺的二十隻飛虎舟,來到清水 灘送信,說:「飛刀太保段文龍保了欽差彭大人,他把姑奶奶也殺了!」清水灘 的賊人說:「既然如是,你們的船就歸清水灘吧。」那飛虎舟的水手頭目,姓白 名叫盡忠的說:「我等不歸清水灘。」帶著二十隻船竟自去了。看守竹城水寨的 嘍兵,報知三眼鱉於通。於通立刻通報王寵、馬德,調二十隻兵船,點齊一千名 水鬼嘍兵,要上段家嶺找飛刀太保段文龍,給他妹妹報仇。剛出了竹門,就見由 小孤山那邊來了一隻小船,有四個水手,毛如虎掌舵,船上八九個人,內中就有 段文龍。於通吩咐將小船攔住,不准放我的仇人過去。這二十隻小船一字排開, 於通在船上用鉤連槍一指說:「段文龍,你這忘恩負義的匹夫,你將我妹妹殺死, 我跟你仇深似海。今天你還想逃奔,我特意前來報仇雪恨!」   段文龍知道會有一場惡戰,無奈自己又不會水。趙友義一想說:「了不得了, 這船上就是毛如虎一個人會水,還有四個水手。我等都是旱路的英雄,在旱路動 手,即便不能得手,也可以跑。這三面朝水,一面朝天,倘若敗了,無路可逃。」 段文龍說:「眾位不必害伯,既是於通來找我報仇,我前去擋他。」段文龍站在 船頭,把斬虎刀一順說:「於通,你們都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妹妹不 懂三從四德,被我所殺。你倚仗清水灘,要來跟太爺比試高低,那就快來吧!」 於通的船   頭一動,將兩隻船並在了一處。於通用三截鉤鐮槍,照段文龍分心就刺。段 文龍用刀磕了出去,劈頭就剁。賊人用鉤連槍往上一架,段文龍拔刀照賊人分心 就紮,於通再用槍一崩,兩個人走了有七八個照面。段文龍將飛刀掏出,其形似 柳葉,兩邊有刃,一抖手就剁在賊人左肩頭之上。於通往船後一跳,將飛刀起下 來扔在河內,掏出一包鐵聖散搽上,立即便止痛收口。   於通剛要吩咐眾水手動手,只見竹城內又出來十隻船,是鎮江龍馬德、鬧海 金甲王寵帶著五百嘍兵來到近前,分雙龍出水之勢,就把眾差官的一隻小船圍在 當中。馬德見於通受了飛刀之傷,他把三股叉一托,站在船頭說:「請段文龍、 趙文升答話。」段文龍、趙文升二人站到了船頭。馬德說:「前者你二位也到清 水灘來過,都是知己之交。你等今天反歸了彭大人,要想一走,比登天還難。」 趙文升哈哈一笑,說:「馬德,你別不知世務,今天你倚仗著人多勢大,帶領戰 船阻擋我等去路,你我分個強存弱死。」說罷,照馬德就是一叉,馬德也用叉相 迎,二人在船上一往一來,不分勝敗。鬧海金甲王寵心想:「看少寨主贏不了趙 文升,二人難分上下,待我幫助少寨主結果了他的性命。」想罷,跳在船頭,擺 手中鉤鐮槍,過來幫助馬德。段文龍也擺刀躥過來大嚷:「小輩休要倚仗人多。」 說著話,搶刀就剁,敵住王寵。   於通在旁邊見段文龍、趙文升二人武藝出眾,他又不知道誰會水誰不會水, 瞧那船上老少不等,有七八位英雄,知道都是彭大人手下的差官,就忙叫他的心 腹人奔往清水灘給老寨主送信。於通把戰船列在四面,把眾差官的船圍在中心, 想拿住段文龍,給他妹妹報仇。他把兵擺開,一瞧王寵、馬德不是趙文升二人的 對手,便吩咐嘍兵鳴金,將大寨主和都督撤回來。   船上的鑼一響,馬德、王寵各將兵刃一順說:「且慢動手,我   回隊看看,再來捉你等這些小輩。」   馬德回到隊中,問於通說:「賢弟因何鳴金,莫非你有私心?」於通說:「我 看兄長同王寵贏不過他二人,甚是著急。   我有一計,可以將他等全都結果了性命。」馬德說:「有甚妙計?你何不早 說?」於通說:「這也不晚,咱們調齊弓箭手,萬弩齊發,他們必往船內躲藏, 再派人把他們的船鑽一個窟窿,往水內一沉,那時你我下水,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俱可拿住。」   馬德說:「好,事不宜遲,立刻就傳號令。」梆子一響!這些嘍兵不敢說有 百步穿楊之能,卻也是個個久練純熟,一聽號令,立刻拉弓搭箭,亂箭齊發。趙 文升、段文龍和眾差官各拿兵刃撥擋箭枝。   這時,那邊有數人手執錘子鑿子,跳在水內,在船底下打了幾錘。紀逢春說: 「呦,漏了!」水手說:「老爺們,船上別說這些話!」紀逢春說:「你還忌話 呢!」後頭武杰也嚷了起來:「唔呀,了不得了!水進了船啦!」毛如虎說:「這 可了不得,船上就我和水手會水,你們眾位都不會水。」眾人說:「上不靠天, 下不靠地,只得被獲遭擒了。」紀逢春就嚷救人!趙友義說:「你別嚷!活著一 同做人,死了一同做鬼。」說著話,船一擺,已進了半艙水,看看要沉。   正在這時,由東南上來了一隻大飛舟,上有一桿紅旗,是蜈蚣走邊,穗墜銅 腳鈴,船上有十六個水手,五六十名水兵,個個都戴的分水魚皮帽,穿油綢連腳 褲。船頭站定一人,也是水衣水靠,綠眼珠、蛤蟆嘴。來者並非別人,正是碧眼 金蟬石鑄,帶著水兵要大鬧清水灘。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 鎮江龍率眾劫差官 碧眼蟬衝圍救眾友

  話說那趙文升、段文龍同眾差官的船隻,被馬德的兵船困住,四邊一放冷箭, 派下去的水鬼就來鑽船底,連破了幾個窟窿,水直往裡流。紀逢春說:「了不得 啦!咱們要死!這可是一點主意也沒有!」武杰說:「紀逢春你不必喊嚷,凡事 總有定數。」正在著急之際,只見石鑄坐著一隻兵船來了。那船上插著一桿大旗, 有五六十名飛虎兵,各穿水衣水靠。石鑄站在船頭,大喊道:「眾位不必害怕, 今有碧眼金蟬來救你們。」趙友義一看,連忙躥過去,眾人都往那船上一跳。及 至跳過去,他們自己坐的那只船就沉了。   馬德見外面進來一隻船,救了趙文升等,便問:「來者是哪裡的兵船?」石 鑄哈哈大笑說:「你是鎮江龍馬德,咱倆見過一仗。太爺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 眼金蟬,當年盜過桃花玉馬,我調兵剛回來,要破清水灘。」   書中交代,石鑄為何回來的甚快呢?只因馬玉龍在大人跟前告假,回龍山散 眾,他在吳家堡破了瘟癀錘,救了眾人,次日即告辭起身。沿路饑餐渴飲,曉行 夜宿,這日來到龍山。胡元豹給馬玉龍行禮,說:「兄長,你這一改邪歸正,日 後可以做官,這裡你就不管了麼?」馬玉龍說:「不然,等我得了一   官半職,自然給你兄弟寫信。」說完話,一鳴鑼,把八百名水兵調齊,也有 執槍的,也有執刀的。馬玉龍說:「眾位賢弟跟我這幾年,我待你等也沒甚好處。 我此時改邪歸正,跟欽差彭大人去當差,你等有親的投親,有友的投友,沒親沒 友的就在這裡跟胡元豹把守龍山!」大家說:「我等實無處投奔,要有一線之路, 還不能來當嘍兵呢!我等願意跟胡寨主守山。」馬玉龍說:「也好。現在彭大人 正在用人之際,我打算挑二百名精壯之人,咱們自帶口糧,去保彭大人。」他把 八百人的花名冊一點,整挑了二百人,都是二十以外的年歲。馬玉龍說:「你等 各帶一身水衣,一身號衣,帶足半年的糧草。」眾兵丁便各去收拾行裝。   馬玉龍在山上住了兩天,臨走時又把胡元豹叫過來,說:「我去後,你要少 喝酒。我手下這六百人要時常巡查,不准在外滋事。」胡元豹一一答應。馬玉龍 叫兵丁穿上便衣,一同下山,走出有兩站多路,正遇見石鑄。二人一見,彼此行 禮。馬玉龍下馬來就問:「石大哥,你上哪裡去?大人可好?」石鑄說:「大人 現在潼關。清水灘的賊人,因聽信飛雲、清風一面之詞,盜去黃馬褂、大花翎, 寄柬留刀。我去探過一回,那裡有竹城水寨。」   這日到了潼關,把關的人問:「什麼人,要有過關的牌票路引,放你過去。」 馬玉龍說:「眾位辛苦。在下姓馬名玉龍,跟隨彭欽差大人當差。所帶這些人, 是我的兵丁。」這把關的人不聽,在頭前擋住,馬玉龍真急了,一敲諸葛鼓,眾 老虎兵往前一擁,就將把關人撞倒了十幾個。馬玉龍騎馬,連兵丁進了關來。大 人公館對過有座三元客店,馬玉龍叫兵丁暫且住下,自己便進了大人公館。大人 一見他和石鑄回來,甚為喜悅,賞了他二人一桌酒席。   馬玉龍謝了大人,來到三元店,同石鑄喝酒。馬玉龍就問清水灘的情形,石 鑄說:「我去過一次。」便將大概的情況述說一遍,馬玉龍直氣得拍手打掌。酒 飯已畢,大家安歇。   次日,馬玉龍吃了早飯,在大人跟前告辭,帶著二百名兵丁,逕奔清水灘。 走了四五里,只見兵隊站住了。馬玉龍問是什麼事?眾兵往兩旁一閃,有一人來 給馬玉龍行禮。馬玉龍一看卻不認識,便說:「你是誰?」那人說:「寨主爺真 是貴人多忘事,小人姓白叫盡忠。」馬玉龍這才想起來,他原先曾在自己手下當 嘍兵頭目,因喝酒滋事,打了他二十棍,趕出來了。   馬玉龍說:「你此時在哪裡?」白盡忠說:「由龍山出來,有我表兄薦舉在 清水灘當頭目。後來于家姑娘嫁給段家嶺段文龍為妻,以二十隻飛虎船為陪嫁, 小人就升了管船的頭目。」馬玉龍說:「好,你既是管船的頭目,為何來到此處?」 白盡忠說:「現在段文龍把他妻子殺了,我不願跟清水灘,來奔寨主爺,船就在 小江口停泊,我想在進潼關之前,先來見寨主爺。」馬玉龍說:「好!現在我正 需用船,上面水手可齊?」白盡忠說:「齊!」馬玉龍說:「我現在跟彭大人當 差,要做了官,你們也可以得到一官半職。」   白盡忠引路來到小江口,馬玉龍同石鑄上了船,按花名冊把人點齊,又把自 己帶的二百名兵丁,也寫在冊子上。石鑄說:「馬賢弟,了不得啦,你聽清水灘 鳴鑼響鼓調隊,想跟官兵對仗,我坐一隻船探探去吧!」馬玉龍說:「好,要有 什麼事,急速給我送信,我好接應。」石鑄說:「我要不回來,你就趕緊去。」   石鑄坐了一隻飛虎舟下來,由船縫中擠進去,到裡面一看,紀逢春等人的船, 眼看就要沉沒。石鑄一招手,眾人跳過船來。   馬德見那些水手中有認識的,原來是段家嶺的船,不禁一愣。   他知道石鑄水旱精通,現又來了,心中甚是納悶。石鑄說:「你不要倚仗人 多,依我之見,還是趁早放我等過去。」話未說完,於通吩咐放箭。這船上的水 兵都有藤牌,用藤牌一擋,箭就碰回去了。於通一瞧,這才吩咐水鬼下水去毀他 的船底。這些水鬼下去,十個人一排,有一個人領道,那九個在水內都不能睜眼, 不過能換幾口水。號令一下,下去了五排,直奔船底。頭前有一個小水鬼引路, 剛奔到船底,見黑糊糊一片,不知是什麼,及至身臨切近,剛要鑿船,過來了一 人,也不說話,照著水鬼就是一槍。一張嘴就死一個,一連紮死七個。原來是分 水獸在水裡保護這只船。這些水手見不能前進,一個個趕緊浮水逃走回去。鎮江 龍馬德看見這些水鬼,一冒死一個,就知道不好,說:「咱們跟他來個以多為勝, 休放他等逃走。」   正說著,忽聽大寨之中鑼聲震地。工夫不大,竹門大開,馬玉山帶著大斧將 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成、小鷂子周治、癩頭鼋吳元豹、小孔 雀吳通、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青毛獅子吳太山、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 金眼駱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等一干人眾,乘坐戰船出了竹城,直奔眾差官 而來。石鑄的船被圍在中間,他一看賊人越來越多,只聽見馬玉山吩咐:「眾孩 兒們,今天務必將所來的人,連趙文升、段文龍一並拿住開膛摘心,倒點人油蠟 燭!」說罷,群賊各擺兵刃,往上一圍。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一回 馬玉龍調兵下龍山 水龍神賭賽眾英雄

  話說水龍神馬玉山率領綠林群賊,一百隻飛虎舟,擺出雙龍出水式,一字排 開。他在大九龍舟上一坐,有人給他拿著跨海雙鐧。在他身後站著的是鬧海龍、 獨角龍、混江龍、探江龍,各抱著兵刃,身穿水師衣靠,左首是飛雲、清風,同 著吳家堡眾賊,右首是頭英山大斧將等一黨。碧眼金蟬石鑄打算闖出重圍,一看 來了無數戰船,就知道走不了,說:「毛二哥,你還是下水保船要緊。」毛如虎 跳下水去,護住船底。石鑄帶上截爪鐮,撐船往上闖去,就聽那旁有人大聲喊嚷, 說:「殺不盡的群賊,還敢前來送死。可認得癩頭鼋吳二太爺!」石鑄見他單坐 一隻船,站在船上發威,眾人知道他的瘟癀錘厲害,全都不敢過去。忽聽那邊水 聲大震,來了十餘只飛虎戰船,船頭之上正是忠義俠馬玉龍。他知道這清水灘開 了仗,怕石鑄有失,急帶船前來助陣,來至切近,分開戰船,闖進重圍。   石鑄一見幫手來了,這才放心。紀逢春說:「小蠍子,你瞧我乾爺來了。」 武杰說:「混帳東西,你怎認的?」紀逢春說:「我是他大叔,我們兩頭大。」 馬玉龍說:「眾位差官,不要害怕,這禿子使的那叫瘟癀錘,他媳婦把解藥給我 了。」紀逢春一聽,說:「禿子,你媳婦把解藥給了我們,怪不得你叫癩頭   鼋。」馬玉龍把藥瓶掏出來,給每人聞一鼻子。紀逢春說:「我揍這個禿子。」 說著就跳了過去,大嚷道:「禿子!你那天蒙了我,今天可要揍你了。你還充朋 友,你媳婦跟我們都好,把解藥都給我們了!」癩頭鼋說:「你是何人?」紀逢 春說:「你不認得我,你站定了,別嚇得一溜筋斗。我住狼山紀家寨,有個神手 大將紀有德,那是我的爺,我是紀逢春,小名叫三慶,都告訴你了,我還是千總 老爺。禿子,你伸過脖子來,我一錘把你腦袋打碎了,你願意不願意?」癩頭鼋 並不答言,把錘照紀逢春就打。紀逢春一閃身,就把錘法施展開來,連說:「捅 嘴,掃腿,掏心,貫耳,捅屁股,打麻筋,划拉腰眼,砸屁股蛋!」   這一路錘,把吳元豹鬧得首尾難顧,自己往回就敗了。一轉身,被武杰一鏢 打倒。紀逢春按住就捆,捺在這邊船上。   小孔雀吳通見兄弟被捉,拉出樸刀大嚷:「雷公崽子休要逞強,趁早把我兄 弟擱下。」一擺刀,要奔紀逢春。武杰一聲喊嚷,說:「混帳王八羔子,休要逞 強,待我拿你。」二人在船頭各擺刀動手。飛叉太保趙文升一擺叉,過去幫助武 杰,有三五個照面,伸手取出飛叉,照定了吳通一飛叉,只聽得嘩啦啦一聲響, 有詩為證:畫木狼筋桿,飛叉七寸長。   左手托叉桿,右邊把手揚。   飛叉打出去,敵人必著傷。   一叉將吳通打倒,武杰把他捆上。小鷂子周治一瞧拜弟被人拿去,氣往上衝, 一擺鉤鐮刀,大叫:「小輩,休得兩個打一個。」掄刀照趙文升就砍。趙文升用 叉一崩,二人走了八九個照面。石鑄一瞧周治這身衣裳,頭戴分水魚皮帽,身穿 通口獸面魚鱗甲,甚是喜愛,就想過去將他拿住,得他這身衣裳。   隨即跳過船來,幫著趙文升動手,幾個照面,把周治踢了個筋   鬥,過去把他捆上,將那身水衣給剝了下來。   水龍神一瞧,三個人俱皆被擒,便吩咐五百水鬼下水去砍他的船底。這些水 鬼由船後跳下水去,各有頭目帶領。石鑄一見不好,急忙抄起鉤鐮槍,跳在水內。 馬玉龍的諸葛鼓一響,又下去一百水兵,各擺兵刃,撲奔五百水鬼。馬玉龍在船 上一瞧,水花一翻,水一紅,一個死屍翻了上來。工夫不大,這水鬼已死了有七 八十個,帶傷的也不少。水龍神馬玉山一瞧不好,就知道這些人來的厲害,吩咐 鳴金,把水隊撤回。手下鑼聲一響,水內嘍兵逃上船去。   水龍神的船往前一進,問對面之人以何人為首?馬玉龍說:「你問我為首之 人何干?」馬玉山說:「我要會會此人!」馬玉龍說:「你既要問,我雖非為首 之人,這兵卻是我帶來的。你就是清水灘為首之賊麼?我姓馬,名玉龍,人稱忠 義俠,在欽差彭大人手下當差。」馬玉山說:「好!你們上段家嶺約請段文龍, 我倒不惱,大不該將我義女殺死,你們如把段文龍送過來,我放你們過去。」馬 玉龍說:「你要贏得了我這口寶劍,我回覆彭大人,永不拿你,你若贏不了,你 們休想逃生。」馬玉山剛要過來,後面獨角龍馬鎧說:「爹爹且慢,有事弟子服 其勞,割雞焉用牛刀,待孩兒前去拿他。」一擺手中鬼頭刀,撲奔馬玉龍,迎頭 就剁。馬玉龍見刀臨近,嗆啷一聲,將刀削為兩段,馬鎧只嚇得撥頭就跑。馬顯 拉刀過來,也是如此,一連四個賊人俱皆敗回。   水龍神馬玉山一擺跨虎雙鐧,剛要去時,就聽那邊王寵說:「老寨主且慢, 咱們有三千多兵,他只來三四百人,何不放箭將他們射死。」馬玉山一聽王寵之 言甚妙,這才傳令擂鼓,吩咐弓弩手萬管齊發,把他們全皆射死。王寵一響梆子, 眾嘍兵都是每人六枝梅竹箭,四力弓,一齊放箭。馬玉龍的諸葛鼓一   響,眾飛虎兵個個把藤牌一擎,堆起一座山來,這箭到藤牌上,就碰了回去。 這一陣箭射出,眾嘍兵的箭都沒了。馬玉龍再一響諸葛鼓,眾飛虎兵把藤牌撤去; 又一響諸葛鼓,眾飛虎兵把裝有自來簧的竹炮安插好了;三次諸葛鼓一響,一陣 連環炮,將水龍神的大隊打傷無數,眾賊人個個膽戰心驚。   水龍神說:「我有話講。」馬玉龍就問:「你要說什麼話?」   馬玉山說:「你我兩家為仇,所為黃馬褂、大花翎,這東西是我遣人盜來, 你若應我一件事,今天我放你走。」馬玉龍說:「有什麼事?可允則允。」水龍 神馬玉山說:「我久聞你是英雄,黃馬褂是我盜來,你能到清水灘把黃馬褂、大 花翎盜回去,我將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捆上交給你,我情願到公館請罪。」   馬玉龍說:「好!三天之內,我盜不出黃馬褂、大花翎來,我把腦袋輸給你。」 水龍神馬玉山說:「大丈夫決無更改,你拿住我們的三個人還得放回來。」馬玉 龍說:「可以。」吩咐手下人將吳通、周治、吳元豹三人放開。又說:「由今日 起,三天之內,若盜不回黃馬褂、大花翎,我把腦袋輸給你,掛在清水灘。」馬 玉山說:「既然如此,吩咐水手把船撐開,放他們過去。」   馬玉龍這才帶著石鑄等人的船隻,逕奔東岸,紮下水師營,會同徐、劉二位 大人,商議盜黃馬褂、大花翎。   這且不表。單說水龍神馬玉山率領眾賊,回歸清水灘,派於通、王寵緊守竹 門,派馬德巡查前後山寨竹城。他帶著群賊下船進了山寨,回到分贓廳。天色已 晚,擺上酒筵,大家喝酒。   飛雲說:「這件事老寨主做得太粗,官軍營中能人甚多,真要有人來清水灘 把黃馬褂、大花翎盜去,老寨主你當如何?」馬玉山說:「你只管放心,咱們這 竹城水寨,真是鐵壁銅牆,就是插翅也難進來。」飛雲說:「能人背後有能人, 現在黃馬褂放   在何處?」馬玉山說:「在我內宅嚴密的所在。」飛雲說:「依我之見,點 火一燒,剪草除根,即便有能人進來,也須是白來。」馬玉山說:「我焉能做這 事?我既跟他打賭,倒要看看他的能為。」飛雲說:「你把這東西拿出來,我們 瞧瞧也放心,還許那天已被人盜去了,今天他才故意這麼允你。」   正說著話,馬德從外面進來。馬玉山說:「今天我派你查前後山水旱兩路, 可要多多留神。方才飛雲一說,提醒了我,那天有奸細進來,由水牢把人救走, 又跑了碧眼金蟬石鑄,你到後面把馬褂、花翎取來我看看。」馬德說:「我到後 面拿去。」   轉身出了大廳,撲奔後面,到他妹妹馬玉花屋中說:「妹妹,你開開箱子, 把黃馬褂、大花翎拿出來。」馬玉花問:「作什麼?」馬德說:「老寨主說這兩 天拿奸細,今天在外面跟大清營差官賭,怕有能人前來盜去,今天給大家瞧瞧好 放心。」馬玉花把箱子開開,將馬褂、花翎拿出來。馬德瞧了一瞧,拿往前面。 此時天有初鼓,大廳內燈燭輝煌。馬玉山接過包袱,打開給眾人一瞧,仍然包好, 叫馬德送到後面收好,又對大家說:「今夜咱們都不睡覺,回頭分四路巡查,天 亮再睡。」大眾說:「甚好。」馬德仍然到外面巡山,眾賊分四路巡查,直到天 光大亮,並不見奸細進山。群賊回到大廳,彼此詢問,這才準備安歇睡覺。忽然 外面有人進來稟報說:「現有官軍營的馬玉龍來說,昨日已將黃馬褂、大花翎盜 去,現在竹城外請寨主爺出去答話。」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二回 破竹城豪傑入虎穴 盜龍衣俠義出龍潭

  話說水龍神馬玉山正與眾賊在大廳之上談話,見天色大亮,從外面進來了把 守竹城之兵,說:「外面有馬玉龍坐著一隻小船來說,黃馬褂、大翎已然盜去, 現在竹城外請老寨主答話。」   水龍神一聽就是一愣,說:「這件事情其中有詐,待我親自去那裡觀看。」 便帶著那些綠林之人,出了分贓廳,來到山坡之下,叫過幾只船來,眾人上船逕 奔竹城。飛雲說:「老寨主不可聽他一面之詞,我想那黃馬褂、大花翎,他們未 必盜去了,不能這樣容易。」   說著話,眾人同上竹城,一看外面:馬玉龍站在船頭,穿著麒麟寶鎧,懷抱 寶劍。後面有紀逢春、武國興、孔壽、趙勇、石鑄、勝官保等人跟隨,紀逢春手 中托定一個黃包袱,裡面正是黃馬褂、大花翎。馬玉山同群賊站在竹城跳板之上, 看得真真切切。   書中交代:馬玉龍自打小孤山帶著眾人回歸大營之後,在水師營把徐勝、劉 芳請來。眾人見面彼此施禮,徐勝這才問道:「馬老爺,今天帶著水兵與賊人交 戰,勝負如何?」馬玉龍說:「我由龍山回來,走在途中,有我原先手下一個叫 白盡忠的兵,敬我二十隻飛虎船,聽見小孤山那邊眾差官被困,我這才救   回。」趙文升、段文龍見過徐勝、劉芳三位。徐勝說:「二位壯士只要設法 出力,我見了大人,必要保舉你二人做官。」說著話,擺上酒筵,眾人按次序落 座,大家吃酒。   馬玉龍說:「今天我與敵人交戰,連勝數陣。水龍神馬玉山與我打賭說:黃 馬褂、大花翎是他遣人盜去,三天之內,若我到水寨將馬褂、花翎盜回,他把在 案之賊捆上,送到公館,並親自到公館領罪。我說三天後盜不出來,我把人頭輸 給他。」   徐勝說:「這件事馬賢弟做得太粗,若論能為,賢弟可是出乎其類,水旱兩 路的武藝出眾。但頭一條,對清水灘地理不熟,二則外頭周圍的竹城,天生地設, 如同鐵壁銅牆,又不比旱岸能跳上去。」馬玉龍說:「凡事自有天定,不由人算, 雖然竹城甚險,我到那裡就許有個機會,把我引進去。」徐勝說:「這也是盡人 力而聽天命。」眾人吃完了晚飯,徐勝、劉芳告辭,馬玉龍送出了水師營門,眾 差官各歸自己帳篷。   馬玉龍自己悶對孤燈,定了定神,想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必要烈烈 轟轟做一場事業,才不辜負此生。今天我等夜靜之時,換上衣服,逕奔竹城,要 仔細探探,我得設法把竹城破了才好!」想罷,把衣服換好,背上寶劍,慢慢出 了中軍帳,只見月朗星稀,水直往東南而流,月光照著浪頭,如同萬道金蛇。馬 玉龍來到竹門,見緊緊關閉,便沉身入水,水中刀輪直轉,看看不能進去,又浮 水往東,但見竹色發青,青枝綠葉,直沖霄漢。馬玉龍想道:「我這寶劍能削銅 鐵,剁純鋼,難道這竹子就剁不動麼?我拿寶劍將竹子削斷,可以鑽了進去。」 想罷,用寶劍在上面一砍,下面一砍,砍出有二尺多長,二尺多寬的一個窟窿, 上頭有枝葉架著,也倒不下來。   他進去一看,裡頭這一片水有數里之遙,從水寨竹門兩旁望去,是兩座水師 營,過了水師營,才是山根。馬玉龍來至山   下,望上一瞧,山頭寨門上掛有號燈。馬玉龍順著山坡來到寨門,擰身跳上 牆去一看,裡面房屋不少,東邊是存米糧之倉廒,西邊是軍裝庫。馬玉龍躥進裡 面一瞧,有燈火之光,來至切近,見是九間大廳,東西配房各十間。   馬玉龍此時在東配房一趴,見院中有四個氣死風燈,紗燈不少,照得明如白 晝。大廳正當中是馬玉山,身背後是他四子,左首是飛雲、清風、二鬼、吳通等, 右首是頭英山來的群賊。   馬玉龍想道:「清水灘山寨房子有數百間,這兩件東西,他必放在嚴密之處, 我要找也費事,必須設法拿住他貼近之人,才能問出來。」   自己正在思想,就聽見馬玉花叫丫環小蘭。丫環說:「二姑娘叫我做什麼呀?」 馬玉花說:「天有什麼時候了?」丫環說:「方才交二更二點。」馬玉花說:「你 同蘇媽到老太太房裡,給我要兩樣點心去,方才吃不下去,此時有點餓了。」丫 頭答應,點上燈籠,到東廂房又叫出一個僕婦。   這二人走後,馬玉花在牀上喝茶。旁邊有一個小丫頭,名叫小玉,有十三四 歲,在一旁伺候。馬玉花喝了兩杯茶,覺得肚腹疼痛,說:「小玉,你點上燈籠, 跟我上茅廁中去。」丫環把燈籠點上,馬玉花跟著出了上房,去上茅廁。   忠義俠馬玉龍一看,喜出望外,想道:「這可是天從人願,現在屋中沒人, 我去將馬褂花翎盜了出來,成我一世之名,來早不如來巧了!」就由房上跳下去, 來到屋中,先把燈吹滅了。   這是綠林中的規矩,逢林而入,遇燈而吹。他由百寶袋中取出十三太保的鑰 匙,把箱子開開,一晃火鐮子,便照見裡面有黃緞子包袱一個。馬玉龍打開一看, 正是黃馬褂、大花翎,心中喜不自勝,將包袱拿起,轉身往外就走。只見門口躲 著一個人,說:「哈哈!你好大膽子,敢身入龍潭虎穴,來盜黃馬褂、大   花翎,今天你往哪裡逃走?」馬玉龍一聽此言,伸手拉寶劍,這是真急了! 頭一條,身入龍潭虎穴,只要有人一嚷,鳴鑼聚眾,即便有霸王之勇,也殺不出 去。   他一拉寶劍正要砍,就見這人一晃,躥了出去。馬玉龍緊緊跟著,躥出來一 瞧,這人卻沒有了。馬玉龍說:「好怪呀!」   趕緊躥上房去,隨後一追,就見前面一條黑影,電轉星飛,直躥出三道寨門 以外。馬玉龍心內想道:「這必是本地之賊,上水師去調兵,我要將他拿住,斬 草除根!」一邊追著,一邊說:「前頭小輩慢走,你是何人?」任憑你嗓子叫乾, 前頭這人並不答話。馬玉龍甚是著急,說:「你再不答話,我要罵了。」前頭那 人說:「別罵。」這才止住了腳步兒不走。馬玉龍趕上前去,睜眼一看,方才放 心,向石鑄說道:「幾乎急殺我也!原來還是兄長。」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一八三回 馬玉花墜城幾乎死 趙友義獻計破竹城

  話說馬玉龍臨近一看,見不是外人,正是碧眼金蟬石鑄。   原來大眾在水師營吃完了酒,石鑄直替馬玉龍發愁。他知道那竹城水寨,就 是會水也很難進得去,然而他卻把馬玉龍的寶劍忘了。他心中說:「我暗中看馬 玉龍怎樣進這竹城水寨,莫非他還有異樣能為麼?」馬玉龍出了中軍帳,下了水, 石鑄就在後頭跟著。見到馬玉龍用寶劍去破竹,自己這才明白,真是一處不到一 處迷,實在是比我多了一手。他仍在暗中跟著,見馬玉龍果然身體靈便,直至看 到他把這黃馬褂、大花翎盜出來。   石鑄故意嚇他,引他走下山來,聽他要罵,這才站住,說:「賢弟別罵,是 我。」   馬玉龍見是石鑄,就說:「石大哥,你真嚇著我了!」石鑄說:「兄弟真是 英雄,愚兄佩服!」二人這才下水,出了竹城水寨,石鑄仍把那竹子照樣插好, 叫人看不出進來的道路。二人回到水師營,天才四鼓。馬玉龍也不睡了,心滿意 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候至天光大亮,營中一放調隊炮,眾人都起來了。馬玉龍說:「石大哥你跟 我上去。」又問:「還有誰去?」紀逢春說:「我去。」武杰、孔壽、趙勇、勝 官保一同坐了一隻船,也沒   帶兵。後面毛如虎、周玉祥、小丙靈馮元志、小火祖趙友義、段文龍、趙文 升坐了一隻船,怕他們打起來,好打接應。馬玉龍這只船到了竹城下,一叫竹門, 把守竹門的是王寵、於通。   嘍兵問:「來此何干?」馬玉龍說:「我們來找水龍神馬玉山,我已將黃馬 褂、大花翎盜得手中,快把飛雲、清風、焦家二鬼和吳家堡的群賊送了出來,萬 事皆休,如若不然,殺進竹城,雞犬不留。」那守竹城之人一聽這番言語,嚇得 戰戰兢兢,都說大清營中有出類拔萃之人,咱們這裡如此嚴密,人家來去隨意自 便,不費吹灰之力。   兵丁轉身跑進去一回稟,馬玉山和眾賊從都一愣。眾人跟水龍神一同到了竹 城之上,果然見紀逢春托著馬褂花翎。飛雲一看,說:「老寨主呀!別上他們的 當,官軍營中別的大人,也有黃馬褂、大花翎,他先拿到這裡,叫你老人家一看, 好把我等捉住交給他。」這水龍神一聽此言有理,立刻派馬德到山寨去取黃馬褂、 大花翎,別叫他弄假的來哄我,憑這竹城水寨,進來哪能這麼容易?   馬德下了竹城,坐著小船來到山根,要了一匹快馬,跑上山去。來到宅內, 馬玉花剛梳了頭,同丫頭在院中看花。馬德說:「妹妹可了不得,快開箱子看看, 馬褂、褲翎丟了沒丟?」   馬玉花來到屋中一看,箱子沒鎖,說:「莫非昨天哥哥你拿進來,我沒鎖上?」 這才打開箱子一看,裡頭包袱中的黃馬褂、大花翎蹤跡不見。眼前情況,馬玉花 愣住了,說:「我屋裡外人進不來,莫非他會算?」馬德說:「你跟我去見老爺 子吧,他的脾氣我惹不了!」馬玉花說:「我跟你去。」兄妹二人轉身往外走, 他母親正到這院裡來看女兒,一聽此事甚不放心,要跟著女兒到外面去看看是怎 樣辦法。   母子三人出了大寨,坐船來到竹城,順梯子上去。馬德回   說:「父親!妹子屋中的黃馬褂、大花翎已被人盜去。」馬玉花說:「天倫 在上,昨夜孩兒睡沉,並不知人盜去。」馬玉山一聞此言,半晌無語。那飛雲僧 一看馬玉龍,又一看馬玉花,賊人的賊心太多,就說:「這個事一人擱的,十個 人兒也找不著。   老寨主你看,馬玉龍人品俊秀,莫非他有內應,哪能這麼容易盜去了,老寨 主還不明白嗎?」馬玉山本就有氣,聽了此話,心想有理,哪能這樣巧?沒有內 應,如何這麼容易呢?正想說話,紀逢春就嚷:「馬玉山,你女兒把黃馬褂給了 我們老爺了,昨天在山寨睡了一夜,剛才回來。」馬玉龍說:「你別胡說,我馬 玉龍乃當世英雄,豈肯做此苟且之事?」馬玉山一聽,氣得哇呀呀怪叫,說:「好 丫頭!我馬玉山一世英名,被你敗盡,我要你死。」馬玉花說:「親娘,你自生 養我一場,我不能盡孝了!我也不知是誰作弄,惹人家議論。」說罷,往前緊走 幾步,他母親要拉沒拉住,由竹城一撲,跳了下來,總有二丈多高。   毛如虎一瞧,知道她是馮元志之妻,趕緊跳下水去,救上船來。   她母親放聲大哭,馬德把他母親勸走了。   馬玉龍說:「水龍神馬玉山,你我昨天打賭,我如將馬褂、花翎盜來,你就 把賊人獻出,可是這樣?」馬玉山惱羞成怒說:「這馬褂不是你盜的,總有內應。」 飛雲在一旁說:「老寨主說的是。」馬玉山說:「憑你的能為,你也不行,這是 我本山給你的,我不能把飛雲他們交你,你有能為就來攻打清水灘。」馬玉龍哈 哈大笑說:「馬玉山你不是英雄,你既然失信,三天之內我必要破你這清水灘。」   說完話,帶著眾人回到大營之內,先派人把徐、劉二位請至水師營,大家共 同商議。徐勝說:「馬賢弟既把黃馬褂、大花翎盜來,該當如何?」馬玉龍說: 「賊人說要破了清水灘他才服。」徐勝說:「這竹城水寨甚不易破,我所調來的 潼關兵,   都不習水戰。」馬玉龍說:「賊人倚仗竹城水寨堅固,他不懼有多少官兵。 我們須先把竹城破了,無奈我就是一口寶劍!」徐勝說:「傳令下去,合營的兵 丁,誰能設法破開竹城,賞黃金千兩;如要做官,當時保舉守備。」   正說著話,小火祖趙友義過來說:「眾位大人,我來到這裡還寸功未立,我 家中有十二箱火器,是火鴿子、火蛇、火槍、火箭,攻城時就叫三軍放火箭,雖 然竹子濕,多加硫磺也能燒著。」徐勝、馬玉龍一聽,甚為喜悅,說:「趙壯士 既有家藏之物,叫人快快取來。」趙友義帶了二十名兵丁回家去取火器,逕奔于 家莊正西的麒麟山。趙友義到了家中,把所藏的二十隻箱子,叫兵丁搭著,回到 大營來見徐勝、馬玉龍。他把火器箱子打開,眾人看過。徐勝吩咐說:「趙壯士, 你帶五十名兵丁、兩隻戰船去燒竹城,明天早晨聽傳號令。」小火祖趙友義連聲 應諾。大眾安排已妥,各歸帳房歇息。   次日,營炮一響,眾將齊集。中軍帳內,徐勝坐在當中,兩旁是劉芳、馬玉 龍,眾官排班落座。徐勝說:「馬賢弟調派攻打前敵,我同劉大人接應。」馬玉 龍這才傳令,叫石鑄、毛如虎帶五百官兵,五隻戰船,攻打前敵;叫小丙靈馮元 志、小火祖趙友義、趙文升、段文龍、周玉祥帶五百官兵,五隻戰船,焚燒竹城; 他自帶龍山水軍,孔壽、趙勇、李環、李佩、武杰、紀逢春、勝官保,五隻戰船, 作為中隊接應;徐勝帶五百官兵,五隻戰船,作為後隊接應;劉芳護守本營。   吩咐已畢,外面營門兵丁進來稟報說:「門外來了兩個人,說是河南嵩陰縣 仇桑店的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二人奉欽差大人諭,稟見眾位老爺。」 眾人一聽說:「有請。」   石鑄趕緊迎了出來。   書中交代:劉得勇、劉得猛自仇桑店捉拿二鬼之後,自己   把家中安置好了,來追欽差,要保護大人西下查辦,將來可以得一官職。二 人由仇桑店起身,一直追到潼關。打聽欽差大人現在潼關未走,二人便到公館來 找石鑄。聽差人說:「石爺不在公館,同爺、劉二位帶兵到清水灘剿賊去了。」 二人說:「煩你們回稟一聲,見見大人。」大人一見,說:「你二人既來,先去 清水灘幫助眾人剿賊,我必要保舉你們。」二人來到大營,一回稟,便請他二人 進去,一同開船來打清水灘。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四回 小火祖火器燒竹城 水龍神水寨戰官兵

  話說石鑄將二劉讓進大營,眾人引見已畢,他倆說:「奉欽差大人諭,前來 幫打清水灘。」石鑄說:「好!剛派了我的前敵,你二人就跟我去打前敵吧!」 劉得勇、劉得猛同石鑄、毛如虎點了五百兵丁,五隻戰船,三聲號炮,開船直奔 清水灘竹城之下。石鑄吩咐官兵,在船頭喊嚷:「竹城之內聽了,趕緊去報知馬 玉山,叫他急速出來。我們是彭大人派來的前敵,若不出來,攻破竹城,殺你們 一個雞犬不留。」把守竹城的於通、王寵帶有七八百名嘍兵,並不答言,一陣亂 箭齊發,眾兵丁擺刀刃撥擋箭枝。   後頭趙友義帶著五百官兵趕到,見石鑄攻城,賊人堅守著並不出戰。這才打 開箱子,叫眾兵齊放火箭。只見射在人身上,衣服就著;射在臉上,頭髮鬍子亂 燒;火鴿子一放,如同火球飛上竹城,燒得賊兵亂竄,焦頭爛額,有的跳水淹死, 有的被火燒死。王寵、於通一瞧不好,展眼之間,竹城上一片火起,他二人掌不 住了,趕緊順梯子下去,一面點兵,一面往裡面送信。   馬德把隊調齊,吩咐開城與官兵開仗,速報老寨主率領群雄,決一死戰。王 寵將竹門大開,頭隊兵船就是他帶了五百水   鬼嘍兵,一百鉤連刀手,出了竹門一字排開。花槍太保劉得勇一見賊人兩隊 船往前逼進,用槍一指,問:「來者何人?通上名來。」王寵說了名姓,問:「你 是何人,敢來清水灘送死?」   劉得勇說:「我奉彭大人諭,調兵剿滅你這伙賊寇。」船頭一並,劉德勇持 槍就刺,王寵擺鉤連刀急架相迎,二人動手。於通帶兵出來,與劉得猛交鋒。馬 德兵船出來,毛如虎敵住,正是棋逢對手,不分勝負。   只聽清水灘內連珠炮一響,水龍神馬玉山帶領合山嘍兵,一百二十隻戰船, 出了竹門,大家會合在一處,一直撲奔官兵大隊而來。水龍神馬玉山坐在當中, 兩旁是他四子,馬金花手擎鐵棍,耀武揚威。   此時頭英山的八個賊人,那青毛獅子吳太山老奸巨猾,一看見竹城火起,已 被官兵圍住,勢派不小,他叫過吳鐸、武峰,說:「你我自紫金山逃走後,到頭 英山存身,不想被金眼雕一陣趕走,又來到這清水灘,現在馬玉龍水旱精通,諒 清水灘難保,依我之見,走為上策,不如闖出重圍,以免束手被擒。」   樊成說:「言之有理,你我投奔何處?」吳太山說:「奔慶陽府連環寨可以 存身,那裡有我的好友。」這幾個人說:「甚好!你我闖出重圍,保護自己,不 必管清水灘之事。」吳太山領著,八個人乘兩隻船,一直撲奔西南岸。這裡離竹 城有十五里,地名叫魚腹浦。八個人下了船,告訴水手說:「你們回去,我們奉 寨主之命,有要緊的機密事。」水手答應,這八個賊人竟自投奔慶陽府去了。   這兩隻船剛要往回走,內有一個管飛虎舟的水手頭目,叫阮柵說:「眾位慢 走,咱們大家回清水灘,我看今天凶多吉少。   這吳太山等人分明是要逃走,依我之見,你我眾人也走吧!船上現有米糧, 咱們投奔兩淮地面的落馬湖,去找猴兒大王李佩,   你我可以安身。」眾水手一齊稱好,說:「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前去投奔!」 說著話,撥轉船頭竟自去了。   這且不提。單說竹城外開仗,王寵、於通俱已敗了。馬玉山過去與石鑄、毛 如虎、劉得勇、劉得猛殺在一處。吳家堡的吳元豹瞧見馬玉龍率三隊已經趕到, 所有這些辦差官他都不怕,就怕馬玉龍。今天見馬玉龍一來,他剛要逃走,迎面 有一隻戰船擋住,大嚷:「小輩別走,我特地前來拿你。」吳元豹一瞧是紀逢春, 擺錘就打,紀逢春擺錘相迎。正交著手,武杰抖手一鏢,打在吳元豹的哽嗓咽喉, 栽倒船頭。紀逢春過去,一錘打了個腦漿迸流。吳通一瞧他兄弟死了,氣往上衝, 拉刀要代他兄弟報仇。正要過去,小鷂子周治說:「你看王寵、於通敗了,頭英 山那幾位也跑了,你我別在這裡白填,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吳通說:「咱們 上哪裡去?」周治說:「願意回鳳凰山也可,不回鳳凰山,你我逕奔慶陽府前去 訪友。」吳通說:「也好,我兄弟死了,我也不能給他報仇,官兵勢派甚大,你 我趕快走吧!」立刻跳下水去,浮水逃走。剛走了不遠,遇到王寵、於通,問道: 「你二位哪裡去?」周治說:「我看大事不好,走為上策。」王寵也說有理,四 個人浮水奔清水灘上岸,於通到家收拾行李,逃命去了。   水龍神馬玉山一瞧,人越殺越少,鬧海龍馬顯已被毛如虎拿住,又見石鑄把 馬德拿住。水龍神馬玉山真急了,一擺手中跨虎雙銅,撲奔石鑄。紀逢春、武杰、 孔壽、趙勇、李佩、李環,圍住混江龍馬海、探江龍馬江。   馬玉龍拖著寶劍,掠陣觀敵。馬金花一眼瞧見馬玉龍比馮元志長得尤為俊 美,自己頗有愛慕之心,一擺鐵棍,閃在馬玉龍背後。馬玉龍一看,來了個丑姑 娘,用寶劍一指說:「你是什麼人?還不退去。」馬金花說:「我是清水灘大寨 主之女,我   此來不是同你動手,要同你商量一件事。」說著話,伸手就要來拉。馬玉龍 氣往上衝說:「好賤婢!男女授受不親,你這賤婢真是無恥。」馬金花一瞧說: 「呦!你這小白臉,我好心好意待你,你怎麼這樣大脾氣?我拉你上船,同你商 量,我今年二十歲了,大約也還長得不醜,我二人郎才女貌,倒也不錯。」   馬玉龍一聽此言,拉出寶劍,照丑丫頭就是一劍。馬金花閃身用棍相迎,兩 個照面,被馬玉龍一劍結果了性命,將死屍踢在河內。   再說石鑄不是水龍神馬玉山的對手,看看要敗。馬玉龍說:「石大哥閃開, 待我捉這匹夫。」馬玉山一看兒子被捉,竹城燒了,賊黨跑了不少,他是真急了, 便要一死相拚。他擺鐧過來,十數個照面,被馬玉龍將他的跨虎鐧一劍削斷。馬 玉山往圈外要跑,被石鑄一腿踢倒,按住捆上,擱在官兵船上。   獨角龍馬鎧同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同在一隻船上,一看事情不好,被捉的 被捉,逃走的逃走,清水灘已是冰消瓦解,就剩馬江、馬海在動手,也看著要敗, 莫如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回頭馬玉龍帶官兵一圍,想走也難了。馬鎧想罷,吩 咐水手開船,撲奔西北臥龍湖,似離弦之箭而去。石鑄見飛雲等逃走,說:「追 他!」跳上一隻船,同勝官保、武杰、紀逢春、孔壽、趙勇六個人帶六個水手, 如流星趕月般追了下去。這裡眾人又把馬江、馬海圍住。   石鑄等六人趕出十里之遙,眼前有個湖口,有一條水由那裡流出來,便將船 迎著波浪走。水手說:「眾位老爺!這船是不能再走了,過了這湖口,那邊就是 臥龍湖的地界了。」說著話,石鑄見那邊來了一隻船,把飛雲等接了進去。石鑄 站在船頭,大叫道:「裡面的人聽真了,他們乃是賊寇,我們是辦差的官員,如 要將他們放走,我回頭去調了官兵來拿你,不然就   把我們接進去。」果然出來一隻船,六個人剛跳上船去,勝官保說:「不好!」 話未說完,這只船往下一翻,把六個人翻在水內,都有性命之憂。要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五回 臥龍湖差官中計 清水灘一律清平

  話說石鑄六人上了這船,一進湖口,船一翻就把六個人掀下水去。石鑄藝高 人膽大,只說不要緊,焉想一下去就由不得自己了。往上要鑽,只聽噹啷嘩啦一 響,下面就有攔江網的鉤子,把衣服連肉鉤住,不動尚好,若要一動,疼痛難挨。 石鑄也不敢動,有人拉上網去,把六個人俱皆捆上。   石鑄睜眼一瞧,這湖內越往西,水越寬;南首一座大山頭,東首也是山頭, 是穿山的一道湖口;北邊是山坡,靠北岸有五百隻戰船。眼前站立二人,帶著五 百個水鬼嘍兵,上首這人有二十五六歲,身高七尺,頭大項小,頭戴分水魚皮帽, 面皮微紫,兩道粗眉,一雙闊目,高顴骨,四字口,懷抱純鋼蛾眉刺;下首這人 也是這樣打扮,懷抱著一對鉤鐮刀。   書中交代:這臥龍湖的山上有一位寨主,姓餘名化龍,人稱鬧海蛟,原是慶 陽府連環寨的二寨主,只因兄弟不和,自己一怒出了連環寨,帶著家眷,占了這 臥龍湖興隆寨。他自己的結髮妻子已故,只有一個女兒,跟他練得一身好功夫, 人稱白蝴蝶餘金鳳。餘化龍今在此山,又收了兩個義子,係原先佔山的大王,也 姓餘,一個叫銅頭龜餘強,一個叫鐵背龜餘猛。山上有七八百嘍兵。他與水龍神 馬玉山都是結義兄弟。   今天馬鎧帶飛雲等前來投奔廣到了湖口,一打呼哨,這是綠林中的暗令。餘 強、餘猛把守湖口,便放出船來,將他們接了進去。餘強問馬鎧從哪裡來?馬鎧 說:「被仇人追了下來!   這幾位不是外人。」便給餘強引見了,說:「兄長設法把那追來的人拿住才 好,我到裡面給伯父請安去。」餘強即派手下人帶他們進山。   餘化龍此時正在大廳,看眾兵丁操練刀槍拳腳。飛雲、清風一看:這位老寨 主年在花甲以外,身高七尺,面如紫玉,二道英雄眉,一雙虎目,鼻如懸膽,四 字方海口,一部花白髯飄灑胸前,身穿青洋縐長衫,足下白底快靴,兩旁有五六 個童子。   馬鎧過去見禮,餘化龍問:「賢姪從何處來?」馬鎧放聲大哭,說:「伯父 須救小姪男,現時我等已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因我父親得罪了彭大人,派官 兵來將清水灘瓦解冰消,使我一家骨肉分離。我被官兵追趕,逃奔而來,伯父要 不管,我只得束手被擒了。」餘化龍說:「你父親性情偏執,本有些任意妄為, 終於惹出家敗人亡之禍。不要怕,若有人追來,我給你報仇。」吩咐嘍兵,將他 們帶到後面逍遙閣上歇息吃酒。飛雲等也都上前見過。   八個嘍兵帶著他們來到後面逍遙閣。不多時,擺開桌椅,將酒菜端上來。眾 人落座,馬鎧說:「我空為大丈夫,可歎家敗人亡,上不能顧父母,下不能顧妻 子,我隨你們同做了避罪之囚。」飛雲說:「兄弟不要發愁,英雄報仇,十年不 晚。」眾人正吃酒,忽聽外面一陣大亂,飛雲便叫嘍兵前去探問。   原來,餘化龍叫嘍兵把馬鎧剛帶至後面,就有嘍兵進來稟報說:「少寨主拿 住了六個人。」餘化龍吩咐手下人押了進來。   不多時,兩人搭一人,搭到分贓聚義廳前。兩班嘍兵站立,餘化龍問道:「你 六人姓什麼?叫什麼名字?」石鑄說:「老賊要   問大爺姓名麼?大爺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當年盜過九點桃花玉 馬,改邪歸正之後,跟隨欽差彭大人奉旨西下查辦,差遣委用。你們這伙賊人好 大膽量,竟敢把賊人放走,將差官老爺捆上。要知事務,快將差官老爺放開,不 然我們後隊一到,把你們全都拿住。」餘化龍哈哈大笑說:「你家寨主服軟不服 硬,你們如苦苦哀求,我也許把你們放開,要說這話,就不成了。來呀!將他六 個人搭入空房去,少時我將他們開膛摘心。」   嘍兵一聽,將六個人搭在後面那空屋之中。這時,前面又一陣大亂,餘化龍 便叫人前去探問。   原來是餘強、餘猛正守湖口,見由清水灘來了一隻船上面立定一個人,頭戴 包耳護頂麒麟盔,身穿麒麟鎧,抱著寶劍。   來者正是馬玉龍,他在清水灘與賊人開仗,又將馬江、馬海拿住,共拿住父 子四個,劍斬了馬金花。所有那些嘍兵,殺死的不少,淹死的不少,也有浮水逃 走的,生捉一百多人,歸降二百多名。馬玉龍進了竹城,得了戰船五百餘只,就 見山寨火起。   原來是馬玉山之妻金氏,知道他父子被擒,想著也不能活了,點起一把火燒 了山寨,一家投火而死。馬玉龍大獲全勝,一查點自己的人數,卻不見石鑄、勝 官保、武杰、紀逢春、孔壽、趙勇六人。亂軍之際,也沒見他幾人往哪裡去。內 中有兵丁看見的說:「馬老爺,那幾位是追馬鎧、和尚、老道五個賊人,往西北 追下去了。」馬玉龍問:「往西通到何處?」嘍兵說:「往西十數里是臥龍湖興 隆寨,有一位寨主,叫鬧海蛟餘化龍,他與這清水灘有來往。臥龍湖湖口有一隻 船往裡接人,一打呼哨就會出來,那水的浪頭往外流,外面船進不去,非要他的 船放出來,上了他的船,他有繩子拉進去。」馬玉龍說:「我要趕快追去,恐他 六個人受害。」   徐大人押著馬家父子,帶了大隊回歸大營。馬玉龍便坐著   一隻飛虎舟,帶了十二個水手,來到這湖口。一捏嘴,呼哨一響,餘強、餘 猛瞧見,果然放出船來。馬玉龍叫自己的船在此等侯,水手答應。馬玉龍上了臥 龍湖的船。餘強、餘猛一想:活該又拿住一個,只要一上船來,必定被擒。馬玉 龍一上船就留神,恐賊人起不良之心。不想船底下有四五個水鬼,將船一翻,就 把馬玉龍掀下水去。餘強、餘猛叫人拉網。馬玉龍掉進網內,只覺得有鉤子掛住 麒麟鎧,便用寶劍一揮,將此網削了幾個窟窿,一挺身,就鑽出來說:「好小輩! 你膽敢用這樣詭計。」擺寶劍直撲餘強。餘強用蛾眉刺分心就刺,馬玉龍用寶劍 一磕,將蛾眉刺削為兩段。餘強說聲「不好」!剛要跑,馬玉龍一劍已到,幸虧 餘強手眼快,一閃身,只被馬玉龍將左肩頭削下一條肉來。餘猛一瞧哥哥帶傷, 擺鉤鐮刀要給哥哥報仇,照馬玉龍分心就刺。馬玉龍一閃身,用寶劍往下一削, 又將鉤鐮刀削為兩段。一反手,寶劍直奔脖項,餘猛雖及時藏頭縮項,卻將發辮 削去。兩個人撥頭就跑,嚇得眾水鬼嘍兵,一個個齊聲吶喊!馬玉龍快要追到山 口,見餘強顧山坡往山寨逃去。他仍在後面追趕,剛到寨門,聽見裡面鑼聲大震, 就知道群賊聚眾。馬玉龍手執寶劍,闖進龍潭虎穴,要與餘化龍大戰一場。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六回 餘金鳳智鬥忠義俠 馬玉龍招親臥龍湖

  話說馬玉龍舉寶劍闖進大寨一瞧,餘化龍已聚了有三四百嘍兵。一見馬玉龍 進來,餘化龍將雙鉤懷中一抱,便問:「來者你是何人?」玉龍說:「我乃龍山 馬玉龍是也,你們這一伙山賊,竟敢將彭大人的辦差官拿住!」餘化龍說:「不 差,是我把你們的辦差官拿住。你若贏得了我這對虎頭鉤,我將他們放出來;你 若贏不了我這虎頭鉤,連你也休想逃走。」說著話,兩人就在大廳前各擺兵刃, 動起手來。馬玉龍的寶劍上下翻飛,打算要把虎頭鉤削斷,餘化龍手中甚快,不 能傷著。兩個人各施所能,戰有兩刻之久。   正在難解難分之際,忽聽人說:「姑娘來了。」馬玉龍偷眼一看,只見後面 來了一個姑娘,長得花容月貌,頭上藍帕罩頭,身穿銀紅色汗衫,蔥綠縐綢中衣, 足下窄窄金蓮,紅緞花鞋,腰繫雪青汗巾,手拿寶劍,長得朱唇皓齒,玉面桃腮, 真有傾國傾城之貌。她是闊海蛟餘化龍之女,名叫餘金鳳,文武全才,水旱兩路 精通。今天聽說前廳有人正與父親動手,自己甚不放心,拿著雙劍趕奔前來,叫 父親走開,要來拿他。馬玉龍心想:「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她是一個女流,就是 勝了她也不體面。」   趕快往旁邊-閃說:「那一個女子快快閃開,我乃堂堂英雄,   烈烈豪傑,豈肯跟你這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女子交手?」餘金鳳一聽,氣 得蛾眉直皺,杏眼圓睜,拿寶劍照定馬玉龍就砍,馬玉龍將寶劍急架相迎。鬧海 蚊餘化龍在北台階一站,觀看一男一女交手。這姑娘的一雙寶劍,好似雙龍攪海, 馬玉龍的一口單寶劍,猶如怪蟒鑽窩。馬玉龍想用寶劍將姑娘的雙劍削斷,便可 以贏她,無奈這姑娘的寶劍封避躲閃真快。正在不分勝敗之際,忽見餘金鳳往旁 邊一閃,馬玉龍一進步,那姑娘一抖手,使出紅蓮套索法,將馬玉龍套上,其形 彷彿盤香,上面有錢鉤鉤住,餘金鳳用力一揪,竟把馬玉龍揪倒,眾人過來就要 拿繩子捆他。餘化龍說:「別拿繩子捆,這個人的功夫不俗,他必會卸骨法,到 後面拿匹綢子來把他纏上。」馬玉龍一聽,這一招真損,自己閉目不語,心想: 「一生未曾遇過敵手,今天來到這興隆寨,竟被人拿住,把一世英名化為流水。」 眾人把他捆好,擱在大廳前東配房中。   餘化龍叫他女兒回後面去,這才來到大廳,把餘強、餘猛叫上來,上了些止 痛的刀瘡藥,說:「你兩個跟那姓馬的動手,他身上必有硬功夫吧!」餘強說: 「一照面我二人就敗了,大概他身上必有硬功夫。」餘化龍說:「他使的這口劍, 名為湛盧,乃春秋時歐冶子所造,能削銅鐵、剁純鋼,水斬蛟龍,陸斷犀象,殺 人不見血。他身上那硬功夫,拿他的寶劍可以殺他。」   餘強說:「爺爺何不就將他殺死,斬草除根,倘要放他逃走,後來萌芽復生, 是臥龍湖心腹之患。」餘化龍說:「我有我的心腹事,非你所知,你到西院把那 姓石的放開,就說我請他。」   餘強、餘猛來到西配院空房之內,把石鑄身上的繩扣解開,說:「朋友!你 可別走,我們老寨主請你有話說。」石鑄說:「我豈是那樣的人物,要將眾人都 放開,我還許走。」餘強帶著他來到大廳,餘化龍降階相迎,讓石鑄上座,叫手 下倒過茶   來。石鑄說:「老寨主,我乃階下囚犯,既被你拿住不殺,為何又以客禮招 待,不知所因何故?」餘化龍說:「我有一事相求,望足下分心。方才我拿住一 個馬玉龍,乃龍山公道大王,人稱忠義俠。我久仰此人大名,乃當世英雄,我雖 把他拿住,並無加害之心。我意欲把女兒配給他,結一門骨肉至親,煩勞足下為 媒。如成全此事,我幫你將飛雲、清風和二鬼拿住,如今馬鎧也在我這裡,他既 入了我這臥龍湖,不亞進了龍潭虎穴,就是肋生兩翅,諒他也飛不出去。只要馬 玉龍一答應,我立即將他五人拿住。」石鑄說:「既是老寨主這番厚意,就算成 了。   我去我去,我這個兄弟,我能做得他十分主。」   餘化龍叫嘍兵帶石鑄到配房一瞧,只見馬玉龍被人家拿綢子纏在身上。石鑄 說:「馬賢弟!今天你這是初次受困。」馬玉龍一見石鑄,只臊得滿臉通紅,說: 「石大哥!小弟活不得了,一死而已。」石鑄說:「兄弟,我為你的事而來,方 才如何被她擒住?」馬玉龍將動手之事說了一遍。石鑄說:「不要緊,你這筋斗 沒栽到外人手裡。剛才老寨主請我為媒,他只此一女,要與你結親。你如應允了, 他還幫同把飛雲、清風和二鬼拿住;你若不依從,我們大家都不能活。」馬玉龍 說:「這事並非我不願意,無奈自幼已定下關氏,尚未過門,你能跟他明說嗎?」   石鑄說:「這件事總要說明的。」   說到這裡,石鑄出了配房,來大廳見了餘化龍。石鑄說:「剛才所說這件事, 馬賢弟倒沒有不願意的,無奈他父母已給他定下了關家之女,如今尚未過門。」 餘化龍說:「那倒不要緊,過門之時以姊妹相稱。還有什麼事要說嗎?」石鑄說: 「這就好辦了。我可以去跟他商議。」石鑄又返回來一說。馬玉龍說:「既是他 這樣從權,我也未必不可,凡事自有天定,不能由人。」石鑄這才又回到廳房, 將話說明。   餘化龍趕忙帶人過來,把馬玉龍解開,攙扶起來。馬玉龍拜了老泰山,餘化 龍便跟他要定禮。馬玉龍說:「我出來追賊,身邊未帶什麼物件,擇日再送定禮 吧。」餘化龍說:「好。」便叫餘強、餘猛趕快去西院把那五位放了出來。餘強 去了不多時,將武杰、紀逢春、孔壽、趙勇、勝官保五人帶至大廳,將眾人兵刃 交還。引見已畢,彼此見禮,餘化龍便吩咐擺酒。嘍兵答應,來到廚房說:「快 備酒筵,今天寨主爺大喜的日子,必然有賞。」廚子立刻預備酒席。   少時,嘍兵將桌椅排開,酒菜上齊。馬玉龍、石鑄上座,東首是孔壽、趙勇、 紀逢春、武杰、勝官勝五人,西首是餘化龍相陪吃酒。石鑄問:「老寨主跟水龍 神馬玉山是怎麼認識的?」   餘化龍說:「馬玉山之妻金氏,是連環寨四十八寨總寨主金清之胞妹,我與 金清是總角之交,故此馬玉山他時常到連環寨來。   我們是口盟的結義兄弟,平常我就知道他的脾氣偏頗,只知有己,不知有人。 我時常良言相勸,他並不聽信。後來他在清水灘的所做所為,甚是可惡,我已跟 他斷絕往來。他屢次派人請我,我都未去清水灘。今天那馬鎧同飛雲逃到我這裡, 苦苦哀求我救他。我知道飛雲在京都盜過手串,是奉旨嚴拿的要犯,焦家二鬼是 逃軍,清風道人是行刺的人,這都情同叛逆,我焉能保護他們?我只可將他等拿 獲,交與大人,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石鑄說:「事不宜遲,且等等吃酒, 我們先把這幾個賊人拿住再吃酒吧!」餘化龍說:「他們現在後面花園內,好似 籠中之鳥,釜內之魚。」說著話,眾人各抄兵刃,要去捉拿飛雲等眾賊。要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七回 飛雲暗探機密事 玉龍私訪遇賊人

  話說餘化龍帶著眾人,意欲捉拿飛雲等,眾人會合在一處,一齊撲奔後面, 來在逍遙閣之下。餘化龍說:「你們分四面扎住,一齊上去,把他們驚走了,反 為不美。」馬玉龍說:「我上樓,你們都在樓下,分為四面。」眾人說好,馬玉 龍同餘化龍上樓來,只見桌椅酒席還排著,賊人卻一個不見了。餘化龍不禁一愣, 不知道這幾人哪裡去了?馬玉龍也看得真真切切,現在人都沒了。   書中交代:這五個賊人中,就是飛雲詭計多端,為人精明強乾。他雖然在逍 遙閣上吃酒,聽到外面一陣大亂,就說:「你們眾位喝著,我到前面去哨探哨探。」 來到前面一瞧,見已把石鑄等六個人捆上了,心中甚是喜悅,回到後面向馬鎧說: 「這位老寨王真待你不薄,他已將追你我的幾個人拿住了。」   馬鎧說:「那是自然,我們是老世交,要靠不住,我也不來投奔這裡了!」 飛雲說:「雖已拿住這六個人,他可沒殺,捆上擱在了西院。若真有交情,他既 捉住了,就該把你我請過去,看著一殺,那才是真的。只怕還有變,我們不可大 意。」清風說:「這話有理,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說著,又聽前面一陣大亂,飛雲出來一看,是馬玉龍進   了山寨。他暗中看著餘化龍跟馬玉龍動手,正不分勝負,又見餘金鳳出來。 飛雲把脖子一伸,兩眼一瞇縫,心中說:「真是深巷賣好酒,興隆寨竟有這樣美 貌的佳人,今天我飛雲要不走,晚上去找她追歡取樂,憑我的小模樣也算過得去。」 這飛雲本是彩花淫賊,見了姑娘媳婦,他就要想。今天一見餘金鳳長得花容月貌, 真是十分人才,及至飛雲見到餘金鳳把馬玉龍拿住,只嚇得他一吐舌頭:「這個 手藝,我可不敢了!我要去彩花,惹翻了她,也這樣揍我,不用打草稿。」他瞧 著把馬玉龍捆上,餘化龍在講寶劍時,他聽得甚是入味。後來聽說請石鑄去提親, 飛雲就冷了半截,說:「我和尚再沒有這樣的便宜事了,我們想法趕快逃走,別 等死了。」回去向馬鎧一說緣由,問馬鎧有什麼主意?馬鎧說:「有主意,我們 奔慶陽府找我娘舅去,他是連環寨四十八寨的總寨主,叫金錢水豹金清,二寨主 叫滋毛水虎金亮,兩人統轄四十八寨,俱歸他調遣。咱們去到他處,約請水旱兩 路英雄去劫殺彭大人,可以給你我報仇。事不宜遲,趕緊走,如嘍兵問起,你我 須如此如此。」眾賊人點頭答應,跳出後牆,到了河邊。嘍兵問說:「你們幾位 上哪裡去?」馬鎧說:「我們奉寨主爺諭,有機密大事,快放船過來。」嘍兵將 船靠岸,他等便撲奔西南去了。   及至餘化龍帶著眾人來到逍遙閣,一看賊人已蹤跡不見。   餘化龍說:「了不得了,我失了神了!諒他走得不遠,趕快追!」眾人跳出 後牆,順山坡來到前面河岸,見隱隱三里之遠,有一隻小船,料是飛雲等人。餘 化龍就問:「誰叫你們把他等渡走?」嘍兵頭目過來稟道:「他幾位說,是老寨 主叫他們去辦機密大事,我們都知道他等跟老寨主有交情,卻也不敢違犯,由一 個小頭目和四個水手,送他們上青鬆嶺,這時已追不上了!」馬玉龍說:「總是 賊人命不該絕,自有定數。」餘化龍說:   「你我大家回去吧。」   眾人回到大寨,來到分贓廳,從新落座吃酒。餘化龍問道:「眾位都保舉什 麼官了?」石鑄說:「我從嵩陰縣跟大人當差,立了幾件功勞,大人赦了我的軍 罪。前番大人奏折入京,也將馬賢弟赦罪,收回本旗。我二人都得了六品軍功, 現在有官無職,聽大人差遣委用。」餘化龍說:「我將來辦一件大事,總要天下 揚名,立下功給我姑老爺,能官居一品,那就遂心願了!」   馬玉龍說:「是了。」大眾吃完了酒,天色已晚,不能回去,都住在大廳之 內。   次日早飯後,餘化龍叫餘強、餘猛把眾人送出臥龍湖。有馬玉龍的一隻船過 來迎接,眾人跳上自己的飛虎船,向餘強、餘猛二人告辭。馬玉龍的船來至東岸, 眾人回到大營,將清水灘賊人之口供訊明,撤回潼關,兵回本汛,把黃馬褂、大 花翎交還大人。大人吩咐把水龍神馬玉山帶上來,一問口供,馬玉山頗有不怕死 之色,目無王法,口出不遜。大人說:「我理應重辦你這窩藏賊黨,拒捕官兵之 罪,均擬斬立決。」馮元志上來給大人磕頭,說:「民子被差官所約,打探清水 灘,若非馬德,民子同毛如虎已死在清水灘了。求大人格外施恩,給馬氏門中留 後,公侯萬代,祿位高升。」大人說:「你起來吧,這樣的賊人理應斬草除根, 念你給他求情,本閣從輕辦理。馬玉山窩藏賊首,理應凌遲處死,今姑且從輕, 改為斬立決,就地正法,人頭號令。馬顯乃叛賊之子,屢次拒捕官兵,實屬目無 王法,本應梟首示眾,本閣因馮元志求情,將馬顯、馬德、馬江、馬海充軍新疆 不回,所有拿獲之一干賊黨,遞解回原籍,交地方官嚴加查辦,不准逗留在此!」   俟將潼關眾賊之案辦定,大人專折入都,鼎力保舉所有清水灘之立功人員。 石鑄、馬玉龍、趙友義居功之首,餘者按次   序造具履歷清冊,呈送兵部。大人在潼關歇息,等侯旨意。   過了數日,有禮部右侍郎田文忠,奉聖旨按驛站加緊前來潼關,先遣報馬來 到公館。彭大人見了報單,不知欽差天使來此何干,聚集眾官等候迎接聖旨。次 日辰刻,有探馬到,彭大人即帶領所屬文武迎接聖旨。接進公館,聖旨一懸,大 人按見君禮,行了三跪九叩。欽差田文忠把聖旨展開,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 日:吏部尚書彭朋勤勞卓著,辦事精明,屢次剿滅巨寇,安撫黎元,實有先賢之 風。朕賞賜銀龍佩一塊,賜免死金錢一個,欽此欽遵!所有保舉人員,有宮門抄 單。馬玉龍以守備用,賞加四品銜;徐勝、劉芳、武杰、紀逢春、蘇永祿各賞加 一級。石鑄、勝宮保、趙友義、馮元志、段文龍、趙文升、劉得勇、劉得猛剿賊 有功,均欽賜把總,跟彭朋差遣委用;蘇永福立功後,被賊殺死,照軍營陣亡例, 恤其子,應得世襲雲騎尉,暫以千總用,歸彭朋手下效力。又旨:飛雲盜去珍珠 手串,屢次攪擾地方,著彭朋即行拿解。欽此。   眾人隨大人謝恩。田文忠說:「現在大內失去九頭獅子印,在乾清門寄柬留 詞,今將原詩抄來,請大人一看。主上限一月緝拿。」大人這一聽,就是一愣。 田文忠大人將詩句拿出來,彭大人一看,只嚇得魂不附體,不想又出了一件驚天 動地之事。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八回 清風暗用迷魂酒 英雄識破巧機關

  話說彭大人接過詩句一看,大吃一驚,知道這件事不容易辦,乃是仇人跟我 作對,因忌我在聖上駕前有忠誠信實之名,這回就怕我的命沒有了!眾差官見彭 大人接過這張紙柬,面色改變,也情知不好。這詩句原來寫的是:白劉石姓論英 雄,夜入京都紫禁城;禁地盜去獅子印,拿問彭朋便知情。   彭大人呆了半天,這才吩咐款待欽差,細說大內的緣故。   田文忠說:「只因上月二十三日太后老佛爺萬壽,王公大臣在裡面慶賀。宮 內有戲,出入的人未免雜亂,夜晚就把九頭獅子印失去。天光一亮,乾清門遞上 字柬,萬歲爺就知道賊人跟大人有仇,先著順天府五城一體嚴拿,至今並無音信。 只因見了大人奏折,保舉人員不少,知大人愛收英雄,故此給你一個月限辦理此 案。」大人點頭,這才擺上酒肴,款待欽差。次日,田文忠告辭,回京交旨。彭 大人送出公館門外。   大人回來,把眾差官叫來說:「現在聖上失去九頭獅子印,賊人留下詩句, 明明把我告下來了。聖旨限我一月,要將賊人拿住。我也不知是哪路賊人這樣膽 大,我給你們十天期限捉賊,我必定要著實保舉。」眾人答應下來,各有各的知 己之人,改   扮行裝,離了公館。   內中單表馬玉龍同石大爺、勝官保三人,出了潼關北門,走有七八里之遙, 石鑄說:「馬賢弟!你看這件事情夠多膩,竟有白、劉、石三人在京師內地,盜 去九頭獅子印,把大人告下來了!你知道這白、劉、石三人是哪路人物?」馬玉 龍道:「小弟雖在綠林,這兩年不甚交接同道之人,實不知這三人是哪路英雄。 石兄最愛交接綠林之人,諒必知道。」石鑄說:「我實在想不起這三姓中的人物。」 馬玉龍說:「我今晚回去,到店中問問我師兄,他可知道這些事?天下有名的綠 林,他無不認識。」石鑄說:「有理,看我姐丈他可知曉此人。」玉龍說:「這 很好。」   二人正說之際,見眼前有一片黑樹林。三人進了樹林,只見裡邊一座古廟, 坐北朝南。抬頭一看,山門上有一匾,泥金字寫著「敕建玄真觀」,山門緊閉, 東閣門也關著。裡邊是三層大殿,還有配房。此廟已年深日久,有不少坍塌之處。 馬玉龍說:「石大哥,且到廟中歇息,庵觀寺院,乃是過路茶園,我們進去,勿 論是老道和尚,他必預備。」石鑄說:「那是自然,我也渴了!」勝官保說:「我 也渴了,我們先進去吃杯茶吧。如今到哪裡去訪北京丟失的東西?我們在此地查 訪,倘賊人在北京,我們不是自勞神麼?」馬玉龍道:「這話也是,大人既派我 們出來,不得不如是。」三個人這才打門,裡面把門一開,是個十五六歲的道童, 頭綰丫髻,身穿藍布單道袍,青護領,白襪青鞋,手拿一把拂塵。一見眾人,連 忙合掌當胸,打一稽首,口稱:「無量佛,三位施主老爺從何處來?」馬玉龍說: 「由潼關到此訪友。」   小道童讓三人進了廟,在東鶴軒落座。道童轉身進裡邊去,工夫不大,托出 三碗茶來,問道:「三位施主貴姓?府上何處?」   石鑄問他:「你這廟中有幾個老道?你可有師父?」小童兒一一稟說:「我 有師父,師父好練武,沒事就在廟中練長拳短打,刀槍棍棒,十八般兵刃,樣樣 拿得起來。我們兩個人,有四頃水旱稻田,山上有四塊果木園子。」馬玉龍一聽, 知是富足之廟,吃了兩杯茶說:「道童,把你師父請出來,我們見見。」童兒說, 「你們來得不巧,我師父今天帶著我師弟下山訪友去了,這廟留我看著。」石鑄 說:「是了。」玉龍坐夠多時,說:「石兄,依我之見,我們不必往別處去了, 在此歇息之後,就回公館吧!」石鑄說:「也好。」勝官保一語不發,只聽他二 人的吩咐。此時天已不早,已交未末申初。馬玉龍說:「天不早了,我們慢慢回 去吧!」小道童說:「你們三位施主是哪裡人?」馬玉龍說:「我們是北京的。」 小道童說:「昨天來了三位,住在我們廟中,也是由北京來的。我打聽半天,說 北京很熱鬧。他們一位姓白、一位姓劉、一位姓石。」馬玉龍一聽這三個姓,說: 「三位在此住了幾天?」道童說:「就是昨天一天,他們很開通,給了二十兩香 資。」馬玉龍說:「你知道這三人是哪裡的人?」道童說:「他們是慶陽府的人, 昨天他們住在這裡,說京中熱鬧非常,我聽得恨不能飛去,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   馬玉龍說:「一處不到一處迷,其實也是一樣。」心中暗想:「這話有根, 莫非這人真往這裡來了?這可活該,無意中訪出點消息來了。明天我們順著大路 尋訪,也許能找著賊人。」他想再跟道童盤問盤問,便說:「我們少待片刻再走。」 道童議:「何妨多歇息一會,晚上廟裡粗齋現成。」石鑄說:「也好。」   道童轉身出去。勝官保說:「石大爺!你瞧巧不巧,誤碰誤撞,會訪著賊人 的蹤跡,真會這麼來了,這也是賊人該當遭報。」說著話,道童端進酒菜來讓三 位吃。石鑄、馬玉龍二人坐下斟酒,馬玉龍看酒發渾,不禁一愣。心想:這道童 說話很   老實,也許這酒是剩在罈子底下的,便說:「道童,你叫什麼?」   道童說:「叫永清。」馬玉龍說:「你吃這一杯酒吧!」小道童一聽,臉一 紅,眼珠一轉,馬玉龍就看出破綻來了,說:「你吃。」   道童說:「不會吃。」馬玉龍說:「你不吃不成。」道童回頭往外就跑,馬 玉龍趕上揪住,他如何動得了。馬玉龍捏住他的嘴,把酒灌下去,只見小道童一 咧嘴,撲通栽倒在地。石鑄說:「賢弟!此事多虧你細心,不然我們都入牢籠。」 馬玉龍說:「兄長,咱們快到後面瞧瞧是怎麼一回事?」   石鑄拿了桿棒,三人出了東鶴軒,往後走了一重院落,由大殿往東一拐,就 看見四扇屏門,當中開了兩扇,進了屏門一看,是北房三間,東首屋中隱隱射出 燈光,只聽屋內正有人說話:「馬大哥,我們要遇見別人,還好動手,惟有馬玉 龍,他真是個英雄。」馬玉龍一聽,不是別人,正是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還 有獨角龍馬鎧,五人同一個老道士,正在屋中提說此事。石鑄大嚷一聲說:「好 賊崽子,你們的詭計焉能瞞得了石大爺,待我今天捉拿你等去見大人請功。」三 人把門一堵,飛雲等想要逃走,卻比登天還難!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九回 餘化龍泄機佟家塢 眾差官臥底邪教中

  話說馬玉龍、石鑄、勝官保三人來至後面的屋中,正值飛雲、清風等同一老 道說話。石鑄一看這老道,原來就是由葵花觀逃走的惡法師馬道元。   他自葵花觀逃走,來到這裡,將本廟的老道害死,就在這廟中存身。飛雲等 人由臥龍湖逃走,清風就要奔慶陽府。飛雲說:「暫且莫忙,就在附近的地方歇 兩天,等彭大人動身後,我們再走,如碰著他,遇見辦差官員,豈不被獲遭擒。」 清風說:「好,我們奔玄真觀,聽說馬道元在那裡。」眾賊這才來到玄真觀,與 馬道元同在一處。頭天晚上,來了三個賊人,在這廟裡投宿,乃是鳳凰山一百單 八鳥之內的賊人,約飛雲眾人上佟家塢,飛雲眾人不去。這三個人走後,飛雲想 要回京都。清風說:「不好,京都人煙稠密,我等身皆背重案,依我之見,還是 奔慶陽府找我師父去,即使有人去找我師父,也不怕他。」   飛雲說:「別忙,住兩天再說。」   今天馬玉龍等人進來,小童進去一說,飛雲出來探明,向眾人說:「可了不 得,來的這三個人,都是你我的對頭。」馬道元說:「不要緊,回頭留他們吃酒。」 便告訴小童,要話中引話,別叫他們走了,留下他們吃酒。小童故此出來說閒話, 留   下眾人吃齋,這才把迷魂酒端出來,沒灌成人家,馬玉龍倒把他灌了。   石鑄等三人來到後面,聽見是對頭冤家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石鑄在外面 一嚷,馬道元由裡面躥出來,擺刀撲奔石鑄。   馬玉龍趕過去就是一劍,馬道元閃身來奔馬玉龍,三五個照面,就被馬玉龍 一劍把刀削斷。馬道元往圈外跳去,被勝官保一龍頭桿棒打倒,石鑄過去按住捆 上。馬道元只是瞑目受死,一語不發。馬玉龍再往屋內一瞧,飛雲等都已不見, 由後窗戶逃走了。   馬玉龍再上房一瞧,蹤跡不見,這才說:「我們將馬道元帶走吧!那幾個賊 人跑了,山路崎嶇,也不必追了。」石鑄說:「既然瞧見了,總要去追,昨天聖 上還降諭旨,捉拿飛雲,今天要把他拿住,也是一件驚天動地之功。」馬玉龍說: 「無奈賊人已跑遠了,不見蹤跡,你我不是枉用心機嗎?」再一找,連道童也跑 了。石鑄只得把馬道元背起,三個人離了玄真觀,逕回潼關。   天光大亮,來到公館,正遇大人派徐勝做監斬官,押解水龍神馬玉山出斬。 石鑄進去面稟:「現在拿住馬道元,他前在葵花觀陷害差官,今又窩藏飛雲等人。」 大人說:「自我頭次下河南,他在圓通觀就身背命案數條,早應身受國法,帶他 上來!」大人看了一看,也不訊問,吩咐隨馬玉山一同就地正法。   左右將馬道元綁上,押解市口,老道破口大罵。殺完了賊人,大眾回來了。 大人問道:「你們出去查訪九頭獅子印,可有下落?」眾人回說:「並無蹤跡, 實不知被哪路賊人盜去。」   大人派眾差官一連查訪多天,並無下落。大人心想,再查訪不著,遞上復奏 折子,就要起身。   這天,只見有人進來稟報說:「外面有一位餘化龍,來找馬   玉龍馬大爺。」馬玉龍一聽岳父來了,趕快出來迎接。來到外面,見餘化龍 騎著花驢,一概新鮮,過去行禮說:「岳父從哪裡來的?」叫聽差的人把驢接過 去,拉在馬廄喂上。把餘化龍讓進公館,眾人過來見禮,還有不曾見過的,都給 引見了。馬玉龍說:「岳父來此有公幹麼?」餘化龍說:「有一機密大事,我特 來稟見欽差大人。姑老爺,這件事我給你辦好,雖不能保你封侯封王,也能官居 極品,名揚天下。我得面見大人再說。」   馬玉龍說:「有甚大事,可以對我先說說。」餘化龍說:「這是萬年不遇的 巧機會。」馬玉龍說:「既然如此,你老人家在此少待,我去稟見大人。」   馬玉龍直奔上房,給大人請安,說:「現有我岳父餘化龍來求見大人,說有 機密大事。」大人說:「請進來吧。」馬玉龍來到配房,說:「欽差大人有請了。」 餘化龍說:「這幾天,你們大家都急了吧?」馬玉龍說:「急什麼?」餘化龍說: 「皇上丟了九頭獅子印,你們不著急嗎?」馬玉龍說:「現在我們尋找十幾天了, 並無下落,既是你老人家知道更好。」餘化龍說:「我一時半時也說不完,見了 欽差大人再說吧。」馬玉龍在前頭帶路,餘化龍跟隨著來到上房。大人正在椅子 上坐定,餘化龍過去行禮,大人吩咐看座。彭福搬來凳子,擺在一旁。他是一個 民人,大人給的這臉面不小。   餘化龍告了座,說:「欽差大人在上,草民來此非為別故,因有一件大事, 要在大人台前告稟。」大人說:「餘義士有什麼事,只管請講,不必這樣吞吐。」 餘化龍說:「在潼關西北,離此有一百八十里路,山內有一佟家塢,那裡住著一 家財主,姓佟,人稱佟百萬,家有千頃之地,買賣無數,他家山內還開有金礦, 由此得了無數的富貴。我與這佟家塢的莊主是結義的兄弟,佟百萬倒是本分人, 由舉人報捐皇上家銀錢,皇上賞給金   陵建昌道,在外做官。他有四個兒子,叫金柱、玉柱、鎖柱、寶柱,在佟家 塢方圓二百里地之內,都是他一家的買賣房屋,還修了二十里地的城池,均歸他 佟家所轄。他有一個師父,叫人和教主、化地無形的白練祖,在四川峨眉山上練 氣,這個老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能呼風喚雨,撒 豆成兵,他立了一個教,名為天地會八卦教,在家中設立了招賢館。白練祖又從 江西信州萃聚峰請來他的兩個師兄:大師兄叫天文教主張宏富,二師兄叫地理教 主袁智乾,在佟家塢立了三教堂,收了五百徒弟,分散到普天之下,給他勸教。   內中有東西南北的都會總,分掌四面。前者給我寫信,也請我入教,因知道 我跟他父親結義,封我一字並肩王,佟金柱他自立為開天中正王。民子想:我要 一入伙,就算反叛,因此就沒有回信。他自起意造反,又給他父親寫了一封信去, 佟百萬一見,又氣又怕,就病倒了。他病得十分沉重,就在江南買了七八塊墳地, 又告訴他妻子買七八口棺木,一死之後,在各墳地各埋一口,恐怕他兒子造反被 刨墳,果然未及一月就死了。他妻子尹氏,還有一女叫佟金鳳,由南邊回來,由 我臥龍湖經過,給我帶了許多土產,並說佟金鳳已死在半路,甚是煩悶,要約我 入伙,把我女兒餘金鳳過繼他為女兒。他等定於七月十五日挑選兵馬大元帥。我 想約我們姑老爺設法定計,捉拿這一伙反賊,一則為國家除害,一則為眾位立功, 豈不兩全其美,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一聽此言,說:「那九頭獅子印, 莫非落在佟家塢麼?」餘化龍說:「大人要問,內中還有一段隱情。」要知後事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回 馬玉龍改名詐降 謝自成奉令查店

  話說餘化龍聽大人問起九頭獅子印的事情,便說:「只因那佟家塢要選一位 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原來在招賢館有佟金柱知己的幾個賊人,內中有一個姓 楊名坤,人稱白猴,此人偷盜甚能,就在佟金柱跟前說下大話,要到京都盜取九 頭獅子印。他帶了兩個賊人前去,一個叫抄水燕子石鐸,一個叫燕翅子劉華。這 三個賊人到了北京城,有二十餘日,竟將九頭獅子印盜出來,打算掛兵馬大元帥 時就用此印。我聽見這個消息,打算明天先同我女兒,隨佟百萬之妻尹氏去佟家 塢。我一去就是一字並肩王,讓我們姑老爺同公館的辦差官先去幾位,若能搶得 這個兵權到手,就好破賊。」大人一聽,說:「此事如果是真的,本閣必要專折 奏明聖上,保舉老義士做官。」餘化龍說:「民子並不願意出世為官,我得的功, 給我姑老爺,只求大人提拔栽培。」大人說:「老義士,你先請吧,我一定派人 到佟家塢臥底。」   餘化龍回身來到配房,說:「姑老爺,你們去時,如不換衣服,不得進佟家 塢的邊界。」馬玉龍就問:「天地會八卦教是什麼打扮呢?」餘化龍說:「天地 會中的打扮,也不從古,也不從今,裡面的武將,都是頭戴三角白綾巾,有的勒 金抹額,   有的勒銀抹額,身穿白緞箭袖袍,都是青緞靴,紮白花,各以白鵝翎為記。 他們說話不離本,出手先見三反搭、二紐扣,背後係金錢。他們教中人,全是這 樣打扮。你們要去,須要更改姓名,扮著天地會的式樣。」馬玉龍說:「是了, 你老人家請吧,五天之內我們必到。」餘化龍告辭,大家送出公館以外。   馬玉龍回來問道,「上佟家塢臥底,誰人跟我同去?」花槍太保劉得猛、黃 面金剛孔壽、白面秀士趙勇三個人說:「算著我們。」花刀太保劉得勇、紀逢春 說:「算著我們。」武杰說:「算著我。」連石鑄、勝官保等八個人都願去。回 明了大人,每人賞給二十兩銀子置辦服色。傻小子紀逢春拿了二十兩銀子就問: 「我置辦什麼服色?」馬玉龍說:「天地會以白為主,靴子要紮白花,腰纏白綾。」   紀逢春一聽,轉身向外走去,一出公館,就碰見出殯的,過去把喪家攔住說: 「咳!你等慢走,把你這身衣服賣給我,連你這帽子和手裡拿的棒都賣給我。」 喪家說:「你家誰人死了?」紀逢春說:「你胡說,老爺當耍的?這是差事,我 給你二十兩銀子,你願賣不願賣?」喪家一想:「已經到墳地了,這孝衣只值一 兩銀子,為何不賣,得著二十兩銀子,也好還虧空。」便說:「我賣給你。」說 著話,把孝衣孝帽脫下來,連幡遞給紀逢春。紀逢春把二十兩銀子給了喪家,隨 即穿上孝衣,帶上孝帽,拿幡進了公館,一直來到上房。大人正在看書,紀逢春 說:「大人你瞧瞧,好不好?」大人一見,氣往上衝,公館衙門本來最忌穿白, 便叫當差的把他趕了出去。紀逢春來到差官房,眾人一瞧,全不悅了。武杰說: 「混帳東西,誰死了?   你還不磕頭。」紀逢春說:「你們叫我穿白的,現在又來說我。」   馬玉龍說:「你這不對,你把幡撕了吧!」紀逢春瞧人家貼白太陽膏,他便 把幡撕成白布餅,貼在天靈蓋上,又把孝袍撕了,   另換衣服,係了一條白帶。   次日眾人騎馬,紀逢春仍騎玉聖庵得來的那匹白驢,大眾起身出了公館,順 大路直奔佟家塢。頭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正午就來到佟家塢邊界。眾人進了山 口一瞧,另換一番天地,所有住戶的門口,也有畫白八卦的,也有畫黑八卦的, 也有畫白圈的,不知道是些什麼暗記?馬玉龍都留神記在心中。   日色西斜之時,來到佟家塢城裡,住在東關客店。這店坐北朝南,內中房子 不少,字號「天成客棧」。眾人下了馬,小伙計過來說:「你們諸位都是來下場 的嗎?幾位就住上房吧。」   眾人進了屋中,石鑄說:「這武場可全是佟家塢的人,還是有外來的人?」 小伙計說:「哪裡人都有,可都是我們教中人。   上一個月,從華縣、延津縣、山東白蓮池、蘇州太湖、直隸北京來的不少, 個個等著得這元帥呢!今天你們幾位來巧了,我們這一百多間房子,原先都已住 滿,這上房先住著紅毛太歲郭明、白面狼呂壽、烏雲豹張鼎、病二郎呂福。他們 在這店住了一個月,佟家塢的王爺今天剛請了去,打了公館,上房這才空出來, 你們幾位就住了吧。」馬玉龍說:「很好,你去倒壺茶來。」小伙計轉身出去, 工夫不大,端上茶來說:「你們幾位會總貴姓?」馬玉龍說:「我姓馬名士杰, 你問我名姓做什麼?」   小伙計說:「晚上我們得上店簿,上巡捕所去回稟,那巡捕所的兩位會總, 專查各店的住客,怕有不是我們的教中人,來打探機密事。會總爺要查問是哪路 的人,必有哪路會總爺的信,不然也掛不上號,也不能進場。」馬玉龍心想:「我 們沒有信,也不知岳父他老人家來了沒有?」自己正在思想,店家拿出花名冊, 頭一名就寫了馬士杰。勝官保改名關保。一問紀逢春,傻小子說:「我叫紀鬮兒。」 石鑄說:「我叫石柱兒。」眾人都按名字寫下去。   店家走後,馬玉龍要了一桌酒,九個人同桌吃酒。又告訴伙計:「你下去吧, 叫你再來。」石鑄一看這席,雞鴨魚肉,乾鮮果品俱備,甚是不錯,說:「馬賢 弟!你我這樣的人物,總是走南闖北,竟不知此處有這樣的反叛!」馬玉龍說: 「店中悄言,這裡全是他們的人,諸事都要小心才是。」石鑄說:「這個自然, 我也知道有此一說。」眾人推杯換盞,吃到月上花梢,店中人便來回伺候。   天有初更之時,忽聽得外面馬蹄奔騰,人聲吶喊。石鑄等人聽見就是一愣, 都出了上房,往外一看,只見店門大開,由外面進來有五十名八卦教的兵丁,各 執刀槍棍棒。為首的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頭戴三角白綾巾,勒著金抹額,二 龍鬥寶,插著白鵝翎,身穿白緞子箭袖袍,上繡黑牡丹花,腰繫絲縧,足下青緞 靴子,紮著白花,手執鐵棍;下首矮小身子的那個,也是這樣打扮,五短身材, 紫臉膛,手使一對虯龍棍,帶來了五十名兵丁,直奔上房而來,把馬玉龍等人嚇 了一跳。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九一回

  賽霸王力勝五杰馬玉龍單臂舉鼎   話說從店外進來了兩位會總,直奔上房說:「店主,上房坐定的是些什麼人, 可上好了店簿?」那店家說:「並無外人,都是會中人,是來奪都會總的,頭一 名馬士杰。」那兩位會總一所,說:「原來馬會總住在這店,一字並肩王吩咐我 二人,在各店中查店之時,要留神打聽。這馬士杰乃是老王爺的徒弟,今既住在 這裡,我去見見。」說罷,來至上房,說:「馬大爺!   今天才到。」馬玉龍說:「不錯,今天才到,會總貴姓,你怎麼認識我的?」 那會總說:「在下姓謝名自成,綽號人稱金頭太歲,那是我拜弟矮金剛公孫虎。 我二人是巡捕所的都會總。昨日一字並肩王交派說,這幾天你們幾位必到,都是 他老人家的徒弟,還說如來之時,叫我二人查店遇見了,先給他老人家送個信。 今天可巧在這裡就遇見了。店家,馬會總無論吃了多少錢,不准要錢,開一筆帳 到我那裡去取吧。」馬玉龍說:「使不得,我給了就完啦。」謝自成說:「這些 小事,我已給了。」馬玉龍說:「我也不必再讓,你我後會有期就是。」謝自成 告訴店家要加意伺候,說:「這是並肩王的徒弟,來到這裡,我們的王爺必定重 用。」說罷,帶著手下人去了。這店中伙計和掌櫃的,便時常來問茶問水,很透 慇懃。   一夜無話。次日是七月十四日,一早餘化龍就叫家人給馬玉龍送來一個包 袱,內裝改換行裝的衣服。馬玉龍打開一瞧,是一頂三角白綾巾、一件白緞子繡 花團龍袍、一件箭袖袍、一雙青緞靴子上面紮著鬥翅蜂。接著,又派人送過來一 桌酒席,擔來一壇美酒,還說:「老王爺少時就來。」馬玉龍眾人這才排開酒席, 同坐吃酒。工夫不大,聽後面一片聲喧,紀逢春出去一瞧,有五十名步隊扛著刀, 五十名馬隊,當中一匹坐騎之上,正是鬧海蛟餘化龍,帶著十數個跟人,來到店 門首。   眾人迎接出去,馬玉龍帶著大家行禮。餘化龍帶著親隨人等進了店中上房, 馬玉龍又過去行禮。餘化龍說:「我正盼想你們多時,今日來的正好,明日是你 們奪印的日期,先給你們掛上號,明天去演武廳伺候進場,今天我帶你們先去看 看。」   餘化龍見屋中沒有外人,就說:「明天你們能奪了這個元帥,一來九頭獅子 印可以到手,二來有了兵權,也好辦了,現在賊人勢派甚大。」馬玉龍說:「明 天看事做事,見機而作。」   餘化龍說了幾句閒話,這才帶著眾人出了店門,先到號房掛上號,然後直奔 十字街,帶領眾人看了佟金柱的王府。在十字街的西面,坐北向南,東面是王府, 西面是預備下的元帥府,街南是演武廳,南邊一片是教軍場,周圍有五里之遙, 按次序分金木水火土五方。馬玉龍等看明,這才回店。   餘化龍回歸王府,又派了十多個人來伺候馬玉龍。店中掌櫃的和伙計,都知 道他們是一字並肩王的徒弟,沒人敢惹。馬玉龍在店中沒事,同眾人閒談了一天, 倒很自在。晚上,店中給搶狀元的老爺預備進場院的飯,打狀元燈籠。馬玉龍同 眾人在店中吃了酒宴,天有三鼓,外面人聲吶喊,街市上一陣大亂。   馬玉龍同眾人騎上馬,各帶兵刃,來至演武廳掛了號。   在正東站著一瞧:北邊是九間九龍廳,當中坐定佟金柱,   頭前有十二個童兒,打著金鎖提爐,二十四位鎮殿會總都是肋上佩刀,有五 百親兵護衛。東面擺著座位,是一字並肩王餘化龍;西面是他的三個兄弟佟金柱、 佟鎖柱、佟寶柱。下面兩旁站著銅頭獅子袁龍、鐵頭獅子袁虎、金頭太歲謝自成、 矮金剛公孫虎,這四個人各執兵刃。佟金柱身後有四扇屏風,做出兩條金龍,二 龍戲珠。今天兩旁奪印之人不少,有佟金柱的手下大將抄水燕子石鐸,奏明佟金 柱說:「要來奪印之人,須先練弓刀石,然後上馬動手,講究馬戰、步戰、水戰, 若能連勝五將,准其掛帥,餘者量材取用。」   那佟金柱升座演武廳,拿過花名冊一看:頭一個是賽霸王勝昆,山東人,乃 是武舉,上京會試時因失儀被趕出了南天門,自己沒臉回家,就在北海子大紅門 放響馬,打劫來往客商。後來遇見八路都會總妖道吳恩,看他是一個英雄,約他 到佟家塢來,派他為散值會總。佟金柱對他甚為喜愛,以優禮相待,想在造反時 派他為帥,又怕眾人不服,故此想出立這武場,考取英雄。倘再有比勝昆能為武 藝高強的,就派別人;若沒有時,就派他為帥。故此各路的天地會、八卦教中人, 都得了信,定於七月十五日,在佟家塢來奪取帥印。   今日天下各路八卦教的會總,全都在此了。佟金柱看頭一位就是勝昆,叫上 來說:「你如在前三場完時連敵五將,立勝五杰,便准你掛印為帥。」勝昆他本 是武舉人出身,要先拿前三場,把人贏了。他想:天下綠林不會弓箭的多,故此 出這主意難人,不會弓箭的不能上來,前三場就交代不了。   今天勝昆下了彩山殿,要過頭號弓,拉了幾膀擱下,又把大刀拿過來,耍了 前後背面花,把刀耍完了,再練頭等石。大眾齊聲喝采。把石頭練完,他站在當 中一抱拳說:「天下眾會總人等聽真,在下姓勝名昆,綽號人稱賽霸王。今王爺 千歲要   挑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如有交代完前三場的人,下來跟我比武。」這時, 只聽得西方庚辛金白旗下一聲喊嚷:「待我來。」   只見出來一騎金睛閃電白龍駒,鞍韉鮮明。那人跳下馬來,身高八尺,細腰 窄背,勒著金抹額,二龍鬥寶,當中一朵紅絨桃,身穿粉綾緞箭袖袍,足下白緞 靴,面皮微白,海下虎鬚,正在壯年,在「馬得勝」鉤上,掛著一條五鉤神飛搶。 他來到彩山殿之下,先參見了開天中正王,報名說:「臣張鼎,綽號人稱烏雲豹, 乃河間府商家林人氏。」佟金柱說:「你下去,若能連勝五將,准你接印為帥。」 張鼎說:「遵旨。」轉身下來,拉了三膀頭號弓,耍了大刀,拿了石頭。張鼎原 來是武秀才出身,只因在家不務正業,好吃喝賭嫖,身入邪教。今天把刀、弓、 石練完,過去說:「勝兄,你我馬戰、步戰?」勝昆說:「你我步戰比拳,不必 比兵器。」二人擦拳比試,三五個照面,張鼎就不是對手了,只打得力乏筋疲, 敗了下去。   馬玉龍這邊的眾人,只有四個人是武秀才出身,即花刀太保劉得猛、花槍太 保劉得勇和孔壽、趙勇能練刀弓石、馬步箭。   劉得猛、劉得勇過去看看頭號弓,拉了兩膀,前三場未能交完,四個人碰了 釘子下來。勝昆哈哈大笑說:「真正有能為的再上來,若無真正能為,不必上來 現眼!」話猶未了,就聽東北一聲吶喊,出來一位驚天動地的英雄,要在演武廳 比武奪魁。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二回 勝官保誤言泄機 餘化龍夜探帥府

  話說勝昆正在教軍場發威,藐視天下英雄,只聽得東北一聲喊嚷,出來一人, 正是打虎太保紀逢春。大眾睜眼一看,見此人身高七尺,身穿紫花布褲褂,腰繫 白帶,現換的一雙青襪,紮著白花,人家是兩貼太陽膏,他卻在天靈蓋上貼一塊 白餅,面皮微黑。他來到彩山殿說:「王爺在上,我叫紀鬮兒,給王爺叩頭。」 佟金柱一瞧這個模樣還要當元帥,就說:「紀鬮兒,你也敢到彩山殿奪取帥印? 有什麼能為,真象馬猴精。你是哪裡人?誰帶你入教的?是哪路會總拿文書把你 調來?」他這幾句話,便問得紀逢春張口結舌。   旁邊餘化龍一看,甚是著急,要是傻小子說錯,洩露機關,豈不壞了大事。 他連忙說:「王爺,這紀鬮兒是我臥龍湖喂馬的嘍兵頭目,此人武藝頗佳,刀槍 棍棒,拳腳純熟,是跟我徒弟馬士杰來的。王爺挑選英雄,不可以貌取人,何不 叫他下去交代三場,如武藝高強亦可重用。」又說:「王爺!自古因以貌取人而 失事者常有。當年王莽開科取士,奪取五虎狀元,中了岑彭的才貌,不中馬武的 奇才,因嫌馬武貌丑,就趕出了南天門。焉知馬武係文武全才,一怒便在望月樓 題下反詩一首,寫的是:   自幼生來心性鹵,腳踹壯士如泥土。   論文備讀五車書,曾受十年寒窗苦。   王莽開科取賢人,不辭千里來比武。   老賊白眼慢賢人,因我貌陋當面辱。   此處無地可容身,怒拿長劍尋漢主。   直至劉秀定國,狐蹄岡姚期、馬武雙救駕,保了光武中興,在受禪台誅蘇剮 莽,這皆是王莽一念之差。那時要是點中了馬武的狀元,焉能如此?這也是天理 循環。再說唐僖宗皇帝開科取士,黃巢也因貌丑不中,被趕出南天門。那黃巢一 怒,反出長安,起兵奪取了西京,殺人八百萬,只殺得唐僖宗避兵四川。   後來程敬思搬兵沙陀國,請了晉王,二十七鎮諸侯聚會河中府。   黃巢未滅朱溫反,五龍二虎擒彥章。這皆因僖宗一念之差,惹出這樣大禍。 今日王家共舉大事,再不可以貌取人。」佟金柱說:「王叔千歲所說有理,紀鬮 兒,你就趁此下去,如能過了前三場,再與勝昆比武就是了。」   紀逢春答應,把頭號弓拿了過來。他本來沒拉過弓,今日把弓套在脖子上, 用手一拉,連拉幾下,說:「來吧,你們哪個敢過來,照我這樣練一回。」放下 了弓,又把大刀拿起來,頂在頭上轉了幾下,就像狗熊耍扁擔那樣,然後又把刀 換在背上,耍了幾下放下。他這才去拿石頭,使了平生之力,好容易把那石頭拿 了起來,自己放下去說:「黑大漢,來來來,你我二人比試武藝。」勝昆一瞧這 紀逢春相貌雖然醜陋,力氣倒也不小,忙說:「紀鬮兒,你可會拳腳?」紀逢春 順口答言說:「會拳腳。」二人走了有五六個照面,紀逢春一失神,被勝昆一腳 踢了一個筋斗。紀逢春只躁得面紅耳赤,自己回了東房。   勝昆更加洋洋得意,說:「眾位聽真,有本領的再來,沒有本領者,不必來 此處人前現眼。」   話猶未了,只聽東邊有人說:「對面小輩休要誇口,我來也!你們可知道玉 面哪吒馬士杰的厲害?」原來馬玉龍不願出來,雖然是來此臥底,又恐怕有人認 識。石鑄見紀逢春一輸,說:「馬賢弟,我們幹什麼來了?」說著話,石鑄就嚷, 把玉龍往外一推。馬玉龍聽石鑄已嚷出自己的姓名,便不能不出來了。馬玉龍先 到彩山殿見了佟金柱,行禮已畢,佟金柱一看馬玉龍頭戴三角白綾巾,身穿白緞 箭袖袍,繡藍團龍,腰繫五彩絲帶,足下青靴,面皮微白,透出粉紅,如桃花一 般,目似朗星,眉如漆刷,鼻樑高聳,唇似丹霞。佟金柱一瞧,就喜愛這一英杰, 說:「馬士杰你下去,如能將前三場交完,再與勝昆比武,力勝五將,可得都會 總之爵位。」   馬玉龍回身下來說:「勝會總,你方才拉的是哪一張弓?」   勝昆說:「是頭一張弓。」馬玉龍說:「那邊的那一張弓呢?」   勝昆說:「那是出號弓,名為小黃龍,比頭號弓大三四力,沒人拉得開。」 馬玉龍說:「我試試看。」拿過這張弓,一連拉了十幾膀。勝昆一瞧就是一愣, 知道這馬玉龍的能為甚大。又見馬玉龍拿起大刀,不費事就耍了兩趟。再把頭號 石拿過來,說:「你們是拿石頭,還是舉石頭。」勝昆說:「是拿石頭,舉不起 來。」馬玉龍把那頭號石一連舉了幾次。佟金柱一瞧,站起來喝采,向兩旁眾會 總說:「該孤家成其大業,竟有這樣的能人。」   馬玉龍練完了刀弓石,就與勝昆比拳。勝昆如何是馬玉龍的對手,三五個照 面,就被馬玉龍踢倒了。勝昆站起來說:「我拳腳輸給你不算,若有兵刃,你我 比試。」馬玉龍說:「可以。」   勝昆過去拿了一口鬼頭刀,早有勝官保給馬玉龍送過來湛盧寶劍,兩個人就 在當場動手。要論勝昆的能為,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他自以為壓倒天下英雄, 自生人以來,未遇過敵手,今   天頭一次栽在馬玉龍的手下,就想用兵刃來贏對手。他一擺手中鬼頭刀,當 場就剁。馬玉龍微一閃身,留心看他的行門過步,就知道他是行家,兩人走了五 六個照面,馬玉龍只在他身後隨著,足有兩刻工夫,勝昆就是找不著人,如同大 人戲耍嬰兒一樣,大家齊聲喝采。佟金柱也看得目定神移,站起身來連聲稱好。 馬玉龍一換架式,在他眼前一晃,勝昆往前一砍,馬玉龍又到了後面。他瞧著全 是馬玉龍,走了又有半刻之久,那勝昆仍不認輸。馬玉龍把寶劍門路一分,施展 出七星八步追魂連環劍,把勝昆的刀削為兩段。勝昆往圈外一跳,說:「馬士杰, 我並沒有輸你,是我的刀輸給了你,這不算,我要有寶刀,你的寶劍也削不壞, 我們馬戰吧。」   說著話,有人就給他拉過一匹烏獬豸,抬過一根渾鐵點鋼槍。馬玉龍說:「不 行,我沒有馬。」他來到彩山殿說:「回稟王駕,我沒有戰馬,不能跟他比武。」 佟金柱說:「來人,把新得的那匹赤炭火龍駒拉來!」手下人答應,到馬號將那 馬備上金鞍,拉到彩山殿來。佟金柱問馬士杰:「你有長柄刀麼?」   馬玉龍說:「沒有。」佟金柱說:「你使什麼兵器?」馬玉龍說:「十八般 兵器不拘。」佟金柱說:「我有一條赤金畫桿盤龍戟,就是沉重,你可能用?」 馬玉龍問有多少重?佟金柱說:「八十斤。」馬玉龍說:「叫兩個人抬來!」馬 玉龍接了過來,還覺輕些。這才下了彩山殿,跨上坐騎,施展出六合槍,大英雄 要震嚇群賊。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三回 楊坤疑心訪玉龍 神童數語露機關

  話說馬玉龍上了赤炭火龍駒,來到當場。勝昆早已托槍上馬,恨不能一槍挑 了馬玉龍。即至離身切近,勝昆說:「馬士杰!你即便今天不奪這印,也是一字 並肩王的徒弟,必是大會總的爵位,何必跟我苦苦作對?」馬玉龍說:「不然, 今天你我是人前比試,當場不讓,舉手不必留情。」勝昆一聽此言,氣往上衝, 說:「馬士杰!你太不自愛,今天我跟你分個強存弱死。」說著話,抖槍分心就 刺。馬王龍用戟一崩,照勝昆刺來。勝昆把槍往回一撤,懷中抱月,使盡平生之 力,往外一推,已被畫戟在左肋下削了一條肉,鮮血迸流。勝昆由馬上跳下來說: 「我們不必馬戰了,殿前有一鐵鼎,誰能舉起算誰贏。」馬玉龍說:「可以。」 勝昆過去端起來,在殿前來回走了三趟放下。馬玉龍說:「這何足為奇,春秋時 的伍子胥,在臨潼會上單手舉鼎,嚇退十八路反王。今天你這是端鼎,自古有舉 鼎的英雄,沒有端鼎的豪傑,待我前來舉鼎。」說著話,過去單手將鼎舉起,在 彩山殿前走了三趟放下。眾人齊聲喝采。有詩曰:英雄神力鬼神驚,舉鼎千斤顯 奇能。   至今千古留話柄,猶億英雄神力名。   佟金柱回頭向餘化龍說:「王叔老千歲,你看總是我的造   化不小,天生這樣英雄,保我共成大業。」餘化龍說:「這乃是王家的洪福, 我看他二人必有大用,不必叫他二人再比了,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佟金柱說: 「是,把他二人宣上來,我都要重用。」這才叫謝自成傳旨,叫馬士杰、勝昆上 殿。佟金柱說:「馬士杰為都會總,勝昆為副都會總,烏雲豹張鼎為前軍會總, 病二郎呂福為後軍會總,銅頭獅子袁龍為左軍會總,鐵頭獅子袁虎為右軍會總, 金頭太歲謝自成、矮金剛公孫虎為中軍會總,金眼魔王安天壽為管糧會總,紅毛 太歲呂壽為前部先鋒。所有今日在場中的二百餘人,都封為散值會總,紀鬮兒為 散值副會總。」大家謝了恩,開天中正王佟金柱吩咐擺酒,眾人按次序落座。手 下人擺上酒來,大眾開懷暢飲,直至席散,早有人將伺候都會總的轎子抬來,接 馬玉龍前往帥府。   馬玉龍一上轎,前面五十名飛虎隊扛刀,對於馬開路,旗鑼傘扇,令旗令箭, 到了帥府門首,放了三聲大炮,才進儀門下轎。馬玉龍升堂,有站堂的中軍會總 立刻送上花名冊來,大小三百餘位,都來伺候稟見。馬玉龍點了名,告訴他們明 日看操。眾人下去。馬玉龍來到後面一看,早有濃妝豔抹、十七八歲的二十名美 女,都是奉了佟金柱之命,在此伺候都會總爺,此外還有二十名歌童,二十名舞 女。馬玉龍一看,說:「我不要你們伺候,都下去吧!」那些人各自回去。   馬玉龍這帥府院中,是北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五間,院中有二十幾盆花,當 中有個大魚缸,內中養了許多的金魚。馬玉龍派石鑄等七人在外面安歇,夜晚留 神巡查,不可大意。石鑄、紀逢春答應,各自去了。馬玉龍愛惜勝官保,在公館 之時,已認作義子。今日叫勝官保留充小童,就算是他的親隨之人。眾人走後, 天有初鼓之時,馬玉龍叫勝官保把屋中臥具收拾一下,然後好安歇。官保到屋中, 見是兩張牀,各人一份。馬玉龍吃   了茶,到了屋中。勝官保說:「乾父,誰知道你老人家是龍山公道大王忠義 俠馬玉龍呢?只知道你叫馬士杰。」馬玉龍說:「勝官保,你從今以後,說話要 留神!賊黨甚多,倘或有人看出我們的破綻來,那時你我都有性命之憂。」勝官 保說:「天有初鼓之時,誰還敢到帥府打探?」馬玉龍說:「不可大意。」   想不到此時外面真有一個賊人在哨探。勝官保這一說,亂子大了!原來白天 在教軍場奪會總時,內有三個賊人起了疑心,就是抄水燕子石鐸、燕翅子劉華、 白猴楊坤。見馬玉龍得了都會總的印,他三人心中不服,說:「勝昆是多年舊人, 馬士杰剛來兩天,王爺大為不公,我看他們是官府派來臥底的奸細。」   白猴楊坤說:「我聽說欽差大人現在收了個能人,是龍山公道大王馬玉龍, 正在泣關住紮。也怪我們鬧得聲勢太大,傳在彭大人耳朵中,派人前來臥底,也 未可知。今天我到帥府去打聽打聽,看這個馬士杰到底是何如人?他要真是會中 人,那是王爺該成大業,你我造化不小,打他這一掛帥,准保旗開得勝,馬到成 功。」劉華說:「楊大哥,今晚上你就去探探。」   三個人說好了,到天交初鼓,楊坤將包袱打開,換上夜行衣,勒上抄包,背 插一口單刀,裝上百寶囊返魂香,自己收拾好了,擰身躥上房去。這招賢館離帥 府相隔只有兩層房,他來到馬玉龍的上房,使出珍珠倒捲簾式,頭朝下,隔著後 窗戶,聽屋中說話。正聽見勝官保說:「誰知道你老人家是龍山公道大王忠義俠 馬玉龍,只知道叫馬士杰,明日得了招討元帥印,這就能有生殺之權。」白猴楊 坤一聽此言,心中嚇了一跳,暗說:「不好,我們三人使了心機,才將九頭獅子 印弄到手,要不是我來探聽,怎知他們是詐降?我今既來,到前面用薰香把他們 治住,我要拿他的寶劍殺他。」想罷,聽見屋內二人已睡,便來到前院,先把自 己鼻孔堵上,然後把薰香盒子取出來。他   這盒子有活心螺絲,一捏盒口兒,衝定窗孔就往裡一冒煙。約有一刻工夫, 大約裡面煙已滿了,二人也醒不了啦!楊坤拔出背上的刀,先把門一開,把薰香 盒子放在肚兜中,進了上房,從牆上把馬玉龍那口湛盧劍摘下來,要殺馬玉龍等 二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四回 施薰香制服俠義 設妙計殺害賊人

  話說白猴楊坤拿薰香盒把馬玉龍薰過去,撥開門進到屋中,先從牆上把寶劍 摘下來,心內說:「這是我們王爺的造化,要憑一個對一個,我真不是對手,現 用薰香將他們治住,結果他等的性命,就除去心腹之患。」把手中寶劍舉起來, 照定馬玉龍脖頸方要往下剁,忽然背後嗖的一聲,飛來了一隻鏢,正打在白猴楊 坤的右膀。他覺得一疼,把寶劍鬆了手,回頭一瞧,那人就到了,一腿將他踢倒 捆上。楊坤一瞧,卻是餘化龍,便說:「好,你們都是奸細,你勾串彭大人的差 官前來臥底,我一嚷,把你們碎屍萬段。」餘化龍一聽,趕緊把楊坤的口堵上。   書中交代:餘化龍因何而來?只因為他回到臥龍湖興隆寨,把山寨之事交與 他兩個兒子銅頭龜餘強和鐵背龜餘猛,老英雄同著佟百萬之妻尹氏,就帶著餘金 鳳下了山。原來尹氏生有一女,名叫佟金鳳,長得跟餘金鳳一般不差。先前佟金 鳳死在半路,尹氏便將餘金鳳改名為佟金鳳,囑咐家人不准泄漏,以免佟金柱兄 弟四人發煩。餘化龍同著尹氏來到佟家塢,佟金柱一聽母親帶著妹妹回來,趕緊 迎接到家。因知餘化龍曾跟他父親結義,就封為一字並肩王,另造一處王府。尹 氏到了家,見他兒子要造反,一著急,三四日就一病身亡。佟金柱將他母親安   葬,自認著餘金鳳是他親妹妹,所有家中照料之事,均交餘化龍承管。   餘化龍因馬玉龍白天得了都會總,就知道教中人有些不服,只怕夜晚有人去 行刺,又怕馬玉龍等人說話不留神,洩露了機密,就想去囑咐眾人一下。剛來到 帥府院中的東房上,就見楊坤正用薰香往屋中放。餘化龍一愣,就知道馬玉龍他 們說漏嘴了,幸虧我來,不然這幾個人就沒有命了。正想著,見楊坤撥門進去, 就由房上跳下來,掏出一隻鏢打去。老英雄真抉,跟進去就將楊坤踢倒捆上。楊 坤要嚷,餘化龍把他的口給堵上了。   老英雄-想:「這個亂子不小,楊坤是佟金柱的心腹人,封為開國將軍大會 總之職,雖然把他拿住,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我且先把他們救過來再說。」 餘化龍來到金魚缸前,取了涼水,先把馬玉龍的牙關撬開,灌下一碗去,又把勝 官保的牙關撬開灌下一碗。少時,兩個人打了兩個噴嚏,甦醒過來。   馬玉龍一睜眼見是餘化龍,自己正和衣而臥,趕緊起來說:「你老人家這個 時候尚未安歇?」餘化龍說:「我因不放心,來瞧瞧你們,我要不來,這個亂子 就大了!」便用手一指,讓他瞧瞧。馬玉龍一看,原來地下綁著白猴楊坤,自己 只覺著一陣頭暈,連忙問道:「楊坤來此何干?這是怎麼一段緣故?」   餘化龍說:「我來的時候,見他用薰香把你們薰過去,正要拿你的寶劍刺殺 你。想必是你們說什麼話,露出本來面目了。」   馬玉龍說:「勝官保!你看見了,你誤說幾句,必是讓他聽見了,要不是他 老人家來,你我性命就沒有啦!」勝官保說:「再不敢多說了。」餘化龍說:「勿 論有人沒有,你們說話不可露出本來面目。這佟家塢什麼能人都有,倘若叫人知 道,不但前功盡棄,自己也性命難保!」馬玉龍說:「這個楊坤如何處置,你老 人家有主意沒有?我想要把他殺了,佟家塢城內又無處遺屍。   第二節,短了一個人,必要查問。要是把他放了,他回去一說,你我都是奸 細,叫佟金柱知道,你我的性命不要緊,國家大事就難辦了。」   餘化龍翻二目愣了半天,還是老英雄足智多謀,精明強乾,說道:「你不要 愁,我自有主意處置他,管保無聲五色,沒有口舌。從今以後,你們眾人無論在 哪裡說話,都要留神。」馬玉龍說:「不勞你老人家囑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 草索。」餘化龍說:「我也不必多囑咐,總之諸事要謹言慎行,我將這楊坤帶走 就是。」馬玉龍說:「你老人家帶他上哪兒去?千萬不可放他。」餘化龍哈哈大 笑說:「我一輩子不會做這種荒唐事,姑老爺你只管放心。」說著話,把楊坤扛 了起來,他早想好主意,我也不殺他,卻要叫他死了。   餘化龍把楊坤放在外面,來到他女兒院中。餘金鳳早已安歇,老英雄走到窗 戶以外,叫女兒起來,有機密之事商議。餘金鳳一聽,趕忙起來,掌燈開門。老 英雄進了裡間屋中,餘金鳳說:「爹爹,什麼撲通一聲,擱在外間屋中?」餘化 龍說:「拿住一個白猴楊坤,皆因姑老爺奉欽差大人之命,帶著差官前來臥底, 今天得了這裡的都會總大元帥,我怕他說話不嚴密,去給他送信,正趕上楊坤去 探消息,拿薰香薰了馬玉龍、勝官保,正要行刺,被我把他拿住,有心殺了他, 又怕弄出大禍,可是要放也放不得。這件事,女兒你是聰明人,你可殺他。」   餘金鳳一翻眼睛,說:「是了,你老人家先走吧!」   餘化龍回身出去,餘金鳳把楊坤提到屋中說:「楊坤,你願死願活?」楊坤 說:「願死怎樣,願活怎樣?」餘金鳳說:「你願死,把你殺了;你願活把你放 了,只不准對佟金柱提說今晚之事。」楊坤一想,說道:「這可是活該,我口裡 應他,只要丫頭放開我,我就去見開天中正王,一五一十說一遍,連你   妹妹都是奸細,把他們都剮了!」   書中交代:餘金鳳這是為什麼呢?因想著已捆了他半天,有繩子印,且把他 放開再殺,諒他也跑不了,故此先拿好言語把他按住,然後給他個冷不防。楊坤 說:「你只要把我放開,明天我一概不提。」餘金鳳過去把他解開,白猴楊坤站 起來往外就走,原來被捆了半天,渾身都麻了,剛往外一邁步,餘金鳳拉出寶劍, 一劍就把賊人殺死。她把劍鞘壓在枕頭底下,把寶劍扔在一旁,這才厲聲喊嚷快 來人。外頭婆子、丫環、伺候人等聽公主一嚷,趕忙起來,點上燈籠火把。   佟金柱此時尚未安歇,聽後面一亂,他最疼他妹妹,趕緊叫人去打探。手下 人回去稟報說:「公主院中鬧賊,已被公主拿住。」佟金柱一聽,氣往上衝,說 道:「好賊,竟敢來鬧我家?待我去瞧瞧是哪路賊人?」便帶著謝自成、袁龍、 袁虎、公孫虎、左喪門孫玉、小弔客周通、急先鋒蕭可龍、金眼魔王安天壽、抄 水燕子石鐸、燕翅子劉華等大小三十幾家會總,挎刀佩劍,前呼後擁地前往後院。 餘化龍和馬玉龍聽見王府掌號,必有機密大事,也來伺候。   佟金柱坐著轎子,四人抬著,前頭四對「氣死風」,燈籠火把,直奔後面。 來到東跨院,丫環、婆子全出來迎接,會總都在院中站著。佟金柱兄弟四個,進 了上房,拿燈光一照,卻是白猴楊坤死在地上,姑娘穿著小衣裳,寶劍在地上, 劍鞘在枕頭底下。佟金柱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一段事情?」佟金鳳說:「哥 哥,你還問呢?這小子該當剮了,半夜三更,我正似睡不睡,他撥門進來,往牀 上伸手就摸,我一嚷,他往外就跑,我一劍把他紮死了,幸虧我跟爹爹練過把式, 不然可了不得啦!」佟金柱一聽,氣往上衝:「好楊坤,我待你不薄,竟敢如此 放肆!」說罷,吩咐眾人把他亂刀分屍。眾人剛要動手,   內中有一人喊嚷起來:「且慢,尚有不白之冤。」要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一九五回 請教主卜算決疑事 許婚姻收買英雄心

  話說佟金柱吩咐把楊坤亂刀分屍,眾人正要動手,內中有人喊嚷:「且慢動 手。」佟金柱說:「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誰還攔著。」抬頭一看,卻是抄水燕子 石鐸。佟金柱說:「你為何攔阻?」石鐸道:「楊坤死得冤屈!」佟金柱一聽, 氣往上衝說:「他還冤?昏夜進入公主院中,是為穿窬之盜也。」石鐸說:「實 不相瞞,我三人白天看馬士杰能為出眾、奪了都會總之爵位,我們懷疑他是現在 保了彭大人的龍山公道大王馬玉龍。我們雖未見面,但久聞其名,此人也使寶劍。 因此散了酒宴之後,我們商議,叫楊坤到帥府哨探。他換上夜行衣走的,我們大 家等著,不見他回來,正不放心,聽王爺傳號,我們因此前來。   他明明是上都會總府裡打聽機密事,怎麼會死在這裡?」佟金柱說:「你好 糊塗,他做背人之事,焉能告訴別人?」石鐸說:「不能,我同他患難之交,他 素來並無此種惡行,我敢在王爺台前妥實保他。」佟金柱說:「你太糊塗,你就 能保他,他已經死了!再說,他既是好人,何故要上這屋裡來?」旁邊劉華過來 說:「王爺!都會總馬士杰是真投降還是假投降,我有個主意可以知道。」佟金 柱說:「你有甚主意?」那劉華說:「現在後面有三位天地會八卦教的教主,他 老人家能掐會算,前知五   百年,後知五百年,善曉過去未來之事,把他老人家請來一問便知。」佟金 柱說:「有理。」即派親軍護衛、站殿會總謝自成和公孫虎到三教堂去請人和教 主白練祖,就說孤家在此立等。   兩個人轉身下去,逕往三教堂走去了。   這三位教主中,天文教主張洪雷管初一、十五講經說法,勸誨眾會總,所有 教中條規,問一答十,道德深遠;地理教主主管的紙馬紙刀槍,天天拿符咒去催, 到一百天能上陣打仗;人和教主能掐會算,到處勸教,所有教中人都是他勸的, 他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八路都會總賽諸葛吳代光,一個是勸善會總蔡文曾,都 有經天緯地之才,神出鬼沒之機。今天白練祖一聽王家請他,吩咐打轎,四人抬 著,頭前四個童兒打著氣死風燈,四個童兒打著金錢提燈,來到前面餘金鳳住的 院子。眾人迎接都教主進了屋中。   馬玉龍一瞧這個老道,就是一愣。方才石鐸、劉華所說的話,馬玉龍已聽得 明明白白。只見這老道身高八尺,手中拿著拂塵,面皮微白,在當中一坐,真似 太白李金星,帶祿活神仙。   佟金柱在一旁躬身施禮說:「教主爺在上,我有一事不明,要在教主跟前領 教。」老道說:「無量佛,童兒拿過卦盒來,我山人一算,便知吉凶禍福。」童 兒把桌子抬過來,老道站起來,眼往上翻,口中唸唸有詞。他拿出一個卦盒來, 內有十二文金錢,名為太乙金錢數,心誠則靈。老道把卦盒搖了三下,嘩啦往外 一倒。此時馬玉龍同石鑄等人暗中擔心,要是老道真算出我們是詐降,就先拔劍 把他殺死,然後倒反佟家塢。石鑄等正目瞪癡呆,只見白練祖拿過卦盒一倒說: 「無量佛,大膽!」馬玉龍往後倒退一步,手按劍把瞧著老道。那老道說:「善 哉善哉!白猴楊坤起心不良,想到公主房中彩花作樂,死之不屈。」   佟金柱說:「是了,你們大家可曾聽見教主爺說的,他死之不   屈。教主爺,昨天來了個馬士杰,得了都會總,教主爺占占他是真降假降?」 白練祖拿過卦盒又搖了搖,說道:「善哉善哉!   馬士杰乃上方白虎星君,一轉應保王家千歲開基定鼎,王家不要疑心。」佟 金柱說:「是,我也不敢疑心,無奈眾人議論紛紛,眾口難調。」說完了話,白 練祖坐轎回去了。佟金柱吩咐眾會總:「你們各回本處安歇去吧。」   佟金柱帶著三個兄弟和幾個會總,來到書房之內。佟金柱說:「三位兄弟, 我想買服馬士杰的人心,你們可有什麼主意?」佟玉柱說:「我倒有個主意,可 將我妹妹給他,招為駙馬,骨肉至親,他還能變心麼?」佟金柱說:「賢弟此見 甚合我意,我想的也是這個主意,正要跟你們商量,回頭可叫叔父餘化龍作媒。 這是他的徒弟,諒他不會推辭。再叫你嫂子勸勸妹妹,爹爹在日,脾氣養得嬌些, 有些任性,叫她嫂子跟她說明白了,馬士杰相貌出眾,武藝高強,真是再找不著。」 大家說此事明天就辦,便各自安歇了。   次日,餘化龍正在自己屋中盤算,一想昨天之事好險,賊人三教堂的老道能 掐會算,總是大清朝洪福齊天,不該事敗,才沒有算得出來。他正在思想,有手 下人進來回稟說:「王家千歲請你老人家,有要緊的機密大事相商。」餘化龍趕 緊換上衣服,隨著來到書房見佟金柱。見兩旁只有幾個小童,屋中並無外人,餘 化龍說:「王家千歲呼喚我有何事故?」佟金柱說:「叔父請坐,小姪今有一段 心腹之事,要同你老人家商議。」   餘化龍說:「賢姪有話請講,你我如同至親骨肉一般,何必這樣客套?」佟 金柱說:「我看中了叔父的令徒馬士杰,打算把公主給他,故請叔父前來商議。」 餘化龍說:「這沒有什麼可商議的,只要你喜愛他就行。」佟金柱一聽這話,就 打發人去把馬會總請來。   工夫不大,馬玉龍來到書房,見了佟金柱,一旁落座。餘化龍說:「徒弟! 今天王爺把你約來,非為別故,是叫我做媒,把公主許配於你,這也是天作之合, 你可不必推辭。」馬玉龍一聽說:「既是師父分派,徒弟焉敢違背?」餘化龍說: 「好,這是王爺指婚,過去謝恩。」馬玉龍無奈,過去給佟金柱行禮謝親,大眾 也給他道喜。此事就算餘化龍為媒,佟金柱拿書一瞧,擇定了初二的日子,心中 甚為歡悅,便擺上酒菜來大家痛飲。吃完把殘席撤去,又說了些閒話,才各自安 歇。   一夜無話。次日佟金柱跟馬玉龍商議,說現在兵精糧足,要成大事,唾手可 得。馬玉龍說:「甚好,大家慢慢商議。」   到了初二大早,收拾出一所空房,懸燈結綵。馬玉龍一看,甚為喜悅,換上 新做的衣裳,與眾人俱都見禮。新人餘金鳳跟馬玉龍拜了天地,共入洞房。餘金 鳳偷眼一看,馬玉龍真乃俊品人物,心中也甚為喜悅。馬玉龍一看餘金鳳,果然 是絕世美人,見屋中沒人,就說:「娘子,我有一事跟你商量,現在你我雖是夫 妻,但我有一種童子身上的硬功夫,善避刀槍,不能破身。如今你是開臉的姑娘, 我是個童身的新郎,暫為夫妻之名,卻不做夫妻之事。」餘金鳳躁得面紅耳赤, 半晌才說道:「事有定數,不由人算,任憑丈夫的尊便,請放寬心。」說著話, 各自安歇。馬玉龍很贊美餘金鳳姑娘的烈性,次日起來,剛漱完口,就聽王府外 一陣大亂。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六回 挑先鋒二次選豪傑 報父仇捨命刺反叛

  話說馬玉龍正在屋中漱口,聽外面一陣大亂,進來一個童子說:「奉命來請 都會總,早間王駕千歲點名,按花名冊放賞,說還少一個前部先鋒官,要請都會 總到演武廳選拔人才。」馬玉龍說:「是了,你先去吧。」這才換上衣服,外面 早有聽差的伺候著,便騎馬來到王府,下馬進去參見佟金柱,與眾人彼此見禮落 座。   佟金柱說:「妹丈,你來了甚好,我們要挑選一個精明強乾、武藝超群的英 雄,故在此演武廳前比武,奪取前部先鋒。」   馬玉龍說:「王家千歲所見甚是,帶兵出陣,必須要有前部先鋒,以便逢山 開路,遇水搭橋,攻打頭陣,探報軍情。」佟金柱說:「妹丈言之有理。」即吩 咐手下人等擺酒。童兒答應,連忙傳知膳房,預備酒宴。工夫不大,桌椅擺開, 酒席齊備。   王家兄弟四人相陪,馬玉龍推杯換盞,喝了幾杯,問道:「王家千歲打算以 什麼武藝來拔取呢?」佟金柱說:「先練刀弓石,交代前三場,如能連敵五將, 力勝五杰,得取前部先鋒。」馬玉龍說:「王家千歲所說之言,甚不容易。大概 咱們天地會八卦教裡面,綠林中人甚多,雖然武藝高強,卻沒練過刀弓石,要先 練刀弓石交代前三場,再比武藝,就挑不出多少人   來。依我之見,就講陸戰、步戰、水戰,如能連勝五將,便可以考取。」佟 金柱說:「妹丈說的有理,明天就在校軍場演武廳考取。現在,大概各路英雄、 各處會總俱已回來,儘可以挑選人才。」大眾商議好了,吃完酒飯,將殘席撤去, 馬玉龍即告辭回歸帥府。   他立刻叫聽差的人到各店送信,就說王家千歲有旨,明日凡是天地會八卦教 的各路英雄,先來掛號,後到校軍場演武廳考取前部先鋒。親隨人等答應出去, 到各處送信去了。馬玉龍在帥府又同石鑄等人訴說此事,用過晚飯,各自安歇。   一夜無話。次日馬玉龍剛才起來,有人進來稟報說:「王家千歲有請都會總。」 馬玉龍說:「是了,少時就到。」換上衣服,早有親隨人等伺候,將馬備好。馬 玉龍帶著親隨人等出了帥府,到了王府門首下馬,來至裡面見了佟金柱,眾人落 座。   佟金柱又吩咐擺酒,大家吃完,這才吩咐帶馬,外面早有五百親軍護衛,二 十四家會總伺候。佟金柱同馬玉龍出了王府,各自上馬,頭前有小童提著金邊爐, 檀香撲鼻,耀武揚威。王府對過就是操練軍馬的地方,甚是寬大,有一處柵欄上 面掛一橫匾,寫的是「練軍中營」。周圍有院牆,方圓足有十數里。佟金柱帶著 隊伍進了柵欄,往東一拐,路北有九間大廳,是營官看操的所在。來至近處,眾 人下馬,裡面有聽差人等迎接王駕和都會總。佟金柱兄弟四個在前,餘化龍、馬 玉龍跟隨在後,進了大廳。佟金柱坐在當中,餘化龍在上首,馬玉龍在下首相陪 落座。二十四家會總在頭前立候,眾削刀手在兩旁排班保護。   石鑄、勝官保等人站在大廳西邊,見四面瞧看熱鬧之人不少。   佟金柱說:「妹丈,今早為何來得甚遲?」馬玉龍說:「王家有所不知,只 因夜寐不眠,心中憂慮,故此早間睡沉。」佟金柱說:「妹丈所思何事?」馬玉 龍說:「我想軍國大事,如一   旦興兵,就只可前進,總要挑選出精明強乾的先鋒,安營紮寨,凡事都要見 機而作。」佟金柱說:「好,今天妹丈就來挑選前部先鋒,有能為者即可委派。」 便吩咐把花名冊拿過來,遞給馬玉龍。展開一看,頭一名就是紅毛太歲呂壽,即 吩咐把呂壽叫上來。   原來,呂壽在前本想奪取都會總的,只因前三場不能交代,故此在這裡充當 小會總。今天聽說考取前部先鋒,他早就前來等候,聽上面一叫,趕快上來參見 佟金柱和都會總。馬玉龍吩咐:若能連敵五將,力勝五杰,准得先鋒之官。呂壽 回身來至當場,把禿腦袋一晃,說:「天下英雄聽真,在下姓呂名壽,人稱紅毛 太歲的就是。」只見他身高七尺,頭髮不多,黃中透紅。頭戴三角白綾巾,身穿 白綾箭袖袍,腰繫白綾帶,足穿白花青靴,雙貼白太陽膏,手提單刀,來至當場, 一聲喊嚷:「若有真正能為的,下來跟我比試。」話猶未了,就聽東邊一聲喊嚷: 「待我來。」呂壽一瞧此人,年有二十餘歲,面皮微黃,粗眉大眼,來到廳前報 名。此人姓趙名泰,人稱雲中虎,手使一條花槍。報完名姓下來,一舉手說:「呂 會總請。」抖槍照呂壽分心就刺,呂壽往旁邊一閃,擺刀急架相還,五六個照面, 呂壽一刀竟將雲中虎趙泰結果了性命。呂壽閃在一旁,晃著腦袋,得意洋洋地說: 「刀槍沒眼睛,有不怕死的下來,與我比試高低。」   這時,只聽正面一聲喊嚷:「前部先鋒讓給我。」眾人抬頭一看,是個十幾 歲的小孩子,手拉一條其形似長蟲的桿棒,來的正是小神童勝官保。他跳在當場 說:「我叫關保,你來跟我比試。」呂壽一看是一個小孩,並不放在心上,掄刀 過來劈頭就砍。勝官保一閃,抖動龍頭棒,就把呂壽摔了個筋斗。呂壽翻身爬起 來,哇呀呀地亂叫,說:「你使的叫什麼兵刃?」勝   官保說:「我使的這個叫扒拉硬。」呂壽說:「什麼叫扒拉硬?」   勝官保說:「你不碰不硬,一碰就硬。」呂壽氣往上衝,擺刀又剁。勝官保 閃身,連把呂壽摔了幾個筋斗,只摔得呂壽頭暈,爬起來就跑。   這時,那旁又是一聲喊嚷,聲音洪亮,說:「小孩!待我來奪先鋒。」勝官 保抬頭一看,也是一個小孩,有十二三歲,梳著沖天立的小辮子。這位小英雄來 至演武廳,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要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七回 問情由義俠救孝子 刺反叛舍死射賊人

  話說勝官保把呂壽摔了幾個筋斗,呂壽下去,就聽正南一聲喊嚷說:「既許 小孩奪取先鋒印,待我來!」眾人一看,也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長得好看,頭 梳沖天的小辮,身穿藍綢褂褲,足下抓地虎靴子,面皮微白,濃眉大眼睛。來至 切近,勝官保說:「你這小孩也要跟我比試比試。」那小孩說:「是比拳還是比 兵刃?」勝官保說:「隨你。」那小孩說:「咱們比拳。」   勝官保說:「可以。」兩個小孩一比拳腳,各分門路,走有幾個照面。勝官 保越比越愛,心說:「這個小孩子,身眼步法,一招一式,必受過高人傳授,若 非是我,敵不住他。」兩人又走了幾個照面,勝官保說:「咱們等等動手,我且 問你,你姓什麼?叫什麼?」這小孩說:「我姓李名芳,是金頭太歲謝自成的書 童,我們比拳不算,我要比比暗器。」勝官保說:「也可以。」   二人來至演武廳說:「我二人要比暗器,不知會總爺怎樣吩咐?」佟金柱說: 「在西邊立一高竿,上面懸掛金錢,打著算贏,打不著算輸,不拘是何等暗器。」 勝官保說:「我打鏢吧。」小孩說:「可以。」勝官保就在當場掏出一隻鏢來, 一抖手就是一下,只聽噹啷一響,正打中金錢,大眾齊聲喝采。一   連三下,皆中金錢,眾人無不稱贊。李芳過來說:「你打這個不算為奇,我 這裡有種暗器,叫緊背低頭錐,還有三枝袖箭,我要打中金錢眼,叫他落住,第 二枝袖箭要把頭一枝頂開,這名叫為鳳凰爭窩,第三枝要把金錢絨繩射斷,我過 去還要把金錢接住,名為金錢不落地。」勝官保一聽,暗自搖頭,說:「這功夫 我練不了,你可別說了不算。」李芳說:「我若練不了就算輸。」   佟金柱等人聽了,都有點不相信,會打暗器的甚多,都不能這樣,這小孩說 話口氣太大,未必能練。小孩說:「你們瞧著我這頭一枝,叫鳳凰尋窩,不偏不 正,叫袖箭落在金錢眼中,使力大了就過去,小了不到。」小孩說完話,大眾聽 了,連佟金柱的兩眼都直了,看著金錢目不轉睛。小孩見眾人眼睛都看金錢,一 抖手,一枝袖箭直奔佟金柱的咽喉而來。佟金柱一閃身,袖箭正釘在大廳正當中。 那是四扇屏門,上有金龍兩條,呈二龍戲水狀,匾上寫的是「聚英堂」。佟金柱 把袖箭躲開,站起身來哇呀呀直嚷說:「好大膽的頑童,竟敢刺殺孤家!眾會總, 給我把他亂刀分屍。」這些會總正要拿刀過去,馬玉龍一想:這個小孩必有不白 之冤,十二三歲好大膽量,我不救他,可惜就要死在亂刀之下?   書中交代:這個小孩因何要刺佟金柱呢?原來李芳住家在離佟家塢八里的李 家集,他父親名叫李祿。佟金柱未造反之先,李祿給佟家趕車。佟金柱時常出去 打獵,路過李家集,看見李祿之妻在門前買線。佟金柱問手下人:「這是誰家的 婦人?」   手下人說:「這是趕車的李祿之妻劉氏。」佟金柱回家,就把李祿叫過來說: 「李祿,你家住在李家集呀?」李祿說:「不錯。」佟金柱說:「你家有些什麼 人?」李祿說:「家有結髮之妻。」佟金柱說:「我給你一百兩銀子,你再娶一 個。我聽說你   的妻子貌美,你把他送來給我為妾。」李祿一想,這件事如何使得,便說: 「莊主爺家中嬌妻美妾十幾個,有銀錢什麼樣子買不到,何必跟小人爭奪?這件 事,小人不敢從命。」佟金柱一聽,氣往上衝說:「你這廝太不要臉,我好心跟 你商議,你竟敢推諉,快把他給我捆起來。」有二十多個惡奴過來,把李祿捆起, 弔在下面一陣亂打。李祿連疼帶氣,當夜三更天就死了。佟金柱吩咐把他埋在亂 葬岡,立刻叫人到李家集把李祿之妻搶來。旁有一人叫得福的說:「不便去搶, 人多聚眾,事就大了。若小人前去,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接來。」佟金柱說: 「你果能有此妙計,我就賞你五十兩銀子。」得福說:「是了。」   次日,他僱了一乘轎子,來到李家集。李祿之妻劉氏,晚間心神不定,聽見 有人叫門,連忙出來問是誰?得福說:「你不認識我,我在佟家塢佟莊主爺那裡。 現在我李大哥得了一種大病,請先生一瞧,先生說要叫他親近之人給他煎藥,你 快去看看。」劉氏一聽丈夫病得厲害,忙換衣服,托街坊照應門戶,出來上了轎 子,同著得福來到佟家塢。佟金柱一瞧抬來了,甚為喜悅。劉氏下了轎一瞧,房 子甚為整齊,廊子底下坐著一人,紫微微的臉膛,粗眉大眼,此時夏令景況,他 身穿涼綢褂褲,手托著一根銀水煙袋說:「你是劉氏?你的男人李祿,已被我打 死了。自那日我看見你有幾分顏色,想把你接來服侍我,省得跟他受罪,讓你在 這裡呼奴使婢,身享榮華。」劉氏一聽把他丈夫打死,不由怒從心上起,氣向膽 邊生,說:「好惡賊!   你把我丈夫打死,我要跟你打一場官司。」回身往外就走。佟金柱吩咐把她 揪回來,吊起就打。一個女人家怎能受得住,自己一想:「我已懷孕,我若死了, 連報仇的都沒有,只好依從他。」就說:「要我依從須等我產了孩兒。」佟金柱 說:「那可以。」便把她交給周氏看管著。   過了一個月,劉氏分娩,養下一個男孩。這周氏也是李家集的人氏,劉氏說: 「周媽媽,你要行好,給李氏門中留後。」   周氏說:「可以。」劉氏說:「久後我兒子大了,請你把我夫妻被屈含冤之 事對他說明。所有我家中的房子家什,都給你老人家,只求把我兒子撫養大了。」 周氏說:「就是。」來在上房,向佟金柱說,要家去兩三天回來。周氏就把小孩 帶了出去。過了兩天,劉氏才說:「分娩下來,小孩已死掉扔了。」佟金柱也不 理論。後來劉氏懸樑自盡,佟金柱只得把她埋葬。   周氏以開店度日,把這小孩養到八歲,長得甚是伶俐。這天來了個和尚,一 看這小孩,就問周氏:「他是你什麼人?」   周氏說:「他的話長呢!」就把小孩之事細說了一遍。和尚說:「既然如此, 叫他跟我去,我收他做徒弟,三年後把他送回,可以給他父母報仇。這裡給你二 十兩銀子,並非買他,給你泡杯茶。」周氏就問和尚的寶剎在哪裡?和尚說:「我 在慶陽府山裡的鎮濤龍王廟,我叫賽達摩正修。」周氏說:「好!大師父既然愛 他,我也不能攔阻。可有一件,三年後你可要送他回來,我見見他,你再帶走。」 正修說:「是了。」就把小孩帶在廟中,教他水旱兩路的功夫,使一雙鑌鐵棍杖, 會打緊背低頭錐袖箭。   能為練好,正修又把他父母的冤屈之事告訴了他,說:「你若有心報仇,我 把你送回李家集。」李芳回來,周媽媽叫他跟會總謝自成當書童,他心心念念要 刺殺佟金柱,老不得下手。今天因挑取先鋒,准小孩下場,他才以比暗器為名, 打算要把佟金柱一袖箭射死。未想到佟金柱閃身躲開,吩咐群賊將他亂刀分屍。 可憐這樣的孝子,就要死在群賊之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八回 講古蹟哄信佟金柱 收義子巧入三教堂

  話說佟金柱吩咐要把李芳亂刀分屍,馬玉龍一看,就知道他有不白之冤,得 設法救他,便說:「你們且慢,刀下留人。」   佟金柱大為不悅,說:「妹丈!他刺殺孤家,你還給他講情?」   馬玉龍說:「不然,王家千歲有所不知,他乃小小頑童,前來行刺,必有人 主使,若把他亂刀分屍,豈不便宜那主使之人。   可把他交給我細細審問,追出主謀之人,斬草除根,以免後患。」佟金柱一 聽,說:「言之有理,還是我粗心了,妹丈精明強乾,勝我百倍。」這才吩咐且 慢動手,將他交與了都會總。   又問:「這是誰的小童?」有人說乃是謝自成的書童。便吩咐把謝自成捆了, 傳令佟家塢四門緊閉,不准放人出入,如有差遣,須有我令箭為憑,將此事辦理 清楚,才許出入。   吩咐已畢,馬玉龍便將李芳帶到都會總府來細細審問。聽差人等跟隨馬玉龍 下了演武廳,回到了會總府。馬玉龍吩咐閒人散去,派石鑄把守前門,再不准放 閒雜人等出入。又派孔壽、趙勇在房上巡查,怕有奸細探聽。紀逢春、武國興、 劉得猛、劉得勇四人,帶著李芳來到裡面,放在馬玉龍的面前。馬玉龍說:「那 個小孩,你不必害怕,你為何行刺,從頭至尾對我說來,我定寬恩設法救你。」 小孩歎了一聲說:「你不必問了,我   只閉目等死,我跟你無冤無仇,可恨,可恨!」馬玉龍說:「你恨什麼?」 小孩說:「我恨不能把佟金柱碎屍萬段,你們或殺或剮,快快叫我一死。」馬玉 龍說:「你好糊塗,你認識不認識我?」李芳說:「認識你又怎麼樣?你等不過 是一群反叛!」勝官保說:「我告訴你,我姓勝名叫官保,現改名關保。那位是 馬大人,係奉彭大人之委派前來臥底,我們這些人都是來剿滅反叛的。因為看你 必有不白之冤,想要救你,你可別糊塗。」   李芳一聽,瞧了瞧馬玉龍這些人,又仔細瞧了瞧勝官保說:「我實在不知道, 敢情我遇見貴人了。唉!也不管你救得我救不得我,跟你說說吧。我姓李名芳, 父親叫李祿,當年給佟金柱趕車。佟金柱因見我母親貌美,就將我父親害死,將 我母親搶去。那時我還沒有生養呢,我母親用巧言說,要等分娩以後再從他。後 來生下我來,叫周媽媽帶了出去,我母親就懸樑自盡了,這都是周媽媽告訴我的。 我八歲跟龍王廟賽達摩正修學徒,練的長拳短打,刀槍桿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精 通。現今我當小童,來到佟家塢並不為錢,就為刺殺佟金柱。他每逢出來,總有 數十個人跟著,刀槍如林,不能近身。今天因挑取先鋒,我以打暗器為名,要刺 殺佟金柱,替父母報仇,不想未能傷他,這也是天數!既是大人前來臥底,若能 搭救小子,真乃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如不能搭救,我就一死,也甘心瞑目,決 不埋怨。」馬玉龍說:「你這孩子倒是赤膽忠心,我如救了你,你就在這裡服侍 我,不必服侍謝自成了。」李芳說:「大人如救了我,我情願認大人為義父。」 馬玉龍說:「好,我就收你為義子吧!」   說罷,叫人把李芳帶著,我帶他同見王爺去。勝官保說:「你老人家不可這 樣,既要救他,見王爺怎麼說呢?」馬玉龍說:「這非你可知。」這個時候,石 鑄等人也都進來,知道這小   孩是為父母報仇,馬玉龍正要救他。石鑄說:「他眼睜睜的刺殺佟金柱,怎 麼救他?」馬玉龍說:「石大哥,你沒讀過書麼?」石鑄說:「我雖讀過書,這 樣事一時懵懂,我實在想不出主意來。」馬玉龍說:「此乃小事。」石鑄說:「既 然賢弟有了高妙主意,何妨對我說說。」馬玉龍就在石鑄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幾 句。石鑄拍掌大笑,說:「賢弟真是聰明,才高智廣,比愚兄強勝百倍。」馬玉 龍又在李芳耳邊說,你須如此如此。   這才帶著從人,押著李芳來到王府稟見佟金柱。   佟金柱正同他三個兄弟議論行刺之事,該當如何辦法。佟金柱說:「問出主 謀之人,便可剪草除根,總是都會總的智略比你我高強。當時只將小孩一殺,仍 難免後患。若非自家親戚,他也不肯這般用心。」正說著,有人稟報:「都會總 已審明刺客,前來回報。」佟金柱吩咐請進來。馬玉龍來到裡面,參見了佟金柱, 旁邊落座。佟金柱說:「妹丈可問實刺客是何人主使?急速拿獲,剪草除憂,方 出我胸中之恨。」馬玉龍說:「王家千歲,這個小孩有一段隱情,我且說一段故 事,叫做耕牛救主遭鞭打,啞婦擊杯反受辱。」佟金柱說:「何為耕牛救主遭鞭 打?啞婦擊杯反受辱?我不懂,妹丈且細細說與我聽。   馬玉龍說:「這兩個故事都是真的。當年有個牧牛童兒在山上放牛,困睡在 樹蔭之下。這牛正在山坡吃草,來了一隻狼要吃牧牛童兒。這牛雖是畜牲,其性 最靈,見狼要傷他主人,就過去跟狼相拚。這牛全仗兩個角,把狼打敗了。牛見 狼已經走遠,即過來用角撞那牧牛童兒。這牧牛童兒醒來一看,並沒有什麼,勃 然大怒,拿鞭就把牛打了二三十下,說,好個畜生,你無故擾我睡覺!打過仍然 又睡。」佟金柱一聞此言,說:「這牛好心好意救他,那牧童反來打他,可恨! 可恨!」馬玉龍說:「牧童睡著,又來了兩隻狼,那牛連踢帶咬,把狼打跑,怕 狼   再來,過去又一撞牧童。他醒來一看,又沒有什麼,說,你這畜生著實找打, 我要睡覺,你卻不讓我睡。拿鞭子把牛打得直叫。牛跑開後,牧童一想,往常這 牛並沒有撞過我,今天必然有故。他便躺著裝睡,一瞧那兩隻狼又來了。人有人 言,獸有獸語,兩隻狼商議好了,一隻跟牛打,一隻吃牧童。牧童一見,起來拿 牛鞭把狼打跑了。這才知道先把牛打屈了,從此以後厚待耕牛。這啞婦擊杯反受 辱之事,說的是明朝萬曆年間,有一周昌,娶的妻子是個啞巴,後來他又買個妾, 名叫碧桃,其性最淫。周昌在外貿易,數月不回,她何能守得住,竟與鄰少通姦, 往來甚密,如膠似漆。後來聽說周昌要回來,她捨不得這少年,二人一商量,那 少年說:現有一包毒藥,如周昌回來,你給他接風,將藥下在酒內,把他毒死, 我們做個長久夫妻!   他們知道啞巴又聾,也不避她。後來周昌回來,碧桃慇懃侍奉,就把藥酒拿 出來。啞巴見周昌剛要喝,過來就搶。周昌說:『你這蠢才!』揪過來痛打。打 過仍然要喝,啞巴又搶了過來。一連三次,周昌心想必有緣故,這才把酒倒在地 下,只見一片火光。他把碧桃捆上,送到官衙一問,才知她私通鄰人,設法謀害 親夫。後來將碧桃按律問罪,周昌從此也重待啞巴。」   佟金柱說:「妹丈為何說這個呢?」馬玉龍說:「這就是李芳的故事,王家 把他帶上來問問為何行刺,就知道了。」佟金柱吩咐帶李芳。李芳來到面前,佟 金柱一問,李芳如此如彼一說,佟金柱竟哈哈大笑起來。不知李芳說的是何妙語,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九回 拜教主細訪妖異事 見紙豆方知邪術精

  話說佟金柱吩咐帶上李芳來。左右一聲答應,把李芳帶了上來,跪在下面。 佟金柱說:「李芳,你為什麼拿袖箭刺殺孤家?」李芳說:「我是一片忠心,竟 惹出一場大禍。當時我在校場拿袖箭正要去打金錢,只看見王駕背後有一條張牙 舞爪的長蟲,要抓千歲。我想這必是妖精,故此一箭打去,卻不知這東西哪裡去 了?我是救駕,不想千歲爺倒說我是刺客,要把我亂刀分屍。我死不要緊,只怕 冤屈了好人。」佟金柱一想:「這話有理,教主爺時常說我是真龍,這必是我瞧 他出了神,真龍出竅,小孩眼裡瞧見,恐怕龍來抓我,故用袖箭把龍打跑,倒是 一番好意。這真是耕牛救主遭鞭打,全是一片忠心。諒他一個小孩子,又跟孤有 什麼深仇呢?」想罷,便吩咐說:「來人,把李芳鬆綁,封他為散值會總。再去 把謝自成放開,這與他無干。」馬玉龍說:「把這李芳叫來伺候我吧,我倒愛這 孩子的忠心赤膽。」佟金柱說:「就叫他伺候妹丈。」   李芳上來給大家磕頭,往旁邊一站。馬玉龍坐著一想:「我來臥底雖得了權, 聽說還有三教堂。今日趁著沒事,我何不叫他帶我去拜拜三位教主,且看看他是 何如人也,什麼邪教?」   想罷,說:「王家千歲,我蒙厚恩,得了都會總之職,統轄教   中之人,但於何時起兵,先取哪座城池,我要拜見教主,請教主指我一條明 路。」佟金柱說:「很好!既然如是,我同妹丈就去拜訪三位教主。」先叫童兒 到後面去送信,然後便同馬玉龍坐轎直奔後面。   到了後面一瞧,這院子是八角月亮門,外面掛著一塊牌,寫的是:「教堂重 地,閒人莫入,如敢故違,重責不貸」。由裡面出來兩個道童,頭綰雙髻,各拿 一把雲帚,都是齒白唇紅,說有請王駕會總。馬玉龍同佟金柱進這院子一瞧,當 中有條路,兩旁栽的海棠,陰面結海棠,陽面結蘋果,此時七月天氣,海棠蘋果 正結滿枝頭,青紅可愛。一直來到二道重門,門外東房三間,有四十個人在此值 宿聽差,若有事,只須一打點,裡面就有人出來,無事則不准出三教堂。佟金柱、 馬玉龍二人由童兒引路,走過影壁,一瞧是北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三間,院子 裡栽鬆種竹,大殿上有一塊匾,寫的是「三教堂」。兩旁柱子上有一副對子,寫 的是:遵光天之造化,渡後世之愚蒙。   馬玉龍來到三教堂階下,往裡一瞧,裡面金碧輝煌,大有可觀,廊簷下掛著 八隻攢竹燈,裡面靠北牆有一座懸龕,都是硬木雕刻的。簾幔帳龕下,一溜三個 蓮花台座,前有三張八仙桌,桌上擺著三堂鮮果供。頭前有六個道童,打著金鎖 提燈,捧著寶劍、葫蘆等物。當中蓮台上坐著一個老道,頭戴鵝黃緞子蓮花道帽, 身穿鵝黃緞子道袍,繡的金線八卦,內襯藍綢褂褲,足下雲履。赤紅的臉膛,一 部白髯約有一尺多長,灑滿胸前。這位就是天文教主張洪雷,乃是江西信州龍虎 山鐵冠道人張天師一族。東邊一個老道,頭戴九梁道冠,身穿寶藍道袍,黑面皮, 兩道刷子眉,一雙環眼皂白分明,準頭端正,海下一部黑鬚,這位就是地理教主 袁智千。西面坐著人和教主化地無   形白練祖,身穿粉綾道袍,面皮微白,濃眉大眼。這三位教主,都是威風凜 凜,相貌堂堂。   馬玉龍上前給教主叩頭。張洪雷一見有人叩頭,即合掌當胸,口念無量佛, 說:「你起來,山人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你我倒有一段仙緣,我收你做個 徒弟吧!」馬玉龍立即跪倒叩頭,說:「師父在上,弟子愚昧無知,要求師父指 教。」張洪雷說:「咱們這教中也沒有什麼出奇的,你也不是外人,我帶你去瞧 瞧。」說著話,老道下了寶座,帶馬玉龍、佟金柱來到裡面,只見北窗下有一張 花梨條案,上面有五個大鬥,鬥上用紅綢蓋著,有符押著,在正中供著一張八卦 太極圖。張洪雷一指說:「徒弟你看,這就是教中的法寶,能敵朝廷百萬之兵。」 馬玉龍說:「這是什麼寶貝?」張洪雷說:「這是你二師父袁智千練的豆人紙馬, 每天咱們要念兩個時辰教中的黑經,子午時叫童男童女吹陰陽之正氣。」接著又 帶馬玉龍來到西屋,見有四隻箱子,兩個大櫃,上有封皮。張洪雷說:「這都是 豆人紙馬。」馬玉龍說:「這個怎麼用呢?」張洪雷說:「這得借星斗之光,練 一百天,我學的是奇門八卦。」馬玉龍說:「師父栽培,弟子可以練一練嗎?」 張洪雷說:「可以。」馬玉龍說:「到八月就起兵,恐怕豆人紙馬接不上。」白 練祖說:「我看十一月甲子是個好日子,要起兵就在那天。」佟金柱、馬玉龍俱 皆答應。   吃了兩杯茶,二人告退下來。走在路上,馬玉龍問道:「王家千歲,這三位 教主平素就安歇在這教堂裡麼?」佟金柱說:「不是,他們在東跨院另有一個所 在。」二人來到外面,上了轎子,各回自己府第。   馬玉龍來到帥府,石鑄問他上哪裡去了?馬玉龍說:「我救了李芳,又同佟 金柱到三教堂去拜望三位教主。」石鑄說:   「好!我正在焦愁,知道天地會八卦教有三位教主。賢弟既到裡面去,必要 探知他們是怎樣一段局式?」馬玉龍就把剛才張洪雷所說之言,和他所見的豆人 紙馬,從頭至尾說了一遍。石鑄說:「好賢弟!你打算出個什麼主意呢?」馬玉 龍說:「這裡的情由,十分之中,我才明白了二三成。再等探聽明白,你我另行 商議。」石鑄說:「也好,你我細細訪查,看他的總花名冊上,八卦教會共有多 少人,還有為首的是誰?」馬玉龍說:「你我大家留心就是。」這天,兄弟幾個 在帥府吃了半天悶酒,各自安睡。勝官保、李芳伺候馬玉龍,就算小童兒,馬玉 龍認他二人作為義子。   次日早飯以後,馬玉龍正同眾家英雄談論閒話,外面有人往裡飛稟,說:「王 家千歲請都會總急速前去,有機密大事。」   馬玉龍趕快帶著眾家英雄,出了帥府,上馬來到王府。馬玉龍進了九龍廳, 見佟金柱兄弟四人正同餘化龍議論軍情。馬玉龍參見已畢,落座說:「不知千歲 有何事議論?」佟金柱說:「我風聞有個奉旨欽差彭大人,現住潼關,要調兵剿 滅佟家塢,故請妹丈來商議。」正說著話,有人往裡飛報說:「王駕千歲,大事 不好,現有金眼雕邱成帶人來打佟家塢,各防守汛地的會總已抵擋不住。」佟金 柱一聞此言,嚇得一陣發愣。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金眼雕頭探佟家塢 馬玉龍率眾見師兄

  話說佟金柱聽手下人稟報說,金眼雕邱成帶人來打佟家塢,連忙說:「妹丈, 你帶各路會總前去迎敵。」又派銅頭獅子袁龍、鐵頭獅子袁虎、小弔客周通、金 眼魔王安天壽、急先鋒蕭可龍、金頭太歲謝自成、矮金剛公孫虎八路會總,並三 十六位小會總,點齊三千會兵,浩浩蕩蕩出了佟家塢東門。只聽得十字街喊殺連 天,人聲吶喊,山搖地動。馬玉龍帶著眾人,往前直奔。   書中交代:金眼雕怎麼會到這裡?只因為白猴楊坤、燕翅子劉華、抄水燕子 石鐸三人到京都盜九頭獅子印,這案就背在內大班的班頭身上了。康熙年間的內 大班頭,一位叫湯文龍,一位叫何瑞生。湯文龍是康熙老佛爺御口親封的,叫湯 誇子,當年黃三太在沙灘劫餉槓,湯文龍追至良鄉縣,黃三太知道他是辦案的, 打了他一鏢,他將鏢接住,也不敢再追。後來黃三太救駕,找九龍玉環,倒跟了 他交了朋友。他生平所學的武藝,不教徒弟,就傳授了他兒子湯英。何瑞生有一 子叫何玉,也是跟他父親學的能為,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精。他哥倆都進了內大班, 承襲父親的差事。現今失去九頭獅子印,萬歲爺震怒,交派都察院和順天府文武 衙門一體訪拿。湯英、何玉回明上司   說:「這賊必不在京,求辦一套海捕文書,我二人出去訪拿賊人,請回九頭 獅子印,倒是一件大功。」上司給他辦了一件海捕公文,賞了四十兩盤費。小哥 倆正是藝高人膽大,初出犢兒不怕虎,藐視天下英雄。   這兩個人由京都起身,日行夜住,要直奔潼關訪查。因料想這賊人盜去九頭 獅子印,寄柬告彭大人,必是跟彭大人有仇。   現今彭大人在潼關,此賊必在附近,到那裡可以尋蹤訪跡,將九頭獅子印請 回。兩個人在路上不敢耽延,這一日到了潼關,打聽彭大人還未走。他二人住在 天成客店,碰見了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正帶著邱明月在上房住著。二人又趕忙過 去給邱大爺行禮。邱成一看,愣了半天才想起來說:「原來是二位賢姪,你們從 哪裡來的?不要行禮。」湯英、何玉也認得伍氏三雄,他們在京中開黃酒館子, 跟湯文龍、何瑞生是穿房入戶的交情,見了湯英,何玉二人,焉能不加照應,就 讓到屋中問道:「二位賢姪從何處至此?」他們就把丟了九頭獅子印的事說了一 遍。   又說道:「現在父親把差事一交,讓我二人接了。」金眼雕說:「我明天帶 你二人到佟家塢去找九頭獅子印,找回來便罷,如找不回來,再作道理。」商議 好了,又說:「今天咱們暫住一天,明日起身。」湯英、何玉說:「好。」   一夜無話。次日大早,邱成叫伍氏三雄和邱明月看店,他帶著湯英、何玉直 奔佟家塢。金眼雕貼上兩張白太陽膏,小辮子紮上紅頭繩,說道:「你二人見我 這打扮了。」又由兜內掏出四個太陽膏來,遞與湯英、何玉說:「你二人也照我 一樣打扮,到那裡見了他們的人,說話不離本,出手先見三反搭、二紐扣,背後 係金錢,你們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不可多說多道。」二人點頭,跟著金眼雕就進 了佟家塢。   眾人一看金眼雕這打扮就愣了!原來在小辮上紮紅頭繩,   這是教中老祖宗的打扮,大眾全皆納悶,不知哪路來的,不敢錯待。金眼雕 來到佟家塢東門,進了一個飯店。眾人一看又是一愣,這個八卦教的是八十多歲 還了童,紮著紅頭繩,這個輩數大了。金眼雕一進來就說:「本字辛苦了。」跑 堂的過來說:「大爺你來了?」金眼雕說:「來了。」伙計說:「本字辛苦?」   湯英正要說,何玉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言,同金眼雕坐下。邱成說:「你們 吃什麼?」湯英說:「擺上金波玉液,我也吃不下去,我心裡有事。」邱成說: 「既如此,待我來吃。伙計過來,你們這裡賣什麼?」伙計說:「包辦酒席、應 時小吃都現成的,老爺子你吩咐吧。」邱成說:「你把九寸盤子的白肉拿十盤。」   伙計一聽,這個老頭是半瘋,五個人也吃不了。工夫不大,先擺上五盤,後 又上五盤,醬油醋碟擺好,又叫了幾壺酒。邱成把十盤肉吃完,把湯英、何玉都 給震住了。瞧他吃的人說:「這個老頭必不是人,一定是教主顯聖,教誨咱們。」 他們怎知道邱成這個功夫,再有十盤,他也能吃得下去,因用水火交濟,隨吃隨 化。這連湯英、何玉也沒見過。   吃喝完畢,湯英伸手只掏出百十來錢,銀子都丟了。湯英說:「好賊崽子, 偷到咱爺們這裡來了。」只氣得眼睛直翻,呆呆發愣。邱成說:「不要緊。」湯 英說:「不是別的,咱們是乾甚麼的?辦案會叫賊給偷了。」這句話不要緊,卻 漏底了。內中就有幾個過來答話說:「你們二位是在哪裡恭喜?」湯英說:「我 們在京都充當內大班,奉旨出來拿盜印之賊。」邱成再使眼色已攔不住了。   湯英話猶未了,就聽人吶喊:「拿呀!他們不是教中人哪!   是奸細呀!」嗆啷啷一棒鑼響,有東門散值會總胡忠,帶了二十幾個人正查 街,聽說有奸細,便帶人來到了飯店。眾人說:「會總爺,他三個人是京都來辦 案的班頭。」邱成哈哈一笑說:   「老太爺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邱名成,人稱金眼雕,住大同府元豹山,奉欽 差大人之諭,帶著三千官兵,二十名戰將,前來剿滅反叛。」說著話,趕過去就 奔胡忠。胡忠手中拿著一口刀,想邱成是個老頭子,並未放在心上,用刀一晃, 撤回來分心就刺。邱成伸手把刀抓住,一腿就把胡忠的腿踢斷了,伸手把那賊人 抓了起來,腦袋衝下,只嚇得這伙賊人回頭往外就跑。忽聽那旁一聲喊嚷:「爾 等快快閃開了,待我來捉拿奸細。」原來是馬士杰帶領眾會總前來捉拿湯英、何 玉,要與金眼雕決一勝負。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回 說情由放走二班頭 斷魂山巧遇獨行俠

  話說金眼雕把散直會總胡忠力劈兩半,就聽東門內鑼鼓齊鳴,人聲吶喊,先 出來一對白旗,上首是天地會門旗,下首是八卦教門旗,背後寫的是:「改山河 扶保真主,滅大清另正乾坤」。當中一桿帥字旗,是白緞子青蜈蚣走穗,火燄掐 邊,墜腳銅鈴被風一擺,嘩啦啦亂響,前面是一個「馬」字,後面是「三軍司命」。 馬玉龍騎著赤炭火龍駒,頭戴三角白綾巾,身穿白緞子箭袖袍,足下白緞子靴, 手擎畫桿方天戟,襯著他的白臉膛,真好似當年呂奉先一樣。跟他來的八位會總, 各人手擎兵刃。來到東門外面,就聽說把散值會總給劈了。頭一個銅頭獅子袁龍 要立頭功,擺刀過去,鐵頭獅子袁虎幫著哥哥,二人就把湯英圍上。湯英手執鐵 尺,力敵二賊,並無半點懼色,在當中躥縱跳越,那鐵尺上下翻飛,按著單鞭的 門路,撥擋著兩口刀。這邊有左喪門孫玉、小弔客周通把何玉圍住說:「哪裡來 的小輩?敢來送死!」湯英、何玉哈哈一笑,說:「你們這群賊崽子,也認不得 你家班頭,我乃京都慎經司內的大班頭,奉旨來拿盜印之賊。」孫玉、周通刀法 純熟,以多為勝,就把他二人圍住了。   謝自成一看金眼雕,乃是一個年邁的老頭,一擺棍就撲奔   過去,想要取勝,焉想到一過去就被金眼雕將棍奪去了,一腿把他踢倒。謝 自成爬起來,只嚇得魂魄皆冒,看了一看金眼雕就跑。矮金剛公孫虎持手中虯龍 棍撲奔過來,想要替謝自成報仇,跳過來照著老雕就是一棒。金眼雕一伸手就把 棒接住,奪將過去。公孫虎又一棒打去,金眼雕用這條棒一崩,公孫虎哇呀呀直 嚷,竟將虎口崩裂。金眼雕說:「賊崽子!你瞧這個。」   雙手一撅,竟將鐵棒撅斷了,嚇得公孫虎屁滾尿流,扔棒撥頭就跑。金眼雕 並不追趕,又過來撲奔這伙賊黨,抓住了誰,便拿人打人,直打了個落花流水。 大家四散奔逃,齊嚷厲害。   正在這般景況,銅頭獅子袁龍、鐵頭獅子袁虎已把那湯英拿住,左喪門孫玉、 小弔客周通也把何玉拿住。金眼雕一瞧就急了,心想:「我帶著兩個晚輩來打佟 家塢,叫他二人遭害,如何使得,我也對不起湯文龍、何瑞生!今天我這老命不 要了,跟他們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金眼雕過去亂打,並無一人能夠敵擋。   馬玉龍一看,便從馬上跳下來撲奔金眼雕。老英雄一看,就明白是師弟前來 臥底。走了幾個照面,金眼雕裝敗就跑,馬玉龍緊緊隨後追去,兩個人腳程都快, 展跟就到了無人之處。   馬玉龍說:「師兄!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回去,這兩個人我能救得了。」金眼 雕說:「這兩人就是京都湯文龍、何瑞生之子,我既帶了來,叫他們被害,我也 對不起他們。」馬玉龍說:「師兄!   你老人家只管放心,都有我呢,必定叫他二人不吃虧。還有一句話,你見了 大人,叫大人派人扮個假馬玉龍來打佟家塢,此時這賊人多有懷疑。」金眼雕說: 「是了,我回去稟明大人,打你的旗號來打佟家塢,以去賊人之疑。你在此得了 事,我也放心了。諸事可要小心謹慎,大人是派我來打聽打聽。」馬玉龍說:「師 兄!你請回去,事情交給我辦,決錯不了。」金眼雕這   才告辭。   馬玉龍回到本隊,一瞧眾會總已把湯英、何玉綁上,正在等都會總回來。眾 人見馬玉龍回來,齊說:「都會總!現在我等把這兩個人拿住,該當怎樣發落?」 馬玉龍說:「你等押著跟我見王爺去。」眾人說:「是。」便押著兩人,跟隨馬 玉龍進了佟家塢東門。   來至十字街王府門前,馬玉龍下了馬,早有人回稟進去。   反王佟金柱吩咐有請,馬玉龍帶著眾人進去,參見了佟金柱落座。馬玉龍說: 「王駕千歲!現在東門外拿住兩個奸細。」佟金柱說:「妹丈將他審問明白,結 果了性命就是,何必問我。」馬玉龍說:「是!」吩咐左右把這兩個人帶到帥府 裡去,眾人就把湯英、何玉帶往帥府。   馬玉龍告辭回去,升了座,吩咐眾會總在外面伺候,把親隨石鑄等幾個人叫 上來,再把湯英、何玉帶上。這兩人破口大罵。馬玉龍說:「你二人不要罵了。 你二人是哪裡人氏?把來此的緣由,說來我聽聽。」湯英說:「我二人乃京都人 氏,在御前內大班當差,奉旨來找九頭獅子印。小大爺叫湯英,他叫何玉,既被 你拿住,我二人只求速死。」   馬玉龍吩咐把他二人綁上,帶了五百兵及石鑄等人,大家來到佟家塢西門, 問道:「殺人在什麼地方?」兵丁回答說:「在斷魂山。」馬玉龍說:「既如是, 把他二人綁到斷魂山,削首號令。」即帶五百官兵和手下的親隨人等,來到斷魂 山口,凡是天地會的兵丁,一個不叫進去,都在山口站立。   馬玉龍帶著石鑄、勝官保、孔壽、趙勇、劉得勇、劉得猛、紀逢春、武國興 八個人,押著湯英、何玉,進了山口,一直往西。走了不遠,就在北山根預備一 個馬紮坐下,石鑄八個人坐在兩旁,湯英、何玉在眼前站著。馬玉龍說:「你二 人認識我   不認識?」湯英、何玉說:「你是反叛。」馬玉龍說:「你二人是不知道, 我並不是反叛,我是朝廷的職官,奉欽差彭大人諭前來臥底。方才同你們來的金 眼雕邱成,是我師兄,他叫我救你二人。」湯英、何玉說:「我等實不知道你老 人家尊姓大名。」   馬玉龍說:「我姓馬名玉龍,原在龍山,綽號忠義俠,人稱公道大王。我帶 著龍山的兵勇,自備糧草,來保欽差彭大人西下查辦。現在知道這裡出了反叛的 邪教,我等前來臥底。」湯英說:「久聞你老人家大名,你老人家得救我二人了!」 馬玉龍說:「我師兄囑咐,叫我救你二人,但是要秘密,我好前去回話。」   石鑄說:「馬賢弟!我倒有個主意。」馬玉龍說:「石大哥既有妙計,何妨 說來?」石鑄過來說:「這條妙計,須得我親身去把天地會八卦教的人拿兩個來, 把他二人殺了,就說是湯英、何玉,把死屍扔在山澗喂狼。」馬玉龍說:「這條 妙計倒好,恐怕不密。」石鑄說:「就怕他二人走之不密,得派個妥當人來送他 們。」馬玉龍說:「就是想不出派誰好,要派你等,倘會中人碰見,也多有不便; 倘若把他二人截回來,那時你我的大事就要泄漏了。」   正說著話,就見由石鑄身後躥出一人。紀逢春一看,說:「石鑄!你爸爸來 了。」只見這人碧眼紫面,身高八尺,穿一件青洋縐褲褂,手拿一口紅毛折鐵寶 刀,說:「好一個忠義俠馬玉龍,你們這一班人都是彭大人的奸細。你們吃著喝 著,反吃裡扒外。今天所說的話,都被會總爺一一聽見,你等休想逃走一個。」 馬玉龍一聽,嚇得魂魄皆冒。要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回 鄧飛雄訪友走天涯 黃花鋪救人打惡棍

  話說馬玉龍在斷魂山要救湯英、何玉,他以為在這山裡頭,有兵堵住山口, 外人進不來,眼前都是自己人,便說了幾句泄機的話,露出本來面目。焉想到山 石之後有人偷聽,拿紅毛寶刀跳將出來。這一段書,乃是雙俠聚會。   此人家住山西太原府雙義莊,姓鄧名飛雄,綽號人稱千里獨行俠賽判官。他 本是綠林中之義俠,自幼投明師,訪好友,把一份家業全都練了藝業,交了朋友。 後來得遇名師虯髯老僧教練武藝,功夫學成,臨走給他一口寶刀。這口刀乃是孩 兒鐵所打,能切玉斷金,削鐵如泥。他愛獨自遊行天下,專在綠林偷富濟貧,殺 贓官,除惡霸,到處做俠義英雄的本色之事。   這一年來到黃花鋪,在會友樓上吃酒,騎著的一條驢就拴在下頭。剛一上樓, 跑堂的就一愣,只見他綠眼珠一轉,一部虯髯長得真象神判鐘馗。他找了張桌子 坐下,跑堂的過來說:「太爺,你樓下吃吧!」鄧飛雄問:「為什麼叫我樓下吃, 莫非我不給錢?」跑堂的說:「不是,今天這樓上頭,是我們本地的淨街太歲黃 勇包下請客,不叫賣外人。」鄧飛雄說:「他可是先來定的座,給了多少錢?」 跑堂的說:「不是,他吃飯向來不給錢。這條街上的飯鋪,他都不給錢。」鄧飛 雄說:「那他必   是你們東家。」伙計說:「他也不是東家,不是掌櫃的。這樓上沒外人,我 告訴你吧,他是我們本地的惡霸,結交官長,走動衙門,家裡養著好幾十個打手, 本地沒人敢惹。你是外鄉人,走在這裡吃點什麼,回頭要撞上就不得了!」鄧飛 雄哈哈大笑說:「我只當他定座吃飯給錢,好招主顧,原來他是惡霸。我自生人 以來,沒見過這種人,今天你這一說,我倒不下去了,我等他來給我怎麼個不得 了。我要見見這個惡霸,給你們本地除害。」跑堂的說:「你是外鄉人,強龍不 壓地頭蛇。這裡都是他的人,你老要受他的算計。今天樓上沒人,要是有人,我 真不敢說這個,叫他的餘黨聽見,必要把我們這樓給拆了。我們這一方,都沒人 敢惹他。」鄧飛雄乃是行俠仗義之人,聽了他這話,半信半疑,自己倒要瞧瞧這 個惡霸是真是假?要真是如此,他自有道理。   鄧飛雄要了兩壺酒、兩碟菜,跑堂的見他不走,長得凶狠,便也不敢深攔。 鄧飛雄正自斟自飲,忽聽樓下一陣大亂,側耳一聽,有人說:「掌櫃的!我們太 歲爺打發我來,問問定的菜全不全,你們要是耽誤了,太歲爺說要放火燒你們的 房。」下邊的伙計和掌櫃的齊說:「不敢耽誤,都預備全了,太歲爺哪時愛來, 哪時來。」說著話,就聽得樓梯一響,上來一個人。   鄧飛雄一看,這人身穿紫花布褲褂,面皮微青,兩道短眉毛,一雙三角眼, 蒜頭鼻子,薄片嘴。來到樓上,把眼睛一翻說:「堂倌,囑咐你樓上不賣座,你 怎麼又賣了?」跑堂的說:「這位太爺來的時節,我們說樓上不賣坐,他說要在 此等人,不願下去,不賣不行。」這小子乃是黃勇的管家,叫坐地炮黃福,來到 鄧飛雄面前說:「呔!你這小子是哪裡來的,不知道我們太爺把樓包了麼?你竟 敢占這樓,趁早連胳臂帶腿給滾下去吧!」鄧飛雄一聞此言,氣往上衝,過去就 是一個嘴巴。這   小子跌了個一溜滾,正滾在樓門,順著梯滾下去了。他站起來就跑,一邊說: 「別讓他走了,我給太歲爺送信去,你要走了,不是好朋友。」跑堂的說:「太 爺!你這亂子可惹大了,他是淨街太歲的管家,倚仗他主人的勢力,時常在外欺 壓人。他這一回去,回頭必來,光打手就有四五十。」千里獨行俠鄧飛雄哈哈一 笑說:「這無名的小輩,叫他把他主人叫來,只管約人去,我等著他。」跑堂的 也不敢往下多說。   工夫不大,就聽樓梯一響,由下面一聲喊,上來一人。只見他身高八尺,掃 帚眉,大環眼,身穿著一身涼綢的褲褂,足登一雙花鞋,帶的五六個人,內中就 有剛才摔下去的那小子黃福。他見了主人,並沒敢提剛才叫人打樓上摔下去。那 黃勇坐了一張桌子,瞧了鄧飛雄一眼,也沒言語。跑堂的一瞧,趕緊過去說:「大 太爺來了,給菜。」說著話,把乾鮮果品擺了一桌子。就聽黃勇說:「福兒、祿 兒,你二人去把劉成給我叫來。」   這兩個家人答應下去,不大的工夫,這兩人就揪著劉成上了樓。   這劉成有六十多歲,穿月白褲褂,白襪青鞋,是個做買賣的老實人打扮,來 到樓上,只嚇得戰戰兢兢地跪下來說:「莊主爺別著急,我這裡給你老人家辦著 錢呢!」淨街太歲黃勇說:「你也不用還我了,你好大膽子,我打發管家去要錢, 你不但不給,反出惡言,今天我把你叫來,你是打算多時給呢?」劉成說:「小 人買賣實在不好,不然早當奉還莊主爺了,決不敢施欠這些日子。」就聽黃勇說: 「你把女兒折給我,我想買個使喚丫頭,咱們兩罷甘休。」劉成說:「小人的女 兒已有了婆家,我不能自己作主;我女兒要沒有婆家,莊主爺的吩咐,決不敢違 背。」黃勇一聞此言,氣往上衝說:「老匹夫!你真正是不要臉。」千里獨行俠 鄧飛雄一聽,站起來把劉成一拉,說:「老丈!   你過來。」黃勇瞧了鄧飛雄一眼,也不言語。鄧飛雄說:「老丈   你坐下,你該他多少錢,還過沒有?說實話,不准撒謊。」劉成說:「小人 原是成衣鋪的手藝人,原先我們是三口過日子,我妻蔡氏故去,有個女兒給了人 家,尚未迎娶。去年我妻子一死,小人一病,一文錢沒有,是太爺的管家說太歲 放錢,小人就借了十弔錢,到家一數,每弔卻短二百,坐地是八扣,十弔給八弔, 每日還要三弔利錢,過三天就取一個月利錢。從去年五月至今,整整一年,淨利 錢我給了三十六弔,這還要扣我的女兒。」鄧飛雄說:「我要救了你,你得搬家。 你要不搬家,我走了,他還是欺負你。」劉成說:「這房子是我租的,我也沒有 什麼,我帶著女兒投親去,結的親在臨安城,我就去那裡投奔。」   鄧飛雄說:「既然如是,我周濟你十兩銀子,給你作盤費。」劉成說:「那 我就走。」鄧飛雄過來對黃勇說:「朋友!老丈該多少錢?我給了,叫他下樓吧。」 黃勇說:「行。」   把劉成送下樓去,鄧飛雄又回來喝酒,也不理他。黃勇等了有一個時辰,才 說:「朋友?你既替他還帳,把銀子拿過來。」   鄧飛雄說:「你這惡霸欺壓良善,勒索鄉人,你是太歲,我就在太歲頭上動 土。」說著話,拉出了寶刀,這位英雄要大鬧會友樓。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二○三回 英雄奮勇鬥群賊 惡霸安心施詭計

  話說淨街太歲黃勇見這人手拿紅毛寶刀,過來就要動手,急忙舉起他坐的椅 子,照鄧飛雄砍去。鄧飛雄一閃身躲開,嚇得跑堂的往樓下就跑。鄧飛雄趕過去 與淨街太歲黃勇動手,三五個照面,黃勇就被鄧飛雄摔了個筋斗。淨街太歲起來 說:「好,你別走!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說著往下就跑。   鄧飛雄哈哈大笑:「你只管去,大太爺等你三天。」黃勇說:「好!」帶著 一群賊惡奴下樓,竟自去了。   旁邊跑堂的說:「大太爺!你老人家聽我良言相勸,快下樓拉驢走吧!怕的 是回頭你老人家受他的暗算,那時悔之晚矣!」   鄧飛雄說:「你不要管,你的話倒是一片良言,我在這裡非得等出個樣兒來。 不然,我走了,豈不被賊人恥笑我膽小?」說著話,要了洗臉水,擦了擦臉,仍 然坐下吃酒,並無半點懼色。   吃了兩三壺酒的工夫,就聽外面一陣大亂。跑堂的說:「可了不得!打架的 招人來了!」鄧飛雄由樓窗往下一看,只見由正北來了六七十人,各拿刀槍劍戟, 斧鉞鉤叉,十八般兵刃俱全。黃勇在後面督隊,有幾個家人頭前引路,來到樓前 說:「哪裡來的這麼個野種?敢到黃花鋪太歲頭上動士,把他揪下來。   打死也無非臭塊地。」在下面破口大罵。鄧飛雄氣往上衝,用   絹帕把頭包好,拿起紅毛寶刀,往外看了一看,由樓窗躥出外面。他兩腳落 地,金雞獨立的架式,把寶刀懷中一抱,這隻手一撕蒜瓣鬍子,說:「哪一個前 來打架?看熱鬧的靠後,我的寶刀無眼。」那邊見鄧飛雄只是一個人,賊人便想 以多為勝,往上一擁就是十幾人,槍刀並舉,劍戟齊發。鄧飛雄將寶刀一陣亂削, 賊人兵刃就嚓嚓嚓一陣亂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槍也斷了,刀也傷了,木棍也 成兩截了。   這些人中,有黃勇家裡的一個教師,姓孟名士德,綽號人稱花叉將,一擺手 中叉,撲奔鄧飛雄而來,口中喊著:「爾等眾人閃開,待我前來拿他!」抖叉分 心就刺。鄧飛雄一撤身,躲過叉頭,用寶刀照叉脖就是一刀,把賊人的叉頭削斷, 一翻腕子,直奔孟士德的脖頸。孟士德說聲不好,趕緊使出縮頸藏身式一躲,已 被鄧飛雄將腦皮削去一塊,只嚇得他撥頭就跑。   這伙賊人一看鄧飛雄來得兇猛,無人敢上前來。淨街太歲黃勇一看不好,帶 著眾人竟自逃跑了。大眾齊聲喝采,都說素常惡霸欺壓良善,咱們沒人敢惹,今 天來了敢惹他的了。   黃勇同眾人敗走,鄧飛雄仍回會友樓,因濺了一身血跡,叫跑堂的打洗臉水 來洗了。他把包袱打開,換上一件乾淨衣裳,開了酒飯帳,問道:「你們這裡有 店麼?」跑堂的說:「我們這裡倒有店,掌櫃的膽小,不敢留你老人家住,你下 樓去找店吧,我們這地方的店不少呢。」鄧飛雄說:「也好。」叫他把驢備好, 搭上褥套,自己拉驢出了會友樓。   一直往南,見路西有一座大店,鄧飛雄說:「你們可有乾淨房?」小伙計說: 「你來得不巧,我們這店都住滿了,你到南邊那店找去吧。」鄧飛雄一連找了六 七個店,都是這樣的話,心中甚是焦躁。直走到緊南頭一瞧,路東有座大店,字 號是「聚成店」。鄧飛雄說:「可有上房?」小伙計說:「有上房。」   鄧飛雄說:「既有上房,把我這褥套搬下來,將驢刷飲遛喂好,明天多給酒 錢。」小伙計說:「是了。」便把褥套搬到上房南裡間屋中。   鄧飛雄進來一看,倒很潔淨,順窗門有張八仙桌,一邊一把太師椅,東邊是 炕,牆上掛著幾張字畫。伙計打了洗臉水,倒了茶,問道:「大爺貴姓?」鄧飛 雄說:「我姓鄧。」伙計說:「吃什麼?」鄧飛雄說:「我剛吃過了,吃一碗茶 歇息吧。」伙計說:「太爺,你沒到我們這裡來過,我們這裡出一種好酒,名為 透瓶香。」鄧飛雄說:「少時再喝,你先去吧,叫你再來。」   小伙計轉身出去。鄧飛雄自己坐在屋中,思想方才之事,可氣可樂,暗說: 「總是我好多事,不然,焉有這一場氣鬧?」   自己歇了半天,無一解悶,便把伙計叫來,要了一桌好菜,預備幾瓶好酒。 伙計轉身下去,不多一時,將杯盤擺上。鄧飛雄將酒斟出一瞧,酒無異色,又不 發輝,並無什麼緣故,自己這才放心吃酒。吃過幾瓶酒,天有起更,叫伙計撤去 殘桌,躺在炕上昏昏睡去。   焉想到鄧飛雄竟中了黃勇的詭計。皆因白天黃勇被鄧飛雄殺敗之後,他告訴 黃福:「你給各店去送信,有綠眼珠、一部虯髯、拉著黑驢姓鄧的,哪個店也不 准讓他住,誰要留他,明天我要告他,跟他一場官司。各店一得信,誰也不敢惹 他這淨街太歲!   南頭這店正是黃家開的。鄧飛雄到別家店裡,都說住滿了,沒有房,找到這 店才有了房。鄧飛雄想著,要有房,不拘哪個店。黃勇故意叫他別處住不得,住 在這黃家店,他好報仇。鄧飛雄喝醉了睡著,有人就去給黃勇送信。   黃勇本是綠林中坐地分贓的賊頭,今天有幾個賊人住在他這裡,大家給他出 主意說:「姓鄧的若住這店裡,等他睡著了,   拿返魂香把他薰過去,再把他綁到會友樓門口,容他醒過來,兄長痛打他一 頓,叫眾人瞧瞧,把面子找回來,這個仇就算報了。」黃勇說:「甚好。」店中 伙計來送信說,鄧飛雄已經睡著了,他這才叫了一個朋友,姓毛名順,外號人稱 神偷照不宵的,拿著雞鳴五鼓返魂香來了。他自己聞上解藥,由窗戶把薰香匣子 送了進去,工夫不大,把鄧飛雄薰過去了,進去就把他捆上。   一想這人必會卸骨法,又拿絨繩把他纏上。回去一稟報,淨街太歲黃勇說: 「眾兄弟!暫且在店裡看他一夜,明日早飯後在會友樓門口,找找今天這場。」 眾人答應,來到店中看起鄧飛雄來。   一夜無話。次日早晨,鄧飛雄甦醒過來,才知道被人家捆上,便破口大罵, 眾人也不理他。黃勇同眾人吃完了早飯,把鄧飛雄捆著,來到了會友樓門口。眾 人一看,大家歎道:「這位英雄昨天把黃勇打敗,今天怎麼會叫他拿住?」鄧飛 雄雖然受綁,口還能說:「黃勇,你不是英雄,一刀一槍把我拿住,我姓鄧的就 算栽了。你這是貓偷狗盜之輩,雖然被你拿住,我這心中不服。」黃勇吩咐:「給 我打!」有人答應,就拿過繩棍來,是繩子擰成的,用水泡了,只傷肉不傷骨, 把鄧飛雄打得渾身是傷。   正在這番景況,自正南來了一騎馬,帶著四五個人。眾人往兩旁一閃,馬上 這人說:「慢打!待我來搭救鄧飛雄。」來的這位,乃是一位驚天動地的英雄。 不知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回 鄭華雄慷慨救友 惡匪棍見色起心

  話說黃勇正打鄧飛雄,由正南來了一匹馬,一人騎著,帶著五六個從人,來 到此處下了馬。瞧熱鬧的眾人說:「這位要管,可以救得這被害的人,就怕他不 管。」   書中交代:來者這位是鄭華雄,綽號人稱賽靈官,就在這黃花鋪住家,是個 武舉出身,家大業大,很有錢,專愛結交天下英雄。今天他見會友樓門口圍著一 大圈人,叫家人一打聽,眾人就把昨天如何打架,今天那人被黃勇拿住拷打得事 細說一遍。鄭華雄立刻來到跟前,下馬一看,這人已打的夠八成死。   此時黃勇也是騎虎之勢,越打鄧飛雄越罵,他沒法下台,不能不打。鄭華雄 來到跟前說:「黃兄!這人乃是外鄉人,因何得罪兄長?請看在小弟面上。」黃 勇說:「我本應把他打死,既是老弟台你來了,看在你面上,我把他放了。他要 打官司,我跟他打官司。」那鄭華雄說:「既是我出來管,焉能叫你們去打官司? 來,把他的東西都交給我吧。」黃勇說:「是。」叫人把他的褥套包袱,連刀同 驢拉來,這才把鄧飛雄放開。過了半天,鄧飛雄才醒了過來,他心中明白,說: 「黃勇!只要我有三分氣,我必要報今日之仇。」鄭華雄說:「兄長!你我萍水 相逢,今天初遇,先跟我到家養傷,有什麼話,好了我再讓你們見面。」   鄧飛雄說:「尊駕貴姓?你是何人?」鄭華雄通了姓名,說:「兄長先到我 家,把傷痕養好,有什麼事再說。」鄧飛雄說:「這可以。」這時有人搭著鄧爺, 跟著鄭爺,來至臨近,就在南頭路東大門,把鄧爺搭到書房。所有鄧飛雄的東西, 也都放在書房,又請了一位醫家來給他上了些止痛的藥,好在沒傷筋骨,內服清 火散淤活血之劑,自然一天就比一天好起來。   約半個月工夫,鄧爺已復舊如初。黃勇也常打發人來,想要托鄭爺給引見, 以為無冤無仇,打算要交個朋友。送來的好多禮物,鄧爺一概不收,全都駁了回 去。鄧爺好了,就同鄭華雄拜了結義兄弟,鄭華雄待他如同胞兄弟一般,所有家 中的事情,都不避鄧爺。鄭華雄上無父母,家有結髮之妻,還有一個胞妹,叫瑞 蘭姑娘,知三從,曉四德,念過書,尚未許配人家,鄭華雄對這胞妹甚為疼愛。   鄧爺在此住有半年。這天,哥倆正在書房內談講喝酒。鄭華雄說:「兄長, 我有一件事跟你商議,我在淮陽的一項租子,有三年未能取來。屢次派家人前去 催取,那地方的佃戶卻甚是刁滑,非我親身去不能辦理此事,無奈家中不能離身, 兄長你可給我想個主意。」鄧飛雄說:「這有何難,你把租帳交給了我,我給你 去走一趟。」鄭爺說:「好!既然如此,我把租帳查好,兄長擇日起身。」鄧飛 雄自己收拾好了,也不帶跟人,就騎著驢起身走了。   這且不表。單說這天黃花鋪大廟唱對台戲,鄭華雄帶著他妹妹瑞蘭姑娘,到 廟中燒了香,來在街市上看會,卻被淨街太歲黃勇看見。瑞蘭姑娘本來長得夠十 成人材,舉止端莊,溫柔典雅。黃勇看見,回到家中,便時時刻刻掛念,得了一 宗單相思病,他淨想人家,人家不想他。病了有十幾天,這天他的朋友毛順來了, 黃勇說:「兄弟,你來了好,這兩天我正想同個   知己的朋友開開心。」毛順說:「兄長有什麼憂思的事情,對小弟說說,小 弟或可以替你分憂,給你出個主意。」黃勇說:「只因那天這廟上有會,我同眾 朋友去看會,偶見瑞蘭長得十分美麗,使我一見神魂飄蕩,把我的魂靈勾去了。 我回來茶思飯想,時時掛念,自打那一天,我總是悶悶不樂。」毛順一所,哈哈 大笑說:「兄長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此乃小事,何必這樣憂慮?小弟給你畫策, 管保美人到手。」黃勇說:「賢弟既有高明的計策,何妨說說。」毛順說:「明 天先打發人去跟鄭華雄求親,他如應允,迎娶過門,跟他總算是親戚。他如不應 允,小弟有一個一狠二毒三絕計,管保他家破人亡,兄長也美人到手。」   黃勇說:「兄弟你說說這計。」毛順說:「這件事得耗費你點銀子,就可以 辦好了。」黃勇說:「只要美人到手,銀兩卻是小事。」毛順說:「此地屬唐縣 所管,這縣衙門有二位師爺,不是跟兄長相好麼?你老人家到衙門內見見師爺 去,這計叫買盜扳贓,若有汪洋大盜的案子,你花錢買通,叫他牽拉鄭華雄,說 他窩賊分贓,衙門上下花了錢,簽票一出來,把他拿去,那時你再遣人到獄裡去 跟他提親。他如應允,官司叫他完了;他如不應允,便將他置於死地,帶著打手, 到他家把他妹妹搶了來。」   黃勇說:「此計甚好,我明天就去,縣裡有一位曹師爺,號叫子高,跟我相 好,只要他給我把這件事辦好了,我謝他一千兩銀子。」毛順說:「那倒可以, 快些為妙。」   次日,黃勇帶著幾個人來到縣衙門口,叫人進去把曹師爺請到衙門旁一個酒 館的雅座。曹子高一見黃勇就說:「黃大哥!   久違得很,這一向我們衙門裡甚忙,不然我要瞧老兄台去,今天來此何干 呢?」黃勇說:「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求兄台分心。   我有個仇人叫鄭華雄,兄長衙門收了盜賊的重案,我花錢將他買通,把鄭華 雄扳出來,衙門上下都托兄長打點。」曹子高說:   「這件事我給你去辦,上下須得銀子三千。」那黃勇說:「兄長吩咐,我不 敢違命。這件事,兄台就代我辦辦吧!你我通手辦事,非止一日,我現有一千兩 銀鋪的對帖,下月今日取銀,求兄長收下。」曹子高說:「你在這裡等著別走, 我給你辦好了,你別喜歡;辦不好,你也別惱。」黃勇說:「全仗兄台鼎力,小 弟也不便深說。」   曹子高回到衙門,立刻把聽差人叫來,問此時獄裡收的都是些什麼差事?聽 差的說:「賊情盜案人命不少,你一看單子就知道了。」曹子高這才把裡面管獄 的二爺孫喜請到他屋中說:「有一朋友叫黃勇,要賣盜扳贓。他有個仇人鄭華雄, 要將他扳上,你把這件事辦理好了,我謝你一百兩銀子。」孫喜說:「你聽我的 信吧。」   孫喜去至獄中,有兩個盜犯名叫卞龍、卞虎,乃是明火執仗,刀傷事主的案 子。孫喜一見卞龍、卞虎就說:「你二人這個案子也不甚重大,我倒想著救你。 家中有什麼人?」卞龍、卞虎說:「家有老母妻子。」孫喜說:「要想救你,你 須扳出一個為首的來,才好設法。」卞龍說:「本是我二人,教誰為首?」   孫喜一天查獄兩次,都是這話。到第三次查獄,卞龍這才說:「孫二爺!你 救我二人,想個什麼主意?」孫喜說:「你過堂時可將黃花鋪的鄭華雄拉出來, 說他為首,我准保你二人得出虎穴龍潭。」卞龍說:「是。」到了晚上過堂,就 把鄭華雄扳拉出來。知縣立刻發下簽票,派官人拿鄭華雄到案。要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回 定巧計曹先生受贓 囑賊人惡家奴弄權

  話說知縣派王成、李永兩個班頭,和七八個散役,急到黃花鋪鎖拿鄭華雄。 孫喜出來告訴黃勇。黃勇說:「暫且不必傳他,先到我家,聽我的信。」班頭隨 即同黃勇來到家中。毛順說:「大哥辦了麼?」黃勇說:「辦好了,先打發人去 提親,他如應允,咱們花兩個錢,叫官人回去,不必傳他;他如不應允,再傳他。」 毛順說:「我去。」   他逕奔南街,來到鄭華雄的家門首打門。家人出來問他找誰?毛順說:「你 進去回稟,說我來拜望鄭大爺。」家人往裡一通報,鄭華雄將他迎到書房,家人 獻上茶來。鄭華雄說:「毛兄久違,今日怎麼閒在?」毛順說:「今天我一來拜 望兄長,二來受朋友之托,有一件好事。」鄭華雄說:「什麼事情?請講。」毛 順說:「聞兄長有一令妹,尚未許配人家,因黃勇他斷了弦,老不能得其人,未 能續娶,聽說令妹德容言工俱全,叫我來做一冰人,你兩家倒是門當戶對,未知 兄長尊意如何?」   鄭華雄一聽此言,心中大為不悅,說:「兄長此言差矣!一來黃勇的妻子並 未死了,二來他年有四十,小妹才二十,年歲也不相當,門戶也不相當,我實不 敢高攀,兄長請勿復言。」毛順一見話不投機,便說:「鄭大哥!我是一片好心, 你既不願   意,必有你後悔之日,那時你再願意,可就晚了!」鄭華雄口裡不言,心中 不悅,暗說:「我家是書香門第,縉紳人家,黃勇乃是窩藏賊人的匪棍,我焉能 與他結親?」就說:「我沒有什麼後悔的,毛兄喝茶吧!」毛順說:「我就此告 辭。」鄭華雄送到門口,心中氣憤,自己回到上房,與妻子王氏坐在一處談說: 「娘子!方才有一件可氣之事,黃勇打發一個姓毛的來,他跟我有一面之識,因 為鄧大哥挨打,見過他一次。他來給咱們妹妹提親,你想咱們焉能與賊子結親?」 王氏說:「大爺不必生氣。反正不給,也就完了。」   正說著話,外面有人打門。家人進來說:「大爺!有本縣的班頭帶著幾個伙 計,來請大爺過堂。」鄭華雄立刻出來一瞧,認得是王成、李永,他二人常在衙 門管些閒事。鄭華雄說:「你二人來此何干?」王成抖鐵鏈就把鄭華雄鎖上?鄭 華雄說:「你二人好大膽量,我乃皇上家有功名之人,膽敢鎖我?」王成說:「我 們老爺有票,來此鎖拿,你做的事,你還不知麼?   待到衙門你就知道了。」叫鄭華雄上了車,眾差人圍隨著來到衙門。往上一 回稟,老爺吩咐伺候升堂,把鄭華雄帶了進去。   鄭華雄口稱:「老父台!舉人鄭華雄叩頭。」知縣說:「你好大膽,倚仗你 是舉人,在家中窩藏江洋大盜,刀傷事主,把已往所乾之事,給我招來。」鄭華 雄說:「舉人奉公守法,並未做這樣不法之事。」老爺一聽,叫差人用刑。鄭華 雄說:「我在家中窩藏江洋大盜,何為憑據?」知縣說:「你只當你是舉人,我 不能辦你,我革去你的武舉再重辦你。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你說本縣是無憑無據的嗎?來人,把卞龍、卞虎帶上來。」左右一聲答應, 拿牌到獄中,把卞龍、卞虎提出來。工夫不大,卞龍、卞虎上了堂,說:「鄭大 哥!你在家中作樂,我們哥倆打了官司,你不管了。這段事情,可下不去了!我 們兩個人是   受刑不過,才拉出你來,若是受得了,也不能拉你。」鄭華雄說:「老丈台! 武舉是本分人,不認識他兩個。」老爺說:「你這東西混帳,你既說不認識,人 多得很,他們怎麼不拉別人?   你分明是無賴,不動刑,你也不認。」吩咐左右快打。這一堂,鄭華雄五刑 都受到了,並無口供,知縣把他釘鐐入監。   鄭華雄到獄中過了兩天,黃勇遣人又來說親,說:「你要允了,黃勇說你這 官司他給你辦,如不應允,黃勇一概不管。」   鄭華雄把媒人罵了出去。媒人回去一稟報,黃勇說:「今天晚上帶人搶他的 妹妹。」告訴毛順聚集綠林幾個毛賊,湊了十幾個打手,先給鄭華雄家送去兩匹 彩緞、兩錠黃金、一副金首飾,假說鄭華雄應允,今日晚間就要迎娶,先把東西 送去。王氏娘子一聽就知道不是真事,對送禮的人說:「我家老爺打著官司,就 是辦事,也不能如此之急,其中必有情節,你把東西拿回去吧。」這送禮的人, 把東西扔下就走了。   王氏把人叫過來,給縣衙鄭華雄送信,再來到後面對姑娘鄭瑞蘭一說。瑞蘭 姑娘自幼念過書,知曉三從四德,心裡聰明伶俐,聽得嫂子一說,心中很難受, 如萬把鋼刀刺心,說:「嫂嫂!請放寬心,賊人不來便罷,賊人要來,我自有道 理。」   天有日落之時,家人到縣衙送信回來說:「大奶奶!小人到縣裡給大爺送信, 官人不容見面。」王氏說:「那也無可如何,明天僱一乘轎子,回娘家見我兄長, 大家商議辦理。」正說著話,天有掌燈時,外面鼓樂聲喧,黃勇騎著馬,帶著二 三十個賊黨,把大門打開,各執明晃晃刀槍,跟著兩個婆子,到後面把姑娘拉上 轎子,大家搭著走了。王氏放聲大哭,眾人也不敢出來攔阻。   黃勇喜不白勝,花轎來到自家院子,兩個婆子要挽鄭瑞蘭下轎。轎子落平, 婆子一掀轎簾,嚇得大聲急喊,說:「莊主   爺可了不得了!」黃勇說:「什麼事?」婆子說:「新人自己拿剪子紮死了。」 黃勇一聽,嚇得目瞪口呆,說:「這便如何是好?」神偷照不宵說:「大哥,這 算什麼?」黃勇說:「人命關天!再說我搶了來,要跟我成了親,也好辦了,這 要一報官,明明是搶掠民間少婦長女,因奸不允,逼死人命,我這場官司打不了。」 毛順說:「有主意,准與你無干。」黃勇說:「賢弟有什麼妙計?」毛順說:「既 然人已死,仍舊把轎子給抬回鄭華雄家中,給他扔下,咱們一走。」黃勇說:「甚 好,賢弟你就帶著人給他送回去吧!」   毛順帶人將瑞蘭仍然搭到鄭華雄家中,由轎內把死屍搭下來。王氏還在痛 哭,家人稟報說給搭回來了。王氏出來一看,妹妹已死,嗓子插著一把剪子,立 刻遣家人赴縣喊告。   次日,王氏回到娘家見她兩個哥哥,一個是文舉,一個是廩生,他們立刻約 窗友及本處紳士,同遞公柬,去保鄭華雄,說他本是縉紳人家,並不做為非之事, 卞龍、卞虎誣賴好人,求老父台細細詳查。知縣見本處四十餘名舉監生員都來保 鄭華雄,不能不准,便將鄭華雄當堂開放,再用刑具拷問卞龍、卞虎,這兩個人 也就不敢深扳鄭華雄。   這場官司雖然完了,鄭華雄又告黃勇搶奪婦女,逼死他妹妹。黃勇有銀錢買 通上下,並不承認,由縣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三年,未見輸贏,鄭華雄家中卻 已花得一無所有。他只等大哥收租回來,卻三年也沒回信。這天大雪,正在屋中 發愁,就聽外面喊叫:「鄭華雄!」正是:雪中送炭真人少,錦上添花世間多。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回 義兄仁心酬知己 英雄殺人報友仇

  話說鄭華雄過得一貧如洗,冬寒天冷,身上無衣,肚內無食,四壁一空。因 為給妹妹報仇,跟黃勇打這幾年官司,家中花的乾乾淨淨,始終也沒有把黃勇治 倒。這一天坐在屋中,正與娘子發愁,就聽外面喊叫!鄭華雄隔窗一看,說:「娘 子!   你我不必發愁了,恩兄來了。」王氏一瞧,果然是鄧飛雄,拉著那匹黑驢, 比從前更發福了。頭戴大紅皮風帽,身穿藍綾綢狐皮襖,腰繫藍綢搭背,外罩青 寧綢猞猁皮馬褂,氣宇雄壯,來到了門口。鄭華雄一想哥哥上淮南地面去取租子 回來,這就有了錢了,連忙出來說:「兄長一路風霜,想煞小弟也!家門不幸, 遭此大禍,只等兄台回來,給我出這口怨氣。」說著話,過去想要拉手,就見鄧 飛雄一扒拉,竟將鄭華雄摔在雪地,說:「鄭華雄!你在淮南哪來的租子?叫我 去幫你訛人,到那裡打了二年多的官司,若非是我姓鄧的,別人就回不來了!本 來打算我這回來的盤費錢,都跟你要,跟你還有什麼交情!看你這樣窮了,便宜 你,我走了。」王氏在屋中一聽,把眼都氣直了,說道:「當初若不是我們,你 鄧飛雄就叫淨街太歲黃勇打死了,如今你卻喪盡天良。」外頭那些左右的街坊一 瞧,全都有氣,暗罵鄧飛雄,哪知道當初救他,如今卻喪盡天良!就見鄧飛雄   竟自拉著驢去了。   書中交代:鄧飛雄乃是俠義英雄,焉能做出這天良喪盡之事?這內中自有一 段隱情。只因鄧飛雄到了淮南地面催取租項,那佃戶最刁,不容易取,三年多沒 給,鄭華雄又沒去,就打算不給了。鄧飛雄來到淮南,結交本地之人,訪查了半 年,哪個佃戶刁惡,哪個佃戶老實,都訪查真了,然後在本地衙門把刁惡的告下 幾個來。一年多的官司,把刁惡的俱皆制服,那老實的就不敢滋事了。三年多才 把此事一一辦完,所有拖欠的租子,每年應收一千五六百兩,除了花費,共收有 七千兩,叫老實的佃戶護送回來。   這一日到了黃花鋪村口德成店,叫佃戶在店中看守,鄧飛雄拉驢逕奔鄭華雄 住宅來。來到門口,一瞧就愣了,門上貼著:戶部張寓,由黃花鋪後街移此。來 到房門一打聽,原來鄭華雄已把房子賣了,連連打了三年官司,過得一貧如洗, 搬在後街場院房裡去了。鄧爺心內煩悶,不知道兄弟因何三年的工夫,一敗塗地, 自恨沒一個靠近的人打聽打聽才好。自己拉驢正往前走,就聽那邊有人叫:「恩 公往哪裡去?「鄧飛雄回頭一瞧,卻是那會友樓遇到的劉成。鄧飛雄一見就驚問 道:「劉成,你怎麼還在這裡住呢?」劉成說:「我倒是搬了家,昨天我偷著來 的。大爺!你這邊來,我有話說。」他把鄧飛雄讓到一個小酒館裡,說:「鄧大 爺!你何時來的?」鄧飛雄說:「我剛到。」   劉成說:「我常到鄭宅打聽,方知你老人家是代鄭爺到淮南取租子去了。你 走之後,黃勇看見鄭瑞蘭姑娘美貌,便托人去提親。鄭華雄不允,黃勇就花錢買 盜扳贓,把鄭大爺拉上,釘鐐入獄。然後他帶人在晚間把姑娘搶了去。姑娘在轎 子內用剪子自己紮死了,黃勇又把姑娘屍首抬了回來,扔在鄭宅。後來有舉監生 員遞了公稟,才把鄭大爺保出來。鄭大爺又告黃勇搶奪   婦女,逼死人命。黃勇買通上下,並不承認,由縣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有 三年多,不見輸贏,鄭大爺卻把家業都花盡了。」   把已往之事都說了一遍。鄧飛雄說:「是了,我這裡有幾兩銀子,給你吧!」 劉成說:「小人不敢領,現在我在親戚家住著,有錢花用,本應給你老人家買點 東西來孝敬才是,我還敢要你老人家的銀子?」鄧飛雄說:「不要緊。」給了劉 成幾兩銀子,站起身回到屋中,把小伙計叫來,說:「我跟你打聽打聽,淨街太 歲黃勇在哪裡住?」伙計說:「就在東村口路北,門口有兩棵槐樹,別家都是土 房,就他家住的是瓦房。」鄧飛雄說:「明天給我僱輛車,我要用一天一夜。」 伙計說:「我把趕車的劉三叫來。」   次日早晨,天下大雪,鄧飛雄這才拉驢去找鄭華雄,一見面,就說些無情理 之話,氣得鄭華雄、王氏默默無言。鄧飛雄要走時又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 丈夫,從此以後,你我划地絕交。」鄭華雄說:「好!你真喪盡天良,要不是我, 當初黃勇已把你打死。」鄧飛雄說完話,竟自走了。回到店中,他把眾佃戶叫過 來說:「我有一封信給你們看看,明天有一位姓鄭的來取這租銀。」眾佃戶看明, 鄧飛雄這才把信封好,又寫了一封信揣在懷中,叫了一桌酒席,請眾佃戶作樂。 到了上燈的時候,趕車的劉三已把車套來。這劉三最好喝酒,有個外號叫醉鬼, 來到店中說:「鄧太爺!坐車到哪裡去呢?」鄧飛雄說:「此地有個鄭武舉,他 家墳地在哪裡?他有一個妹妹,自己用剪子紮死了,埋在哪裡,你可知道?」劉 三回說:「我知道。」   鄧飛雄說:「你就拉我到墳地上去。」這才叫店中伙計算了店帳,給了酒帳 錢,又給了眾佃戶回去的盤川錢,說:「你在店中等候。」鄧飛雄把驢拴在車後, 買了些祭禮紙錁,帶著自己隨行的東西上了車,一直來到鄭家的墳地上。   此時天已到了初鼓之後,鄧飛雄說:「我還短點祭禮,劉三你看著,我去去 就來。」轉身逕奔黃花鋪,來到鄭華雄住的所在,跳進籬笆牆,由窗戶洞把兩封 信送進去,站在窗格以外說:「鄭賢弟,愚兄白日曆說之言,乃是一條計策,因 怕連累了賢弟,叫街坊鄰右知道你我已割袍斷義。今天我要去殺死黃勇滿門家 眷,給你妹妹報仇,你我從此分手。信內寫得明白,你明天到店中去取租銀七千 兩,你夫妻好好度日。」裡面鄭華雄正在氣憤之際,聽外面是拜兄鄧飛雄說話, 又由窗格遞進了兩封書信。鄭華雄打開一看,上面寫的是,淮南租項均辦理清楚, 現在西村口德成店寄存,明天叫鄭華雄去取。下面寫著:「今晚回去殺黃勇滿門 家眷,給妹妹報仇,恐怕連累賢弟。」   鄭華雄一看,這才明白,趕緊叫拜兄時,院中已蹤跡全無。   鄧飛雄送下書信,這才直奔東後街黃勇的住宅,飛身躥上房去,跳在院中, 逢人便殺,由前院殺起,一直殺到後面。西跨院北房西裡間屋中,裡面傳出去猜 拳行令之聲,鄧飛雄進到屋中一瞧,是順前簷的木牀,掛著狐狸皮幔帳,靠北牆 有八仙桌一張,上有一盞把兒燈,屋中擺設俱全,牀上有一張炕桌,擺著各樣果 子。黃勇向西而坐,穿著小衣裳,月白綢子汗褂,青綢中衣。在他對面,有一個 十八九歲的婦女給他斟酒。獨行俠把手中紅毛寶刀一順,說:「黃勇!你還認得 某家?今天我特來取你的人心祭靈。」剛一伸手把黃勇揪住,外面一聲喊嚷:「誰 敢在此殺人行兇?待我來。」竟把獨行俠堵在屋中。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二○七回 俠義躲禍歸邪教 英雄報國訪知音

  話說鄧飛雄剛要刺殺黃勇,忽由外面進來一人,正是神偷照不宵毛順。他本 是江洋大盜,幫同黃勇胡作非為,夜晚看家護院。今天正在東房坐著,有人跑進 來說:「毛大哥!可了不得了!來了一個人,象是鐘馗,殺傷了無數的人,連夫 人和兩個小孩子,七八個姨奶奶,全皆被殺,現在上西房院去了。寨主爺今天花 一千五百兩銀子,買了一個美人,正在跨院喝酒呢!」   毛順一聽,連忙來到西跨院,一看鄧飛雄正要殺黃勇。他拿著刀在外面一嚷, 鄧飛雄拋下黃勇,出來直奔毛順。毛順用刀劈頭就剁,鄧飛雄用紅毛寶刀往上一 迎,嗆啷一聲,將賊人的刀削為兩段,趁勢一刀,便將毛順結果了性命。進到屋 中,黃勇已蹤跡不見,美人嚇得跪倒,苦苦哀求。鄧爺說:「我與你無冤無仇, 黃勇哪裡去了?」美人說:「現在牀底下。」鄧飛雄一伸手把黃勇拖出來,說: 「黃勇,光棍打光棍,今天你為何畏刀避箭?」黃勇說:「大太爺!你不要跟我 一般見識,饒我這條命吧!」鄧飛雄說:「我一則前來替鄭瑞蘭報仇,二則來報 我當年之仇,我看你這賊眼,著實可恨。」說著話,就把黃勇的眼睛剜出,按住 他將衣服撕開,一刀將肚腹剖開,黃勇只疼得怪叫如雷。鄧飛雄將人心取出來, 用油紙包好,連那婦人共殺   了三十餘條人命。看看天有三鼓,自己剛要走,又一想:「大丈夫做事,不 可連累了別人。即用人血在牆上題詩一首,寫的是:俠義到處論英名,剪惡安良 逞奇能。   黃勇窩聚江洋盜,目無王法任胡行。   惡霸此地無人惹,豪傑一見氣不平。   誅賊除去鄉民害,留下姓名鄧飛雄。   鄧飛雄寫完了詩句,拿著人心,擰身跳出牆外,直奔鄭家墳地,給了醉鬼劉 三二兩銀子車銀,打發他回去。來到墳前,將人心擺在當中,燒了紙錢,說:「賢 妹陰靈不遠,愚兄鄧飛雄已將惡霸黃勇殺死,妹妹的冤仇,總算報了!」   鄧飛雄拉驢逃出潼關,聽說佟家塢聚眾招賢,他這才投奔來此,歸順邪教, 以便避罪。佟金柱一見鄧飛雄是個英雄,派他為火炮會總,手下管二百火槍手, 都是年輕力壯之人。鄧飛雄雖在佟家塢,乃是不得已而為之,心想著有官兵前來, 他便倒反佟家塢,捉拿賊人,可以將功贖罪。他挑出十幾個年輕力壯的人,收為 徒弟,教他們練把式,接著又認為義子。這些人都願意跟他練把式,後來這二百 人拜盟,都成了他的乾兒子,隨他調動。他告訴這些人說:「你們有了能為藝業, 不可久在這邪教之中,被反賊所害。何時有官兵來剿滅佟家塢,咱爺們就做一件 驚天動地的大事,倒反這佟家塢。」這二百人說:「只聽你老人家一句話,我等 情願相隨。」鄧飛雄帶著這二百人,就住在佟家塢偏西北的火燄山,那裡造出一 座土城,東西門內俱有火德真君殿一座,另有火炮會總的住宅,這二百人各有住 的所在,也有軍校場和演武廳。   今天鄧飛雄聽說有金眼雕帶著人來打佟家塢,他心裡就一動。自那天挑選都 會總之時,他一看馬士杰的武藝、人品出眾,   怎麼會來投反叛,其中必有緣故。夜間,鄧飛雄到都會總府探了兩三次,也 沒探出個消息來。今天聽說拿住了兩個班頭要殺,就打算要救這兩個人。他在斷 魂山石碣後一藏,聽馬玉龍說出真情,他就樂了。原來這忠義俠馬玉龍也是我輩 中人,他一想:「我何不戲耍戲耍他?」這才一拉紅毛寶刀,說:「好大膽的馬 玉龍!你吃著佟家塢,敢情是來臥底?今天休想逃走,會總爺將你拿住,在王駕 前報功。」馬玉龍一聽,嚇得魂飛千里,伸手拉出湛盧寶劍,過去要將此人結果 性命,斬草除根。馬玉龍趕上來,獨行俠撥頭跑了,馬玉龍隨後就追。紀逢春說: 「石鑄,你爸爸來了。」石鑄說:「傻小子,別開玩笑,那是你爺爺。」說著話, 眾人各擺兵刃,跟馬玉龍隨後追趕。往正北有一道山崗,當中一股小道,只容一 個人走。獨行俠在前,馬玉龍在後,正在往前跑著,就聽前面有一人說:「師弟 不要害怕,他跑不了。」馬玉龍一瞧,是師兄金眼雕邱成來到了,心中甚為喜悅, 料想這賊人跑不了,可以斬草除根。   書中交代:金眼雕在兩軍陣前,跟馬玉龍分手之後,本來要回去,又怕馬玉 龍救不了湯英、何玉,自己心裡覺著對不起湯文龍、何瑞生,莫如我再回去看看。 他由正北繞前,正往前走,看見馬玉龍追趕獨行俠,這才答話。獨行俠止住腳步 說:「老英雄與馬玉龍,你們二位不必截我。」馬玉龍說:「尊駕你是何人?」 鄧飛雄說:「我姓鄧名飛雄,綽號人稱千里獨行俠。   你們二位帶著湯英、何玉,都上我那裡去。」金眼雕雖沒見過,耳朵裡卻聽 說過有這麼個人。鄧飛雄又說:「馬賢弟!你我一見如故,不要客套,同我到營 盤去吧。」馬玉龍說:「石大哥!   你到山口,叫那五百兵各汛地,不必伺候,然後到火炮營盤找我。」馬玉龍 跟獨行俠各通了姓名,給眾人引見了,一同逕奔火燄山。   來到營盤,進了東門,一直往西路進去,有東西房三間,是聽差人的住處。 進了重門,大眾來到上房,分賓主按次序落座。馬玉龍說:「兄台在此有幾年? 小弟實是眼拙。」鄧飛雄說:「我在此避罪三年,我比賢弟年長幾歲,一看你來 了,五官一團正氣,就料想不能是歸天地會、八卦教的人。現在我管帶二百人, 火槍火炮都歸我管。今天我是訪你去,你我從此各吐肺腑,不可拘束。」金眼雕 說:「我把湯英、何玉帶走,你們有妙計遮蓋麼?」鄧飛雄說:「久聞老哥哥大 名,今幸得會。你只管帶走,我自有妙計遮掩。」金眼雕說:「好兄弟,你多分 心吧!   我這就走了。」馬玉龍說:「師兄回去見了欽差,千萬要派人改扮馬玉龍來 打佟家塢。這裡眾人的賊口難調,說我是奸細,大人派人充我的名姓前來,為的 是好去賊人之疑心。」金眼雕說:「是了,這裡道路你可熟,由哪邊走好?」鄧 飛雄說:「兄長在這裡吃兩杯酒,候至天黑,我告訴你道路。」金眼雕說:「也 好,我等天黑再走。」鄧飛雄說:「你等少待,我去去就來。」   工夫不大,鄧飛雄手提著兩個血淋淋的人頭進來,叫石鑄、紀逢春、勝官保 三人拿到斷魂山去。這三人回來後,馬玉龍剛要問獨行俠是哪裡殺的人頭,就聽 一陣大亂,蹄跳馬嚎,由外面往裡飛報說:「回稟會總爺,現有眾會總爺帶人撲 奔前來,不知所因何故?」馬玉龍一聽此言,嚇得驚魂千里!要知後事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回 練火炮英雄收義子 斷魂山雙俠見老雕

  話說馬玉龍正同鄧飛雄在一處談話,問他是從哪裡殺的人頭?只見從外面進 來一個手下人說:「回稟會總爺,現有銅頭獅子袁龍、鐵頭獅子袁虎,帶著二百 兵隊前來,不知所因何故?」   鄧飛雄先把金眼雕、湯英、何玉三人隱藏起來,然後吩咐請袁龍、袁虎。不 多時,袁龍、袁虎二人從外面進來,一見馬玉龍在這裡坐著,連忙過去見禮說: 「都會總原來在此,我二人奉王爺之命,特意前來請都會總去王府,有緊要機密 事商議。」   馬玉龍說:「你等先請回去,我隨後就到。」   袁龍、袁虎告辭走後,鄧飛雄吩咐擺了兩桌酒,把金眼雕、湯英、何玉請出 來。馬玉龍、金眼雕、鄧飛雄三人一桌,石鑄等大眾一桌。鄧飛雄說:「馬賢弟! 如不嫌棄,你我結為金蘭之好,可以各吐肺腑。」馬玉龍說:「好!既然如是, 兄長請上,受我一拜。」二人敘了年齒,馬玉龍就問:「兄長,方才殺的那兩個 人,是哪裡的?」鄧飛雄說:「在我這火炮營東邊有一帶倉房,是屯米的地方, 有人看著。我時常看見有人以出恭為名,不知做些什麼?我今天方一出去,瞧見 有兩個人由東西奔空倉房去,兩人東瞧西望,怕人瞧見的樣子。頭裡這人有十八 歲,俊俏人物;另一人長得一臉橫肉,甚是兇惡。我在後面跟著,   見他二人進了空房,就在窗外一瞧,原來他二人竟做那傷天害理之事,那少 年是個龍陽生,那大漢是看糧房的,二人正在屋中歡樂,我進去一刀結果了性命, 將死屍扔在山溝喂狼。」馬玉龍說:「原來如此,這也該殺。」鄧飛雄說:「我 在這裡三年,原打算官兵來時,帶著這二百人倒反佟家塢。今日遇見賢弟,就有 幫手了。」馬玉龍說:「我雖然來這裡不久,賊人的機密,也知道了不少。」鄧 飛雄說:「他這三教堂我沒進去過,聽說有豆人紙馬,撒豆成兵,這種邪法不好 破。」馬玉龍說:「我打算先破他的邪術,那幾罐豆子我都瞧見了,已變了顏色, 裡頭透出血筋。我設法把他這邪法破了,不然交兵時是一大患。」鄧飛雄說:「賢 弟諸事要留心仔細。」馬玉龍說:「不勞兄長囑咐,我自然都要細心。」   說了些話,天正黑了。金眼雕說:「我要告辭。」鄧飛雄說:「老兄台,出 了我這東門就是佟家塢,兄長往南走有十里之遙,往東有路,白日有巡山的,晚 上沒有。」金眼雕說:「是了,我就此告辭。你我兄弟他年相見,後會有期。」 金眼雕帶著湯英、何玉走了。馬玉龍說:「我也告辭。」鄧飛雄說:「我不送了, 賢弟沒事再來,弟兄可以談心。」馬玉龍道:「可以。」外面有人伺候馬匹,馬 玉龍出來一看,見鄧飛雄二百名兵一字排班站立,都是二十多歲,衣貌整齊。馬 玉龍說:「我來到這裡,你等大家伺候,明日到都會總府,每人賞銀四兩。」眾 人道了謝,反正是賊人的銀子。   眾人隨同馬玉龍出了火燄山東門,進了佟家塢西門,直奔王府。來到門前, 便有人往裡通報。馬玉龍來到九間大殿一看,佟家四柱正請賽霸王勝昆飲酒。佟 金柱說:「我請妹丈非為別故,一來今天得勝,二來有件機密大事,我得告訴妹 丈。現在有潼關總鎮石文倬,他也是咱們會中之人。我何時起兵,他必   獻出潼關。現在又新收了幾百個人,還沒拿花名冊子來。今天他給我打信說, 彭欽差大人現在調兵來打佟家塢,本來咱們的聲勢還小,只怕的是官兵。」馬玉 龍說:「這不要緊,他不來便罷了,他要來時,跟他們開兵打仗,那有何妨!」 佟金柱說:「好,妹丈將兵隊操練整齊,如官兵來時,可要記著,石文倬是咱們 的人,兩軍陣前對敵,可以假殺假砍。」馬玉龍說:「是了,請不必多囑,我二 人見面,必定假殺一場,決不致傷他性命。」佟金柱吩咐擺酒,直吃到起更之後。   馬玉龍回歸帥府,石鑄等眾人問好。石鑄說:「先要把賊人的總冊子弄到手, 才好知道天下哪些是教中賊人,以誰為首?」   馬玉龍道:「這不容易,還須慢慢訪查。今天晚上,我打算先把他的豆人紙 馬兒破了。」石鑄說:「怎麼破法?」馬玉龍說:「可預備一簍豆,跟他那豆一 樣,待晚上夜靜之時,到三教堂把他的豆倒出來,把生豆裝進去,然後預備幾壺 開水,由箱子縫倒進去,再用水把那些紙馬濕了,他使的時節就不中用了。」   石鑄說:「甚好,今天已晚,明天再辦,你我安歇吧!」石鑄出去,怕有奸 細竊聽,在房上又繞了個彎,看看回來,大眾安歇,一夜無話。   次日早晨,石鑄買來了一條口袋,裝了幾斗豆子,把應用的物件俱買備齊。 馬玉龍說:「等到夜晚,你我大家前去。」石鑄眾人齊聲答應。候至夜晚,馬玉 龍帶著眾人,提了幾壺開水,紀逢春扛著豆子,眾人躥房越脊,來到了三教堂。 紀逢春同眾人進去,先把鬥裡的豆子倒出來,把買的豆子放進去,又把開水倒在 箱子之內,將紙馬澆濕。眾人正在這裡收拾,只見從外面進來一個老道,口念: 「無量佛!善哉!馬玉龍你好大膽量,敢做這樣事情,你的來意,我早就知道。」 馬玉龍一看是張洪雷,拉出寶劍,照老道就砍。老道用手一指,馬玉龍便目瞪癡   呆。石鑄等齊擺兵刃過去,俱被老道用法術治住。馬玉龍等知道機關已破, 大概必死在賊人之手。只見老道過來,把玉龍解開說:「馬玉龍!今天我要把你 等送到前面,你等就有性命之憂。我本是龍虎山的煉師,先前我打算傳道,不想 後來賊人舉意造反,如今我倒成了騎虎之勢。你來的時節,山人就已知道,無奈 不能扭天而行,我收你做個徒弟吧。哪時破佟家塢,我必助你一臂之力。」馬玉 龍謝過師父,跪倒磕頭。老道說:「此後機關不可泄漏。」馬玉龍點頭,老道便 把眾人全都撤了法術。   眾人一同仍歸帥府。馬玉龍說:「眾位,方才之事好險!」石鑄說:「是。」 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就聽王府掌號,由外面進來一人說:「回稟都會總,王駕千歲有 請,有機密大事商議。」馬玉龍這才率眾人來到王府。佟金柱迎接到大廳,說: 「妹丈來得甚好,方才有人來報說,彭欽差派寧夏鎮總兵、粉面金剛徐勝,帶同 馬玉龍來佟家塢。方才又有咱們會中的潼關石文倬來報,欽差彭朋要帶兵跟我決 一死戰。他如來時,我打算叫妹丈抵擋一陣。」馬玉龍說:「王駕請放寬心,官 兵如來,定殺他片甲不回。」正說著,有探子來報:「現有潼關總兵石文倬、寧 夏總鎮徐勝,帶同馬玉龍率領官兵五千來打佟家塢,現離東門四五里。」馬玉龍 說:「王駕不必擔心,待我親去抵擋。」旁有勝昆說:「勿勞都會總出馬,待某 稍效微勞。」點齊三千教匪,殺出了佟家塢。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回 雙俠結義吐真情 定計夜破紙人馬

  話說馬玉龍同佟金柱正提說軍情大事,外面探子來報,說有官兵來打佟家 塢。馬玉龍說:「王駕不必著急,待某前去。」   旁邊勝昆說:「不勞都會總前去,待某前去。」這才同眾會總帶領三千教匪, 出了佟家塢東門。來到一片空曠之地,瞧見對面旗幟號帶飄揚,官兵把隊伍列開, 左邊五百馬隊,是潼關總鎮石文倬帶兵;右邊五百馬隊,打著龍山馬玉龍的旗號。   書中交代:這馬玉龍乃是劉芳改扮。當中的二千步隊,由粉面金剛徐勝督隊, 他騎著一匹坐騎,兩旁的戰將有飛叉太保賽專諸趙文升、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 龍、小火祖趙友義。公館其他的眾差官俱在兩邊。這邊勝昆問:「哪位會總當先 臨陣?」   紅毛太歲呂壽一聲喊嚷說:「勝會總,待我前去。」一擺手中的單刀,來到 兩軍陣前。徐勝說:「哪位將軍前去將賊匪拿來,算是頭功。」旁邊飛叉太保賽 專諸趙文升說:「大人在上,某雖不才,願將賊人拿獲。」說著話,一擺三股烈 燄托天叉,來至兩軍陣前,用叉一指說:「教匪,你等好大膽量!天兵到此,還 不趕快率眾歸降,我求欽差大人開恩,饒你等不死。」呂壽一聽,勃然大怒,擺 刀照定趙文開就砍過來,說:「鼠輩休要胡說,待會總爺結果你的性命。」兩個 人走了三五個照面,趙   文升伸手取出飛叉,照定賊人一抖手,正叉在哽嗓咽喉,呂壽當時身死。只 聽賊隊中一聲喊嚷:「好鼠輩,膽敢傷我好友,待我捉拿於你。」由對面跑出一 人,趙文升閃目一看,這人頭戴三角白綾巾,身穿白緞箭袖袍,手中擎著一口單 刀,面皮微白,兩道細眉,一雙三角眼,鷹鼻子,弔角口。來者乃是白臉狼賈忠, 是天地會、八卦教的散值會總,跟呂壽乃是拜兄弟。   他見呂壽死在兩軍陣前,氣往上衝,照定趙文升掄刀就刺。趙文升往旁邊一 閃,用叉往上相迎。兩個人走了七八個照面,趙文升一叉正中賊人前胸,賊人翻 身栽倒,登時身死。   這時賊隊中的烏雲豹張鼎,又提槍出隊,逕奔陣前。段文龍見兄長連勝兩陣, 足顯英雄,便一擺斬虎刀上前說:「兄長閃開,待我來。」段文龍來到當場,將 趙文升換了回去。烏雲豹張鼎一瞧,氣往上衝,擰手中槍照段文龍分心就刺,段 文龍用刀往上一磕,將槍磕開,摟頭就砍,賊人用槍往上一迎,三五個照面,又 被段文龍施展飛刀,結果了性命。病二郎呂福心想:「我們同伴四人,如今死了 三個,剩我一人也無味,莫如跟他相拚了,給他三人報仇。」想罷,躥出隊外, 並不答話,一擺木棍照段文龍摟頭就打。段文龍往旁邊一閃身,躲開木棍,掄刀 照定賊人砍來,賊人用木棍一磕,兩個人走了七八個照面,段文龍掏出飛刀,又 將病二郎呂福砍倒在地。賽霸王勝昆見連傷四將,官兵甚是勇猛,自己一想:「打 了敗仗回去,有何面目見佟金柱?」這才把令旗一晃,大隊往上一齊擁來,打算 兵將齊殺。這邊徐勝督隊往上衝去,兩邊齊聲吶喊,大殺一陣,各有所傷。天夜 已晚,各自鳴金收兵。   勝昆回到王府說:「官兵甚是勇猛,我兵不能取勝。」馬玉龍正與佟金柱喝 酒,便說:「眾家會總不必害怕,明天我去捉拿他等。」正說著話,有探子來報 說:「回稟王駕千歲,現有八   路都會總賽諸葛吳代光,帶領飛雲、清風、焦家二鬼和獨角龍馬鎧,已到了 孽龍溝靠山觀,明天就來佟家塢。」佟金柱說:「妹丈,好了!吳代光一來,就 不怕了!他會一手陰陽八卦幡,百發百中,在兩軍陣前,取上將之首級,如同探 囊取物一般。」   馬玉龍聽了心中一動,趕緊問:「這位會總上哪裡去了?他所帶的什麼人?」 佟金柱說:「他是咱們教中的八路都會總,除了三位教主,就屬他大,因往各處 勸教,天下凡是咱們會中之人,他都認識。他出去招募海島的英雄,山林的盜寇, 由今年春天走的,如今才回來。他約請的是我兩個朋友,一是神彈子火龍駒戴勝 其的徒弟飛雲和尚,能打十二隻毒藥鏢,武藝高強;一個是清風道於常業,跟我 是口盟,手使滾珠寶刀,有金鐘罩護身;還有一個獨角龍馬鎧,是清水灘水龍神 馬玉山之子,跟我也是故舊之交,再有劍峰山的焦家二鬼,這幾個人可稱五虎英 雄,活該咱們共成大事。」馬玉龍一聽這話,就知道機關要破,自己打算明天帶 隊出去,倒反佟家塢。想罷,說:「王駕千歲請放寬心,明天官兵討戰,我率本 部人馬前去迎敵。」佟金柱說:「甚好,妹丈如打勝仗,咱們擇日興兵,共取大 業。」   說著話,擺酒同飲,給勝昆壓驚。席散便各歸府第。   馬玉龍來到帥府,把石鑄等人叫了過來,往外看看無人,便說:「石大哥! 現有飛雲、清風、焦家二鬼前來,咱們在此立腳不住了。告訴勝官保、李芳收拾 行囊,看我的眼色行事,可進則進,可退則退。」眾人點頭。馬玉龍吩咐已畢, 大家安歇睡覺。   次日早晨,馬玉龍在帥府傳令,將眾會匪調齊,調五千馬步軍隊出戰。馬玉 龍仍騎佟金柱的赤炭火龍駒,手拿赤金盤龍劍。眾人各上坐騎,督隊出了佟家塢 東門。來到戰場,把隊伍列開,只見官兵當中由徐勝帶隊,石文倬在左邊,劉芳 假扮馬   玉龍在右邊,兩旁的辦差官還有蘇永祿、蘇奎、周玉祥、勝奎、陳山、馮元 志、趙友義、段文龍、趙文升等一干英雄,老老少少,均在徐勝馬前馬後。馬玉 龍看罷說:「哪位會總出陣,斬將奪旗。」抄水燕子石鐸拉刀闖出隊伍,來到陣 前說:「哪個來與你家會總爺比並三合?」粉面金剛說:「哪位前去拿賊?」   小丙靈馮元志一聲喊嚷:「待我去。」來到陣前,舉單刀撲奔石鐸。石鐸想 自己能為出眾,本領高強,很不把馮元志放在心上。   及至二人一交手,他一看馮元志刀法純熟,武藝高強,這才大吃一驚,如其 敗了回去,又恐被人恥笑。兩個人走了七八個照面,被馮元志一鏢打在肩頭,石 鐸敗回本隊。劉華出來,未上幾合,也被鏢打傷敗回。一連勝了賊人六陣,只殺 得天地會眾戰將無人出頭。馬玉龍催馬來到近前,石文倬一瞧,趕緊鳴金把馮元 志調回。馮元志說:「大人為何鳴金?我正殺得高興。」   石文倬說:「我看將軍連勝六陣,恐力盡精乏,待本鎮親往拿他。」便催馬 來到兩軍陣前說:「會總,你我假戰三合,到火燄山無人之處,我有話說。」馬 玉龍跟他戰了三五個照面,石文倬往西敗走,馬玉龍隨後就追。來到無人之處, 石文倬由懷中掏出一本花名冊,說:「都會總!這是我在潼關招募的兵冊,我雖 吃朝廷的俸祿,暗中卻給咱們會中辦事,何時都會總進兵,我先獻出潼關。」馬 玉龍說:「你認得我不認得?」石文倬說:「你是都會總。」馬玉龍抖手一戟, 將石文倬打倒,就地按住,用絲縧捆了,擱在火龍駒上。馬玉龍撥馬回到陣前, 一聲喊嚷:「眾家兄弟跟我歸隊。」眾賊人嚇得跑進佟家塢,報知佟金柱說:「駙 馬反了。」佟金柱氣往上衝,吩咐調齊大隊,待我御駕親征,捉拿駙馬。要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回 徐總鎮二打佟家塢 劉德太改扮馬玉龍

  話說馬玉龍把石文倬捆住,擱在馬上,回到兩軍陣前,把馬一勒說:「眾家 兄弟跟我回營,我已拿住裡應外合的反叛。」   話猶未了,石鑄等眾人便催馬直奔官兵隊中。這時由佟家塢又來了兩騎馬, 頭前是鬧海蛟餘化龍帶著女兒餘金鳳,拿著九頭獅子印,他在佟金柱面前只說是 來此觀陣,暗中卻是倒反佟家塢。父女一見馬玉龍等人歸了官軍,也就催馬過來。 馬玉龍說:「岳父!你老人家先帶你女兒回潼關去,保護大人要緊。」餘化龍這 才拿著九頭獅子印,帶著餘金鳳催馬去了。這裡賊隊大亂,有人跑進佟家塢前去 稟報。   佟金柱正同袁龍、袁虎、謝自成、公孫虎及手下親隨會總談話,有人往裡飛 報,說:「回稟王駕千歲!現有駙馬馬士杰拿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塢,是他手下 的人都走了。」佟金柱心裡一愣。少時又有人來稟報說:「一字並肩王餘化龍, 也帶著公主歸順了官軍。」佟金柱說:「好,真是女生外向,怎麼妹妹也反了!」 他焉知其中隱情。謝自成說:「王駕千歲還在睡夢裡,這一伙人都是餘化龍引來 的。」佟金柱說:「好,給我備馬,待我去捉拿這群小輩!」就在這光景,有人 進來稟報說:「八路都會總稟見。」佟金柱吩咐有請。吳代光帶著五個賊人來至 銀安   殿,參見了佟金柱。眾賊人也有不認識他的,睜眼一看,只見這老道身長七 尺,面如冠玉,頭戴青緞九梁道冠,身穿紫緞道袍,背後背著一口寶劍。大眾起 身讓座。吳代光合掌當胸,口念無量佛,說:「王駕千歲!貧道遊方半載,聘請 了幾位英雄,來此扶助王駕。我在孽龍溝聽人傳言,王駕千歲得了一位擎天白玉 柱。」佟金柱說:「會總不要提了,是我收了個馬士杰,不想連我妹妹都給他拐 去了!今天他在兩軍陣前,擒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塢,我正要親自去拿這小輩, 你等前來,趕緊跟我到兩軍陣前捉拿這馬士杰。」吳代光說:「也好。」這才給 佟金柱引見了眾賊。   佟金柱點齊三千教匪,吩咐帶馬抬槍,率眾離了王府,一直奔東門外。兩軍 陣前,佟金柱見馬士杰率領來降的眾人,已把石文倬拿獲,在馬上只氣得三屍神 暴跳,說:「誰人出去給我把馬士杰拿來?」話猶未了,吳代光說:「王駕千歲 在上,待山人前去把他拿來。」老道出了本隊,來到兩軍陣前,點名叫馬士杰快 快出來。馬玉龍一見,氣往上衝,說:「妖道!你是何人?待我拿你。」這時由 隊中閃出一人說:「大人且慢,讓我前去拿他。」馬玉龍一看,乃是潼關守備李 玉標,手中拿著一條花槍,催馬直至陣前。老道一瞧,出來的這人是五品頂戴, 年有三旬以外。李玉標來到近前,催馬擰槍,照老道分心就刺。   妖道閃身問道:「來者何人?」李玉標通了姓名。只見老道伸手取出陰陽八 卦幡,說:「孽障,你這是前來送死。」說著話,一抖陰陽八卦幡,一股黑煙直 撲李玉標胸前,立時栽倒身死。   馬玉龍氣往上衝,剛要催馬,聽旁邊一聲喊嚷,說:「大人不必著急,待我 捉拿妖道。」馬玉龍一看這人的樣子,身高八尺,三品頂戴,手中擎著一口大刀, 乃是本營的參將郝雲鵬。他來到兩軍陣前大罵:「妖道休要逞強,竟敢把我朋友 李玉標打死,   待我前來報仇。」掄刀就砍。老道並不答言,一抖陰陽八卦幡,郝雲鵬焉能 逃走,翻身栽倒戰場,當時殞命。   妖道吳代光連勝了官軍八陣,粉面金剛一瞧事情不好,趕緊吩咐鳴金撤隊。 他同著馬玉龍來到營裡,先審問了石文倬一遍,叫差官把他解送潼關,交欽差大 人辦理。徐勝說:「馬賢弟!妖道這個陰陽八卦幡,可實在厲害。」馬玉龍說: 「徐大人有所不知,這個妖道還不要緊,另有兩個老道,他二人上雲南、四川調 兵去了。要是他兩個在此,更了不得了!兩個妖道俱有法寶,一個有混元一氣瓶, 一個有神火五雲幡。那裡頭的豆人紙馬,我已給他破了。明天開仗,要瞧事做事。 今天若有能人夜入佟家塢,盜他的陰陽八卦幡,刺殺吳代光就好了。」眾人一聽 這話,有一人說:「大人不必憂慮,某雖不才,今晚願進佟家塢,盜回陰陽八卦 幡,刺殺妖道。」馬玉龍等回頭一瞧這說話之人,正是小丙靈馮元志。馬玉龍說: 「馮賢弟!你要去佟家塢,頭一節道路不熟,二節賊人的防守甚嚴。」馮元志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今天必要前去。」小火祖趙友義說:「大哥!我給你 巡風料哨。」說著話,二人回身下去,吃了晚飯,收拾好了,來到外面一瞧,天 還不到初更。這才進中軍帳,辭別了徐勝、劉芳、馬玉龍。   馮元志在前,趙友義在後,二人出了大營,直奔佟家塢。   遠遠見佟家塢城頭弓上弦,刀出鞘,號炮齊鳴。到了東門一看,打算要由城 上進去,勢比登天還難。趙友義說:「大哥,咱們由城上是不能進去的了。」馮 元志說:「你我在大人跟前誇下海口,焉有這麼回去之理?」趙友義說:「大哥! 咱們由城上進不去,你跟我來。」二人來到這東門以南,見城下有出水的水閘, 有鐵算子可以擠進去。二人瞧了一瞧,這才由鐵算子鑽了進去,幸喜裡面沒什麼 水。原來這佟家塢裡邊的水,都歸這裡   流出護城河,裡面甚不乾淨。好容易躥上岸去,聽到已交二鼓,二人躥上房 去,直奔佟金柱王府。走到一處院子,見燈燭輝煌,是北房五間,院中有四個大 氣死風燈,上房屋中坐的正是吳代光、飛雲、清風、焦家二鬼和馬鎧等人。趙友 義一拉馮元志,心裡說:「他們來了。」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 夫。   找沒找著,倒碰上了。兩個人在房上一趴,就聽妖道說:「眾位賢弟,山人 一步來遲,叫馬玉龍他等逃走了。我要早來兩天,俱將他等拿住。」清風說:「道 兄!你不要小看馬玉龍,他實在厲害,如見面時可要小心,我屢次受他所欺。」 吳代光哈哈大笑說:「賢弟,你此言差矣!豈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既是 英維,今天在陣後為何不出來?天不早了,你等到西配房安歇,我到上房安歇。」 眾賊散去,吳代光來至西裡間雲牀上坐,眾道童把上房關好,在東裡間伺候。此 時天有三更,馮元志在房上等候多時,料想老道睡熟,這才叫趙友義巡風,拉刀 跳在院子,將上房門撥開,要刺殺老道吳代光,偷取陰陽八卦幡。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一回 雙杰夜探佟家塢 獨俠智救二英雄

  話說小丙靈馮元志由房上跳下去,看看四面無人,這才將上房門撥開,來到 外間屋中,聽西裡間屋中老道睡著了,便把簾攏掀起,手擎鋼刀進去,用刀對準 了老道前胸就是一下。老道口念無量佛,跳下牀來,一腳把馮元志踢倒就捆。   書中交代:老道原有金鐘罩、鐵布衫護身,馮元志因不知道他有硬功夫,已 被人家捆上,自己只得把眼一閉,就等一死。   老道並不聲張,把靠窗桌上的燭花剪了一剪,坐在牀上說:「你好大膽量, 敢來謀害山人,你是官軍營裡的,今天對我說了實話,我也不殺你。」馮元志把 眼睛一瞪,說:「妖道!你要問你家老爺,我叫馮元志,跟隨欽差大人當差。只 因在兩軍陣前,你連贏數陣,我特意前來殺你。既被你拿住,是殺是剮,給你老 爺快行吧!」吳代光說:「你們來了幾個人?是從哪裡進城的?」屋中老道審問 馮元志,外面急壞了小火祖。趙友義一想:「我們是結拜兄弟,有福同事,有罪 同受,他既被擒,我焉能袖手旁觀?總得使一個調虎離山之計,把馮大哥救出來。 我們倆生死之交,活在一處為人,死在一處為鬼。」他往後一瞧,在這西北上卻 是大軍草料場。趙友義一想:「我若去放火,眾人只顧救火,我就可以把馮元志 救出。我二人燒了他的糧草,   又可以脫離此難。」他剛要走,忽聽瓦簷一響,趙友義一看,原來是清風道 於常業。這老道睡覺最警醒,聽到上房有動作,起來一看,見吳代光正審刺客。 他料想刺客一來,不止一個,必有巡風之人,故到房上瞧瞧,若有人便將他拿住, 剪草除根,以免萌芽復發。他躥上房去,正好看見了趙友義,拉出滾珠寶刀就跳 在院中。趙友義一想跑不了啦,自己拉出手中刀,大罵:「妖道!你們這些反叛, 久必遭惡報。」說著話,照清風掄刀就剁。清風哈哈大笑道:「你這小輩,也敢 在祖師爺跟前這樣猖狂。」兩個人就在院中走了有七八個照面,趙友義如何是清 風的對手,已被清風的寶刀將他的單刀削為兩段。趙友義大吃一驚,往旁邊一閃。 賊人跟過去一腿,把趙友義踢了個筋斗,按住捆上,把他扛到屋中,交與八路都 會總說:「道兄!小弟又拿住一個。」吳代光說:「好!賢弟你且坐下,我要耍 笑耍笑這兩個小輩,細細問個明白,然後用我的寶劍,將他二人剮了。」   清風道:「說得甚好。」兩人正在說話,又聽外面傳來鑼響。吳代光說:「賢 弟,什麼事?」清風說:「我並不知道。」二妖道這才把道童喊起來,說:「你 二人好生看著這兩個人,我們出去看看是什麼事情傳鑼。」兩個道童說:「是。」   清風和吳代光出來,擰身躥上房去,往西北一看,只見照得通紅。兩個人趕 緊躥房越脊,趕奔過去,及至臨近一看,有謝自成、公孫虎、袁龍、袁虎大眾救 火,鑼聲震耳。吳代光問:「謝會總,怎麼起的火?」謝自成說:「我同公孫虎 巡查,由外城來至十字街,就見火起,我們趕奔前來一問,更夫一概不知,幸虧 人還湊手,不然連米倉都燒了。我聞到這裡有硫黃昧,必是有人放火。」吳代光 說:「謝會總!你帶兵細細搜查,我那邊已拿住兩個奸細了。」說著話,兩個老 道躥房越脊,又往回走來。這裡就是馬玉龍任過的帥府,吳代光、清風跳下房來,   進了北上房屋中。吳光代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四個道童已人頭落地,拿住 的兩個人也蹤跡不見了。吳代光說:「咱們失了神了!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咱們 一去瞧火,他們就有人把道童殺了,把人救走。」   書中交代:馮元志、趙友義二人被獲之後,彼此埋怨。趙友義說:「你不該 自己不小心。」馮元志說:「你應當走,給他等送信。」正說著話,外面一陣冷 風把八仙桌上的蠟燭吹滅,只聽哧哧,四個道童已被殺死。過來一人,一手把趙 友義一夾,一手把馮元志一抱,轉身出去。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是誰,來到一個所 在,才把他二人放開。馮元志一看,屋中燈燭輝煌,眼前這人身高八尺,年有四 十以外,青絹帕罩頭,一身青衣,紫面皮,黑虯髯。趙友義就問:「閣下何人, 把我二人救出虎穴龍潭,這是甚麼所在?」那人說:「我姓鄧名飛雄,綽號人稱 千里獨行俠。我在這裡管火炮,與馬玉龍是結拜之交,他倒反了佟家塢,我尚未 反,在這裡看著賊人的動作,三五天我也要歸官軍營中。今天我來刺吳代光,盜 他的陰陽八卦幡,不想咱們走一起了。你們二人回去告訴馬大人,叫他放心,明 日打仗,我暗助他一臂之力,破這賊人的陰陽八卦幡。」這二人說:「甚好,我 們走了。」鄧飛雄帶著他們曲曲彎彎地走出甚遠,用手一指說:「由此往東南就 是官軍營。」二人拜謝救命之恩,轉身回歸大營,面見徐大人、馬玉龍等,述說 了上佟家塢之事。   天光已然大亮,一掌號,炮聲一響,諸將進帳。當中是徐勝,左邊是劉芳, 右邊是馬玉龍,眾差官在兩旁列坐。剛要出兵,上來一位差官說:「大人吩咐眾 位老爺,如將佟家塢打開,把為首的拿住,不准放一人漏網。」徐勝答應,款待 了差官。   眾人又寫了請安的稟帖,交差官帶回。剛分派好了,只聽得佟家塢號炮齊鳴。 工夫不大,藍旗來報:「佟金柱帶領八路都會   總吳代光和眾會總,在兩軍陣前把隊扎住,前來討戰。」徐勝發令齊隊,今 天要跟賊人決一死戰。   他調齊三千馬步隊,同著眾家英雄來到戰場,把隊列開一瞧,吳代光耀武揚 威地問道:「哪個跟山人決一死戰?」馬玉龍一想:昨日被他連傷數將,今天我 再不出陣,誰還敢去。便說:「我給眾位略陣觀敵!」吩咐擂鼓助戰。馬玉龍並 未騎馬,來到兩軍陣前,老道亦在步下。馬玉龍把寶劍懷中一抱說:「妖道!你 等太不知事務。自古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我皇上有道家家樂,天地無私處處同, 省刑罰,薄稅斂,你等無故設立邪教,引誘愚民百姓受刀兵之災,皆因你等所起。 你等若知事務,快率眾投降,我求大人開恩,給你等留一條生路。」吳代光一聞 此言,說:「哪個跟你鬥嘴嚼舌,祖師爺特來結果你的性命!」   正說話之際,只見佟家塢的二百火炮兵,由鄧飛雄帶領著來到了陣前。佟金 柱一見鄧飛雄,心裡說:「這才是我的臂膀。」   鄧飛雄說:「眾會總!待我來催隊上前。都會總!我給你略敵觀陣。」吳代 光見馬玉龍口巧舌能,氣往上衝,一拉陰陽八卦幡,就聽嘩啦一聲。不知忠義俠 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二回 忠義俠初會八卦幡 鄧飛雄倒反天地會

  話說吳代光在兩軍陣前,一看馬玉龍懷抱寶劍,便想先下手為強,剛一拉陰 陽八卦幡,那鄧飛雄由後面就是一紅毛寶刀,照老道脖頸砍來。老道拿陰陽八卦 幡一迎,已被紅毛寶刀將八卦幡削為兩段。妖道一轉身逃回了賊隊,馬玉龍即催 督大隊往前追殺。此時,眾辦差官個個踴躍,人人爭先,只殺得這些八卦教匪望 影而逃,敗進佟家塢,緊閉了四門。   鄧飛雄帶的二百兵一陣火槍,把教匪打死數百之眾,這才同馬玉龍收兵來到 官軍營中。馬玉龍把鄧飛雄給徐勝、劉芳眾人都引見了,徐勝這才吩咐擺得勝酒。   次日,又派人攻打佟家塢,賊人在裡面防守甚嚴,一連三天,都未能攻開。 這一天,徐勝說:「咱們今天分三路進兵,馬賢弟在正東,劉賢弟在正北,我在 正南,三面攻打,由西門放賊人逃走。」這才齊隊攻城,一連又是兩天。到第三 天,眾人說:「今天務要齊心協力,將佟家塢攻破,不破城決不收兵。」   大家齊了隊伍,來到佟家塢一瞧,只見四門大開,裡面連一個賊人都沒有了。 馬玉龍叫人進去探查,這佟家塢賊人不少,怎麼會一個都沒有了?馬玉龍三隊人 馬進城,各處一搜尋,見細軟物件也都沒有了,只剩下些粗笨的東西留在空房, 便料定賊   人必是往西北逃竄了。   徐勝說:「眾位差官!現在佟金柱率眾逃走,必然去之不遠,只在深山幽谷 之中避兵,哪位差官前去打探?」話猶未了,小丙靈馮元志、小火祖趙友義、小 蠍子武國興、打虎太保紀逢春、黃面金鋼孔壽、白衣秀士趙勇、碧眼金蟬石鑄、 小神童勝官保、哼將李環、哈將李佩十個人說:「我等願去探聽賊人的消息。」 徐大人說:「你等十個人前去打探,有無下落,明天必須回來,道路上要謹慎小 心,恐賊人暗設詭計,那時多有不便。」   十個人點頭答應,說:「大人請放寬心。」眾人下來,各自收拾好了,帶上 兵刃,出了佟家塢西門,順山路往下尋訪蹤跡。   石鑄在前頭引路,眾人在後面跟隨,大家走出了十數里之遙,眼前到了一處 山口。此時眾人覺著口乾舌燥,想要找個地方喝水,歇息一下才好。往前一看, 見隱隱有一帶樹林,及至走近前邊一看,卻是小小的一處村莊。進了西村口,路 東有一座酒館,眾人就想進去探聽佟家塢賊人的下落,又可以喝些酒。   這十個人進去一看,見有幾張桌子,有一個小伙計和一個老頭兒。這老頭兒 有六十多歲,身穿月白布褲褂,是個鄉下人的打扮。眾人落了座,那老者說:「你 們眾位喝酒麼?」石鑄說:「你這裡可有什麼菜呢?」那老者說:「我們這裡有 煮雞子、豆腐乾,我看你們幾位老爺不象這裡人,貴處哪裡?來此何干?」   石鑄說:「我們是官軍營裡的,跟你打聽一件事,那佟家塢的教匪,我們的 大兵睏了他好幾天,昨夜晚已朝西北逃了下來。   他們是什麼時候過去的?你總該知道。」老者說:「這我知道,昨夜晚四更 天時,人馬亂跑,約有數千之眾,只嚇得我們不敢開門。他們沿著孽龍溝的大道 往西北走了。這孽龍溝有一股小道通往隴上,十分崎嶇難走。」石鑄說:「就是 了,你給十壺酒、十碟菜、一壺茶,回頭我們去哨探哨探,不知此處離孽龍溝口   還有多遠?」老者說:「這村莊就是孽龍溝,溝口叫菜園屯。」   石鑄說:「這村有多少人家?都是作何生理?」老者說:「有四五十家,都 是砍柴打獵的安善良民。」老者將酒拿來,眾人喝了三五杯,石鑄就覺著頭暈眼 眩。趙友義說:「石大哥,不好,我喝了這酒,心裡直鬧,眼前天地亂轉。」說 著,眾人俱皆翻身栽倒,昏迷不醒。那老者哈哈大笑說:「孩子們過來,把他們 俱皆捆上,扛到後邊開膛摘心,給會中報仇。」   書中交代:這個酒館的老者,原來姓蔡名叫文曾,人稱勸善會總。他是地理 教主袁智千收的徒弟,命他帶領五百會匪,在此把守孽龍溝口,靜等官軍營的辦 差官前來,他好往裡送信。   今天石鑄等人一來,他就知道了,便在酒內下了蒙汗藥,把石鑄等人全皆麻 倒。蔡文曾叫小伙計把門關上,將眾人扛到後院之中。他一聲喊嚷,出來有十幾 個打手,都是他手下親隨之人,便把眾人往木樁上一綁。他對手下人說道:「把 我的喪門劍拿來,我要親自結果他等的性命。」他叫伙計去摘酒幌子關門,誰叫 都不許開。小伙計答應,正要拿叉去叉幌子,就見來了一匹馬,一匹騾,騎馬的 是馬玉龍,騎騾的就是鄧飛雄。   原來那十個人走後,馬玉龍甚不放心,就同著千里獨行俠追趕下來。剛走到 這裡,見酒館的小伙計慌慌張張要摘幌子,兩隻眼東瞧西望。俗語云:「光棍眼 裡不摻沙子。」馬玉龍、鄧飛雄二位英雄一看,就知道必有緣故。馬玉龍一聲喊 嚷,說:「慢摘幌子,喝酒的來了。」小伙計一聽,撒腿往裡就跑。不跑還罷了, 他這一跑,馬玉龍更加疑心了,趕緊下馬,擰身躥上房去,往後一瞧,只見十位 英雄都是繩捆雙臂,有一年邁之人,手擎喪門劍,正要結果眾人的性命。馬玉龍 一聲喊嚷,說:「好一個膽大的反叛,光天化日,竟敢殺害眾差官老爺,待我來 拿你。」說著話,由房上跳下來,擺寶劍照蔡文曾就是一劍。   那賊人閃身躲開,說:「來者你是何人?」馬玉龍說:「你家老爺姓馬名玉 龍,綽號人稱忠義俠。」蔡文曾哈哈一笑,說:「原來是你。」一擺喪門劍,照 定馬玉龍砍來。馬玉龍用寶劍一迎,賊人的喪門劍往回一撤,抖手就是一鏢,馬 玉龍一閃身就將鏢接住。蔡文曾大吃一驚,這才知道馬玉龍為人能乾,武藝出眾。   又走了三五個照面,蔡文曾不敢戀戰,翻身躥上房去逃走。馬玉龍隨後緊追, 一面叫鄧飛雄將眾人救了,再跟上來。   鄧飛雄說:「是。」來到院中一摸眾人,滿身發燥,口吐白沫,知是中了蒙 汗藥酒,趕緊找來涼水,把眾人的牙關撬開,一個個俱皆灌醒。石鑄瞧鄧飛雄在 此,便說:「好一個老匹夫,他酒裡有東西,把我等全皆治住。」鄧飛雄說:「咱 們趕緊搜搜,好去追趕馬賢弟,他一人追賊去了。」眾人一搜,見並無一人,只 剩了空房,這才出了酒館,往西進了山口。   追出有五六里之遙,也不見馬玉龍的蹤跡。鄧飛雄說:「怪呀!我救你等的 工夫不大,也不致走出甚遠?」石鑄說:「就恐走岔了路。」鄧飛雄說:「不能, 此處並無二路,賊人必奔孽龍溝去了,咱們再追著瞧瞧。」又往前走出了一里之 遙,見眼前一帶樹林,當中一股大道直通正北。這時來了一個老道,年約六十以 外,頭戴如意道冠,身穿藍緞道袍,手拿一柄拂塵,一指說:「你這群孽障,好 大膽量,竟敢前來送死。」石鑄過去一抖桿棒,想把老道捺倒。老道閃身躲開, 由背後撥出一桿黃旗,上有八卦太極圖。他用旗一指,一股黃煙直撲過來,石鑄 便翻身栽倒。眾家英雄要想逃走,勢比登天還難。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三回 困賊巢英雄奮勇 靠山觀反寇避兵

  話說石鑄翻身栽倒,勝官保就是一愣,拉龍頭桿棒過去說:「好老道!你姓 什麼?」老道說:「山人乃瘟癀道人葉守敬是也,我是靠山觀的觀主,只因佟家 塢的莊主派我前來把守山口,抵擋官兵,你等要知世務,急速退去。」勝官保一 聽,氣往上衝,抖龍頭桿棒照老道就纏。老道閃身,用手中旗一指,勝官保也翻 身栽倒了。孔壽、趙勇一想說:「我們哥中了毒鏢,石大爺千里去討藥,今天他 被難,我們要一走,可實在不對!」   想罷,各擺兵刃撲奔老道。老道往旁邊一閃,用手中旗一指,孔壽、趙勇便 翻身栽倒。紀逢春、武國興二人趕了過去,一個拉刀,一個擺錘,大罵:「老道! 你休得賣弄這邪術,待我前來拿你。」剛一過去,老道一擺旗,一股黃煙撲奔過 來,二人亦栽倒了。李環、李佩過去亦照舊如是。馮元志、趙友義一想說:「來 了十個人,躺下八個,我二人回去也沒法見人,莫如生在一處做人,死在一處做 鬼。」這兩個人一擺兵刃上去,仍然被老道一指,一股黃煙撲來,栽倒在地。千 里獨行俠一瞧,有心不過去,眼看十個人被害,有心過去,自己也得甘拜下風。   正在為難,只見忠義俠馬玉龍趕來了。鄧飛雄說:「馬賢弟快來,這個妖道 叫瘟癀道人葉守敬,他有妖術,把旗子一晃,   就出來一股黃煙,眾英雄俱皆栽倒了。」馬玉龍說:「兄長不必擔驚,待我 拿他。」趕過去一擺寶劍,照老道劈頭就砍。老道一晃旗子,想要把馬玉龍治倒。 他這旗子乃是瘟香所配,並非妖術,焉想到馬玉龍有解藥,並沒有栽倒,老道就 心中發慌。   只見馬玉龍這口湛盧寶劍,分開門路,上下翻飛,寶光纏繞。   有詩為證:湛盧寶劍寒光繞,常在英雄懷中抱;斬金剁銀削鐵銅,殺人不帶 血光豪。   不一會便把老道的寶劍削為兩段,只嚇得老道撥頭就跑。   馬玉龍並不追趕,先救眾人要緊,便由兜囊掏出解藥來,有鄧飛雄幫著把十 個人救了過來。眾人起來,還糊裡糊塗地不知是什麼緣故。唯有勝官保說:「我 跟這老道一動手,聞見一股異香,跟那禿子吳元豹的是一樣的。」馬玉龍說:「不 要緊,我還有一瓶解藥呢。每人給你們聞點,咱們去追這老道。」   雙俠帶著十位英雄往下一追,直奔正北,看見東西兩座山頭上面,有兩面八 卦旗,由幾百名兵丁把守,滾木擂石,防守甚嚴。馬玉龍瞧了一瞧,知道賊人就 在山裡。想要去巡查進山的道路,無奈深山曲逕,只恐賊人設有埋伏。馬玉龍說: 「眾位兄弟!咱們暫且回去,調了大兵,再來攻打這孽龍溝。」眾人這才往回走, 約有半里之遙,只聽山頭之上有人一聲「無量佛」,口唱山歌:尋真誤入蓬萊島, 青鬆不老人自老;採藥童子未回來,落花滿地無人掃。   站在山頭哈哈大笑,說:「馬玉龍,山人特來指明你的迷路。」馬玉龍抬頭 一看,乃是天文教主老道張洪雷。馬玉龍知道他是世外高人,連忙過去行禮,口 稱:「老師從哪裡來?」   石鑄等也過去行禮。   老道下來,帶著眾人到了樹林之內。眾人搬來石凳,大家落座。張洪雷說: 「徒弟!我今天特來與你送信,賊人氣數已敗,不然山人還不下山。只因我師弟 袁智千、白練祖妖言惑眾,不久必要遭劫。我下山就為他二人,恐他們殺害生靈。 今天我來告訴你,我要歸山了。這孽龍溝乃是絕地,只要官兵前來困住山口,裡 無糧草,外無救兵,久則必敗。我由信州龍虎山來,所為收服袁智千、白練祖, 怕他二人任意胡為。我今天有一本總帳給你。你回去調官兵前來,按帳拿他,管 保賊人不能漏網。   這孽龍溝有一條小路,兩股地道,派人把守住,即可一網打盡。」   馬玉龍說:「你老人家上哪裡去?」張洪雷說:「我去訪幾個朋友,你等把 事情辦理完畢,到江西龍虎山前去找我。山人就要告辭了,你們也趕緊回去調兵 吧!我這總帳上,賊人逃走的地道都有。」馬玉龍接過帳本,說:「你老人家乃 世外高人,既不願出世為官,弟子也不相強,你老人家請吧!他年相見,後會有 期。」   老道走後,馬玉龍帶領眾英雄回歸大營。徐勝就問:「馬賢弟!刺探賊人下 落如何?」馬玉龍說:「小弟進山,在菜園屯趕走了勸善會總蔡文曾。他是邪教 的一個賊頭,眾辦差官中了他的蒙汗藥酒,小弟趕到,才將他殺得逃入深山之內。 後又遇一使瘟香的老道,乃是吳元豹的師父,亦是小弟將他追跑。   追進山去,見賊兵防守甚嚴。小弟還見了我師父張洪雷,賜我兩本總帳,原 來這天地會是道正人邪,現在三教主未在此地,就是佟金柱和吳代光幾個妖道。 我先回帳房,細細觀看這兩本總帳,明天就兵圍孽龍溝。」徐勝說:「甚好。」 這才吩咐擺酒。   席散之後,馬玉龍回到自己帳房,打開總帳一看,原來天地會、八卦教在天 下各處有多少兵,何人為首,上面都寫得明白。這孽龍溝正北的靠山觀,修得有 五個亭子,當中乃是地道   暗溝,官兵如攻之甚急,賊人便由地道逃出。須先派官兵把守,可以一網打 盡。看夠多時,天已不早,馬玉龍就歇息了。   次日馬玉龍拿著這本總帳來見徐勝,述說了上面寫的道路。   徐勝說:「馬賢弟!你挑幾個人,那孽龍溝山後的道路崎嶇,看誰能去把守, 等侯佟金柱。我在前面帶兵攻山,料想可將賊人拿獲。   馬玉龍仍帶鄧飛雄、石鑄等十個人及龍山的二百飛虎兵,鄧飛雄的二百子弟 兵,各帶十天糧草,爬山越嶺,繞道逕奔孽龍溝後山。來到山坡下邊,果然有五 個亭子,眾人卻看不出哪裡是地道。紀逢春過去一瞧,說:「馬老爺!這個我知 道,咱們爹會造埋伏削器。」馬玉龍說:「別混拉你爹。」紀逢春過去,來到當 中的亭子,一見地下有塊白玉石,便說:你們看,這就是地眼。」馬玉龍說:「咱 們等著,你們十個人,兩人把守一個亭子,如賊人出來,即行拿獲。」眾人點頭。 馬玉龍又說:「鄧大哥!世上真有哄不盡的愚人,拿不盡的賦佟金柱家有百萬之 富,何不享福,卻立意造反。」鄧飛雄說:「我避難三年,就等官兵來此。他這 孽龍溝是個絕地,裡無糧草,外無救兵,日子一多,能不甘拜下風。」二人正在 談話,天已黑了,微有星斗之光。馬玉龍說:「此地在萬山之中,乃極險之地, 倚仗你我都是英雄,無所畏懼,但這山中的毒蛇怪蟒,豺狼虎豹,必要傷人。」 正說著話,就聽地道內有腳步聲響。在當中亭子內的石鑄、勝官保就是一愣,連 忙招手,對馬玉龍、鄧爺說:「有動作!」話猶未了,就見石頭一起,上來了幾 個為首的賊人。   眾英雄各擺兵刃,要捉拿這群反寇。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四回 雙俠帶兵等反寇 地道捉拿惡賊人

  話說馬玉龍同鄧飛雄帶著十位辦差官,及四百子弟兵,正在這亭子上等候賊 人,就聽見地道內真有動作。石鑄把二位俠義叫過來說:「地道內有腳步響。」 眾人便在此小心等候。   書中交代:佟金柱那日打了敗仗,吳代光的陰陽八卦幡已被鄧飛雄削為兩 段;鑄出來的鐵槍鐵炮,也被鄧飛雄用錫鉛灌上,不能夠使了;三教堂的豆人紙 馬,則被馬玉龍破了。這一個敗仗,傷損會匪不少。他敗進佟家塢,在王府聚集 眾將商議。   吳代光說:「王駕千歲!當初已把事情做錯,本不應當叫餘化龍進佟家塢的, 他勾引來了奸細,才壞了我等的大事。」佟金柱說:「最可惱者,我妹妹金鳳跟 馬玉龍一心,卻對自己的骨肉無情。馬玉龍又勾串鄧飛雄倒反天地會,好生大膽。 此時地理教主、人和教主都不在這裡,咱們把天文教主張洪雷請出來占算占算, 看看是打仗好,還是不打仗好?」勝昆說:「也好,先把教主請出來問問。」佟 金柱說:「咱們逕奔三教堂去吧。」   說完,帶著勝昆、玉柱、鎖柱、寶柱一同來到後面的三教堂,鳴鑼擊鼓。   張洪雷升了座位,佟金柱等人都跪在前面。佟金柱說:「祖師爺!前者請你 老人家下山,所為開疆辟土,奪取大清的江山   社稷。現在地理教主、人和教主已走,馬玉龍倒反,無人敢擋,這便如何是 好?」天文教主張洪雷說:「現在你的氣數不佳,可急到孽龍溝避兵百日,自有 機緣相遇。」佟金柱趕緊吩咐手下親隨,前去知會內眷,收拾細軟,連夜逃離佟 家塢,逕奔孽龍溝。那山上有一座大廟叫靠山觀,兩位老道是天地會、八卦教的 頭目,一個叫瘟癀道人葉守敬,一個叫虎遁道人葉守清。   此時佟金柱查點兵丁,除去死亡的尚有幾千之眾,連帶家眷也還有三四千 人,便連夜預備馱轎車輛,逃奔孽龍溝,指派賽霸王勝昆斷後。孽龍溝原有勸善 會總蔡文曾帶三千兵丁在那裡駐紮,佟金柱派他扮作鄉人模樣,在菜家屯山莊賣 酒,借酒鋪棲身,以便探聽消息,如有大兵來到,往裡好送信。佟金柱把營盤紮 在靠山觀下,就住在這個廟裡。這廟前後五層大殿,後院有一股地道可以逃生。 現在山寨內已是兵多糧少,本打算等官兵撤了,再回佟家塢去。沒想到蔡文曾、 葉守敬都被官兵追了回來,直說差官厲害,來探孽龍溝了,不久官兵必到,請王 駕千歲早作準備。佟金柱又叫人出山,去探動靜。   這天,有人稟報說:「粉面金剛徐勝和劉芳,統馬步軍隊五千之眾,已將孽 龍溝圍困得滴水不漏。」佟金柱一想:「裡面糧草不多,久守必死,不如逃奔他 方。」再一找張洪雷,卻蹤跡不見了。佟金柱不由得心慌起來,這才問吳代光: 「都會總!   你同飛雲、清風可有什麼主見?現在你我裡無糧草,外無救兵,久守必死, 這便如何是好?」吳代光說:「依我之見,帶著大兵殺出重圍,奔往雲南楚雄府 大竺子山,就在那裡招軍買馬,聚草屯糧。」佟金柱說:「既然如此,都會總你 同飛雲、清風、焦家二鬼、獨角龍馬鎧保著我兄弟四人,由地道逃走。叫勝昆、 袁龍、袁虎、謝自成、公孫虎保著家眷,帶大隊殺出重圍。」   吳代光說:「請王駕千歲傳下密令,今天就走。」又告訴勝昆:   「闖出重圍之後,可往雲南楚雄府大竺子山,或四川蛾眉山兩處見面。」大 家商議已定,佟金柱收拾好了,就由地道逃走,沒人知道。   次日來到靠山觀第五層殿的供桌底下,將木板掀開,往下一看,黑洞洞的。 佟金柱問誰人先下去探探路逕?大家全都搖頭。本來眾人全皆不熟,這才把本廟 老道請來一問。瘟癀道人葉守敬說:「這地道那頭,上去是五個亭子,能上五個 人。由這一條道下去,到裡邊分五路上去,裡頭都是乾淨的,時常派有道童打掃。」 佟金柱說:「我先下去吧。」他弟兄四人在前,吳代光等跟隨,走了有一里地, 用手一托,佟金柱頭一個就躥將上來。石鑄說:「小輩來了,我已在此等候多時。」 佟金柱一看,氣往上衝,擺手中鋼鞭照石鑄就打。石鑄閃身就是一桿棒,勝官保 也一抖龍頭桿棒,二人各要爭功。佟金柱練得有一身的硬功夫,旱地拔蔥,躥在 一旁,石鑄就是一愣。這時馬玉龍過去就一劍,佟金柱說:「馬玉龍!你自從來 到佟家塢,我並未將你錯待,再說你我骨肉至親,何必苦苦追我?」馬玉龍哈哈 大笑說:「佟金柱你還在夢裡,你中了我等的假降之計。」佟金柱說:「好!」 一擺鋼鞭,照馬玉龍就打。馬玉龍用寶劍一迎,將鞭削為兩段,跟進一腳,就將 佟金柱踢倒。石鑄、勝官保趕了過去,按住捆上。那邊佟寶柱已被鄧飛雄拿住。 佟玉柱、佟鎖柱正被八位差官圍住,馬玉龍、鄧飛雄過去,二人並力相幫,鄧飛 雄即將佟金柱拿住,馬玉龍又將佟玉柱拿住。大家把賊人俱皆捆好,再看地道還 有沒有人出來。馬玉龍說:「你們誰有膽量下地道去一探。」紀逢春說:「我去。」 馬玉龍說:「要去去兩個人。」石鑄說:「我跟他去。」   二人順地道下去,裡面黑洞洞的,出手不見掌,對面不見人。二人摸著石牆 往前走,直到山裡頭,一推板,上面是鎖住   的。紀逢春用錘一打,石鑄用力一托,喀嚓一聲,就把鐵鏈崩斷。紀逢春上 來一瞧,只見烈火騰空,喊殺連天。   原來佟金柱上去剛一動手,吳代光同清風就不敢上去,說:「你我只可由前 山殺出重圍,有能為的都在後面。」妖道吳代光到前面,吩咐勝昆把家眷放在當 中,把賊隊調齊說:「今天闖出重圍,才活得了,要是出不去,就沒命了。」大 家督隊奔往孽龍溝口。這時徐勝正在攻山,只見亂石一飛,賊人闖出了山口,有 如翻江攪海,甚是凶勇。徐勝一想:「殺人一千,自損八百,何況賊人個個拚命。」 便吩咐隊伍往兩邊列開,留條出路叫賊人逃走,再由兩邊殺賊,只留一路讓他奔 逃。這時賊人已無心戀戰,官兵直追出了八里。這一陣,賊人死有數千。   吳代光帶著一伙賊人,逃奔四川峨眉山,再圖報仇。這是後話不提。   單說馬玉龍、鄧飛雄拿住四個反叛,給賊人帶上了手銬腳鐐。又派官兵在賊 巢搜查,得了馬匹糧草。軍裝器械不少,都交欽差大人發落。眾人撤隊回到潼關, 大人立刻升堂,把佟金柱帶上去訊問口供。佟金柱此時直供不諱,連石文倬也一 一招認。大人拿過賊人的總帳,行文各處捉拿教匪。即把那五個叛逆釘鐐,交馬 玉龍押解入都交旨。馬玉龍等答應下來,各自收拾行裝,準備押解五個賊人入都, 眾差官都心中甚喜。不想馬玉龍等這一入都,又出了一場大事,真是天有不測風 雲,人有旦夕禍福。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五回 見駕封官訪岳母 程老訴說被害情

  話說欽差大人派馬玉龍率領眾差官,押解佟金柱五個賊人進京交旨,立刻派 奏折師爺辦折底,奏明聖上。工夫不大,奏折師爺已將折底辦好,呈與大人過目。 大人展開一看,上面寫道:欽差大臣大學士兵部尚書奴才彭朋跪奏,為潼關會匪 約期起事,拿獲首要各犯,並酌保出力員弁,參折仰祈聖鑒事。   竊奴才遵旨查辦西夏,行抵潼關,訪聞佟家塢地方,有會匪糾黨約期起事, 奴才即派守備馬玉龍等,調撥丁勇,拿獲會匪佟金柱等四名,訊實設立教堂,糾 黨約期叛反。   並拿獲潼關總鎮石文倬,訊實與其結盟拜會,勾串教匪,均屬罪大惡極,法 無可貸。當經守備馬玉龍奮勇拿獲,並請回九頭獅子印,除盡根株等情。該員實 屬智勇兼優,年力富強,勇敢善戰。並會同各員弁等,不分畛域,協力擒拿首要 各犯,洵屬異常出力。相應吁懇天恩,照異常勞績,隨案奏請俱獎,以示鼓勵。 並飭取各員履歷送部。外有潼關拿獲各犯,派員押解進京,請旨定擬。酌保出力 員弁,各緣由恭折具奏,伏乞皇上聖鑒訓示。   謹奏大人看罷,封固好了,即叫馬玉龍等隨折差押解眾會匪由潼關起身。千 里獨行俠鄧飛雄、碧眼金蟬石鑄、小神童勝官保、小玉虎李芳、小蠍子武國興、 打虎太保紀逢春、哼將李環、哈將李佩、小火祖趙友義、小丙靈馮元志、花槍太 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黃面金剛孔壽、白衣秀士 趙勇、雨雪豹蘇永祿、小義士蘇小山等,也跟隨馬玉龍動身前往。公館只留下金 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銀頭皓首勝奎、老鳳鸚周玉祥、鬧海蛟餘化龍、粉面金剛 徐勝、多臂膀劉芳等一干老少英雄保護欽差大人。   馬玉龍帶著眾差官直奔京都,按站有大人的文書,各地方官多派官兵護送。 這一日到了京都,把差事送交刑部,投了文書,馬玉龍等人即在南城住了客店。 過了幾天,聖上即在養心殿召見馬玉龍,由兵部人員帶領引見。馬玉龍將自己的 出身緣由,一一奏明聖上,另有履歷清冊。康熙老佛爺乃是有道明君,接了彭公 的奏折一看,龍心大悅。旨意下來:守備馬玉龍著免補都司游擊,以參將盡先補 用,並賞加副將銜。所有在事各出力人員,均有加級記錄,馬玉龍仍歸彭朋差遣 委用。馬玉龍下來,到了朝房,御親王也甚為喜悅,把他叫到王府,認為義子, 打掃一處房吃,叫眾差官居住。馬玉龍心想:「岳母和未過門的妻子,就在安定 門內住家,何不前去尋找尋找。」   次日,馬玉龍吃完了早飯,帶著勝官保、李芳,備上了三匹馬,問石鑄等人 要上哪裡去?石鑄笑說:「上前門聽戲。」馬玉龍這才奔安定門,到了他岳母住 的所在。抬頭一看,門上卻貼著「陳寓」。便打門問道:「借問一句,這裡可有 一位關老太太?」那人說:「不錯,早就搬了。」馬玉龍心中甚為煩悶,看那旁 邊立著一位老者,原是姓程的鄰居,一看認識,連忙過去   行禮說:「程老伯父,一向可好?」老者一看他戴著紅頂子,身穿官服,帶 著兩個小童,三匹坐騎,便說:「這位大人怎麼稱呼?」馬玉龍說:「二太爺, 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馬玉龍。」   程老丈一想說:「呵!你是那馬大爺,這幾年不見,你做了官了,你來了好。」 馬玉龍說:「伯父,你可知道我岳母家搬在哪裡?我訪問怎麼都不知道,是什麼 緣故呢?」程老丈說:「幸虧你遇見我,要問別人,更不知道了。此時這衚衕的 老鄰居都搬了,就是老漢尚未搬家。這裡也沒別人,提起來話就長了。   自你走後,你岳母她母女做針黹度日,甚是安分,焉想有個看街的,此人姓 劉,外號叫醉鬼劉三,他本是索皇親的管家大人黑心狠劉熙亭之姪,倚仗他叔叔 的勢力,在此地無所不為。他拿了一身褲褂來,叫你岳母給做,每天來跑三四趟。 一天,你岳母剛剛上街去買菜,他跑進屋中,說的不是人話,伸手要拉姑娘。姑 娘急了,紮了他一剪子,不想就把他紮死了。你岳母回來,見屋中躺著個死屍, 就愣了,一問姑娘,姑娘如此如彼一說,你岳母便自己出頭打官司,不肯叫姑娘 上堂。劉三的叔叔有錢有勢,一定要你岳母給他姪兒抵償。你岳母打了三個月官 司,死在刑部,姑娘就把房子賣了,把你岳母的屍首領回來埋葬,她就上這安定 門的尼姑廟,帶發修行。那廟裡的老尼倒真疼她,哪知在廟裡還沒半年,老尼姑 忽然死了,廟裡就只剩姑娘一個人。她也不出廟門,就知道早晚燒香,供奉佛祖。 那年廟裡又著了火,這姑娘無處安身,只得扮作道姑,去雲遊四方找你。這已去 了一年多,或許是死了。」馬玉龍聽了,心中甚是悽慘,謝過程老丈,一轉身帶 著勝官保、李芳,拉馬出了衚衕。   三人上馬,回歸東單牌樓三條衚衕。剛一進衚衕,就見一群人圍著,擁擠不 動,總有二百來人。馬玉龍跳下馬來,分開   眾人,好容易擠進去一看,原來是個清水脊的門樓,眾人不知在看什麼,門 口有一位拉著紅馬,長得橫眉怒目,有二十多歲。   馬玉龍叫勝官保過去,打聽打聽是什麼事?勝官保過去,見有一位年長之 人,便問道:「借問老爺子,這裡有什麼事?」那老者說:「學生!你看看吧, 小孩家不要打聽。」馬玉龍見勝官保碰了個釘子,自己就靠牆一站,倒要瞧個水 落石出。只見由東口來了三十多人,各拿刀槍棍棒,為首之人,坐了一輛車,淡 黃油漆本地膠,十三太保的圍罩洋縐繃弓,倭緞臥箱,真金什件,一個大乾草黃 的騾子,趕車的二十多歲,甚是強壯。車上這人,身高有七尺,面皮微白,細眉 毛,三角眼,手拿一把折扇,來到就說:「閒人退後!要有人多管閒事,我是一 齊打。   小子們,到裡頭把那姑娘搶出來,我拿車拉了走,官私兩面由他。」馬玉龍 站在一旁,聽一老者自言自語說:「有王法的地方沒王法,比反叛還厲害!」馬 玉龍說:「老丈,這是怎麼回事?   老丈你說說。」那老者見馬玉龍身穿官服,連忙說:「大人快救人吧!這是 德行事。」便從頭至尾一說。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六回 花燭夜失去黃馬褂 金眼雕泄機追風俠

  話說馬玉龍來到三條衚衕,見一群人意欲搶人,便向旁邊一位老丈訪問情 由。老丈說:「我就在這衚衕往來,這位是索皇親的管家,姓劉名黑虎,號叫熙 亭。他倚仗索皇親的勢力,在外面欺壓良善,包攬詞訟,無人敢惹。這家姓柏, 夫妻兩個過日子,有一十七八歲的女兒,還未有婆家。他原本是繡花行的手藝, 後來改了刻絲的手藝,不拘誰家,蟒袍朝衣要是髒了,他都能收拾,不怕燒了窟 窿,他總能織得整舊如新,在京都算是第一份。只因劉黑虎給他拿來兩件索皇親 的蟒袍,叫他收拾。   頭天拿來,第二天就丟了。劉黑虎便帶著人來說:『把這東西丟了,你也賠 不起,把你女兒折給我算了。』這柏家雖是手藝人,倒是根本人家,焉肯把女兒 給他?今天他就帶人來搶姑娘。   實對大人說吧,他家常常窩聚江洋大盜,這明明是他叫人偷了去,今日又來 搶人。」   馬玉龍一聽,這索皇親的管家,原來也是我的仇人,我岳母就是他逼死的, 不由得氣往上衝,把馬交與勝官保,趕過去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膽敢 在此搶掠民間少婦良女?」   說著便直奔那劉黑虎。劉黑虎跳下車來,見馬玉龍說話是本京口音,長得又 是文相,他並不擱在眼裡,就吩咐打手:「給我   打!」這些打手見馬玉龍沒有兵刃,一個個倚財仗勢,撲奔過來。馬玉龍微 微施展能為,已把眾人打了個落花流水,東奔西逃,各不相顧。劉黑虎說:「你 姓什麼,通個名姓,住在哪裡?」   馬玉龍說:「我就住在這王府,我姓馬,你找我只管來。」說著話,就見由 門內出來一個老頭,有五十多歲,趴在地下給馬玉龍磕頭說:「今天要不是恩公 救命,他將我女兒搶去,我一家准得死。」馬玉龍說:「不要緊,你起來,他如 明天再來,你到王府回事處報一聲,我姓馬。」那老者說:「是。」   馬玉龍回到王府,見了王爺,就述說索皇親的管家劉黑虎甚是兇惡。王爺一 聽,說:「這還了得,一個家人倚仗主人的勢力,竟如此作惡胡為,明天我遞折 子,參他主人縱奴為惡。」   這王爺第二天果然參了索皇親,又把劉黑虎送交刑部。刑部一追問,他均供 認不諱,那蟒袍是他遣賊人盜去的,姓唐名雄,跟他是結拜弟兄。那唐雄跑了, 便把劉黑虎定了刺面軍罪。   馬玉龍在王府住了三五天,遞了謝恩的折子,這天剛要動身,旨意下來,要 剮佟金柱、石文倬。馬玉龍等人在菜市口看了一天熱鬧,次日便拜辭了王爺,起 身撲奔潼關。曉行夜宿,饑餐渴飲,這一日來到潼關,先到公館給大人道喜。大 人見馬玉龍升了官,榮耀歸來,心中也甚為喜悅。馬玉龍見過大人,又下來給他 師兄金眼雕磕頭。鬧海蛟餘化龍說:「姑老爺升了官,你夫妻在佟家塢是假姻緣, 如今可以擇日辦喜事了吧?」   馬玉龍說:「我在京尋訪了結髮之妻,也未訪著,家中遭難,竟出這樣的逆 事。」餘化龍盡力解勸說:「凡事自有天定,不由人算。」馬玉龍無法,只得擇 日辦事,一來升了官,也可以沖喜。是日掛燈結綵,車馬盈門,公館眾人都來賀 喜。馬玉龍悲喜交集,一想自己在外闖蕩數年,也算有了今日這番光景。晚間, 跟餘金鳳二次又入洞房,喜不自勝。馬玉龍說:「娘子,   你我洞房花燭,總算名正言順,但我如今保著大人西下查辦,所為功名富貴, 我練的是一力混元氣、鷹爪力、童子功,你我還是各自安歇。」餘金鳳說:「但 憑大人吩咐。」馬玉龍坐下,心中想起當年跟岳母度日,因遭官司逃走,現今卻 得了副將,身享富貴,可是又不能團圓。他越想越難過,坐在那裡就睡著了。   天光一亮,馬玉龍一睜眼,就見桌上有人寄柬留刀,不禁下了一跳。馬玉龍 拿過字柬一看,寫的是:降龍伏虎一枝花,香閨繡閣是吾家。   玉龍棄舊迎新去,烈女尋夫到天涯。   旁邊氣壞英俠女,忘恩負義實可殺。   暫拿馬褂花翎去,我父人稱追風俠。   馬玉龍看罷,氣往上衝,這明明是結髮之妻關玉佩的口氣,可又不是她的筆 跡。一找馬褂花翎,果然不見了。又看了看,這個賊是由鬥門進來的。   這時,石鑄、紀逢春、勝官保等進來道喜。馬玉龍說:「眾位不必道喜,我 是喜中添憂。」大家就問:「憂從何來?你說一說。」馬玉龍說:「昨晚把黃馬 褂、大花翎丟了,有人寄柬留刀,你們眾位老哥可知道追風俠是誰?」石鑄等人 都說不知。馬玉龍說:「把公館眾人都請來,今天在我這邊吃喜酒,我可以打聽 打聽。」紀逢春、武國興二人就把公館中的老老少少都請來了。大家敘禮已畢, 馬玉龍說:「眾位弟兄請坐,我有一事不知,要向大家請教。只因昨晚在洞房花 燭中失去黃馬褂、大花翎,有人寄柬留刀,眾位可知追風俠是誰?」眾家英雄一 個個默默無言,齊說不知。此時就是金眼雕不在場,餘者俱都在此。   大眾說:「這追風俠在江湖綠林中沒聽見過。」馬玉龍說:「現在字柬上就 有,你等請看。」拿出字柬來,眾人看了半天,全   都納悶。   正在這般時候,就聽外面說:「師弟!我來給你道喜。」眾人一看,乃是金 眼雕帶著伍氏三雄和邱明月來了。馬玉龍說:「師兄請坐,小弟理應磕頭道喜。」 金眼雕微微一笑,說:「兄弟!你可急壞了吧?」馬玉龍說:「我急什麼?」金 眼雕說:「你的事你自己知道,我老哥哥可不該說。昨天還幸虧你安頓了,要不 然,你的腦袋都沒有了!」馬玉龍說:「師兄,你說這話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失 去了馬褂花翎,有人寄柬留刀,也不知是哪路賊人?」金眼雕說:「師弟!這個 賊你惹不起,我倒知道,只怕兄弟丟的東西拿不回來,還要栽筋斗。」旁邊石鑄 說:「既是老英雄知道,何不說出來,大家可以商量個主意。」   金眼雕說:「大人明天起身,奔慶陽府可走不著這股道。這個地方名叫陸村, 前者我同伍氏三雄去訪朋友,就是瞧他去的,此人大大有名,比你我弟兄更有能 為,現已七十餘歲,當年跟我在綠林行俠仗義,到處殺贓官,剪惡安良,做的功 德不少。   此人姓劉名雲,表字萬里,綽號人稱追風俠。他有一兒一女,兒子叫醉尉遲 劉天雄,女兒叫無雙女賽楊妃劉玉瓶。你這東西多半是他女兒拿去,我帶你去拜 訪他,把東西要回來就得了。」   馬玉龍說:「哪位跟我去?」勝官保、李芳、孔壽、趙勇、劉得勇、劉得猛、 武杰、紀逢春等人全都要去,就剩徐勝、劉芳、勝奎、周玉祥、陳山、蘇永祿、 蘇小山等跟大人奔慶陽府,餘者多跟馬玉龍奔陸村,就打潼關起身。餘化龍告訴 馬玉龍說:「我先帶女兒回一趟臥龍湖興隆寨,把嘍兵遣散,再回慶陽府祭祖, 你我在慶陽府見吧。」馬玉龍說:「好!」送了二百兩銀子作盤費,餘化龍竟自 去了。馬玉龍叫眾人把公館的事情辦理好,又來稟明大人,他要到陸村去找馬褂 花翎。大人說:「我在慶陽住半天等你。」要知陸村三俠聚會,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七回 找花翎三俠初聚會 出酒令戲耍老英雄

  話說馬玉龍、金眼雕帶領眾家英雄逕奔陸村,在道上緊緊催馬,恨不能一時 趕到。天有午牌,來到了陸村。這村莊四外是山,當中有一塊平地,周圍有二十 多里之遙,住著三百餘戶人家,甚是豐盛。李環、李佩、武杰、紀逢春四人先催 馬跑去,一進村口,來到十字街,就問本地之人說:「有一位追風俠劉雲住在何 處?」這人用手一指,就見路北的大門,在門口有四棵槐樹,拴著幾十匹騾馬。 紀逢春等人下了馬,過去拍門,只見出來一人,頭戴緯帽,足穿靴子,是個跟班 的打扮,問道:「你等找誰?」紀逢春說:「來找追風俠劉雲劉莊主,我們是潼 關馬大人那裡的。」這人說:「眾位老爺在此少待,我進去回稟一聲。」   工夫不大,只見由裡面出來一人,身高八尺以外,頭大項短,穿一件縐綢長 衫,足下青緞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黑,四方臉,抹子眉,大環眼,二目神光滿足, 四字口,蒸尾鬍鬚,來到門前一抱拳說:「四位老爺是由潼關公館中來麼?請裡 面坐,不知哪位是副將馬大人?」紀逢春說:「我姓紀,名叫逢春,是個守備, 我們這個蠻子是游擊,一道同馬大人來的。莊主你貴姓?」這人說:「我姓劉, 名叫天雄,追風俠是我的天倫,   既是紀老爺、武老爺到來,有失遠迎。」說著話,又一拉紀逢春說:「紀老 爺!」紀逢春只覺著力量甚大,直嚷道:「慢慢的呀!」武國興一瞧,就知道劉 天雄手上有硬工夫。武杰答訕著正要進去,焉想劉天雄把門一橫說:「武老爺! 久仰你的大名,你我親近親近,拉拉手吧。」武國興有心跟他拉手,又怕敵不住 他的氣力,栽給他怪丟人的;有心不拉手,他卻不叫進去。   正在這番景況,馬玉龍、石鑄趕到了。武杰說:「我們馬老爺來啦,你們拉 拉手吧!」大家下了坐騎,馬玉龍一聽武杰的話,就知道他們是吃了虧了,連忙 趕過去一抱拳說:「這位莊主貴姓?」武杰說:「這位是少莊主劉天雄。」馬玉 龍說:「久仰大名。」劉天雄哪裡看得起馬玉龍,過去一拉手,馬玉龍只使了對 成力說:「少莊主!多多照應。」劉天雄頓覺半身都麻了,連忙說:「不錯。」   正說話之間,就聽裡面說:「小畜生休要跟大人見臉!」馬玉龍一看由裡面 出來的這人,年約七八十歲,精神百倍,身高八尺,面如銀盆,眉分八彩,目如 朗星,四字口,海下一部銀髯,身穿寶藍縐綢的一件長衫,足下白襪雲鞋。馬玉 龍連忙上前行禮,說:「久仰老莊主大名,今幸得會。」劉雲說:「老兒有何德 能,枉勞大人下顧。實是蓬篳生輝。」馬玉龍這才給眾人引見,通了名姓。   此時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尚未來到,馬玉龍帶領眾人往裡走,進了二道重門, 只見北房五間,有兩個家人把簾子一掀,說:「請眾位老爺進到上房。」馬玉龍 等進了上房,眾人落座。馬玉龍說:「聽我師兄說,閣下威名遠震,特意前來拜 訪,還有一事相求。」追風俠說:「大人所委何事?」馬玉龍說:「我在潼關失 去黃馬褂、大花翎,聽說落在這一方,求老英雄給尋找尋找!」劉雲道:「我提 一個人,大人可曾認識?」馬玉龍說:   「尊駕提的是哪一位?」劉雲說道:「有一人姓關名玉佩,不知大人你可認 識麼?」馬玉龍一聽此言,心中一愣,說:「那不是外人,乃是吾結髮之妻,老 英雄如何知道的?」劉雲說道:「若提起這話就長了,我慢慢對大人說。」   書中交代:關玉佩因何來至此處?只因家中遭了事,母親死後,就在尼姑庵 出家。那位老尼姑的娘家姓劉,父親也是江洋大盜,她就把所學的一身武藝,都 教給了關玉佩。剛練了二年,偏巧庵中失火,老尼姑一急死了。關玉佩因無力修 庵,自己便雲遊四海,到處為家。走到陸村化緣,追風俠見是一個女僧,就讓到 家中跟他女兒相見。兩個人情投意合,便留下關玉佩,不叫走了,後來她們又拜 了乾姊妹。關玉佩曾對劉玉瓶說道:「我本是知縣的女兒,自幼許配鑲黃旗滿洲 養餘兵馬玉龍為妻,因他那年遭了官司逃走,我母親將玉佩蓮花摔為兩半,日後 要對上蓮花,才能團圓。」劉玉瓶姑娘說:「不要緊,叫爹爹和哥哥在外訪查這 個人,還有沒有?」劉玉瓶就向父親說明白,要他在外面明查暗訪。   一天,劉雲跟劉玉瓶說:「我訪著此人了,他是北京人,先前佔據龍山,人 稱公道大王忠義俠馬玉龍。此人武藝超群,現在跟彭大人當差。」劉玉瓶說:「好, 明天就派人去送信,叫他來娶我姊姊。」誰知派去的人回來說:「馬玉龍因拿獲 反叛,御賜副將,賞穿黃馬褂、大花翎,現在已定了日子另娶妻室。」   關玉佩一聽,就哭道:「癡心女子負心男,他既已定了親,我還等候什麼?」 劉玉瓶說:「姊姊不要哭,馬玉龍當初海誓山盟,非你不娶,今天他喪了良心, 我同你去把他殺了。」關玉佩說:「也好。」姊妹商量好了,因上潼關的道路不 熟,又叫哥哥劉天雄帶路。   黃昏時起身,三個人腳程都快,來到了潼關。只見馬玉龍   辦喜事的店裡掛燈結綵,鼓樂聲喧。來往都是大人的辦差官。   三個人在僻靜處藏身,等到二鼓以後,來到洞房,由窗戶外一看,見美人坐 定,果有十成人才。馬玉龍進來一坐,趴在桌上便睡著了。關玉佩一想:「我殺 不得他,我由京都一走,叫他哪裡知道?莫如我拿他的東西,叫他知道,他必前 去找我。我想他並非無情無義之人,我夫妻尚可破鏡重圓。」前思後想,不忍下 手,便對玉瓶道:「妹妹,你我不可狠毒,只叫他無情,不可我不義,只將他的 馬褂花翎拿去,叫他知道,給他寄柬留刀。」劉玉瓶一想說:姊姊還有憐念之意, 人非草木,誰能無情?」兩人把馬褂花翎拿了出來,劉玉瓶提筆寫詩一首,姊妹 們就同劉天雄回歸陸村。   他們到了家中,把寄柬留刀之事,告訴了老英雄劉云。劉雲道:「今天馬玉 龍必來,金眼雕知道我的綽號,家中須有預備。」正在說話,外面家人進來說: 「潼關馬大人帶著眾位差官前來。」劉天雄迎了出來,他藐視天下的英雄,當是 都象紀逢春那樣的,焉想被馬玉龍一拉就受不住了。劉雲出來把眾人迎進去,這 才提起關玉佩之事。馬玉龍直言無隱,對劉雲把當年之事述說一遍。劉雲說:「不 要緊,馬褂花翎現在我這裡,活該你夫妻破鏡重圓,你的意思怎麼樣呢?」馬玉 龍說:「我不能忘恩負義。」劉雲說:「好。」便吩咐擺酒,大家喝酒。馬玉龍、 鄧飛雄、劉雲三俠一桌,眾差官由劉天雄陪著。劉雲見馬玉龍的舉止談吐不俗, 但不知肚子裡學問如何?忽然眼珠一轉,要用文學考考忠義俠馬玉龍。焉想這一 來,又生出了雙喜臨身,比劍聯姻一段情節。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八回 破鏡重圓夫妻相見 比武招親再定多姣

  話說劉雲同馬玉龍在一處喝酒,說:「馬大人武藝超群,必然文才出眾。」 馬玉龍說:「只是粗通翰墨。」劉雲說:「那日我有一友,在一處喝酒,他偶然 出一對聯,在座的四五個人都未能對上。」這時,他就把文房四寶拿了出來,說 有一張字柬,請大人觀看。馬玉龍接過來一看,寫的是:「業能養身須著意。」   馬玉龍看了,微微一笑說:「老英雄既然拿出來,我可以當場出丑。」提筆 寫了一句:「事不干己莫勞心。」劉雲拿過一瞧,哈哈大笑,說:「對的好。」 馬玉龍說:「甚是淺薄,老丈台愛。」   劉雲說:「你我喝這悶酒沒意思,咱們說個酒令,要用折字法,一字折成二 字,臨完落在字上。咱們在座的要說不上來,罰酒三大碗。」眾人說:「誰先說?」 劉雲說:「我先說一個:一個朋字兩個月,二字同頭霜共雪,要得前言答後語, 不知哪個月下霜,哪個月下雪。」馬玉龍說:「鄧大哥先說。」鄧飛雄說:「我 是個粗笨人,我說一個:一個出字兩個山,二字同傍錫共鉛,要得前言答後語, 不知哪個山內出錫,哪個山內出鉛。」   馬玉龍說:「我說一個:一個呂字兩個口,二字同傍湯共酒,要得前言答後 語,不知哪口喝湯,哪口喝酒。」石鑄聽著,就問紀逢春:「你會說不會說?」 紀逢春說:「不會。」石鑄說:   「我教給你。」附耳如此如此。傻子聽明白了,立刻跑過來說:「別忙,我 來一個。」他一手指著鄧飛雄,一手指著劉雲說:「一個爻字兩個叉,二字同傍 你共他,要得前言答後語,不知哪個叉你,哪個叉他。」鄧飛雄瞪了他一眼,劉 雲說:「這是哪位?」馬玉龍說:「他是守備紀老爺,愛開玩笑。」劉雲說:「咱 們喝酒,我有一事相求。」馬玉龍說:「有話請講。」劉雲說:「我有一個女兒, 養的嬌慣,自從我乾女兒關玉佩來了,二人甚是投緣,姊妹晝夜不能相離,我打 算把我女兒也給馬大人,未知意下如何?」馬大人說:「這件事不好辦,頭一條 我有結髮之妻,定那餘氏時就先說明白了,我已有了兩房,只恐有誤令愛。」   正說著話,劉天雄由外面進來,在他父親耳邊說了幾句。   原來是劉玉瓶在後面跟他哥哥說了,這馬玉龍名揚四海,要跟他比比武藝。 劉雲說:「那如何使得?大人乃朝廷貴客,來到咱們這裡,應以賓客相待。天雄 你回去跟她說兩句,她就不出來了,你就說是我給她說的話。」劉天雄說:「是 了。」關玉佩聽說馬玉龍來了,甚為喜悅,心想:「我二人自幼就在一處,如今 該當見面。」自己正在前思後想,一聽劉玉瓶要去比武,未免就要攔阻,說:「你 我總是閨門,再說可不是姊姊臉大,你我姊妹情同骨肉,今後你還跟姊夫比不了 麼?」兩人正說著話,劉天雄進來說:「妹妹,不要比武了,爹爹已將你許配了 馬玉龍。」劉玉瓶臉臊的通紅,半晌無言,心中卻甚願意。憑馬玉龍的人才武藝, 關氏姊姊又甚好,惟有餘氏還不知是什麼脾氣?   劉天雄出去。劉雲便請出鄧飛雄、石鑄做媒,把女兒許配了馬玉龍。當時拜 了老泰山,大家正喝喜酒,外面金眼雕和伍氏三雄趕到。劉雲迎接出去說:「邱 賢弟,伍大哥!為何一步   來遲?」金跟雕說:「我在店中算清了飯帳,剛要走,又來了一個朋友,耽 誤了兩個時辰。」劉雲說:「是哪一位?」金眼雕說:「是山西的鏢頭紅旗李煜, 這朋友此時也七十多歲了。前者,他叫他的徒弟藍猛押著四十萬鏢上京,走到紅 龍澗被人劫了,後來我師弟馬玉龍才給找了回來。他這趟親自出來,要給他道謝, 再讓他徒弟歷練歷練道路。走到潼關,我們撞見了,就在店中敘了離別之情,都 是老哥們,許久未會,故此來晚了。」   劉雲往裡讓說:「老哥哥來早來晚,算你做個媒人吧,我把你姪女給了你師 弟馬大人了。」金眼雕說:「我來喝你的喜酒。」   大家喝酒賀喜,直吃到二鼓以後,忽聽後面一陣大亂,打更的跑過來說:「回 稟老莊主,後面玩花樓鬧彩花賊。」劉雲一聽,臊的雙頰帶赤,說:「這還了得!」 眾家英雄各擺兵刃,要去拿賊。   書中交代:來的彩花賊不是別人,乃是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他們自從孽 龍溝亂軍之中殺出,與馬鎧等人落荒而逃,路過陸村時,看見一座花園,裡面樓 台亭閣,正北支著樓窗,見有二位姑娘,一個漢裝打扮,一個旗裝打扮,長得花 容月貌。   這幾個彩花賊一瞧,神魂飄蕩,目不轉睛,四個人就在陸村正北三里地的小 莊住了店。這小莊南靠大道,他們住進了三間上房。伙計瞧見一個和尚,一個老 道,兩個俗家都帶著兵刃,就知道來歷不明,處處都要留心。賊人說:「要一桌 上等酒席,只要好吃,不怕錢多。」伙計說有,轉身下去,將席擺上,四個人開 懷暢飲。獨角鬼吃著酒一想:「我沒彩過花,今天在陸村看見這兩個姑娘,長得 真正好看,今晚我去一趟,她要從我,也是件樂事,可別叫他等知道。」   四人安歇,睡到天有二鼓之時,焦禮偷著起來,短打扮,背著一口刀,也沒 拿虎尾三截棍,出來將門帶上,擰身上房,   跳落地上,往前就走。他沒彩過花,今天這是頭一遭。三里地,轉眼就到了 陸村。來到花園東南,擰身躥上牆去,投石問路,打探明白,腳站實地,來到樓 下,又擰身上了玩花樓,聽聽沒甚動作。原來這座樓是劉玉瓶、關玉佩白日賞花 之處,晚上並不在這裡睡,二位姑娘另有繡房。這樓上也有牀帳,焦禮進去一摸 沒人,他想是來早了,姑娘還沒睡,我先躺著等她,不想心中一迷就睡著了。飛 雲是彩花的行家,自從白晝看見二位姑娘,他便時刻記念在心,想在夜間去彩花 作樂。至三更以後,他收拾停妥,便穿上夜行衣裳出來。他不知道焦禮已去,擰 身躥上店房,施展飛簷走壁之能,來到了玩花摟。進去一摸,只當是姑娘睡了, 心想:「我拉下她的褲子,她醒了也不敢喊。」   他伸手去把中衣一拉,立刻上牀往懷中一摟。焦禮醒了,一巴掌打在那禿腦 袋上,說:「好小子!」飛雲說:「三哥別嚷,叫本家聽見。」焦禮說:「好, 玩完了叫三哥。」飛雲說:「我哪裡知道,我要知道是兄弟,怎能玩你?」兩個 賊人正在說話,就聽外面一聲喊嚷:「有賊!」飛雲、焦禮二人住外一看,原來 是花園中的兩個更夫,正由玩花樓下面經過,聽見了上面有相打之聲。這二人在 本宅五六年,並未聽到有賊,因這一方遠近皆知追風俠父子的英名,綠林之賊人 被他殺了甚多,故此無人敢來。今天焦禮、飛雲二人皆不知這是追風俠劉雲的住 宅,才敢前來彩花。二人拉刀追出來,照定更夫摟頭就砍。更夫立刻往前飛跑, 喊叫:「有彩花賊」!焦禮、飛雲方一上房,就聽前面一聲喊:「呔!好大膽的 賊人,休要逃走,竟敢來我這陸村攪鬧,你可認識追風俠?」一擺巨闕劍,要捉 淫賊飛云。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一九回 彭欽差西巡到慶陽 飛雲僧喝令殺大人

  話說飛雲、焦禮二人,把兩個更夫正追至前院之中,追風俠劉雲一擺寶劍來 到了後院。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馬玉龍、石鑄等人全都跳出來了。飛雲一瞧, 嚇得真魂出竅,知道這幾位英雄不是好惹的,連忙撥頭逃走。劉雲立即追出花園, 一看已無下落。   飛雲二人回至小莊店中,清風說:「你二人真不知自愛,好容易才逃出虎穴 龍潭,又去招惹是非。」飛雲說:「好險哪!   我本來要去彩花作樂,不想卻到了追風俠劉雲的家中,馬玉龍等人都在那 裡,各擺兵刃要拿我二人。焦三哥先去的,我也不知道,我一摸他,他就喊嚷, 鬧得我也無法。正和他說理,外面來了更夫,把樓門堵住了,我倆總算逃了回來, 好險哪!」   清風說:「你我明日快走,只怕人家追來,我也無法勸你二人,總不聽說。」 天也亮了,算還酒飯帳,又吃過了早飯。焦禮說:「道兄!你我鬧得有家難奔, 有國難投,連個立足之所都沒有了。」清風說:「我倒有個投奔處,你三人如願 意去,我就帶你們同往。」飛雲說:「小弟也實在無地可投,兄長你往哪裡,我 都跟你前去。」焦家二鬼說道:「兄長!我二人乃被罪之人,全靠兄台護庇。」 清風說:「那你我幾人同到慶陽走走。」這四人   便離開客店,往前上了大路。   那日到了慶陽府,已是日落之時,就在南門外店中住下。   店家說:「你們四位是來看會的麼?」清風道:「這裡有甚熱鬧?」店家說: 「我們慶陽年例,三月初一至十五,有半個月的會。今年由潼關來了彭大人,他 在潼關剿了半年賊,昨日才到的這裡。知府孔大人怕鬧事,出了一張告示,不准 行香走會。   此地的鋪戶合約,又遞了一張公稟,說此處年例都有這個會,這是神聖有靈, 才能感動這樣的香火。今日不能因欽差一來,便斷了數百年香火,眾生意鋪戶也 都少賣錢。孔知府還是不准,今年就沒有會了,只有上刀山跑馬的,那上刀山的 女子十分美貌,在馬上練好些玩藝,你四位明日進城去看看。」清風說:「好! 我四人也不挪店了,瞧一天回來,還住這裡吧。」店內小伙計送來茶水,四個吃 完了晚飯,點上燈,又談了幾句話,才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起來,吃完了早飯,四人進了慶陽府南門,一直往北,只見街上人 煙稠密,男女老少甚多。清風等到了十字街一看,北邊拉著長繩,把男女分開, 那跑馬之人尚未來到。工夫不大,只見由西大街來了一伙人,尾隨著一位五十多 歲的男子,很是精神,兩道英雄眉,一雙虎目,拉著一匹紅沙馬,後面跟著一個 四十以外的老婆,淡黃臉皮,身穿藍布衫,半大腳,手中拿著一對虎頭鉤;還有 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子,頭梳蟠龍髻,插著幾枝鮮花,身穿桃紅小襖,腰中係著一 條銀紅色汗巾,足下紅緞平底花鞋,月白裹腳,金蓮二寸有餘,又瘦又小,面似 桃花,寬腦門,尖下頦,眼似秋水,鼻如玉柱,唇似涂脂,牙排碎玉,站在那裡, 真有一種傾國傾城之貌。飛雲等四人一看,不由出神,二目發直,心中甚是愛慕。   書中交代:這跑馬之人,並不是遠方來的,乃是本處府城   西門外五里小張家莊的人,姓張名和武,妻子朱氏,所生一女名叫秋娘,自 幼練得一身功夫,刀山馬術,樣樣精通,夫妻就靠著女兒掙幾文錢吃飯。秋娘尚 未許人,也很孝順父母。今天定的是他家的馬術,就帶著一個跟人,扛著刀槍棒 棍和所用的各色物件來了。只見張和武當先鳴鑼,叫伙計拿一對流星錘耍著,打 開了一個場子。張和武看見刀山都擺設好了,先耍了一回虎頭鉤,又走了一回單 刀。他把身上的短汗衫脫去,赤著膊,一看那刀山,全都是用的鍘草刀,一路刀 刃朝上,約二丈有餘,看著甚險。他一登頭一把刀刃,大家齊聲叫好,連著往上 走,直走至頂上,鑽了刀洞兒,又把刀刃對著肚皮,一伏身壓在刀刃之上。這時 連男帶女齊聲喝采。由刀上走下來,他女兒張秋娘又耍了一路寶劍,然後也上刀 山,拿了一把大頂,練了幾樣出色的功夫。下來並不歇息,又上馬使了一個金雞 獨立,一隻腳站在鞍鞒之上,讓那馬行走如飛,大家喝采。一連練了幾趟,方才 下馬歇息。   那飛雲僧正看得中意之時,猛一抬頭,見正北有一座席棚,一位老爺身穿官 服,是三品頂戴花翎,有四十名官兵,都是身穿號衣,手中拿著鞭子在亂趕閒人, 不准男女混雜,如有匪棍攪鬧,官兵立即拿獲,送縣治罪。這位大人姓彭名雲龍, 乃是原任河南參將,後調直隸參府。他丁父憂之後,才調補慶陽參將。因知道欽 差彭大人奉旨查辦甘肅、寧夏事務,今日又有會,怕匪棍滋事,便自己帶著本營 的四十兵丁前來彈壓地面。   書中交代:彭公自潼關帶著眾英雄起程,這日到了慶陽府,知府孔文彬、知 縣張海澄、參將彭雲龍及都守千把等官,接欽差至公館之內,徐勝、劉芳各官的 女眷都住在對麵店中。大人所在公館,在這十字街路南。大人想等馬玉龍一天, 次日因知道此地有刀山馬術,吃了早飯,便叫蘇永祿、陳山、蘇奎、周   玉祥四人各換便衣,同他到外面去看看此處的地土民風。四人答言:「是。」 即換了衣服。大人也換了一件衣服,隨同這四人來到外面,一看人山人海,男女 老少不一。大人往東到了十字街,見席棚內有武營參將,帶著官兵亂打閒人,怕 有無知之徒,混雜男女。大人又見街北店門首,有俠良姑、張耀英、勝玉環、周 翠香等在那裡看熱鬧。大人見從正西來的跑馬之人,男女三四個,在十字街這裡 先耍了幾趟兵刃,然後那女子練馬上的能為。大人又見那西邊坡上,有一少年在 那裡坐定,有二十多歲,五官清秀,品貌端方,後跟兩個老家人。大人正自觀看, 周玉祥、陳山兩人緊靠在大人左右,蘇永祿在前分開閒人,怕擠了大人,蘇奎在 後跟隨。   正在觀看之際,只聽正東一陣大亂。原來是飛雲僧見大人在西邊站著,便向 清風打黑話,說:「合字並肩來,招路把哈,遮天萬字,亥赤字遮涼天,下亮清 字摘赤瓢兒。」清風並不認識彭大人,聽飛雲一說,一擺滾珠寶刀,躥下東坡, 要來刺殺大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回 改扮私訪遇刺客 玉環神鏢救彭公

  話說飛雲僧見大人身穿便服,在那裡站定,便調著坎兒告訴清風:「合字並 肩來,招路把哈,」這是說:「道兄,你看彭大人在那邊站著呢,快拉刀過去結 果他的性命。」清風拉刀走下東坡,向著看熱鬧之人說:「哪位是彭大人?」旁 邊看熱鬧之人,一指參將彭大人說:「那位就是。」清風分開眾人過去,拉寶刀 就把彭參將結果了性命。看熱鬧之人齊聲吶喊說:「快拿刺客。」飛雲一看就知 道是殺錯了,連忙過去拉清風說:「殺錯了,你來看。」說著用手往西一指。清 風說:「原來是我殺錯了。」方一轉身奔彭大人,只見看熱鬧之人齊聲吶喊說: 「賊老道殺了官啦!」官兵各擺兵刃,就要過來捉拿清風。   清風直奔西土坡,照定彭公便砍。這時,旁邊那一位少年,把自己坐著的椅 子,向著清風的面門打去。清風一閃身往旁邊躲開,擺寶刀便要動手。那少年身 後過來一個老家人說:「大爺!臨出門之時,老太太吩咐在外面不准多管閒事。」 拉著少爺竟自去了。   陳山、周玉祥見賊道人拉刀撲奔大人而來,他兩人就急了,趕緊把草帽摘下, 往地下一扔,將大衣裳一甩,拉刀撲奔清風,-聲喊嚷說:「好賊崽子,休要逞 強,老太爺的老命不要了,   今天跟你一死相拚!」清風道哈哈大笑,哪裡把他二人放在心上。蘇永祿說: 「二位老人閃開,待我拿他。好賊崽子,你也不認得蘇二老爺是誰?」老道還沒 見過蘇永祿,見他拉刀擋住去路,即跟他殺在一處,三五個照面,便把單刀削為 兩段。蘇永祿撥頭就跑,清風並不追趕,又跟陳山、周玉祥殺在一處。   二位老英雄焉是清風的對手,清風見瞧熱鬧之人四散奔逃,急拉刀直撲大 人。大人見他過來,趕緊往北就跑,因知道公館就是勝奎一人,徐勝和家眷都住 在這路北店中,又見那俠良姑張耀英同勝玉環正在北土坡瞧著熱鬧,就邊跑邊喊 說:「好飛雲!   膽敢刺殺本部院,快來人給我拿他。」彭公是上年紀的人,又沒受過驚,嘴 裡雖然說著,聲音都岔了。飛雲追到就剩七八步遠,哈哈一笑說:「贓官,你我 是冤家對頭,不殺了你,我也睡不安然,今日將你殺死,我才心氣平和。」   大人往北跑著,這北坡有七八尺高,只跑得直喘。張耀英、勝玉環戴著滿頭 珠翠,正坐著瞧看熱鬧,見大人被賊人追下來,連忙叫人拿手絹紮頭。這時大人 一上坡,腿一軟就跌倒在地。   勝玉環見大人摔倒,離三四步賊人的刀就到了,心裡一急,伸手由兜囊掏出 一隻鏢來,照定飛雲哽嗓咽喉打去。飛雲閃身沒有躲開,正打中肩頭,賊人翻身 栽倒。瞧熱鬧的齊聲喝采。俠良姑張耀英也說:「勝玉環好准的鏢。」勝玉環一 伸手便把大人拉上坡來。   劉芳得信後,他手中拿刀,趕緊由公館出來,來到北土坡,把大人背起往店 中就跑。飛雲爬起來,躥上坡就跟俠良姑動手。   勝玉環連忙跑進店內,摘去釵環首飾,脫去裙子,換上薄底快靴,用絹帕纏 頭,由牆上摘下單刀,奔了出來。此時清風已將陳山、周玉祥的單刀削斷,拋開 二位老英雄便撲奔北土坡,見兩個婦女正與飛雲動手。飛雲見清風過來,說:「道 兄!你我   將兩個美人拿到廟裡,一人一個。」只氣得張耀英滿臉通紅,趕過來朝著清 風用刀砍來。劉芳把大人背到店中,將房門帶上,提刀出來,見勝玉環與飛雲動 手,張耀英跟清風動手,兩位堂客已敵不住那一僧一道。劉芳過去,擺刀幫助張 耀英戰清風;粉面金剛徐勝也換了衣服,趕出來幫勝玉環捉拿飛云。此時,焦家 二鬼擺虎尾三截棍亂打,已將官兵打倒不少,撲奔店門而來。張耀英一看不是賊 人的對手,只得且戰且走。老道哈哈一笑說:「你這賤婢今日休想逃命!」清風、 飛雲二人隨著追進店去。工夫不大,俠良姑張耀英鬢角熱汗直流,口中帶喘,本 來婦人力弱,如何是賊道的對手?老道精神越殺越旺,張耀英看看不好。正在危 急之間,就聽街市上一陣大亂,馬蹄亂響。仔細一看,乃是石鑄、劉得猛、紀逢 春來了。傻小子倒騎著白驢,眾人各騎著牲口趕奔前來。紀逢春一瞧,跳下白驢, 說:「好雜毛老道,不見不散的,准約會。」老道一瞧眾人來了,心中就是一愣。   書中交代:眾位辦差官在陸村把事情辦理好了,今天一早起來,騾馬已經喂 足。頭一起是武杰、紀逢春、石鑄、李環、李佩、劉得猛、劉得勇七個人,在前 直奔慶陽府。一到南門外,就聽瞧熱鬧之人說:「有一個刺客,是個老道,把彭 大人給殺了,這陣城裡已經大亂。」紀逢春等七人一聽,心想:「真要是咱們大 人被殺,那可不好了!」急得石鑄直催坐騎的驢子,恨不能一時趕到公館,好知 道是怎麼一段緣故。剛走在十字街,就聽見路北店中殺聲一片。只見焦家二鬼正 在房上擺棍,意欲動手。眾人跳下坐騎,由李環、李佩二人看著馬,他五人各擺 兵刃,到了北土坡,說:「呔!對面賊人休要逞能,我等來也。」   此時,店中的徐勝、劉芳、張耀英、勝玉環四人,已敵不住清風、飛云。焦 家二鬼在房上剛要擺棍跳下,卻看見石鑄帶   著四人躥上房來說:「好!二鬼休走,你我見個高下。」紀逢春、武杰、劉 得猛、劉得勇這四人也來到院中,幫助那幾位動手。   清風的寶刀無人可敵,也不把這幾位放在心上。大家正殺得難解難分,又聽 得房上一聲喊道:「殺不死的妖道,今天你休想逃走,待我拿你。」清風抬頭一 看,原來是馬玉龍、鄧飛雄、勝官保、李芳四個人。這一來,妖道要想逃走,勢 比登天還難。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一回 群雄奮勇拿飛雲 豪傑奉命捉刺客

  話說清風、飛雲和焦家二鬼,正與這些差官動手,只見屋上有忠義俠馬玉龍、 鄧飛雄、勝官保、李芳等四人趕到。原來,馬玉龍在陸村把賊人趕走,訂了親事, 同他岳父說明,候彭大人西巡迴來,就迎娶過門。劉雲帶著兒子劉天雄,也要跟 姑老爺去保著彭大人西下。馬玉龍應允,先派趙文升、段文龍由潼關帶著四百子 弟兵去慶陽,紮在南門外面。這二人走後,馬玉龍便同著鄧爺先去追大人,叫眾 人在後面跟劉雲、邱爺、伍氏三雄慢走,定在慶陽府相見。   馬玉龍等剛進慶陽府城,就聽人傳言,說和尚老道殺了彭大人,又在十字街 口路北店內和幾位婦人打起來了。忠義俠連說:「不好!我趕緊前去看看。」到 了店門外,只見李環、李佩二人拉著幾匹馬,一見馬玉龍來到,連忙把清風、飛 雲和焦家二鬼殺了參將彭雲龍,把彭大人追進這店中的事說了一遍。馬玉龍等忙 下坐騎,把馬交李環二人看守,四人躥上房去,見清風正在院內發威施勇。馬玉 龍一看眾人處於下風,也有受傷之人,連忙一聲喊道:「賊道休要逞能,我來結 果你的性命!」跳下房來直奔老道,兩下裡一照面,清風就嚇了一跳,說:「不 好,吾命休矣!」飛雲也說:「合字風緊,越馬急付流扯活。」   他是告訴老道:跳牆快跑了吧!清風往圈外一跳,躥上西房,同飛雲和二鬼 往外就跑。鄧飛雄一揮紅毛寶刀說:「對面無知小輩,你等往哪裡走?我來拿你!」 追至西房跳下,同馬玉龍等眾位英雄往前追去,只見那四個賊人一直奔出了西門。   賊人正往前跑,見對面來了十幾個莊客,各拿著花槍、木棍、鐵尺,為首一 人,原來就是方才在十字街用椅子打老道的那個少年人。他乃本處姚家寨的人, 姓姚名廣壽,綽號人稱神行太保,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他父親在日名叫姚文 漢,作過一任歸德鎮總兵,早已故去。姚廣壽自他父親故去之後,白日習文,夜 裡練武,打算求取功名,繼承父志。他為人最孝,今日在十字街打了老道一椅子, 老家人怕惹事,把他拉回家中,見了老太太,備述上項之事。老太太說:「姚福! 你好不懂事,那老道要殺彭大人,你何不教你家少爺拿他?亂臣賊子,人人得而 誅之,這還了得,竟敢殺官。」姚廣壽說:「他把俺們這裡的參將彭大人殺了, 又追奉旨的欽差彭公,這還不是反了?要不然,讓孩兒再帶著莊客去看看,幫助 眾人捉賊。要捉住了,也落得一個英名。」老太太說:「兒呀!此去你要謹慎小 心了。」   姚廣壽答應下來,調了十幾名莊丁,他自己使兩把三尖兩刃刀,名叫「二郎 奪魁」。那些莊丁各抄刀槍出了姚家寨,離護城河不遠,就見妖道、淫僧同二鬼 往這裡跑來。後面,馬玉龍帶著眾英雄喊殺連天,追奔下來。姚廣壽擺兵刃把河 橋堵住,說:「賊輩休走,我已在這裡等候多時,你等休想逃命。」清風一看, 前面有人擋住,後面有人追趕,此事不好!他急中生計,說:「三位賢弟,你我 該當如何?」飛雲說:「合字,由龍宮道字扯活,別嚷啦。」老道點頭會意。原 來飛雲是叫由水中逃生,這四人都會水,一翻身跳下了護城河,說:「呔!鼠輩 們不必追趕,老爺們失陪了。」浮著水往北竟自去了。   馬玉龍方要下河,只聽姚廣壽說:「大人尊姓大名?民子姚廣壽有禮。」馬 大人自通了姓名,說:「尊駕是誰?帶著這些莊丁,所因何故?」姚廣壽把自己 的來歷說明,馬玉龍說:「既是你來拿賊,跟我到公館,我帶你去見彭大人。」 姚廣壽說:「好!大人恩施格外,無奈我家有老母在堂,不能遠離,大人今後如 有用我之處,派人賞我一信,我必親到。」說完便與眾人分手。   馬玉龍等先回城內,把欽差大人接回公館,大家給大人請安。彭公說:「本 部院本要看看此地的民風,不想遇見這幾個賊人。我想,這幾個賊人乃是奉旨嚴 拿的要犯,今日他走之不遠,石鑄你們帶幾個人出去探訪,將他捉住。」石鑄答 應,便和鄧飛雄、勝官保、李芳、紀逢春、武國興等各帶兵刃,出了公館,往西 門外訪拿清風等人。   書中交代:那四個賊人由水中逃命,見眾人沒往下追,心中暗喜,便由北邊 上去。只見對面是一帶樹林,裡面隱隱露出房屋,必是一個山莊。一到村頭,飛 雲就見那路北有一所院落,周圍都是籬笆牆,裡邊三間上房,門首拴著一匹馬。 他一看,就認出是方才跑馬戲的那匹馬,又見院內正坐著練武的那個女子,飛雲 便目不轉睛地直瞧這個人家。那玩馬戲之人就是張和武,久走江湖,他一看心中 就明白了,說:「女兒!今夜晚留點神,要鬧賊。你把我打野獸使的那條火槍先 裝好藥,用時湊手。」他女兒張秋娘答應,進屋中辦理去了。這張和武以作馬戲 為名,本來是為了給他女兒找一個富貴人家,還要那男子生得美貌多才,方能把 女兒給他。今日慶陽府城內,合城的鋪戶出三十兩銀僱他們三天,今日才頭一天 就叫人給攪了,把本地參將彭雲龍殺了,這馬戲也止住了。他父女二人只得回家 來。   此處名叫張家莊,離慶陽八里地,他們父女這天吃完晚飯,並   不點燈,專等賊來。天有二鼓之時,賊人果真來了。   原來飛雲等人就住在張家莊店內,吃完晚飯,清風說:「三位兄弟,我等今 日好險,若不是跳河,只怕不好,明日還須找一個清靜地方躲避躲避。」飛雲說: 「事到如今,俺還怕什麼事呢?樂一天是一天,我是想透了。」說完話,四人各 自安歇。   飛雲因惦記張秋娘,哪裡睡得著?翻來覆去,直候到二鼓以後,自己起來慢 慢地穿好衣服,拿單刀往外走了不遠,便躥上房去。   走了有一箭之地,就到村口。他將籬笆門扭開,裡面張和武聽見有了動作, 立刻把刀帶在腰中,房門打開,火槍一順,照定對面賊人射去。「當」的一聲響, 飛雲早就閃開,一擺刀說:「呀!好小輩,我是花錢來了,今日在十字街見你女 兒長得美貌,故特意前來,你們不過是游娼,雖說是賣臉不賣身,只要老爺有錢, 你們也得賣身。」   張和武一聽,說:「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們是玩馬戲之人,也不懂什麼游娼, 你是前來送死。」說著,一擺刀躥出房門,往院中一跳。屋中的老婆說:「好大 膽的賊人,這裡是安善良民,你竟敢自來送死,叫女兒來,你我幫助你父親拿住 他。」   秋娘用絹帕把頭包好,換上鐵尖鞋,方要出去,只聽院內「哎喲」一聲,老 婆上前一看,說:「好賊!你拿什麼暗器把我的當家人打死了。」說著話,跑在 院內,手中使一對棒錘來打飛云。   飛雲色膽大如天,打死了一條人命,他還不走。見那婆子來到,七八個照面, 又一鏢把婆子打死,竟連傷二命。屋內秋娘一看,說:「好一個無知的匹夫,來 來,我和你一死相拚。」   說著拉刀出來。那飛雲一見,不忍殺她,說:「美人不要生氣,這是他等自 己討死,你要從我片刻之歡,咱們兩個人作一對長久夫妻。」張秋娘又氣,又心 疼父母,她如何是飛雲的對手?   走了有五六個照面,張秋娘的刀竟被飛雲一腳踢飛。秋娘撥頭往南就跑,飛 雲-看,說:「小娘子,你休要逃走,你看四野無人,我是捨不得殺你的,我要 捨得殺你,我早就結果你的性命了,你還跑得了嗎?」張秋娘只顧往前跑,心中 一慌,腳底下一絆,翻身跌倒在地。飛雲一看,說:「丫頭!我和你生前有緣, 咱們做一對露水夫妻。」說著往前一趕步,就要把秋娘按在地下,行那不端之事。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二回 張家莊飛雲彩花 姚家集英雄救女

  話說張秋娘倒在地上,氣喘吁吁的不能起來。飛雲樂得手舞足蹈,說:「丫 頭呀!你這可是我的人了,俺們在這裡成為夫婦。」說話之間,剛要往前一撲, 只聽對面一聲喊:「賊人好大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強姦人家良民子 女,這還了得!」飛雲往對面一看,見一少年英雄,手擎「二郎奪魁」,跟著十 幾個莊丁,各拿長槍大刀。   來者這位,他正是姚廣壽。只因今晚在家中練把式,聽見張家莊那裡先是狗 咬,後又聽見鑼鼓齊鳴,人聲吶喊,姚廣壽立刻去拿燈球火把。原來這兩個村莊 相隔只有二三里地,哪村有事,都要彼此救護。這姚家集是個小山莊,離張家莊 三里多路,他帶著人走在半路之上,瞧見張秋娘已被賊人追的不能走了,倒在那 裡。姚廣壽聽賊人嘴裡胡言亂語,他氣往上衝,說:「賊和尚!你休要撒野。」 飛雲聽見有人罵他,抖手就是一隻毒鏢。姚廣壽把鏢接在手內,說:「你這鏢還 沒練好呢!你先回去,投明師再練幾年。」仍然把鏢照飛雲打去。飛雲方一轉身 躲避,第二鏢已打在肩頭之上。姚廣壽趕過來,一擺「二郎奪魁」,就把飛雲圍 上。七八個照面,一腳把飛雲踢了一個筋斗,叫家人把他捆上。然後再把秋娘攙 扶起來,一同回到姚家   集來。老太太這時尚未睡覺,說:「把那女子帶進來我看看。」   這時,家人已把飛雲弔在馬棚,然後就把張秋娘帶了上來。老太太仍教姚廣 壽帶莊丁到張家莊去,看看張和武夫妻性命如何了。姚廣壽答應下來,帶著莊丁 便走。   姚老太太一問張秋娘,年方十九歲,尚未許人,此時父母已被賊人用毒藥鏢 打死,就剩一人了。老太太愛秋娘美麗,又憐她命苦,就說:「姑娘!我孩兒和 你同歲,老身打算把你配我兒廣壽,不知你意下如何?」張秋娘見老太太慈善, 方才又是姚廣壽救她的,人家這樣要我,這明明是成就我的。想罷,便給老太太 磕頭。姚老太太吩咐把賊人帶上,我要審問。家人下去不多時,把飛雲帶來放在 地下。老太太拿拐杖照定那禿頭就打,說:「你一個出家人,作這種無恥之事。」 打得飛雲腦袋上盡是疙瘩,哎呀哎呀地直嚷,說:「你們快把我殺了吧!」老太 太說:「殺你?把你送到欽差彭大人那裡,自有人殺你。」   不表姚老太太審問飛云。且說姚廣壽帶著十數名莊丁來到張家莊,見張和武 門首站定許多人,見姚大爺來了,就說:「你老人家來了。張和武夫妻受暗器身 死,他女兒已不知去向。我們聽見這裡一嚷,就鳴鑼聚眾,到這裡時已不見賊人, 就見張和武夫妻的死屍。」姚廣壽說:「他女兒被一個和尚追在半路之上,我趕 到把和尚拿住了,現綁在我家,張家女兒也在那裡。」   只聽一旁有人答話,說:「那和尚乃是奉旨嚴拿之賊,我等是跟彭大人的辦 差官,你把他交給我就完了。」姚廣壽一看,西邊站著老少四位,俱是差官的模 樣,正是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碧眼金蟬石鑄、小神童勝官保、小玉虎李芳。   原來,這四位由公館奉欽差大人之命,往城外村莊察訪清風、飛雲和焦家二 鬼,今日也住在張家莊東頭的店內。聽見外邊聯莊會的鑼響,他等起來,各持兵 刃,先躥上房向外看去。   店內人也都起來了,說:「你等眾位要去看熱鬧,叫伙計點上燈籠。我們村 中有規矩,如有語言不對,夜內就當賊給辦了。」   石鑄說:「我們拿賊還怕什麼?」說罷,四人一直由店中逕奔熱鬧之處,只 見一伙人圍著說:「賊人用暗器傷了兩條人命。」   後來姚廣壽到了,各通了姓名,他等才說明白。石鑄說:「既是你把飛雲拿 住,我們跟你家去看看就是。」姚廣壽說:「眾位差官老爺到了也好,跟我走吧。」 石鑄說:「我到店中告訴他們一聲,房錢也都給了。怕人家等門。」說著去了。 不多時回來,跟著姚廣壽到了姚家。姚廣壽先到裡邊見過母親,姚老太太說:「孩 兒!我給你定了親了,張秋娘是一個孤苦之人,咱們成就她就是了。」姚廣壽說: 「但憑母親作主,我今把彭大人那邊的差官老爺帶來,把那飛雲交他們帶走。」 老太太說:「我方才問了賊人半晌,他也沒說出住處,我派人仍把他綁在馬棚之 內。」   姚廣壽親自來到寫棚一看,見飛雲還弔在那裡,他這才走進書房,叫家人送 過茶來,說:「石老爺、鄧老爺吃幾杯酒再走,此時城門也不能開。」鄧飛雄說: 「酒是不吃了,先把飛雲帶過來,我等訊問訊問他。」姚廣壽答應一聲,立刻命 家人去馬棚帶人,不禁大吃一驚,那飛雲已被人救去了。   原來姚廣壽和石鑄等說話之時,清風和焦家二鬼正在暗中偷聽。他三人也是 在店內聽到鑼鳴人喊,一睜眼卻不見飛云。   清風說:「二位賢弟快跟我來,咱們去看看吧。」二鬼答應,三人出了房門, 隨即躥上房去,來到了張和武門首,只見這人群紛紛議論,說姚廣壽帶著四個差 官到他家去了,要把拿住的和尚交給他們,解到公館去見欽差大人。清風就知那 是飛雲,便在後面暗跟眾人到了姚家集,去至馬棚一看,只見飛雲高弔在那裡, 頭上打了幾處傷,看之不忍。清風見左右無人,就把飛雲的繩兒解開,躥上房去, 四人逃出姚家集,竟自去了。   姚廣壽派來的人,一看飛雲和尚不知被何人救去,連忙報主人知道。石鑄說: 「上房追吧。」姚廣壽說:「我來之時還有呢,你我分四路追趕。」石鑄說:「不 可,賊人一共有四五個人,倘若你我追散了,豈不是寡不勝眾,先到房上去看看 賊人是怎樣去的。」說罷,眾人走出書房,來到院中,上房向各處一看,蹤跡全 無。眾人說:「飛雲命不該絕,他所作之事,要拿住非剮了不可。論人命,他殺 了有幾十個人了,真是賊星發旺。」   姚廣壽回來治酒請這四人,直吃到紅日東升。鄧飛雄說:「石賢弟!你我該 回去了,到公館看看大人走不走,如不走,你我就在臨近地方,再去察訪那賊。」 石鑄說:「姚莊主!你有這樣的武藝,為甚甘老林泉之下?現在欽差彭大人正在 用人之際,這次查辦西下,回頭來就有個保舉。」姚廣壽說:「為人忠孝不能兩 全,我家並無三兄四弟,老母已年近古稀,我出門甚不放心。只要公館有用我之 處,遣人來叫我就是了。」石鑄說:「賢弟!你今日沒事,跟我四人先到公館去 看看,我給你引見幾個朋友。昨日我們奉大人之命出來,一共是六個人,走在半 路之上,有一位紀逢春,他一定要往北,同武國興不知住在哪裡,今日約兄弟同 去見見。」姚廣壽說:「也好,叫家人備馬,俺們騎馬去吧!馬玉龍大人我見過, 昨日追賊時在城下說了半晌話,今天我跟你們到公館去。」石鑄說:「很好,別 叫備馬,就這樣走吧。」姚廣壽跟著四位方一出莊,就碰見了紀逢春和武國興。   石鑄問他二人昨日住在哪裡?武杰說:「也住在張家莊店中,聽見亂了,吾 叫紀逢春,他怎麼也不醒,把我急壞了。」說著話,已到了公館門首。只見蘇永 祿由裡面出來,說:「你們幾位這才回來,公館出了大禍,這個亂兒真不小。」 眾人不禁目瞪口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三回 寄柬盜去銀龍佩 英雄細述曾家場

  話說鄧飛雄、石鑄等六人,帶著姚廣壽來至欽差大人公館門首,只見蘇永祿 從裡面出來說:「你們幾位才回來,公館失盜,大人正在著急呢!」   書中交代:彭公昨日回至公館之內,眾人都給大人道了受驚。趙文升、段文 龍帶子弟兵也來了,兵丁都住在南關店內,二人到公館見了眾人。此時金眼雕邱 成同追風俠劉雲、劉天雄、伍氏三雄、邱明月、勝奎等人,都住在對麵店內。眾 差官在這裡伺候大人吃了晚飯,才下來各自安歇。馬玉龍自己到對麵店內照應師 兄和岳父,也就住在那店裡了。   一夜無話。次日大人一睜眼,就見牀頭有一張柬,上插明晃晃的一把鋼刀。 大人大吃一驚,一翻身起來,忙叫興兒。那彭興、彭祿、彭福、彭壽由西屋來到 東屋,一看嚇得渾身是汗,便把在牀上插著的那把鋼刀拿起,將字柬遞給大人。 彭公接過來一看,上寫道:曾姓斗膽到堂前,拜見當朝十豆三。   耳聞帳下英雄廣,今朝觀罷少魁元。   暫拿碧玉銀龍佩,專等佳人勝玉環。   要問某家何處住,雙塘壬癸慶陽南。   大人看罷,下牀至外面梳洗吃茶,一找萬歲爺賞的碧玉銀龍佩,果然丟了。 彭公吩咐人去請眾差官,不多時,眾人都一一來到,連馬玉龍也來了。慶陽府知 府孔文彬過來伺候欽差起馬,還求大人替參將彭雲龍遞個折子,說:「他家甚苦, 妻子田氏,兒子彭恩元尚幼。」大人說:「可以。昨日街市鬧刺客,夜裡我公館 內竟有大膽之賊,把聖上欽賞的碧玉銀龍佩盜去,還敢寄柬留刀,你等來看。」 眾差官個個面紅耳赤。知府連忙請罪,說:「卑職到任不久,欽差遇到這樣的事, 只求大人恩施格外。」大人說:「貴府要速速派人捉拿盜銀龍佩之人。」眾差官 看了字柬,也不知是怎樣一個賊人。這時鄧飛雄到來,先見大人請安,把出去訪 賊的大概情形,回稟了大人。又把姚廣壽帶上來,給大人行禮。   眾差官下來,退至西配房之內。知府也走了。眾人把字柬另寫一張,一起參 解。紀逢春是個粗人,他一聽上面有「專等佳人勝玉環」一句,就說:「小蠍子 武杰,你是要當王八,有人爭你的媳婦。」武杰臊的滿臉緋紅,說:「唔呀,混 帳東西!   不要開玩笑。」勝官保一翻手也打了紀逢春一個嘴巴。紀逢春說:「呦!你 們人多,倚仗什麼?」武杰微微一笑,說:「就該打你這東西。」石鑄說:「紀 老爺!休怨人家打你,誰叫你如此草率,說話不留神呢。」趙友義說:「不要亂, 咱們有知道這個姓曾的在哪裡住嗎?有沒有?」眾人俱各搖手,齊說不知。姚廣 壽說:「我可知道,這個人甚是厲害,乃是我們此地有名的人物。」石鑄一聽就 說:「既是兄長知道,何妨直言,我們大家想個主意。」姚廣壽說:「這個人我 也只是聞名,並未會過。他姓曾名天壽,綽號人稱神拳太保,家傳的神拳,能隔 山打牛,百步打空。他家中豪富,住在慶陽府南門外東南八里,地名曾家場。那 是個集鎮,凡賣藝的都不敢往他那莊中去,那裡三歲   的孩童都會把式。」馬玉龍說:「很好,我有一個主意,趙文升、段文龍、 劉得勇、劉得猛你們四位,扮作賣拳的,先上曾家場。」   這四人吃完早飯,竟自去了。他又叫紀逢春、武杰、鄧爺、石鑄、孔壽、趙 勇、馮元志,趙友義、李環、李佩這十個人去作四太保的接應。又請岳父劉雲、 內兄劉天雄、邱大爺、勝奎、伍氏三雄,同他帶著勝官保、李芳,一起前去。公 館有徐勝、劉芳等人保護彭欽差。姚廣壽便給馬玉龍當嚮導。   且說四位太保扛著刀槍,穿上便衣,出了慶陽南門,一路來到了曾家場。一 看這個集鎮,總有幾千戶人家。他們找一個寬大熱鬧之處,就把兵刃一放。趙文 升用白土畫出一個場子,方要練武,只見從那邊過來一人,有三十多歲,說:「你 們這賣藝的,可知道這裡的規矩?要在我們這地方練武,先要拜我們這裡的莊 主。如不拜我們莊主,即時把場子踢翻了。」趙文升說:「你是作甚的?」那人 說:「我叫李福,是曾家場的地保,向你要地方錢。你練完了,可按三七股分給 我,如若不然,你們在這裡練不成了。」趙文升說:「放你娘的狗屁,老爺在此 練把式賣藝,你要什麼錢?滾開吧!爺爺沒錢賞你。」那地保李福見這四位長得 凶勇,不敢再說,一轉身竟自去了。段文龍說:「我來耍刀,你耍叉吧。」二人 在當場一練,外面人都齊聲說好把式,就是沒一個給錢的。段文龍一看,和趙文 升一使眼色,一邊練著,一邊把人盡擠在一條小衚衕之內,再把衚衕一堵說:「呔! 不給錢走不了!」那些看熱鬧之人一害怕,摘下褡褳,全倒出來了,這一下就有 十幾弔錢。二人回來又練,可就沒人敢瞧了。   這時,只見那邊來了一人,年有三十以外,面皮微白,來到這裡說:「四位 請上我們莊主家中去練,只要我們莊主一喜歡,就可以多送你等一些銀錢。」趙 文升說:「是了,你家主人   姓什麼?在哪裡住?」那人說:「就在這里正東,姓曾,是我們這本村的首 戶。」四個太保說:「是曾天壽嗎?」那個人說:「是。」劉得勇聽明白了,說: 「很好,我們這就跟你去。」四人收拾起來,扛起兵刃跟那人就走。   書中交代:曾天壽一聽家人說來了四個賣藝之人,把人謊進衚衕裡要錢,便 說:「這還了得,去把四個賣藝之人給我叫來。」家人答應,去到外面把四太保 叫來了。四人一看是坐北向南的大門,門外有兩塊上馬石,七八株垂楊柳,接著 八九匹騾馬。四人進到二門之內,一看這院落是北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三間。 這四人把兵刃放下,走在北上房屋中落座。家人說:「我家主人這就出來。」正 說著,外邊又進來千里獨行俠等十個人。因在街上看見四太保被人請去,怕他等 受傷,便先到曾天壽的門首說:「我等特來拜訪這裡的莊主。」那家人進去,不 多時就出來說:「我家主人就出來,你等吃茶吧。」先給眾人送過茶來。眾人等 侯的那工夫大了,才見從裡面出來了兩個小童,說:「我家大爺就出來。」只見 從東西配房出來八個家人,在上房兩廊下一站,不多時又出來兩個童兒,也站在 旁邊。這才聽到一聲咳嗽,由裡面出來了一位英雄。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二二四回 群雄改扮訪賊人 豪傑有意欺差官

  話說眾辦差官來至曾家場神拳太保曾天壽家中,在客廳坐候多時,還不見主 人出來,心中都要看看這人是怎麼一位英雄。   天有正午,只見從裡面出來一位年在二十以外的俊品人物,眾人都站了起 來,只當是神拳太保曾天壽出來了。卻聽那人說:「我家主人先派我問問眾位, 是從哪裡來的?到此何干?」石鑄說:「我等是跟欽差大人的辦差官,來此見你 家主人,要訪問那盜銀龍佩的賊人。」那人轉身進到裡面,又過了片刻,才見從 裡面出來一人。   大眾觀看,只見那人身高七尺,頭戴新緯帽,身穿藍綾綢袍兒,腰繫涼帶, 足下青緞官靴,面皮微白,尖下頦,目如朗星,眉似刷漆,鼻高聳,唇似丹霞, 彬彬儒雅,一團書氣。來至客廳,各自通了名姓。曾天壽說:「今日貴人光降, 真乃寒門有幸,不知眾位來此何干?」石鑄說:「只因欽差彭大人昨夜在公館之 內失去銀龍佩,有人在牀上寄柬留刀,上邊說是曾姓之人。」曾天壽說:「原來 為此事而來,這個容易,我告訴你幾位吧,這盜銀龍佩之人我倒是認識,要說帶 眾位去捉他,我不是小瞧眾位,就怕你們贏不了他。」飛叉太保趙文升和飛刀太 保段文龍本是粗人,一聽曾天壽之言,說:「你休長他人威   風,你可帶我二人去把他拿來。」曾天壽說:「二位若不相信,連我這樣的 能為,還時常甘拜下風。你二位先別動氣,咱們先試試,如能贏我,我再引二位 拿賊去。」趙文升說:「莊主!我看你像個瘦弱的書生,你還有本領呢?咱們比 試比試。」曾天壽說:「把院中鋪上絨氈。」來到院中,段文龍說:「我一人就 能治他,不勞兄長。」跳過去伸手就要去抓,曾天壽一閃身,照定他左肋之上用 二指一點,段文龍就像得了半身不遂之症,骨軟筋酥,倒在地下。趙文升一看, 也不知神拳太保的厲害,又跳過去一抓。曾天壽一閃身,他這一把就抓空了。曾 天壽照他脈門一點,他也就躺了下來。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二人同 奔曾天壽,這二位拳腳精通,投過明師,訪過高友,指望過去贏他,焉想一對面, 二人也躺了下來。連石鑄那樣的英雄,他也不識人家的這路拳腳。孔壽、趙勇、 紀逢春、武國興四人議論說:「咱們分四面上去,叫他首尾不能顧及,把他扔一 個筋斗,咱們就算不輸。」便走過去說:「咱們看你到底有多大能為?」四人一 齊擁上,曾天壽不慌不忙,幾個轉身,那四人全都被他用點穴的功夫治倒。   鄧飛雄見趙友義、馮元志都害怕了,自己一想:「來了十幾個人,躺了人家 半院子,多丟人!我看他這拳腳,準是邪門傳授,要講血氣之勇,我可真沒把他 放在心上,他這邪門我卻不懂。」正自猜疑,只見從外面跑進一個家人來說:「回 稟主人,外面有副將大人馬玉龍,同著老少英雄在門外下馬。」曾天壽說:「待 我出去迎接。」只見追風俠劉雲同著馬玉龍已經走進來了。   馬大人身穿便服,藍縐綢長衫,足下青緞官靴,手搖團扇,白淨面皮,俊品 人物。左有一童,是雙歪絲辮,白臉膛,神清氣爽,懷抱一口寶劍;右邊一個童 子有十二三歲,圓臉,環眉   大眼,梳著沖天小辮,紮著紅頭繩,正是小玉虎李芳和小神童勝官保。後面 老少俠義全都來了。馬玉龍一看他們來的人躺了半院子,自己氣往上衝,勉強忍 住。只見曾天壽先趕來請安,說:「紳民不知大人駕到,未能遠迎,望求大人恕 罪。」勝官保說:「莊主!我們這些人怎麼得罪了莊主,治他等在此?」曾天壽 說:「眾位老爺們並未得罪,只因盜銀龍佩的那人,比我的武藝高出百倍,我說 眾位要先得贏我,我再帶眾位拿賊去。   是我一時斗膽,冒犯了眾位老爺的虎威。」馬玉龍說:「你點的哪路穴?」 曾天壽說:「是活穴。」馬玉龍說:「岳父,師兄!   你二位幫我忙兒,先把眾人救起來,叫他們走百步以外,週身血一活就好了。」 說著話,三人到了眾人跟前,也有用手推的,也有用腳踢的,不多時,眾人都起 來了,走上幾步,身體復舊如初。   馬玉龍說:「莊主,我看你倒是個聰明之人,如何自作無知之事?這盜銀龍 佩之人,你說要比你的能為大,如贏得了你才能拿盜銀龍佩之賊,我且先領教你 的武藝。」曾天壽說:「大人,我天大的膽,也不敢和你比武。」馬玉龍說:「好, 你把我的辦差官全都贏了,又不敢和我比武了。我是要見見那盜銀龍佩之賊人, 先和你試試。」曾天壽一聽,說:「好哇!大人既要和紳民比武,紳民斗膽,也 要跟大人偷學兩招。」說罷就一抱拳。曾天壽倚仗著自己家傳的獨門五祖點穴拳, 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平生未遇敵手,故眼空四海,目中無人。今見馬玉龍要 同他比武,哪裡放在心上,自己總以為天下第一英雄就屬他,焉知道天下能人甚 多,出類拔萃之人不可勝算,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馬玉龍才同他一交手, 就知道這是五祖點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自己聽師父講過,非八仙拳不 能破他。連忙一換招數,就把八仙拳施展開了。走了五六個照面,   曾天壽竟不能點在馬玉龍身上,自己甚是著急。馬玉龍一換式,順手一指, 卻把曾天壽點倒在地,立朝上去,先把他扶起來說:「得罪得罪。」曾天壽今日 是初次遇到敵手,臉一紅,連說:「慚愧!實在仰慕大人的拳式。」馬玉龍說: 「我要領教那盜銀龍佩之賊人,你帶我前去見他。」曾天壽說:「那盜銀龍佩之 人,是我胞弟,他叫曾天福。」馬玉龍說:「你是兄長,他是你的胞弟,怎麼你 叫曾天壽,他叫曾天福?這個我不明白。」曾天壽說:「是先生給起的,他的能 為比我更高,性情倨傲,故此我也管不了他。他要是愛上什麼,就要什麼,昨日 在慶陽看馬戲,必是看見了什麼佳人,他回來和我說,我也沒往心裡聽,他說非 把這佳人要來不算。」武杰一聽,氣得二目圓睜,恨不能這就把他拿住,方出這 口氣。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家人說:「二爺回來了。」眾位英雄一聽,各拉兵刃, 要去拿那賊人。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五回 忠義俠智鬥曾天壽 武國興憤怒見佳人

  話說眾差官聞報二莊主爺回來了,武杰一聽,先就氣往上衝,拉手中單刀, 趕緊撲奔後面。眾人跟隨著來到了花園之內,一瞧甚是寬闊,裡面房屋不少,往 東一拐,單有一座跨院。家人頭前帶路,到了門首,向眾人說道:「我家二莊主 就在這院裡呢!」武杰頭前進了院子,一看是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院中 有十幾盆花,上房有一個人在椅子上坐著,手中拿一頂氈帽蓋著臉,身穿一件青 縐綢長衫,腳穿一雙青緞子抓地虎靴子,彷彿睡著了的樣子。武國興把手中刀一 順,說:「唔呀,混帳東西!你好大膽量,在公館盜去大人的銀龍佩,還寄柬曾 刀罵人。」往屋中一跳,舉刀就要剁去。那人站起來往裡面屋中去躲,走慌了神, 把靴子甩掉,漏出三寸金蓮,倒把武杰嚇了一跳,連忙退出來說:「哎呀,了不 得了!這是一段什麼緣故?」   書中交代:這人原來是曾天壽的胞妹,名叫芸卿,家傳的一身好本領。那日 在慶陽府看馬戲,見和尚老道亂殺人,她有心要幫助捉賊,又想自己乃是一個女 流,並不認識人家,何必過問?後來見勝玉環鏢打飛雲,眾人都說好鏢,曾芸卿 就派跟他的家人去訪問這勝玉環是做什麼的?那家人去不多時,回來   說:「回稟姑娘,這勝玉環乃是跟欽差彭大人的差官夫人,很有武藝。」曾 芸卿一生秉性高傲,最不服人,總想要會會勝玉環,看她是什麼一個人物。到夜 裡,便親自去到大人的公館,把銀龍佩盜來,又留下了一把刀,一首詩。詩上寫 了「專等佳人勝玉環」,原是為了見到勝玉環,和她比武,不料這件事弄得大了, 那勝玉環如何能來呢?她回到家中和兄長一說,曾天壽說:「妹妹你做錯了!明 天欽差大人派人來拿盜銀龍佩的人,那還是小事,玉環她丈夫和娘家的兄弟准 來,這便如何?」曾小姐說:「不要害怕,我想玉環乃女中丈夫,她必前來,那 時我要奚落她一番,然後再去請罪。」兄妹議論好了,立刻派家人預備,靜等明 天人來。果然今日家人先來報信,說那賣藝之人如何厲害,曾天壽就知是欽差大 人派來明察暗訪的差官,便派家人把四個賣藝之人叫來。那四位英雄先來,隨後 又有紀逢春、武國興等十人來到。曾天壽見馬玉龍同眾人都來了,一想:「我若 說是我妹妹芸卿所做,他們也不相信,不免叫他等目睹。」   便先在外面告訴心腹家人:「你進去對我妹妹就說是勝玉環來了,叫她換上 那一身男子衣服,隨後你再到客廳來報二爺回來了,你就去你的。」曾天壽安排 好了,然後才帶眾人來到花園之內。當時武國興氣往上衝,進房中見有一男子用 氈帽遮頭,便用刀砍來,那曾芸卿見不是勝玉環,卻是個蠻子,嚇了她一跳,連 忙往屋中一跑,又把靴子甩落了一隻。   武杰唔呀了兩聲,連忙退出來,到了外面就問。曾天壽說:「我也不隱瞞了。」 就把上項之事說了一回,讓眾人到書房中落座。曾天壽隨後又把欽差彭大人的銀 龍佩取出來,放在桌上,再把石大爺拉到外面,要叫他做媒,將妹妹許配武杰。 石鑄說:「這件事,我倒可以做得了一半主。」曾天壽說:「正是。」二人說完 進來,石大爺一講,武杰說:「我有妻子,憑我這身分,   還養得兩個佳人麼?」石鑄說:「不必推辭了,你方才把人家姑娘趕得脫靴 現足,你不要,人家怕不答應。」紀逢春說:「這世間事就是不公道,小蠍子武 杰已有媳婦,還有人家趕著給他,我一個沒有,也沒人給我。武杰,你讓給我一 個吧。」武杰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休開玩笑。」勝官保由後面照定紀逢 春一拍,打了他一個嘴巴;曾天壽也瞅了紀逢春一眼。武杰哈哈大笑說:「好! 有人打你這不知世務的東西!」石鑄說:「你願意,就給人家定禮。」武杰一想, 這事也不好推辭,便把自己隨身的一塊玉佩拿出來給了曾天壽,彼此行了禮。曾 天壽啟口說:「這件事還要求馬大人同眾位老爺,在大人台前美言一二,說幾句 好話。」馬玉龍說:「是了,我等必替你說。」曾天壽說:「今日天氣不早了, 也不能進城去,我這裡備辦酒席,求大人老爺賞臉。」馬玉龍、石鑄說:「就是 吧。」曾天壽叫家人擺上酒來,眾人開懷暢飲。馬玉龍有愛慕英雄之心,便說: 「曾天壽!你既然有這一身本領,為什麼埋沒林泉,何不圖個出身,當下如隨欽 差西下查辦,回來就是一件奇功。」曾天壽說:「既是大人厚愛,我願效犬馬之 勞,求大人提拔就是。」   馬玉龍點頭說好。說罷,眾人推杯換盞,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罷盞。 家人撤去殘肴,送上漱口水來,漱完口,又吃茶,待家人安置好了牀鋪,這才安 歇。   次日起來,淨面吃茶,吃完了早飯,先叫紀逢春、孔壽、趙勇、李環、李佩 先走,其餘均隨馬玉龍一同走。紀逢春忙到外邊,拉過驢來騎上,他一高興就加 鞭緊打。孔壽、趙勇說:「你忙什麼?一同走好不好?」紀逢春也不理論,只顧 往前。   出了曾家場的村口,應該往正西走,可是這驢卻收不住了,一直就往西南跑 去。這驢跑得真快,轉眼到了一處莊門。紀逢春勒不住,這驢見了大門就往裡跑。 那大門內擱著有十幾擔瓷器,   有人在樹蔭下歇著,見跑進一頭白驢,上面還騎著一個人。眾人怕這驢撞了 瓷器擔,趕緊就轟。驢一害怕,一搖腦袋就把紀逢春給摔了下來,正摔在瓷器擔 子上,打壞的碗不少。那些人都跑過來說:「哪裡來的這野男子,往人家院裡跑? 我們這瓷器都是由江西定做來給莊主爺過生日的,自己畫的花樣,有錢都沒地方 買去,你賠吧!」紀逢春把眼睛一瞪,說:「賠東西是小事,你賠人吧!把人摔 壞了,你賠得起麼?」眾人說:「擔子被你撞了,碗都破了。」紀逢春說:「我 的屁股也摔兩半了。」   眾人說:「你不用跟我們胡攪,先把你捆上見我們莊主爺去。」   正說著話,只見由裡面出來一人。眾人說:「少莊主出來了,咱們告訴告訴 他,哪來的這個雷公崽子?」紀逢春也不答應,連聲說:「好好!你們非賠人不 成。」說著話,抬頭一瞧,由裡面出來的這位少年,長得五官清秀,面如白玉, 很是儒雅,細聲細語地說:「你們嚷什麼呢?他是哪裡來的?上咱們這裡來做 甚?」眾人說:「大爺,我們在這里正盤查瓷器,他騎著驢跑進來,把咱們的瓷 器砸了一挑,不說情理話,還說把他的屁股摔兩半了,叫咱們賠人,你說可恨不 可恨?」這位少莊主一瞧紀逢春長相特別,穿著紫花布褲褂,抓地虎靴子,拉著 一頭白驢,黑臉膛,短眉毛,圓眼睛,雷公嘴,便說:「別放他走了!」眾人各 持兵刃,齊奔紀逢春而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六回 紀逢春跑驢惹禍 曾天壽指引英雄

  話說紀逢春跑驢到了一莊所院內,把人家的瓷器碰了一挑,他還不說情理 話。這時出來一位少年人,喝令家人打他。紀逢春伸手把錘掏了出來,要打眾人。 只見孔壽、趙勇過來說:「哪位是這裡的莊主呢?我們這位是一個癡人,說話言 語粗直,都看在我二人面上,碰壞了多少瓷器,查查數目,照買的價賠吧。」   那少年人過來說:「方才他要照你們二位這樣說話,我們也不能欺他。這批 瓷器要說照樣買,此地卻沒有。這是我們派人到江西定做來的,每件瓷器上都有 『雙塘山錢記』五個字,這是一百桌碗碟,還有十六隻大瓶。他的驢跑到這裡, 把那邊瓷器擔子上的碗都碰壞了,他還不說正話。」孔壽、趙勇過去,叫紀逢春 給人家賠個不是。紀逢春說:「把我屁股摔兩半了,他們賠得起嗎?」此時李環、 李佩早回曾家場去送信,說:「紀逢春走錯了路,跑到一處大莊院裡,碰了人家 的瓷器還不說理,咱們快去看看。」   曾天壽同眾差官全皆上馬,一直到了紀逢春碰壞人家瓷器的那所莊門。曾天 壽說:「你們眾位來吧,我給眾位引見幾位英雄。」一看孔壽、趙勇二人正勸紀 逢春,曾天壽說:「眾位!   這裡是我的親戚,不要緊。」石鑄就問這山莊叫什麼名?曾天   壽說:「這裡是雙塘山錢家寨,是我姑父家。我姑父曾出仕作過一任游擊, 現在自己告了終養。姑父姓錢名文華,綽號人稱神槍太保,我表弟叫少太保錢玉。」 正說著,只見那少年過來,向著曾天壽作了一揖,說:「表兄!你怎麼和他們走 到一處了?」   曾天壽便把已往之事說了一回,派家人把眾位老爺的馬接過去,到裡面坐坐。   這時,只見由正北屏門之內出來一人,說話聲音洪亮。眾人一看,那人年有 半百之外,身高八尺,面皮微紫,雄眉闊目,身穿藍洋縐大衫,足下白襪雲鞋, 手搖一把翎毛扇,出來說:「原來是曾天壽,同你來的是何人?」曾天壽過去給 姑父行禮,說:「姑父!我給你老人家引見幾位朋友。」用手指定馬玉龍說:「那 位是副將馬大人,綽號及義俠。」這神槍太保錢文華,當年開過鏢局,家傳槍法, 遠近馳名。追風俠劉雲也認識他,過來見了,又給金眼雕、伍氏三雄等都引見了。 錢文華說:「眾位光臨,真是三生有幸,請裡面坐。」眾俠義見錢文華是位英雄, 都說:「很好,我等正要拜訪。」   錢文華叫曾天壽帶路,到了裡面。眾人見這所莊院,畫閣雕樑,甚是華麗齊 整。裡面是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往東西各有門戶。到了上房台階之上, 早有兩個小童在那裡掀起簾子,請眾位進去。進到屋中,只見靠北牆擺著花梨木 條桌,桌上文房四寶俱全,還擺著幾個佛手、木瓜、大瓷瓶兒。牆上掛著一幅字 畫,兩邊有對聯,寫的是:平生不作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   劉雲、邱成、伍氏三雄眾人落座。錢文華叫家人獻上茶來,這才問道:「眾 位俠義英雄,來此何事呢?」馬玉龍說:「我等跟隨欽差彭大人西下查辦,來到 慶陽府。因彭大人公館內失去銀龍佩,還在大人牀前寄柬留刀,故我等來到曾家 場,把銀龍   佩找回。」曾天壽就把自己妹妹許親之事細說一遍。錢文華便吩咐擺酒,要 請眾位賞臉吃杯水酒。馬玉龍等知道錢文華與曾天壽是至親,不是外人,這才用 手一指紀逢春說:「我們這位是粗人,把你們的瓷器碰壞了不少,也不懂得說情 理話。」錢文華說:「此乃小事一段,何足掛齒。」   正說到這裡,有家人進來回稟說:「莊主爺!你的拜弟、開會仙亭酒飯鋪的 周天瑞叫人家給打了,看看要死,現在搭著送來了。」錢文華聽了就是一愣,說 道:「我這拜弟素常公正,不是惹事的人,現被何人所打,快把他搭進來我瞧瞧。」 家人答應出去,工夫不大,就見搭著一扇門板,把周天瑞抬進院中放下。眾人看 他渾身是血,甚是可憐。錢文華見他尚能說話,就問:「兄弟!你被何人所打? 因為什麼?」周天瑞說:「兄長!我也沒有朋友,你得給我報仇。我這會仙亭是 幾千兩銀子的本錢,現今總算一本萬利。因有一個大王韓登,他是東門外二十五 里地界冰山冷村的人,外人都叫他大王爺,倚仗著人情勢利,無所不為。他常在 我那裡吃喝完了不給飯錢,昨晚又帶著四個妓女來到會仙亭。當時正有官宦人家 帶著堂客吃飯,他帶著四個妓女吃完了飯,把衣裳全脫了,做了些不才之事,把 別人的飯座全攪了,人也不敢惹他。我過去說了幾句話,口角相爭,今天他就帶 人來,說這會仙亭是他的買賣,把我拉出來打成這樣。兄長,我是買賣人,從來 沒同人打過架,他打了我,還罵到哥哥。你要給我報仇,先照樣打他,奪過會仙 亭來,再跟他打官司。」錢文華一聽,說:「這還了得!打架打官司,都有我呢。」   眾俠義一聽,都各有氣,說:「世上還有這等事,吃喝不給錢,反吵鬧打人, 奪人買賣,太是強霸欺人了!」馬玉龍說:「錢莊主!你先給他上點止疼的藥, 再吃一服去心火的藥,叫   他只管放心,三天之內,把會仙亭給他奪過來報仇就是了。」   錢文華說:「既然如是,我給眾位大人磕頭。」周天瑞說:「他是天地會、 八卦教,沒人敢惹他。」馬玉龍說:「他既是八卦教,拿住他就地正法。前番佟 家塢被我們剿滅,現在凡是漏網的案後賊人,拿住就殺。明天我先訪真了,再去 拿他。」錢文華說:「我跟眾位大人去。」錢玉說:「我也去。」馬玉龍說:「很 好。」   大眾這才備馬,一同出了雙塘山錢家寨,逕奔慶陽府。先把銀龍佩交還大人, 並把曾家場之事一一回明了,又說:「現有大王韓登,是八卦教的餘黨,在本地 欺壓商賈。」大人說:「這還了得,地方官為何不辦他?」馬玉龍就把周天瑞之 事說了一遍。大人說:「他既是邪教,你可以按教匪辦他,帶兵前去捉拿。」馬 玉龍領命下來,到外面見了眾家英雄,大家商量主意,要捉拿大王韓登。不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七回 周天瑞請蘭兄報仇 馬玉龍仗義除惡霸

  話說馬玉龍把眾差官叫到面前,大家設謀定計。他說:「明天我帶著勝官保、 李芳先去吃飯,瞧瞧這個韓登是什麼樣子?   我變法挑眼,跟他打起來,你們也在外面吃飯,咱們裝做不認識,大家把他 打跑了,叫周天瑞重新開張。」大家說:「很好。」   商量已定,次日起來,吃了點心,眾人說:「咱們現在就去。」   三三兩兩,頭前走著。   這座會仙亭原來在慶陽府北門外,坐東向西,先前是大戶人家的花園子,門 外地方也寬。馬玉龍帶著勝官保、李芳,出了慶陽府北門,走了不遠,抬頭一看 路東的酒館,接著酒幌子,大牌樓金碧輝煌,上有泥金匾,是「會仙亭」三個大 字,兩旁有一副對聯,上聯是:「烹炒三鮮美」;下聯是:「調和五味香」。   馬玉龍進了飯店,一看卻並無飯座。這是因為大王韓登接過買賣來,就沒人 敢來吃飯,都知道他訛人,是一些匪徒,並不是安分的買賣人。馬玉龍一看欄櫃 上坐著一個大胖子,年約三十八九歲,一臉橫肉,項短脖粗,豎眉惡眼,身穿青 洋縐褲褂,青緞抓地虎靴子,手拿一把遮天黑的雕翎扇子。見馬玉龍帶著兩個小 童進來,他便認作是一位闊少。他手下有四個管家,一個叫知古今、一個叫事情 根子、一個叫谷化人、一個叫壞事端。   這四個人比大王韓登還可惡,一個個倚仗主人之勢力,在外面欺壓良善。他 們見馬玉龍二十多歲,中等身材,面如白玉,五官俊秀,身穿月白洋縐大褂,足 下白襪緞鞋,手搖一把團扇,帶著兩個小童,一個梳著雙歪辮,身穿藍川綢大褂, 小抓地虎靴;一個梳著沖天豎的辮子,身穿青洋縐大褂,青緞抓地虎靴子。   馬玉龍直奔後面,花園中樓台亭閣,很是雅致,從會仙亭後面一拐,就是五 間客廳。馬玉龍進來,有伺候的人趕緊把簾櫳掀起。馬玉龍一看,圍屏牀帳俱全, 兩個跑堂的卻不象做買賣的樣子,說話時一臉的匪氣。這兩個伙計見馬玉龍來 了,說:「你們三位要甚麼菜?」馬玉龍說:「給我們來一桌上等海味席面。」 這兩個人答應下去,不多時,將酒菜擺上。馬玉龍就問:「掌櫃的姓什麼?叫什 麼名字?」兩人說:「我們掌櫃的姓韓,在東門外住,叫大王韓登。」馬玉龍說: 「這酒席多少錢一桌?」伙計說:「不要問價,吃完再算。昨天有人一問價,把 我們掌櫃的問惱了,叫打手拉出去打了個腿斷臂折,跪著給我們掌櫃的磕了半天 頭,給了一千弔錢,才算了事。」馬玉龍一聽,說:「你們這地方好兇惡,這還 了得。」跑堂的瞧不起馬玉龍,馬玉龍也不理他。喝了幾杯酒,算把早飯吃了, 說:「伙計拿了去吧,把帳給我開來。」跑堂的說:「不用開帳,這酒席帶飯座, 你給四千弔錢吧。」馬玉龍說:「給我寫在帳上。」說著話,站起來就走。伙計 往外追著說:「掌櫃的!你瞧瞧他們,吃了四千弔,一個錢不給,就要走。」   大王韓登一聽,說:「好!吃完了不給錢,真是太歲頭上動土,叫打手給我 打。」因為怕周天瑞來打架,傢伙都湊手,眾打手立刻抄起木棍,就往裡跑。馬 玉龍帶著勝官保、李芳正往外走,打手照著馬玉龍摟頭就是一木棍,被勝官保飛 起腿來,   踢在肋下,踹了一溜滾,棍也扔了。這時又上來一個打手,李芳一腳踢去, 這個也栽倒了。李芳、勝官保一陣亂打。在前面喝酒的人也都翻了,紀逢春、武 國興、孔壽、趙勇、李環、李佩、馮元志、趙友義八個人站起來,一腳就把桌子 踢翻。那邊趙文升、段文龍、伍氏三雄、金艱雕邱成、碧眼金蟬石鑄、醉尉遲劉 天雄、千里獨行俠鄧飛雄也拿起椅子和茶碗,向打手砸去。   大王韓登一瞧這些人,語音不對,老少不一,甚是詫異。   外面有人嚷說:「韓登你出來,你當初是怎麼奪人家會仙亭來的,光棍打光 棍,一頓還一頓,今天瞧瞧你是朋友不是?」大王韓登-聽,說:「了不得,果 係周天瑞約來的人,要是慶陽府鏢局子的人,沒有我不認識的,這些人情形各別, 我卻並不認識。」他向著四個管家說:「你們可看見了?」四個人說:「瞧見了。」 韓登說:「我養兵千日,用兵一遭,今天這場架可打得?」一看眾打手,這個腦 袋破了,那個胳膊壞了,哎喲喲的,大家全不敢出去。知古今過來說:「莊主爺 不必著急,我出去就是。他們說的,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咱們打得過人家 就打,打不過他們,我便挨打,決不連累大王。」韓登說:「好!既是這樣,你 出去吧!」知古今拿著單刀往外就跑。紀逢春正擎著短把軋油錘等著呢,見知古 今打裡面一出來,長得兔頭蛇眼,鼠耳猴腮,他過去就是一錘。知古今拿刀一迎, 被紀逢春一掃堂腿踢倒躺下。大眾剛過去要打,知古今直嚷:「祖宗饒命吧!」 馬玉龍說:「不用打他,叫他去吧。」   知古今一走,韓登把眼都氣直了,說:「好小子!素常跟我說大話,瞧見人 一多就走了。」事情根子說:「莊主爺,你瞧我的,我可不能象他那樣畏刀避劍, 吃著莊主爺的飯,我不能為莊主爺出力,還能叫爺們生氣麼?」韓登說:「你出 去拿一   匹白布來,我纏纏腰。」韓登原本是綠林之人,這幾年因不練功夫,成了個 大胖子。他趕緊把白布一撕,在身上纏好,抄起兩口刀來,打算一死相拚,如闖 得出去,萬事皆休,闖不出去,聽他們打便了,這是他自己的本心。那事情棍子 一照面就被人踢倒,剛要打他,早爺爺媽媽的亂叫起來。馬玉龍說:「叫他滾吧!」 事情根子連滾帶爬地溜了。谷化人說:「莊主爺!你看這兩人真是活現世,咱們 爺們還怎麼混,我去見他。」把辮子盤好,也沒拿傢伙,他跑出去就到眾人跟前 一跪,說:「眾位爺們,只當我是個屁,把我放了吧,別再打我。」馬玉龍說: 「我們打的是英雄好漢,象你們送些鼠輩,誰來打你,快滾遠些吧!」壞事端說: 「莊主爺!你看他嘴裡說的好,出去這個樣子,我也不愛說,決不能象他們這樣。」 說著往外就走,剛一出門,卻朝著每位磕一個頭。馬玉龍說:「走走走!」這小 子站起就走,還說什麼光棍不吃眼前虧。大王韓登一看,只氣得三屍神暴跳,七 孔內生煙,四個管家都是這樣,自己著實焦躁,這才把雙刀一擺,要與眾人一決 雌雄。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八回 打韓登復奪會仙亭 下請帖設聚群雄會

  話說大王韓登見他的管家一個不如一個,俱皆逃走,自己氣得容顏改變,一 擺雙刀跳在門外。紀逢春一擺錘過來,卻不是韓登的對手;他當年本是個綠林中 的飛賊,只因自己發了財,把功夫丟下,放了一身肥肉,今天用白布纏起,仍然 不改當年威風,把雙刀使得上下翻飛。紀逢春走了幾個照面,就叫小蠍子快來幫 他。武杰一聽說:「混帳王八羔子,你自己不行了,就嚷叫老子,我來幫你。」 說著話,來到臨近,幫著傻小子動手。   這大王韓登驍勇無敵,石鑄瞧他二人贏不了人家,自己趕緊靠過去,桿棒一 抖,就把韓登摔了一個筋斗。韓登躺下就不起來了,說:「你們是周天瑞約來的 麼?打架不惱助拳的,你們打吧。」大家說:「好!你既是朋友,我們就來瞧瞧。」 眾人各拿霸道棍打他的下半截,韓登並不哼哈叫苦。眾人一看,尚未打壞他的皮 肉。這內中自有行家,劉雲走過來說:「你們別打了,白費力,就把棍子打斷, 他也不知道疼。他這個叫蛤蟆氣,非得見血才破得了,不見血是白打,他也不知 疼。」馬玉龍說:「你們去把周先生搭來。」錢文華說:「早就搭來了,未曾通 報於你,他要過來看打韓登,沒叫他來。」馬玉龍說:「叫   他來看看,給他報仇。」   錢文華吩咐家人,將周天瑞搭在韓登面前。韓登睜眼一瞧,周天瑞說:「姓 韓的,你打我的時候,含糊不含糊。」韓登說:「你不含糊。」周天瑞說:「你 們且莫打。」便從袖內拿出一個錐子來說:「韓登:我要你一點東西,給不給?」 韓登說:「我既躺下,要腦袋都給,由你挑。」周天瑞說:「我倒不要你的腦袋, 我要你一隻左眼。」韓登說:「你拿刀割了去。」周天瑞手中拿著錐子,就把韓 登左眼剜出,血流不止。馬玉龍說:「這再打他,把他的蛤蟆氣給破了,他就知 道疼了。」大眾這才把韓登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馬玉龍說:「韓登,你打官司,就把你送到衙門去。」韓登說:「我不打官 司,你們不拘哪位,把我送到東門外二十五里的冰山冷村,我知你們幾位的人情。 日後我有能為,再報今日之仇。」石鑄拿過一碗糖水來,說:「你喝了這碗糖水 吧!」韓登焉知道厲害,接過來就喝了。石鑄說:「這二次打可不好挨,要不橫 心,就得出聲。」馬玉龍說道:「不用打了,哪位送他去?」眾人都不答應,打 成這個樣子送了去,一個也不用想回來。韓登說:「我姓韓的是朋友,冤有頭, 債有主,哪位送我是行好,我決不能恩將仇報。」小火祖趙友義說:「我送你去。」   碧眼金蟬石鑄說:「算著我。」紀逢春問武杰:「小蠍子!你有膽子沒有?」 武杰說:「唔呀混帳東西!我的膽子比你大。」紀逢春說:「既有膽子,咱們送 他去。」四個人拿過槓子木板,把韓登放在上面,搭著順大路逕奔冰山。   展眼之際,走出了二十餘里。來到這個村莊一看,有土圍子,東西南北四門, 南北的門關著,就走東西門。四個人搭著韓登進了西門,又走有一里之遙,來到 路北的大門口。剛把韓登放下,忽然鑼聲震耳,四門就緊閉起來。那四個管家帶 領嘍   兵,拉起白旗,擺了公牛陣,個個手拿雙刀,大家齊聲喊嚷,要給莊主爺報 仇,把他們四個人剁了。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壞事端各各耀武揚威,手 執鋼刀,一擁而上。大王韓登說:「且慢,且慢,你們別不要臉。這四位是特為 送我回家的,俗語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我的仇人是周天瑞,這四人是我的 好朋友。你們四個人在那裡說的很好,見人家就軟,回到家門口倒湊膽子逞能, 快給我把他們帶下去。」知古今說:「莊主爺別惱,我想著使個穩中計,回來齊 人,給莊主爺打接應。」   壞事端說:「我怕莊主爺人單勢孤,也是這個主意。」大王韓登說:「你們 不要胡說,快快退去。請問送我來的四位貴姓?」   石鑄等各道了名姓。韓登說:「四位請進裡面坐坐,吃杯茶再走。」石鑄說: 「我等不吃茶了。」   四人回歸會仙亭,一看周天瑞舊日的伙計,掌櫃的、掌灶的、跑堂的都回來 了。周天瑞說:「我這買賣要重新開張,你們眾位幫我忙,以後韓登決不能與我 善罷甘休。」馬玉龍說:「那是自然,現在我們在這裡訪拿清風、飛雲和焦家二 鬼,大人還住幾天呢,每天我給你撥十個人來把守。」錢文華說:「我同錢玉給 你照料櫃上。」周天瑞說:「怎敢叫大人勞心?每天有四五位就行了,若有事, 再到公館送信。」紀逢春說:「我在後邊跑堂,我一人掌班。」馬玉龍說:「也 好,你願意就在這裡吧。」頭一天留下了孔壽、趙勇,眾人在這裡吃完了飯,才 回歸公館。第二天,周天瑞接過會仙亭重新開張,買賣照舊興隆。   韓登回到家後,這口氣不得出,把四個管家叫過來,寫了幾封書信,叫他們 各騎馬匹,去請他的朋友,前來報會仙亭之仇。頭一封是去喬家寨請喬家五虎; 第二封送到刺兒山請他的拜弟馬鬆、史丹、王霸、呂勝、牛碧;還到張家溝請野 人熊張大成;到龍山請鐵臂猿胡元豹;到大龍山請鎮江龍馬德、鬧海   金甲王寵、三眼鱉於通、馬江、馬海;到小狼山請銅頭獅子袁龍、鐵頭獅子 袁虎、鐵面大王朱義、混江魚馬忠;另外再請鳳凰山一百單八鳥,連環寨四十八 寨主,紅果山侯氏八杰,二龍溝他的拜兄神偷苗天慶。這各山各寨人請多了,定 於本月十五齊聚冰山冷村,明設群雄大會,暗中要取慶陽府,自立為慶陽王。後 來又派家人到迷魂莊、三元莊、尹家莊去請人。總之,天下各處約的人不少。   這日韓登正在家中養傷,有家人進來稟報說:「莊主爺的拜弟、河南嵩陰縣 三杰村的蝴蝶張四爺來了。」韓登一聽是知己的拜弟,趕緊吩咐有請。不多時, 蝴蝶張四爺由外面走了進來。大眾一瞧,這人手中拿著包裹,內中是夜行衣和單 刀。他見了韓登就說:「兄長你好?」韓登說:「哥哥栽了!要有兄弟在這裡, 我也不至這樣。」就把會仙亭之事說了一遍。蝴蝶張四乃江湖有名的大盜,與韓 登是金蘭之好。今日一聽韓登這一片話,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便說: 「好哇,欺負到你我兄弟頭上來了!我今先到會仙亭去剁他兩個,叫他認認我。」   韓登說:「賢弟,你先不要去,我已經將天下英雄請來,在我家設立英雄會, 報了會仙亭之仇,再奪慶陽府,自立為慶陽王。   我是天地會中之人,我也想開了。」張四說:「我先到會仙亭看看那裡的光 景如何。」說罷,蝴蝶張四手拿單刀,一直來至會仙亭,腳登板凳說:「呔!四 太爺今日照顧你們來了!」看這座兒的,正是紀逢春,他一見張四那樣,就說: 「這裡忙著呢。」   張四搖頭晃腦,正在洋洋得意,只聽裡面屋中說:「孫子來了吧!」張四一 看屋中之人,連忙進去說:「原來是爺爺你老人家。」不知屋中說話之人是誰,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九回 眾差官義助周天瑞 粉蝴蝶泄機請英雄

  話說蝴蝶張四來在會仙亭,要給大王韓登找一個面子,焉想屋中有人叫他: 「孫子你來了。」張四一看,認得是碧眼金蟬石鑄,連忙過去行禮。   書中交代:石鑄怎的認識張四?只因石鑄先前在家中跟她姐丈練桿棒之時, 每天由三杰樹來到三仙莊,晚半天才回來。   張四本來是綠林中人,在三杰村十字街路南開雜貨店,用著兩個伙計,一個 姓周,一個姓王,別人也不知張四是個綠林。他看見石鑄常從此處經過,就想出 了一個主意,拿兩條繩子接上,在那邊-拴,心裡說:「不知石鑄練的桿棒如何, 他走到這裡,我耍笑耍笑他,把他兜到,他這功夫就算沒練成。」他把繩子拴好, 等著石鑄晚上回來。待他走至近前,冷一抖繩,想把石鑄摔倒。焉想到石鑄手急 眼快,一下躥過去了。石鑄說:「有小輩要暗算石大太爺。」說話之際,就回家 來。   原來石鑄家中沒有別人,就是妻子劉氏。石鑄回家,劉氏就說:「我等你吃 晚飯呢,你天天跟你姐夫去練藝,有甚麼能為了?」石鑄說:「你不知道,老娘 們懂個甚麼?」夫妻吃完了飯,說話喝茶。   那蝴蝶張四用繩子沒把石鑄兜倒,一想,這個人的能為可   以,我再去瞧瞧,戲耍戲耍他。想罷,等伙計睡了,自己收拾起來,背上單 刀,躥房越脊,來到石鑄所在的後房坡,一聽兩口子正在屋裡說話。劉氏說:「你 練的能為長進了沒有?」石鑄說:「長進甚麼,今天有個孫子想要暗算我,料他 還要來的,他要來偷我,我把他拿住捆了,擱在炕上,再把你擱在他身上,咱兩 人玩一回,叫他喝一點湯。」張四一聽,倒抽了一口冷氣。   石鑄說著話,就由後面窗戶出來。張四正要跑,被石鑄一腿踢了個筋斗,把 他捆上。石鑄說:「好小子,你敢來偷我。」張四說:「石大爺!我不是來偷你, 我是來訪你的,你老人家饒了我吧!」石鑄說:「饒你,你是認打認罰?」張四 說:「認罰怎麼樣?」石鑄說:「你要認罰,我認你做個乾孫子,你給我立字據, 見了面,我叫你孫子,你就要叫我爺爺。」張四說:「我認罰了。」石鑄說:「就 憑口說不成,明天你要給我立字據,叫舖子裡的兩個伙計作中保人。」張四說: 「你怎麼說怎麼辦,只要你把我放了。」張四轉身就走。石鑄說:「明天我在舖 子裡找你去,你給我寫字據。」張四點頭答應。石鑄見他一走,前後又繞了個彎, 天已不早,便安歇睡覺。   次日天亮,就到張四的雜貨鋪去叫門。周伙計、王伙計一看,說:「石大爺 要買什麼?必定是大奶奶要臨盆了,來買紅糖雞子,不然怎麼這樣早?石大爺得 了個兒子吧。」石鑄說:「不是得了兒子,是得了個孫子。」周伙計說:「你別 取笑了。」   石鑄說:「你瞧,真是得了個大孫子,今天還要請你們喝喜酒。」王伙計進 去叫掌櫃的醒醒,外面石大爺來了。張四一聽,趕緊穿衣裳出來說:「爺爺來了。」 石鑄說:「孫子才起來。」張四說:「果然是才起來。周掌櫃的,拿筆給我寫張 字,我認石大爺做爺爺。」石鑄說:「我得了個大孫子,今天請你們吃飯。」   周掌櫃一聽,說:「這是沒有的事,我們掌櫃的二十多歲,認   二十多歲的做爺爺,卻不認我。」說著,拿筆寫了一張字據,石鑄便拿出銀 子來請眾人吃飯。從此張四見到他就叫爺爺,兩人論真了。   今天蝴蝶張四來到會仙亭,正趕上石鑄、鄧飛雄、趙文升,段文龍四個人在 那裡要菜喝酒。外面蝴蝶張四一通名姓,石鑄說:「孫子來了,進來吧。」鄧飛 雄一看這個人的樣子,跟石鑄的歲數彷彿,可是石鑄一叫他,他就叫爺爺,趕緊 過來磕頭。   紀逢春瞧出便宜來了,就說:「石大爺!你給我引見引見。」張四看了他一 眼,也沒言語。石鑄說:「孫子坐下,我有話說。」   蝴蝶張四說:「爺爺!什麼事?」石鑄說:「必是大王韓登請你來的,對不 對?我告訴你,他惹不了我們。那一天奪會仙亭之事,都是跟欽差彭大人的差官 乾的,也有我在其中。要打架,我讓你見見,這三位都是等著和韓登打架的。」 指著大家說:「這位姓鄧名飛雄,綽號人稱千里獨行俠,那二位是飛叉太保趙文 升、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都是欽差彭大人那裡的差官。」   張四問道:「你老人家在哪裡住呢?此時作什麼公幹?」石鑄說:「我如今 也改了行為。」張四說:「改了什麼行為?」石鑄說:「我如今已赦罪封官,保 了實缺把總之職。你趁早不要幫助他來惹這個大禍,官私兩面,他都不行。」張 四說:「我不知道原來是這麼一段緣故。爺爺,我來告訴你一個信吧,如今大王 韓登派了四個管家,分頭去請各路英雄,也有山林盜寇,綠林林響馬,定准本月 十五日在他家擺設群雄大會。他明是報會仙亭之仇,暗是要奪了慶陽府,自立慶 陽王。他乃會中之人,原先是八卦教、天地會,後來又改白衣教、反天會。」石 鑄說:「要有此事,我問你願意作賊,還是願意作官?」張四說:「爺爺,我願 意作官。」石鑄說:「你既願意作官,就先到大王韓登那裡去臥底,等著天下各 處山寨的綠林盜賊來了,你拿筆   記上一個清單,某處某人帶多少人,都要記清,這就算是你的奇功一件。」 張四說:「就是吧。」   在這裡喝了幾杯酒,他才告辭回歸冰山冷村,見了大王韓登說:「兄長!我 到那會仙亭大罵一場,連一個敢言語的都沒有。」韓登吩咐家人給四太爺備酒, 家人立刻到廚房要了酒菜來擺好,請張四太爺吃酒。韓登說:「張四爺,你明天 先在家替我照應天下水旱兩路的英雄。如來之時,你帶一個家人記一本帳,我已 派人把糧米都辦好了,不久全到,所有這些全都派賢弟照料。」張四說:「也好。」   過了兩日,外面人來報說:「現有喬家寨喬家五虎趕到。」   大王韓登即派張四迎接進來。喬鎮進來,一看韓登渾身是傷,就說:「韓大 哥!你這傷痕是被何人打的?」大王韓登便把會仙亭之事細述了一遍。喬家五虎 一聽,氣往上衝,說:「大哥!   你不用等群雄趕到,我等即去會仙亭找他,給哥哥你報仇。」   喬鎮說著話,帶了四個兄弟,立刻由冷村直奔會仙亭。原來喬家寨離冷村三 十餘里,所請的人就是他近,故此他等先到。這喬家五虎,每人使一條花槍,來 到會仙亭,一直奔後面花園的五間大廳,進去落座,叫跑堂的要酒來。跑堂的擺 上來,這五個人每人一桌。喬鎮說:「咱們瞧瞧這個會仙亭,掌櫃的是怎麼個樣 子,敢把我拜兄韓登給打了。咱們吃完了再打,給韓登報仇。」說完了話,各道 名姓,大爺叫喬鎮、二爺叫喬元、三爺叫喬亨、四爺叫喬利、五爺叫喬貞。正道 著名姓,就聽外面一陣大亂。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回 喬五虎為友施威 金眼雕英名退敵

  話說喬家五虎正在那裡發威,聽外面一陣大亂,由外面進來了趙文升和段文 龍,一個擎著叉,一個拿著斬虎刀,兩人就在喬家五虎對面的兩張桌子坐下,說: 「堂倌!我聽說來了五個虎,我二人一向就在深山打虎。」說話間,只見金眼雕 由外面進來說:「好!我今天瞧個熱鬧,我叫王小,也專打老虎。」   說著話,就坐在一旁,要了一桌酒席。   小白虎喬貞一瞧,連忙過來說:「你老人家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邱老爺子,可 不是外人。我姓喬,名叫喬貞。我提個人你必認識,咱爺倆還見過,有個花驢賈 亮,你老人家可認識?」   金眼雕說:「不錯,他是我的朋友,你怎麼認識他?」喬貞說:「他是我的 岳父,前五年在賈家莊,我們還同桌吃過一回飯。」   金眼雕一想,這才想起來,說:「這就是了,你們哥幾個做什麼來的?」喬 貞說:「我們是來替韓登報仇的,只為他前番受了欺辱,我等特來給他報仇。」 金眼雕說:「你們哥幾個趁早回去,不用在此找事。打韓登的那些人,都是欽差 彭大人手下的辦差官,你們贏得他麼?我等是人家請的助拳。」喬家五虎說:「我 們不知道他得罪了彭大人的辦差官,就知道是周天瑞把他打了。」金眼雕說:「他 是個反天會的邪教,這裡調了官兵,正   等著拿他呢!」喬家五虎說:「我們不知道這事,是他拿書信把我們約來跟 周天瑞打架的,沒提別的話,我們並不知道他是邪教反叛。今天有你老人家在此, 我們也不能幫他打架,我們要回家了。」金眼雕說:「正理,你們走吧。」喬家 五虎叫伙計算帳,金眼雕說:「這乃是小事一段,不必了。」金眼雕會了飯帳, 喬家五虎便走了。   這天,蝴蝶張四來找碧眼金蟬石鑄,有人就把石大爺請來。   張四說:「我特意前來送信,賊人定於本月十五日聚齊,你老人家早作準備。」 石鑄說:「我帶你見見忠義俠馬爺。」張四說:「也好。」立刻跟著石鑄到那邊 面見馬玉龍,就把大王韓登大擺群雄會,約請天下英雄的事,如此如彼一說。馬 玉龍說:「好,他不來便罷,他真要來,叫他來時有路,去時無路。你先回到那 裡臥底去吧,他來多少人都記明白了,你再前來送信。   這件事辦好了,算你一件功勞,我必要保舉你做官。」蝴蝶張四說:「多蒙 眾位大人台愛,我務必辦理。」轉身告辭走了。   馬玉龍說:「這件事可鬧大了,大王韓登有意造反,咱們總得預備預備。」 鄧飛雄說:「是,咱們去稟明大人。」馬玉龍說:「兄長,你我把四百子弟兵都 聚在一處,是日叫我岳父和劉天雄,同我師兄弟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帶兵。在會仙 亭對過有座樓,叫堂客們作為瞧熱鬧的,見賊人由房上逃走,誰能打暗器的,要 在暗中防備。北邊還有一塊空曠之地,可叫我師兄帶兵在那裡埋伏。劉大人和徐 大人帶領本部兵丁,慶陽府知府調城營兵三千,把城門緊閉,不准放一個人進城。 我帶公館內眾英雄在會仙亭各備兵刃,如賊人來了,他必先奔會仙亭。是日舖子 的伙計、掌櫃,都叫他們歇工,省得他們在動手時碰著。   咱們扮做伙計,跑堂和掌櫃的都用咱們的人。」大家安排好了,靜等大王韓 登。   蝴蝶張四自從會仙亭回去,就在大王韓登家中代為照料事情。韓登的莊院共 有七八百間房,張四給他找人滿搭上布帳子,又找了百十個廚子,靜等天下英雄 前來赴會。過了兩天,有人稟報:刺兒山的五位寨主來了。大王韓登連忙叫張四 迎接出來。   刺兒山的五位寨主下馬,他們帶來了一百個嘍兵。頭一位大寨主姓史,身高 八尺以外,騎著一匹大白花馬;第二個是大王呂勝,黑臉膛,鬥雞眉,母狗眼, 弔角口;第三位是馬鬆,瘦小枯乾,長得神頭鬼臉,帶著的嘍兵,都是些無知之 人,來到裡面落座。韓登也把衣服穿好,有人用椅子抬著他到了外面,先給眾人 行禮。   正說話之間,家人來報:張家溝的野人熊張大成,帶人在門前下馬。張四來 到外面一看,見那人身高八尺以外,面皮微黑,刷子眉,大環眼,鼻樑高聳,身 穿青洋縐褲褂,抓地虎靴子,長著一身黑毛,有人給他扛著一條鞭棍。這人久在 山中放牛放羊,天生力大,善避刀槍,跟大王韓登是生死之交的弟兄。   這是個渾人,不通事務,進裡面見過韓登,行完禮,剛擺上酒要喝,又有人 稟報龍山的鐵臂猿胡元豹到了,即請進來大家落座吃酒。   到了次日,又有紅果山的侯氏八杰前來。侯起龍、侯起鳳、侯德山、侯寶山、 侯尚英、侯尚杰、侯興、侯茂進來相見。剛坐下,外面鳳凰山的八鳥也趕到了。 這八人是金毛鳥吳聲、銀毛鳥吳壽、飛天火鳥王德鎧、孔梁喜雀趙恒通、小孔雀 吳通、小鷂子周志、抄水燕子石鐸、燕翅子劉華。這八位正要往裡走,連環寨的 滋毛水虎金亮,四十八寨寨主和水路的八家寨主也來了。接著,外頭又報有謝家 溝的金頭太歲謝自成、矮金剛公孫虎來見。進去的工夫不大,又報有水中八怪水 裡滾王墩、浪裡鑽劉遷、水中漂姜龍、不趁底姜虎、鬧海哪吒梁興、奮江龍王   梁泰、雙頭魚謝賓、水中蛇謝保八位到來。   書要簡明,天下水旱各山寨的英雄豪傑,至十四日俱皆到齊了。另外還有尹 家川的巡海鬼尹路通前來,此人乃是彩花蜂尹亮之父,飛雲僧尹明之叔。大眾彼 此見禮。大王韓登這才在當中一坐,說道:「今日我約請眾位,非為別故。」就 把在會仙亭與周天瑞打架之事,如此如彼說了一遍。接著又說:「我請眾位英雄 前來替我韓登報仇雪恨,將會仙亭復奪過來。勿論有幾條人命官司,我一個人打 了。如有官兵攔阻,連官兵一齊都殺。」這些人俱是山林盜寇,哪管什麼王法, 都說任憑莊主調遣,立即答應明天吃完早飯,齊隊逕奔會仙亭。韓登和蝴蝶張四 按桌斟了酒,眾人開懷暢飲。韓登問道:「明日誰為前鋒!」   刺兒山五位寨主說:「我們願為前部先鋒。」蝴蝶張四說:「我頭一個先去, 大嚷一聲,他們都要喪膽。」韓登說:「我坐一把椅子,讓人抬著,叫知古今四 人跟隨我。」大眾商議已定,一夜無話。次日早晨用了早飯,蝴蝶張四當前,各 處寨主帶領各山寨的嘍兵排隊而行。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一回 冰山英雄大聚會 慶陽俠義戰賊兵

  話說大王韓登帶領群賊撲奔會仙亭而來,蝴蝶張四在前頭,刺兒山五位寨主 為前部先鋒。大王韓登原來打算要奪回會仙亭,這還是小事;他的本心是趁勢奪 了慶陽府,自立慶陽王。   書中交代:馬玉龍自那日打了韓登,有蝴蝶張四前來送信,說韓登擺設群雄 會,意欲叛反,又是邪教。馬玉龍就把韓登之事,回明大人。大人自那天飛雲、 清風鬧慶陽,嚇得身子不爽,也不能起身。大人說:「玉龍,你下去瞧著辦。」 馬玉龍知道韓登這天來,早已準備停妥,派徐勝、劉芳調本地城守營的三千兵, 把慶陽府四門緊閉;又派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風俠劉雲、醉尉遲劉天 雄帶四百子弟兵,藏在會仙亭北邊的空房之內,聽號令一同殺出來;再讓眾位內 眷俠良姑張耀英、陳月娥、勝玉環、周翠香都在會仙亭對過的樓上,各帶暗器, 如賊人由房上逃走,就拿暗器把他打下來。馬玉龍帶著公館眾家英雄,在會仙亭 裡面靜等賊來。   天有巳正,就聽外面一陣大亂,原來是蝴蝶張四帶著前部先鋒刺兒山的五位 寨主和一百嘍兵趕到。蝴蝶張四在頭前擺手中單刀說:「眾位瞧我的。」來到會 仙亭門口,一聲喊嚷:「呔!   周天瑞聽真了,今天大王韓登帶眾位英雄前來找你,你既是英   雄,趁早出來。」裡面石鑄一探頭,說:「孫子來了,我這裡已等候多時。」 張四一回頭,見韓登也正來到。張四說:「韓大哥!   我可不是不幫著你,爺爺在裡頭叫我呢。」大王韓登一聽,眼都氣直了,大 罵張四:「你敢情是奸細,吃裡扒外,大王爺打破了會仙亭把你碎屍萬段。哪一 位給我把張四拿住?」   話猶未了,刺兒山大寨主史丹一擺手中流星錘躥出來,大喊-聲,說:「周 天瑞趁早出來,我等跟韓登是金蘭之好,異姓兄弟,今天特來給他報仇。」會仙 亭裡紀逢春一見來的這個,年有三十以外,小腦袋,淡黃臉膛,身穿紫花布褲褂, 薄底靴子,手使一對流星錘。紀逢春說:「這個交給我。」一擺手中軋油錘,躥 出會仙亭來。史丹一瞧紀逢春身高六尺,黑臉膛,短眉毛,三角眼睛,雷公嘴, 身穿紫花布褲褂,紮青花的襪子,便說:「來者何人?通上名來,寨主手下不死 無名之輩。」他哪把紀逢春放在心上。紀逢春說:「賊呀!要問你老爺,我姓紀, 叫紀逢春,外號人稱打虎太保。」史丹一聽,氣往上衝,一擺流星錘,照紀逢春 就打。紀逢春用手中軋油錘往外一磕,躥起身來,對著那賊人就嚷:「捅嘴。」 史丹一個沒留神,被打掉兩個門牙,順嘴流血,哇呀呀直嚷,敗回賊隊。   二寨主呂勝一瞧,氣往上衝,說:「好鼠輩!敢傷我兄長,待我來拿你。」 紀逢春一瞧,這個賊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短眉毛,三角眼,薄片嘴,年有三 十以外,身穿青洋縐褲褂,青緞抓地虎靴子,手使一條渾鐵棒,相貌奇怪,站在 會仙亭門外,說:「呔!對面小輩,你好大膽,竟敢傷我兄長,快來與我比並三 合,分個強存弱死。」紀逢春說:「你叫什麼名字?通報上來。」那人說:「小 輩!你家寨主姓呂名勝,乃刺兒山的二寨主是也。」紀逢春一聽,擺錘照賊人頭 頂就打,賊人用鐵棍相迎。兩個人走了十幾個照面,呂勝一失手,被紀逢春一錘 打   在左肩頭上,敗回本隊。   馬鬆大嚷一聲,手使一把短刀躥過來。紀逢春一看,這個人瘦小枯乾,青白 臉膛,兩道立眉,三角眼,薄片嘴,把手中刀一順說:「雷公崽子,休要這樣無 禮,待我來拿你。」照紀逢春就是一刀。紀逢春往旁邊一閃身,躥起來又嚷:「捅 嘴。」賊人才一閃身,紀逢春又一伏身,嚷道:「掃腿。」賊人沒躲開,一錘正 打在迎面骨上,往後退了七八步,幾乎躺下,轉身就跑。   王霸一瞧,說:「這還得了,誰出去誰敗,我去拿他!」一擺手中的雙錘, 往外就跳。紀逢春一瞧來的這個人,身穿藍色褲褂,大肚子,一對長把錘,一聲 喊嚷:「好小子!待你家寨主跟你對對錘。」並不通名道姓,跳過來照紀逢春摟 頭就打。   紀逢春往旁邊一閃身,把短把軋油錘掄開,施展出他這路錘來,一面動手, 一面嚷:「捅嘴、掃腿、掏心、貫耳、捅屁股、打麻筋、划拉腰眼、砸屁股。」 這一路錘,把王霸弄得手忙腳亂,渾身是汗,遍體生津,沒有還手的工夫,急忙 跑回本隊。   牛碧見出去一個敗回一個,就說:「你們真是只會吃飯,氣死我也!」把手 中叉一擎,跳在當場說:「你們這一伙人,真是酒囊飯袋,就憑這麼個雷公崽子 也拿不了他,還算什麼英雄,來給人家助拳。我要拿不了他,我改了姓。」一抖 手中叉,照定紀逢春就刺。紀逢春擺錘相迎,三五個照面,只見紀逢春這錘神出 鬼沒,招數各別,牛碧渾身是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紀逢春越殺越 勇,氣力又大,他這錘是自己悟出來的,別人不知道門路。正在這番光景,大王 韓登那邊眾人齊嚷:「快給二哥助陣!」牛碧心中一慌,被紀逢春一錘打在前胸, 賊人翻身栽倒,連滾帶爬跑回本隊。   韓登一看,說:「刺兒山的五位寨主出去,人家會仙亭只出來一個雷公崽子, 就都給打回來了。」話猶未了,聽身後一   人說:「大王爺休要著急,待我前去捉拿這個雷公崽子。」韓登一瞧,乃是 龍山的鐵背猿胡元豹,一擺手中鐵棍,跳出來就去打紀逢春。馬玉龍一看,乃是 兄弟胡元豹,便一聲喊嚷:「不要動手!」胡元豹一瞧是馬玉龍,連忙過來請安, 說:「兄長因何至此?」馬玉龍說:「這全是欽差手下差官,你還不叫跟你的人 過來。」胡元豹說:「是。」來到當場,對韓登說:「我不是不幫著你,現有我 兄長在此,跟我的人都過來。」把韓登氣得都目瞪癡呆了!知古今說:「寨主爺 不必生氣,待我去拿他。」   說著照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鐵棍一磕,把刀磕飛,知古今便跑回了本 隊。事情根子一瞧氣往上衝,一擺手中樸刀過來,三個照面,又被胡元豹一棍打 在左肩頭,敗了回去。谷化人見他倆敗回來,喊嚷道:「小輩休走,待我拿你。」 一擺刀來到了陣前,照定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鐵棍來迎,一掃堂腿掃在賊 人腳背上,賊人奔命逃回。壞事端一瞧三個人都敗了回來,一想:「我何不人前 顯耀,傲裡奪尊。」抖起一條槍往外就跑,說:「小輩休走,待我拿你。」朝著 胡元豹分心就刺。胡元豹用鐵棍將槍撥開,摟頭就是一棍,壞事端用槍一架,早 把虎口崩裂,捧著手跑回了賊隊。韓登一瞧說:「去一個敗一個,人家都是英豪, 我這裡還打什麼?」話猶未了,背後一聲喊,怪叫如雷:「韓大哥不用愁煩,待 我去殺他個乾乾淨淨。」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二回 趙友義計燒師兄 張大成力勝俠義

  話說韓登見他請來的人,不是吃裡扒外,就是無能之輩,出去就敗。正在為 難之際,背後一聲喊嚷,韓登回頭一看,乃是拜弟野人熊張大成。此人力大無窮, 久在山中打獵,滾的一身松香馬牙沙子,善避刀槍。他原本是個渾人,只懂得吃 喝,不懂得別的,跟韓登乃是金蘭之好,結義的兄弟,今天被韓登所約,見出去 的都敗了回來,他就急了。只見他一擺手中的渾鐵棍,躥出來說:「哪個小子過 來跟爺爺動手。」胡元豹一看,來的這個人身高九尺,面如鍋底,重眉環眼,高 顴骨,一臉一脖子的松香馬牙沙子,身穿青洋縐褲褂,青緞抓地虎靴子,手使一 條渾鐵棍。胡元豹也是粗人,就說:「來的這個黑小子,你叫什麼?」張大成說: 「小子!你要問爺爺的名字,我叫張大成。」胡元豹不容分說,擺棍就打。張大 成用棍相迎,他棍法精通,上下翻飛,走有五六個照面,一棍掇在胡元豹左肩頭, 敗回了會仙亭。   打虎太保紀逢春見胡元豹敗了,一擺手中軋油錘趕了過來。   張大成一瞧說:「雷公崽子通上名來,你也敢來送死?」紀逢春說:「閃電 娘娘!我告訴你,你老爺叫紀逢春,外號人稱打虎太保。要知道我的厲害,快把 腦袋伸過來,你瞧好不好?」   張大成並不答言,掄棍就打,紀逢春用錘相迎,二人各施所能。   紀逢春連戰數陣,早就累乏了。張大成棍法純熟,力大無窮,兩個人走了有 幾個照面,紀逢春已累得熱汗直流,口中帶喘。   看看不行,他就嚷道:「小蠍子!快來幫忙。」武杰一聽,喊道:「混帳王 八羔子,你不要嚷,快快躲開,待我拿他。」紀逢春便敗回了會仙亭。   武杰擺刀躥了過去,說:「你這混帳東西,叫什麼名字?」   張大成並不答言,掄棍就打。武杰往外一跳,躥在賊人背後就是一刀,砍在 身子上卻直冒火星。武杰說:「混帳王八羔子!   你不是人,刀砍上去就象鐵鑄的。」兩個人動手,五六個照面,被張大成一 棍將刀磕飛,武杰赤手空拳跳出圈子,敗進會仙亭來。李環一瞧姑老爺敗回來, 不由氣往上衝,一擺手中樸刀,躥出會仙亭,說:「小輩,你敢這樣無禮,待我 來拿你。」一擺樸刀,照張大成肩上就砍,賊人用棍相迎。兩個人走了有三四個 照面,李環也不是對手,被張大成一棍打在左肩頭,往後倒退幾步,幾乎躺下, 轉身敗進會仙亭來。李佩見哥哥帶了傷,不由氣往上衝,一擺手中樸刀,跑出來 說:「好大膽賊人,竟敢傷我兄長,待我拿住你,給兄長報仇。」說著話,躥過 來照賊人分心就紮。賊人用棍一撥,三四個照面,又被張大成一腿踢了個筋斗。 李佩連忙爬起來,跑進了會仙亭。   花刀太保劉得猛一看賊人甚是驍勇,一擺手中刀,說:「賊人休要逞能,待 你家劉得猛爺爺前來拿你。」張大成連勝數陣,洋洋得意,越殺越勇,面不改色。 他見花刀太保劉得猛出來,並不答話,掄棍就打。劉得猛擺刀急架相迎,二人動 手,有七八個照面,劉得猛一刀砍在賊人身上,但見火星直冒,那賊人卻不以為 然。劉得猛已經累得渾身是汗,自己敗了回去。花槍太保劉得勇見兄弟未能取勝, 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一擎手中花槍,大喊一聲,跳出當場,說:「賊人休要逞強,你認不認得劉 家太爺?」說著話,一擺花槍,照賊人哽嗓咽喉便刺,張大成用銑棍相迎,二人 動手走了七八個照面,要講能為武藝,真算是棋逢對手,無奈槍紮到賊人身上白 紮,劉得勇不久筋疲力盡,自己也敗了回去。   書要簡短,野人熊張大成連贏了八陣,眾差官就都愣了,一個個默默無言。 馬玉龍一看這個賊人實在扎手,說:「眾位不必擔憂,待我親自去結果他的性命。」 話猶未了,旁邊閃出一人說:「馬大人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勞,殺雞焉用牛刀?」   馬玉龍睜眼一看,原來是小太保錢玉,托槍來到兩軍陣前,他會使家傳的追 魂奪命連環槍,分八八六十四路。野人熊張大成一看,來者是一個小孩,不過十 四五歲,生得五官俊秀,梳著沖天豎的小辮,手中拉著一桿槍,焉能看得起他, 說:「來的娃娃,你是何人?」小太保錢玉說:「賊人你要問,小太爺姓錢名玉, 外號人稱小太保。要知道小太爺的厲害,趁此過來送個整人情,不然就把你拿住。」 張大成氣往上衝,說:「你這娃娃說此大話,待我結果你的性命!」擺棍摟頭就 打。小太保錢玉雖然年幼,甚是聰明,心想:「賊人不怕刀砍,必有金鐘罩、鐵 布衫,我這槍找他上中下三路練不到的地方,可以傷他。」   主意拿定,便和他動手。錢玉本是家傳的武藝,能為出眾,槍法純熟。二人 走了十幾個照面,不分勝負。   西邊樓上的眾女眷明為瞧熱鬧,暗中看著房上,怕有賊人逃去,好拿暗器打 他。俠良姑張耀英見賊人張大成已連勝眾位差官八陣,心中就急了。她由兜中掏 出一隻鏢來,打算暗助一膀之力。她見小太保錢玉跟賊人動手,那賊人往西一閃, 俠良姑一鏢就打在他的左眼上,賊人用手一摸,已經進去半截。小太保趁勢一槍, 紮在賊人的臍上。那賊人覺著一疼,把棍一摔,   肚腸迸流,翻身栽倒,當時氣絕身亡。   大王韓登見拜弟張大成一死,放聲大哭,說:「萬沒想到我拜弟張大成今天 死在這會仙亭,我二人乃是金蘭之好,生死的兄弟,傷了我這等樣的英雄,實在 可惱可恨!」旁邊有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壞事端四位管家上前解勸,說: 「寨主爺不必悲傷,這也是天數該然。」大王韓登說:「你看我今天請的人,一 個一個都栽了筋斗。我拜弟乃是我的膀臂,他一出去,就把會仙亭的人連贏了八 陣。咱們今天來的人,未必還找得出跟他並肩的能為。」話未說完,只聽得身後 有人噗哧一笑。   大王韓登回頭一瞧,那人說:「韓寨主,你休要藐視天下的英雄,那野人熊 張大成不過是匹夫之勇。韓寨主請放寬心,諒這會仙亭有幾個能人,莫非項長三 頭,肩生六臂,我出去看看他等,管保將他們一網打盡。」說著來到當場,要在 人前顯耀,傲裡奪尊。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三回 趙文升飛叉取勝 滋毛虎獨鬥英雄

  話說大王韓登見張大成一死,不禁連聲歎息。正在為難之際,由背後閃出一 人,韓登一看,乃是鳳凰山八鳥之內的飛天火鳥王德鎧,便對他說道:「寨主, 你既來助我一膀之力,我也感念你的好處。你能出去給我的朋友報仇,也不枉你 我相交一場。」說著話,王德鎧一擺飛鐮大砍刀,背著神火追魂筒,來到兩軍陣 前,說:「小輩休定,過來跟你王寨主比並三合。」   小太保錢玉贏了張大成,正洋洋得意,一見來的這賊,形同鬼怪,身高九尺, 面如赤炭,粗眉圓眼,高顴骨,頭上青絹帕纏頭,身穿青洋綢褲褂,薄底靴子, 背後插著神火追魂筒,威風凜凜。小太保錢玉看罷,用柳葉槍一指,說:「來者 你是何人?   膽敢這樣耀武揚威。」飛天火鳥王德鎧道了姓名,說:「我乃鳳凰山的寨主, 受大王韓登之約,來找周天瑞報仇,復奪會仙亭。   你這個小小的娃娃,豈不是前來送死?」小太保並不答話,把柳葉槍照賊人 前心就刺。賊人用刀向外一磕,小太保把槍撤回來,刀磕空了,小太保一擰槍, 就奔肚腹紮去,嚇得王德鎧往圈外一跳,說:「好厲害呀,幾乎被他刺著。人無 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不肯下毒手,他竟下了毒手。」便把背後的神火追魂筒 拉了出來。那筒口上有一塊紅綢子,拿五彩線係著的,   他把紅綢子揭下來,螺絲一擰,衝著錢玉甩去。小太保錢玉不知道厲害,只 見七個青煙彈,一到身上就是一片火,把衣服都燒著了。錢文華由裡面急跳出來, 把錢玉朝肋下一夾,進了會仙亭,往水缸一拋,才將火撲滅了,身上已燒了好幾 個泡。   錢文華氣往上衝,擰手中槍躥出來,要跟王德鎧決一雌雄。   老英雄這條槍蓋世無雙,一出來真象是張牙的猛虎。王德鎧心想,要憑能為 贏他,只怕不行,還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的遭殃,拿起神火追魂筒,用手一甩, 便把錢文華的鬍鬚、衣服都燒著了。老英雄連忙跳出圈外,就地一滾,跑進會仙 亭中。這一回惱了黃面金剛孔壽,一擺手中鏈子錘,跳在當場,用手一指說:「賊 子,你就倚仗著這賊火燒人,今天要叫你知道孔爺的厲害。」一抖鏈子錘,照定 賊人面門就打。王德鎧往旁邊一縱身,將神火追魂筒一甩。孔壽渾身燒著,他趕 緊就地打滾,跑進了會仙亭。   書要簡短。那王德鎧一連燒了九位英雄,那小火祖趙友義見眾人都受了傷, 自己不能不出去了,便上前說:「馬大人,眾位不必著急,待我出去,他原本是 我的師兄。」馬玉龍說:「他既是趙老弟的師兄,何不將他讓過來?」趙友義說: 「不成功的,他的脾氣各別,我自有道理。」往外看了一看,見王德鎧帶著兜囊, 趙友義就知道其中必是火器,這才由會仙亭裡哭著跑出來說:「師兄呀!」王德 鎧一看是師弟,這賊人說:「師弟,你有甚麼委曲,只管說。」趙友義往王德鎧 懷中一撲,說道:「師兄你做的好事,害苦了我啦!」飛天火鳥王德鎧說:「我 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趙友義說:「我此時也不和你說,久後自明。我今 保了彭大人,你還在綠林之中,我去了。」   說罷,自己轉身進了會仙亭。王德鎧只覺得囊中一熱,呼的一聲,連衣服兜 囊中的九龍藏珍袋、火藥葫蘆、硫磺餅等應需之   物,全皆燒著了。他嚇得戰戰兢兢,往南就跑,到了護城河,飛身跳下水去, 火才撲滅了。這才返回來問:「哪位替我報仇去?」   這時,只見孔梁喜鵲趙恒通跳了出來,大罵道:「趙友義,你是人面獸心, 我來和你戰三百合。」趙友義把七星利刃手中一擎說:「呔!對面無知的匹夫, 你敢大言欺人,我來也。」   把七星利刃照定趙恒通前心就紮。趙恒通往旁邊一跳,把刀的門路一分,兩 個人戰了七八個照面。趙友義的能為,本來不是趙恒通的對手,正在這個時候, 只聽會仙亭中一聲喊嚷,說:「賢弟休要驚恐,待我來。」一抖三股烈燄托天叉, 躥出會仙亭來的,正是飛叉太保趙文升。趙友義知道他哥哥的能為高強,就向旁 邊一閃。二人走了三四個照面,被趙文升一飛叉打在賊人前胸,跑回了本隊。   小鷂子周治急忙擺刀躥出來,大嚷道:「趙文升休要逞強,待我來拿你。」 趙文升用叉照定周治的哽嗓刺來,周治用刀往外一推,打算跟進身來,一刀把趙 文升紮死,焉想到趙文升這叉神出鬼沒,幾個照面,周治就敗回來了。賊人連敗 四陣,怒惱了水八寨的寨主水裡滾王墩,手使雙錘殺出陣來。趙文升看了看,這 個人身高不滿五尺,是個矮子,面皮微黑,細眉圓眼。   趙文升並不答話,抖叉分心就刺,王墩一閃身,把雙錘門路分開,七八個照 面,又被趙文升一飛叉叉在左肋上,帶著小叉跑回本隊。   這時,怒惱了連環寨的寨主滋毛水虎金亮。這個人練的一身軟硬功夫,鸚爪 力,一力混元氣,今年七十多歲了,還是全真童子功,善避刀槍,手使一條鑌鐵 狼牙釧,這種兵刃是兩面稜,當中圓,不認識的只當作鐵棍,有人給他扛著,非 得遇見強手,才使這一兵刃。今天他見水八寨的英雄被人家戰敗,不   由氣往上衝。心想:「我弟兄威震連環寨,無人不知。韓登他是我的乾兒子, 特來請我助威,要是別人,還請我不動呢。」   他赤手空拳,出來就奔趙文升。趙文升一瞧,這人好象金眼雕,七十多歲, 紅唇白臉,精神百倍,身穿綠綢褲褂,白底靴子。   他來到趙文升面前說:「我瞧你很橫,咱們爺倆來較量較量。」   說著便撲奔過來。趙文升一瞧是個老叟,便說:「你趁此回去,不要前來討 死,我乃當世英雄,殺的也是豪傑,你這老頭何必送死?」金亮把手一掐前胸說: 「小子,你也不知道,你只管拿叉照這裡來。」趙文升抖叉就刺,金亮一伸手就 把叉脖接住了。趙文升一奪,把叉折為兩段,只嚇了一身冷汗,敗進會仙亭來。   段文龍一瞧哥哥敗了下來,說:「好一個老匹夫,待我前來拿你。」一順斬 虎刀,照著金亮就砍。金亮用手就來抓刀,段文龍把刀一撤。金亮只拿了三成力, 一腳踢在段文龍腿上,便往後倒退了七八步。小丙靈馮元志一瞧幾個朋友戰敗, 心想:「我叫他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抖手就是一鏢。金亮一伸手就把鏢 接住了。馮元志過去舉刀就剁,金亮抬手一磕馮元志的脈門,他把刀也扔了,跑 進會仙亭,渾身發麻,栽倒就地。   馬玉龍一瞧,把馮元志攙起來說:「這廝他會點穴。」把馮元志捏了一捏。 石鑄說:「眾位閃開,待我拿他。」馬玉龍說:「且慢,我可不是小瞧你,你出 去也贏不了他,他有一身軟硬功夫,待我出去拿他方可。」馬玉龍這才一擺寶劍, 出了會仙亭,要與金亮分個上下高低。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四回 金眼雕力劈飛雲僧 眾差官退敵捉韓登

  話說忠義俠馬玉龍見眾人敗在金亮之手,自己氣往上衝,把寶劍一順,跳在 外面說:「呔!對面老兒,你真不知自愛,諒你有多大的能為,竟敢幫助韓登, 做此無情無理之事。他是叛反國家的邪教,我乃是欽差彭公台下的護衛,我等奉 堂諭來捉韓登,你要自愛,趁早退去,兔受連累。」金亮哈哈大笑說:「無名小 輩,諒你有多大能為,休出此胡言大話,你家寨主爺生平是不怕王法不怕天的。 韓登是我的義子,只因前者在會仙亭被周天瑞打傷,約我等替他報仇雪恨。你等 既然是彭大人的差官,更應安分奉公。今天你既前來,我要管教管教你。」他由 從人手中拿過那根鑌鐵狼牙釧,要是武藝平常的,一見他這兵刃,就嚇住了,重 夠一百二十斤,金亮拿著不以為然。馬玉龍一見,氣往上衝,寶劍一擺,迎面就 剁。金亮身體靈便,二人各施所能。馬玉龍見他這兵刃甚是凶狠,自己也不敢大 意,走了七八個照面,不分勝負。馬玉龍一想:「師父當初傳我八仙劍,說這是 道門中仙家護身之用,非得遇見敵手,不可輕動。   今天若不施展八仙劍,不容易蠃他。」想罷,把寶劍門路一變,分為八八六 十四路,就把金亮殺得昏了頭。金亮一看,左右前後都是馬玉龍,自己把鑌鐵狼 牙釧往上一迎,只聽嗆啷一聲,   被寶劍削為兩段。金亮說聲不好,想要逃去,被馬玉龍順水推舟,一劍把金 亮的人頭削落,鮮血迸流,死屍栽倒。水八寨的寨主見金亮一死,放聲大哭,急 忙把他的人頭、死屍搶了過去。   眾賊人都知道金亮有金鐘罩、鐵布衫,一力混元氣護身,善避刀槍,武藝超 群,一世沒遇過敵手。今天被馬玉龍殺死,只嚇得目瞪癡呆,無人再敢出頭。   馬玉龍站在當場說:「賊輩何必驚駭?我這寶劍能削鋼鐵,剁純鋼,切玉斷 金,何況他這肉頭。你等有不怕的,只管上來!」   眾賊人哪個都比不了金亮,誰還敢再出來?大王韓登一看事情不好,莫如給 他個以多為勝,便說:「眾兄弟,一齊擁上。」各山各寨的賊人,連嘍兵總有二 三千之眾,就要往上擁來。馬玉龍吩咐點燃號炮。會仙亭後面號炮一響,由北邊 出來了三百兵丁,全皆拿著打山鳥的槍,為首這人碧目虯髯,手執紅毛刀,一聲 喊嚷:「賊輩休要叛反,我等奉欽差大人諭,特來拿你。」   話猶未了,西北一片吶喊,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風俠劉雲、醉尉 遲劉天雄帶著二百子弟兵闖將出來,把賊人的去路擋住。金眼雕一眼看見,那伙 賊人之中,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也在其內。這四個賊人自鬧慶陽府後,來到這 裡。清風想在韓登得了慶陽之後,再把韓登一殺,自立為慶陽王,沒安著好心。 今天四個賊人見各處都有預備,知道事情不好,往後一撤身,打算逃走。這時前 面一陣大亂,眾差官帶兵正跟賊人廝殺。   金眼雕抬頭見逃出一個和尚,身高八尺,象是飛云。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他見和尚無心幫韓登動手,正想逃走,便說:「小子,你還想走麼?邱大爺在此 等候多時。」伸手過去就抓,和尚舉刀砍來,被金眼雕一腿將刀踢飛,伸手一捏, 那和尚焉能動得?金眼雕把和尚腦袋衝下,象砸蒜一樣在地下砸了兩三   下,和尚已夠半死。金眼雕本來痛恨飛雲,兩手揪著他的腿腕,一用力就把 和尚劈開兩半。金眼雕說:「小子,今天你也死在爺爺手裡。」正在歡喜之時, 只見對面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由那邊躥房越脊,想要逃生。他們見韓登大事不 成,方逃到東後院,只見金眼雕正在那裡刀劈了一個和尚,這四人立刻就跑。   金眼雕邱成一抬頭,見那四人正往東北逃走。邱爺一愣,說:「這四人中怎 麼還會有飛雲?真乃奇怪,我去把這幾個全都捉住,然後再細問情由。」想罷, 說:「對面無知的匹夫,好生大膽,我來捉你!」   書中交代:那金眼雕邱爺所劈的和尚,乃長樂寺的小廟主體雲和尚,素日以 彩花為樂,也是綠林中人,被韓登請來助威,今日死在邱爺之手,總算情屈命不 屈。此時邱爺在後面一聲喊嚷:「飛雲賊子,你往哪裡走?今日既見你之面,焉 能放過。   我病在垂危之際,你還打我三錘,今日我要報那三錘之仇。」   飛雲一聽,嚇得魂不附體,越想越怕。他四人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 之魚,恨不能飛上天去才好。   金眼雕追趕這四個賊人,暫且不表。單說眾位差官在會仙亭帶兵丁捉拿賊 人,刺兒山的五個人早已逃之夭夭,連環寨有能為的俱皆逃走,沒有能為的也有 被獲遭擒的,也有死在亂軍之中的。總而言之,遭劫者死,在數難逃。大王韓登 見事情一敗,自己有心逃走,但腿已殘廢,雖然有刀也不能動手,被蝴蝶張四出 來將他捆上。鐵臂猿胡元豹也把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壞事端四個賊人拿 住。大狼山、小狼山、紅果山的眾賊人四散奔走,生擒活捉的有百餘個,死在亂 軍中的不少。徐勝、劉芳帶領城守營的兵勇也殺出城來,眾人捉拿賊人,這且不 表。   單說金眼雕邱成獨自追下四個賊人,他腳程雖快,無奈道   路不熟,非山即嶺,曲曲彎彎,往東北追下有三四里之遙,只見眼前樹木森 森,並不見賊人的蹤跡。金眼雕覺得舌乾口燥,想要找個地方喝水才好,猛然聽 見風刮銅鈴的聲音,抬頭四下一望,見茂林深處有一座大廟,氣象不俗,立刻順 著樹林繞過去,到切近一瞧,是一個很大的工程。怎見得,有贊為證:上下俱是 綠瓦,周圍都是紅牆。雕樑畫棟吐紅光,鳳閣斜張蛛網。珍禽枝頭百囀,名花園 內群芳。風流富貴不尋常,大有王侯氣象。   正北的大門上有一塊泥金匾,上面寫有五個大字:「敕建全真觀」。廟外有 兩根旗桿,東西兩個角門俱皆關著。金眼雕來到東邊那座門前扣打門環,只見裡 面出來一個道童,有十五六歲,說:「施主有何事?」金眼雕說:「我是過路的 人,因口乾舌燥,來到寶剎求杯水喝。」道童說:「請吧。」金眼雕一進這座廟, 焉想倒惹出一場殺身之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五回 追清風誤入全真觀 設詭計活埋金眼雕

  話說金眼雕進了全真觀,小童頭前引路,轉過大殿,是個八角月亮門,進了 月亮門,迎面一座假山,上面栽的鳳眼竹。   這院子是三合房,北上房三大間,前面是廊子,東西配房各三間。小童把簾 子一掀,將金眼雕請到北上房鶴軒。金眼雕進去一看,房中倒很清雅,靠北的案 頭,擺著許多經卷,頭前一張八仙桌,一邊一張太師椅子。金眼雕進去落座,小 童說:「施主貴姓?由哪裡來?」金眼雕說:「我姓邱,由慶陽府來,走到貴觀, 因口乾舌燥,有勞觀主賜我一杯茶吃。」小童兒說:「哪裡話,庵觀寺院本是過 路的茶園,況我們出家人,講究應酬十方之事,我給施主倒茶去。」道童轉身出 去,工夫不多,端進一壺茶來。金眼雕說:「師兄出家幾年?」小童說:「我來 到這裡,混跡已有七年。」邱爺說:「這廟裡還有幾位老當家的?師兄法號怎麼 稱呼?」道童說:「廟中還有我師父,我們師兄弟四個,就算我大,我叫崑山, 師弟叫崑玉、昆元、昆方。   施主在此少坐,我去叫我師父去,我師父正用功呢。」金眼雕說:「不必驚 動老仙師了。」   那道童回身出去,不多時,只聽外面一聲無量壽佛,簾子一起,進來一個老 道。金眼雕本來最喜歡老道,一瞧進來的這   個老道,年在六十以外,身高九尺,面皮微黃,四方臉,劍眉圓服,海下一 部黃鬚,頭戴青緞道巾,身穿綠布道袍,足下白襪雲鞋,象個鄉下老道的樣子。 他一進來,向金眼雕合掌當胸,打一稽首,說:「無量佛!施主來了,貧道有失 遠迎,望求恕罪。」邱爺說:「道爺說哪裡話來,偶然行至貴觀,在這裡求一杯 水喝。」老道說:「施主貴姓,仙鄉哪裡,因何至此?」金眼雕說:「我是大同 府元豹山人,姓邱名成,人送外號金眼雕,又叫報應。今日由慶陽來追我的仇人, 偶至貴觀。還未領教仙長尊姓大名?」老道說:「我姓趙名智全,在敞觀已出家 四十餘年。」邱爺喝了幾杯茶,老道說:「施主今日就在小廟中吃素齋吧。小廟 中全吃素,不茹葷,酒也不現成,要喝酒必須上三元坊買去,離此地有四十六里 之遙。我這廟中,就有饅首、小米粥,施主若不嫌棄,可以在這裡吃點素齋。」 邱爺說:「好!   我正要求仙師賜飯。」老道說:「很好。」便叫童子快去備飯。   童子立刻走到後面,把師兄昆方等喊至廚房,點火和面。他師父又過來扒在 道童耳邊,說了幾句話。   邱爺在前院心神不定,自己一想:「我今天追了一天,也沒拿住一個賊人, 不覺天色已晚,日落西山。」喝了幾碗茶,只覺得肚內透餓,心中說:「我在家 中吃飯,按時定刻,永不更改。」正在思想,只見老道趙智全由外面進來說:「日 已西沉,施主今日不能走了。」邱爺說:「我不回家,就住在貴觀也可。」少時, 道童把桌子擦乾淨了,端來兩碟鹹菜放下,然後送進兩盤饅首,兩碗小米粥。   邱爺本來餓了,一聞見粥香,心中說:「古人的話不錯,『饑饜糟糠甘如蜜, 飽飫烹宰也不香』,這句話倒是個至理!」   端起來喝了一碗小米粥,又拿起饅首吃了一個。他心中想:「我要回去,總 要打發人給他送幾千錢來,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又   是一個出家人,哪裡有白吃人家的道理?」正在思想之際,只覺一陣心慌, 腦袋發暈,天地亂轉,自己還想也許是喝了粥,把火壓住了。正想往前,一栽身, 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老道哈哈大笑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站立在台階上說:「清風徒弟,你們幾個人快出來,我把你們的仇人給拿住了。」   書中交代:這全真觀主姓趙,名叫智全,綽號人稱金須道,武藝超群,乃是 清風惡道於常業的師父。老道要跟人動手,他有五口飛劍掛在背後,能七步斬黃 龍,八步定乾坤。他平生所學的能為,就教了清風一個徒弟,還把自己心愛的一 口寶刀給了清風。飛雲、清風和二鬼四個人,是由會仙亭逃到這廟中來的。他們 赴群雄會,也是由這廟內去的。今天清風說:「飛雲賢弟,你我幾個人仍回廟中 去吧。辦差官不追便罷,要是追了來,也有師父給咱們做主。」飛雲說:「好。」 四個人便跑回廟來。清風說:「師父,可了不得啦!今天有我們的一個大仇人追 了下來,這人能為甚大,沒有他的對手,乃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江湖 上人送外號叫報應,他善避刀槍,有一力混元氣的功夫。」趙智全說:「不妨, 他不追來算他萬幸,他如追來,我自有主意。」他正帶著四個人來到後面說話, 忽聽外面打門,先打發崑山到外頭瞧瞧去,告訴徒弟說:「來的老頭若是姓邱, 把他請到前院說話,快些回來稟我知道。」童兒答應出來,果然把金眼雕讓進來, 便來稟報。趙智全說:「你們幾個人等著,待我去給你們報仇。」趙智全出來跟 金眼雕一談話,就留在廟中吃飯,故意說吃素,廟中沒有酒肉。他出去告訴童兒 蒸糖饅首,放上麻藥。這是他自己配的,別有一路,無論放在酒和面中,都吃不 出藥味來。   金眼雕生人以來,今天是頭一次栽了筋斗。老道將金眼雕   麻倒,把四個人叫過來說:「我已把他拿住,你們該當怎麼處置他?」依清 風就要拉刀把他殺了。趙智全說:「不必,依我的主意,叫四個童兒在廟後頭挖 個坑,把他活埋了。」清風說:「師父吩咐,弟子怎敢違背。崑山,你帶三個師 弟拿鐵鍬到後門外的樹林底下,挖一個坑。」四個道童答應,立刻奔向後面,工 夫不多,回來稟報說:「師父!我等把坑挖好了。」趙智全說:「你兩個去點燈 籠,你兩個拿繩子把他捆好,使扛子搭著。」   小道童把燈籠點好,趙智全帶著清風、飛雲和焦家二鬼,道童搭起金眼雕, 一起奔後面。出了廟門,來到樹林,道童舉起燈籠,只見這坑長夠七尺,寬有四 尺,深有五尺。趙智全便吩咐眾人快些把金眼雕邱成放在坑內。這賊人做了此事, 真是洋洋得意,可惜老英雄今天就要喪在這些賊人之手。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 回分解。

第二三六回 劉雲力戰金須道 清風設計暗逃生

  話說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同金須道趙智全把金眼雕放在坑內。趙智全吩 咐童子動手就埋。正在這番光景,由正西有一匹黑驢過來,哇哇直叫,來者正是 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後面跟定幾匹馬。   書中交代:自會仙亭捉著韓登之後,把賊人殺了個七零八落,時已日色西斜。 劉雲說:「馬大人,咱們點點人數少不少!」   眾人一聚齊,只不見了金眼雕邱成。馬玉龍問:「哪位瞧見我師兄沒有?」 內中有一人說:「我見老英雄追下清風、飛雲和焦家二鬼去了。」石鑄說:「我 也看見是往東去了。」馬玉龍說:「石大哥,你把韓登先解送到府衙,交地方官 暫且看押。我得往下追我師兄去,他老人家雖然一世英雄,只是心眼最實,倘要 中了賊人的詭計,豈不把一世英名付之流水,哪一位跟我去?」伍氏三雄一聽, 說:「我們都去。」事不關心,關心者亂,邱明月一聽就急了。追風俠劉雲說: 「我去一個。」醉尉遲劉天雄說:「我也去。」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說:「就 算著我。」大家有賊人的馬匹,各人牽過一匹騎上,一直撲奔東北大道,往下追 去。眾人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時追上,見到邱成。   正往前走著,醉尉遲劉天雄猛一抬頭,見前面有燈光閃爍。   他本是兩隻夜眼,最為留神,就聽那邊林中有人說:「埋了。」   劉天雄由馬上跳下來,一聲喊嚷:「賊人好大膽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竟敢在此害人,待我前來拿你。」一擺刀躥了過來。   飛雲一看,了不得啦!他們的人都來了。他一擺蒺藜錘,過來就與劉天雄殺 在一處。清風說:「師父,了不得啦,他們的人都來了。」金須道趙智全說:「不 妨,有我在此。」賊人總是藝高人膽大,只知自己,不知有人。老道自出世以來, 未曾遇見敵手,今天見他們這些人來,並不放在心上。老道一擺寶劍,跳過來說: 「對面來的無名小輩,你等也不知道祖師爺的厲害,膽敢前來送死。」   這邊眾家英雄早已下了坐騎,追風俠劉雲一擺手中單鞭,趕過去說:「賊道 你是何人?快通上姓名來,你家老爺鞭下不死無名之鬼。」老道微微一笑,說: 「老匹夫,你也不知道祖師爺的威名,我姓趙雙名智全,綽號人稱金須道。祖師 爺有好生之德,饒你這條老命。」老英雄劉雲一聽,氣往上衝,並不答話,一擺 手中單鞭,照定老道摟頭就打。趙智全擺寶劍急架相迎,二人各施所能,正是棋 逢對手。兩個人走了有七八個照面,不分勝負。金須道想:「此人武藝高強,何 必跟他費力,不如用我的飛劍斬他,豈不省事?」老道想罷,往後退了兩步,一 伸手由背後拉出飛劍,照定老英雄抖手就是一劍,直衝衝撲奔哽嗓咽喉。清風道 在一旁看著,知道師父的飛劍斬人,能夠七步斬黃龍,八步定乾坤。趙智全一用 飛劍,誰知劉雲不能躲過。   可他哪知泰山之上還有天,追風俠劉雲是何等樣的俠義英雄,在江湖綠林多 中,能為武藝壓倒群雄。老英雄眼神極快,他見老道的飛劍撲奔硬嗓而來,往旁 邊一閃身,竟把寶劍接住。金須道趙智全大吃一驚,心中就是一愣。二人重又動 手。   旁邊馬玉龍抬頭一看,恐怕岳父大人上了年歲,受人暗算,   「是親向三分,向火熱似炭」,英雄一擺寶劍過去,並力相幫。   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一見老道能為高強,劍法精通,恐自己拜弟有失, 一擺紅毛折鐵寶刀,趕奔上前,相幫捉拿老道。   金須道趙智全獨戰三俠,並無半點懼色。飛雲僧看事情不好,一擺蒺藜錘跳 出圈外,拋了劉天雄,來到那邊說:「道兄,你看怎麼辦?」清風道於常業說: 「你我暫且退敵,如師父能夠取勝,你我過去竭力相幫,把他等全皆拿住;若師 父不勝,你我再作道理。」飛雲說:「道兄,焦家二位賢弟,今天若師父敵不過 他們,你們三位可以跟我到尹家川。我叔父巡海鬼,我還有個兄弟叫一枝花尹慶, 赴群雄會時你們幾位也見著了,我想到那裡可以暫為安身。」清風道說:「也好, 少時再作道理。」   正說著話,金須道趙智金已被馬玉龍用寶劍將他的飛劍連傷三枝。老道一 想:「我這寶劍也是紅毛折鐵打造,怎麼會叫他的寶劍所傷?工夫一長,我得被 他擒住,三十六著,莫如走為上著。」想罷,老道就往圈外一跳,說:「合字風 緊,越馬拉活神湊子。」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一聽師父說走,四個人即隨趙 智全擰身躥進廟去。   馬玉龍等顧不得去追賊人,大眾來到樹林,先把金眼雕由坑內救出來,只見 老英雄口吐白沫,四肢直挺,人事不知。馬玉龍說:「這是怎麼了?」老英雄追 風俠劉雲老成經事,為人細心,說:「你們不要急,這是中了蒙汗藥,用涼水一 灌就好。」   那馬玉龍飛身進廟,找了一茶杯涼水來,把邱成的牙關撬開,灌了下去,一 聽肚腹之中一陣腸鳴,馬玉龍就知道死不了啦,便說:「岳父,你同邱明月和我 內弟三位,看守著我師兄。鄧兄同伍氏三雄兄長跟我進廟,到裡面各處尋覓賊匪。」 他們前後全找到了,並不見有人。找到北上房之內,看見屋中那箱櫃的櫃蓋直動, 馬玉龍說:「怪呀!這廟裡不能都逃淨了,總還   有道童兒。」就聽櫃中說:「這屋內沒人。」馬玉龍說:「不錯,沒有人, 這可還說話。」把櫃蓋打開一瞧,拿出一個道童來,有十六七歲,嚇得渾身直抖, 說:「老爺把我饒了,我說實話。」   馬玉龍說:「你說了實話,我不殺你,你不說實話,就把你剁了。這裡做惡 的總是你師父,並非是你,他們走了,把這廟扔給你,這不是害你嗎?」道童說: 「你老人家要問什麼,我說。」   馬玉龍說:「你師父叫什麼?窩藏飛雲、清風等一伙賊人,害過多少人?要 給我說實話。」道童說:「我師父叫趙智全,外號金須道。這廟也不窩藏賊匪, 也沒有害過人。清風道於常業是我師兄,帶來的三個朋友,一個是和尚,兩個在 家人,原先在我們這裡住著。他們去幫韓登助威,今天慌慌張張跑回來,說有一 個姓邱的來追他們,他叫報應。我師父出的主意,用蒙汗藥糖饅首,把那老頭拿 住,正要活埋,老爺們來了,他們便由東間屋裡的地道逃走,不知上哪裡去了? 這都是實話。」正說著話,金眼雕已甦醒過來,同著眾人來到廟內。馬玉龍問師 兄因何受害?金眼雕如此如彼一說,馬玉龍便將這道童結果了性命。眾人來到東 裡間看了一看,那地道黑洞洞的,也怕有埋伏,不敢下去。天色已晚,眾人到廚 房找了酒食,吃喝已畢,就在廟中安歇,打算明日再回慶陽府,焉想到又惹出一 場事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七回 趙智全夜刺眾差官 馬玉龍獨探連環寨

  話說眾位英雄來到全真觀,見賊人俱皆逃走,不知去向。   眾人由會仙亭跟賊人動手,殺了一天,還沒吃晚飯,就來尋找金眼雕,此時 都已覺著饑餓。到了廚房,見了酒萊,眾人就在廟內吃喝。天色已晚,大眾也累 乏了,便在廟裡安歇。   書中交代:金須道趙智全帶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由地道逃出,幾個賊人來 到了樹林。清風道於常業說:「師父!咱們往哪裡逃去,也沒處投奔。」飛雲說: 「依我之見,咱們去奔尹家川,倒可以暫為安身。」金須道趙智全歎了一口氣說: 「我這廟是幾百年的香火,廟內有些要緊東西,還有幾頃香火地,山上也有果木。 你們想想,今日一走,這廟莫非就丟了。依我之見,你們跟回去暗中探聽探聽, 那些差官要走了,咱們還是回廟,再作道理。他們要不走,也可能住在廟中。今 天我們一不做二不休,給他來個一狠二毒三絕計,到三更天,你我前去將他等結 果性命,報仇雪恨,剪草除根,以去心腹之患,此後你我即可橫行天下。」飛雲 聽罷,就說:「好!既然如此,眾位在這裡等候,我先去暗中探聽消息。」說完, 飛雲便奔全真觀而來。他施展飛簷走壁之能,來到北上房前坡一趴,聽裡面馬玉 龍等眾家英雄,正在喝酒吃飯,說:「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乏   了,今天就在這廟中安歇吧,明天一早再回公館。」飛雲在房上聽的明白, 又飛簷走壁出去,來到樹林向眾賊人說:「今天他們不走了,我去正趕上他們吃 酒說話。」趙智全即帶四個人來到全真現,他在自己的廟中,道路熟悉,躥房越 脊就來到裡面。金須道說:「徒弟,你下去吧!內中有人會金鐘罩、鐵布衫,你 用寶刀把他幾人結果了。」清風說:「交給我了。」伸手拉出滾珠寶刀,跳在院 中,撲奔上房,用刀將門慢慢撥開,進了外間屋中,定了定神,一聽屋內俱已睡 熟。這賊人心中甚為喜悅,這才撲奔東裡間,剛一掀簾,焉想到醉尉遲劉天雄叫 尿脹醒了,起來一摸,拿了一個洗臉盆,蹲在地下就撒了半盆尿。   他本是兩隻夜眼,猛一抬頭,見有個老道正在掀簾探頭,便拿起銅盆照老道 砍去。清風未曾躲開,只聽嗆啷一聲,潑了一身尿,洗臉盆掉在地下,那些英雄 也都醒了。劉天雄說:「有刺客。」大家各抄兵刃,往外就追。清風道於常業早 已跑出去,躥上房說:「風緊拉活吧!」趙智全一想前功盡棄,也只好逃走了。 及至眾差官出來,賊人已蹤影不見。大家道路不熟,哪裡去追,便回到廟內,也 不敢再睡。候至天光大亮,派劉天雄去把本地面的鄉約地保找了來,馬玉龍說: 「這座廟你們派人守好,如廟中老道回來,急速到欽差大人彭公館送信,先把廟 內一應的東西物件開一清單出來。」便帶著眾人回公館去稟明大人。   大人早已把大王韓登等賊人的口供問明。韓登實是教匪,便交慶陽府知府照 例重辦。昨日石鑄由會仙亭回來,晚間是銀頭皓首勝奎出的主意,大家分前後巡 更守夜,以防刺客。總是老英雄足智多謀,三更以後,果然來了賊人。眾人把賊 驚走了,也都沒敢睡。候至天光亮了,大人起來,眾人這才吃茶用飯。   天有巳牌時候,馬玉龍同眾人回到了公館。眾人說:「馬大人,   在哪裡找到老英雄的?」馬玉龍就把全真觀的事如此如彼一說:「若不是我 等趕到,我師兄就要受害了!」大眾正在講話,只見慶陽知府陸大老爺由外面慌 慌張張跑進來說:「眾位差官老爺,了不得啦!昨天晚上我衙門裡鬧刺客,把我 的印信盜去,還在牀前寄柬留刀。」眾人一聽就是一愣。馬玉龍等帶著知府來面 見欽差大人。知府說:「回稟欽差大人,昨日晚上卑職衙門鬧刺客,將印信盜去, 寄柬留刀。」大人說:「字柬你可拿來了?」知府把字柬呈上去,大人展開一看, 寫的是:豪傑夜入慶陽城,去到知府衙署中。   一怒盜去黃金印,要鬥護衛馬玉龍。   欽差不明民遭害,為仇就在會仙亭。   若問英雄名和姓,我父水豹叫金清。   大人看罷,遞給馬玉龍說:「你看看。」馬玉龍接過來一看,想了半天,說: 「太守大人暫且回衙,我等大家商量。」知府下去。大人說:「玉龍,這個水豹 金清,你可知道是誰?」   馬玉龍說:「卑職不知道。」大人說:「你下去跟眾人商量個主意,再稟我 知道。」馬玉龍轉身來到眾差官住的屋內,把眾人俱都叫過來,說:「你們眾位 有誰知道這水豹金清?」內中有蝴蝶張四說:「我知道這個金清。在這慶陽府東 門外七十五里地,有座連環寨,裡面四十八寨的總寨主就叫金清,外號人稱金錢 水豹。昨日大人在會仙亭殺的那個滋毛水虎金亮,就是金錢水豹金清之兄。」馬 玉龍-聽,說:「這就是了。」張四說:「這連環寨周圍地方大了,裡面山套山, 都是水路,前面四道套口都有人把守,非得會水的不能進去。」馬玉龍說:「既 然如此,我明天就先到連環寨去探聽消息,再作道理。石大哥,我明日去連環寨, 要是三天不回來,你帶幾個人去打聽打聽。」   碧眼金蟬石鑄說:「就這麼辦,我跟你去好不好?」馬玉龍說:   「那倒不必,我先去探聽明白,回來大家再作商議。我如三天不回來,你再 帶人去。」碧眼金蟬石鑄見馬玉龍不叫他同去,自己也不便勉強,說:「兄長, 你願意一個人去也好,我等是眼觀捷旌旗,耳聽好消息,兄長諸事須要小心,不 可大意。」忠義俠馬玉龍說:「勿勞兄台囑咐。」   他自己拿定主意,又來到上房,稟明瞭欽差大人。大人說:「很好,你去要 有事做事,無事急速回來。」馬玉龍說:「是。」   回到自己屋中,用了晚飯,一夜無話。次日早晨起來,吃了點東西,自己換 上隨身的便衣,身穿一件藍綢長衫,足下白襪,鑲緞雲履鞋。那麒麟盔、麒麟寶 鎧和水衣水靠,都用包袱包好,帶上了湛盧寶劍。自己一概收拾停妥,上去見過 大人,辭別了眾差官,忠義俠馬玉龍這才出了公館,逕奔慶陽府東門,順大路要 探連環寨。這位大英雄焉想到身入龍潭虎穴,要遇一場殺身之禍。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八回 忠義俠誤走甄家嶺 尹春娘鏢打甄飛龍

  話說忠義俠馬玉龍由公館起身,出了慶陽府東門,一直撲奔東北。他心急似 箭,恨不能展眼即到。只因道路不熟,樹木森森,非山即嶺,行至紅日西斜,已 是口乾舌燥,就想尋個鎮店歇息。正往前走,遠遠看見有一村莊,及至身臨近處 一瞧,稀稀朗朗也有七八十戶人家。馬玉龍進了西村口,一直往東走,見路北有 一處瓦房,蓋得甚是齊整,門口有八字影壁,大小門一概都是磨磚對縫,雕刻著 花草,象是富貴人家。馬玉龍走到門首,就見由裡面出來一個小童,不過十四五 歲,身穿藍布褂褲,白襪青鞋,倒也長得俊秀,迎著馬玉龍深深一揖。馬玉龍說: 「學生才下學?」小孩說:「你老人家可是副將馬大人,由慶陽府來的?」馬玉 龍說:「不錯,你怎麼知道?」小孩說:「我家主人叫我來請你老人家,請跟我 走吧。」馬玉龍說:「你家主人是誰?在哪裡住?」小孩用手一指說:「就在這 門裡,你一見就知道。」玉龍一想,說道:「我也沒來過,這裡怎麼有認識我的, 絕沒有熟人。」   小童頭前帶路,馬玉龍後面跟著,進了大門一瞧,是四合扇朝南房,倒廳三 間,連門洞開,東西配房各三間,北上房三間,旁邊是一間穿堂,屏風後還有一 層院子。馬玉龍看了一看,   倒也齊整,就問小童說:「你家主人在哪裡?」見那小童來到北上房,把簾 子一掀說:「在這裡。」馬玉龍往屋中一看,嚇得倒退兩步,原來屋子中坐著一 位二十多歲的婦人。馬玉龍一看,真是進退兩難,自己與她並不認識,不由得就 愣住了。小孩說:「這是副將馬大人。」那婦人說:「喲,貴人來到,有失遠迎, 大人請裡邊坐吧。」馬玉龍也不好不進去,到了屋中,一看這婦人有二十多歲, 長得眉清目秀,唇綻櫻挑,香腮帶笑,頭梳碧龍髻,淡搽脂粉,身穿一件淡青絹 綢汗衫,品藍色的中衣,足下窄窄金蓮,大紅緞子花鞋。一見馬玉龍進來,那婦 人帶笑開言:「大人請坐,大人可就是那位忠義俠馬大人?」馬玉龍說:「是, 尊駕怎麼知道?」那婦人說:「我還知道大人是由慶陽府而來。」馬玉龍說:「不 錯。」婦人道:「大人可是上連環寨去找印?」馬玉龍說:「正是,尊駕可知道 這印信是誰盜去的?   現放在何處?」那婦人說:「我知道,大人少坐,我指大人一條明路。」說 著話,那小孩已倒過茶來。   馬玉龍心想:「正愁道路不熟,她如指我一條明路,豈不甚好。」這才問那 婦人貴姓?婦人說:「實不相瞞,我丈夫姓甄,名叫飛龍,有個外號叫混海鼋。 他在連環寨管帶五百隻船,凡連環寨出入的人,他必先得知道。昨天少寨主要船 出去上慶陽府,天亮才回來,說把知府印信盜來了。」馬玉龍說:「他既管五百 隻船,也算個大頭目了。」那婦人說:「別提了,他一天就知道喝酒,什麼都不 管。我娘家姓尹,自己名叫春娘;家中還有我父親,叫巡海鬼尹路通;有一個叔 伯哥哥已出了家,名叫飛云。我有兩個兄弟,一個死了,叫彩花蜂尹亮,現在還 有一個,叫一枝花尹慶。丈夫他自娶了我,天天醉了醒,醒了又醉,並不把奴家 放在心上。奴家今日得遇尊顏,真乃三生有幸,稱了我平生之願。大人由慶陽府 而來,是坐轎還是騎馬來的?」   馬玉龍說:「我並未坐轎騎馬,是步行來的。」尹春娘說:「大人步行來到, 可真乏了。二喜,燙點酒,預備幾樣果子,讓大人吃點。」小孩答應出去。馬玉 龍說:「我不會吃酒,因有公幹在身,不能久停,尊駕既知道連環寨盜印之事, 可否指我一條明路。」尹春娘說:「今天晚了,大人不便走了。我看大人倒是風 流人物,必然憐香惜玉,奴家可以奉陪滿飲三杯。」馬玉龍一聽她說的不象話, 站起來就要告辭。只見二喜在裡間屋早擺上幾樣果子,尹春娘說:「大人不必生 氣,預備兩杯水酒喝了,再走不遲。」馬玉龍一想,人家誠心誠意,自己也不可 再推,說:「那我就叨擾一杯吧!」   進到裡間屋中,見小炕桌上擺著酒菜,那尹春娘親手給馬玉龍斟了一杯,撲 哧一笑,說:「我就知道你是會喝酒的,我方才在門首看見大人,叫小童二喜把 大人請了進來,只因丈夫不疼愛奴家,故此我一時心動!」說著話,二目傳情, 那個意思,是想撲在馬玉龍懷中一坐才好呢!馬玉龍說:「不可,我豈能因男女 片刻之歡,誤了一世之名節。」正說著話,就聽外面說:「好呀!嫂子你怎麼招 這樣個野男子在屋內,我哥不在家,你真要反了。」馬玉龍一聽,臊得面皮皆赤, 心想:「總是我自己粗魯,才致如此。」只見進來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子,長得真 夠十成人才,向馬玉龍上下一打量,撲哧一笑。   書中交代:這村莊叫甄家嶺,甄飛龍自己娶妻尹氏,他還有一個妹妹,名叫 甄麗卿,學得一身好武藝,今年十九歲,尚未有婆家。今天在後院做針黹,因心 中煩悶,想到前面找嫂子談話,剛一出來,就聽她嫂子向男子說那有情之話,不 由得怒從心起。及至一進來,見馬玉龍二十多歲,生得五官俊秀,眉分八彩,目 如朗星,鼻如梁柱,唇似赤霞,品貌出眾,一肚子怒氣又都沒有了,連說:「嫂 子有這個事,別一個人樂。」說著   話,也就上了炕,叫二喜拿杯筷過來,先把馬玉龍喝剩的半杯酒,拿起來就 喝了。尹春娘說:「妹子不要胡說,他跟你哥哥有交情,來了我不能不應酬。」 甄麗卿說:「嫂子不要瞞我,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馬玉龍心想:「我乃堂 堂正正的英雄,又是全真身體,倘若人家爺們回來,豈不把我的英名壞盡,莫如 走為上策。」   馬玉龍心中正在盤算,想著要走,就聽外面喊門。尹春娘一聽甄飛龍回來了, 大吃一驚,想道:「要被他撞見,總得出人命,莫如我給他個先下手為強。」想 罷,就摘下鏢袋、單刀,逕奔外面開門。此時甄飛龍已喝得大醉,被連環寨的嘍 兵送了回來,正在房口亂嚷。尹春娘說:「嚷甚麼?報喪。」慢慢把門打開說: 「進來吧。」甄飛龍剛往裡走,春娘抖手一鏢,正打在他的哽嗓咽喉,當時栽倒 身死。甄麗卿見嫂子手拿鏢囊出來,她就明白了,想道:「她把我哥打死,好去 跟姓馬的,我豈不苦了?莫如我將她打死,我跟了那姓馬的,我也有了人家,倒 是一件樂事。」想罷,自己也帶上單刀、鏢袋,抽出一隻鏢來,在門前一站。少 時,尹春娘洋洋得意進來,想來告訴姓馬的,我已把丈夫打死,你非得依從我不 可。正往前走,冷不防甄麗卿抖手一鏢,正打在哽嗓咽喉,翻身栽倒。甄麗卿趕 過去,一刀把尹春娘結果了性命。自己回歸屋中一瞧,大吃一驚!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九回 僱漁舟水戰胡牛 螺螄島英雄被困

  話說甄麗卿把尹春娘殺死,自己一想,跟姓馬的成為百年之好,也沒人來爭 了。及至進到屋中一瞧,馬玉龍已蹤影不見。   原來她拿著單刀、鏢袋一出去,忠義俠馬玉龍想:「我乃英雄俠義,所乾何 事,三十六著,還是走為上著。」想罷,自己由後窗戶出去,躥房越脊,直往前 奔。走出有三四里之遙,已來到河邊,遠遠見有燈光。及至身臨切近一瞧,卻是 一隻漁舟,有兩個年邁之人,正對坐吃酒。這道河是從東向西,那船靠著南岸, 船上點著一個燈籠,有一張小桌,擺著一盤魚,一瓶燒酒。就聽西邊這個老者說: 「人生在世,也不過身衣口食,何必爭名奪利?象你我在船上,借著朦朧月色, 好酒活魚,也頗可談心。世間最樂的事,也就是遇見知己的良友,對坐吃酒談心, 豈不甚好。」東邊坐著的那個老者,有六十多歲,也說:「兄弟,你說這話對, 象這荒中亂世,功名富貴又該如何!」   忠義俠一聽,這兩個漁翁倒是看破了世情,很知足的。   馬玉龍來到切近,說:「二位老丈請了。」兩個漁翁抬頭一看,見這人二十 多歲,長得五官俊秀,身穿藍綢長衫,足下白襪雲鞋,背著一個包袱,肋下佩著 寶劍。老者說:「黑夜光景,尊駕到此做甚?」馬玉龍說:「我要僱你這船,渡 我上連環   寨。」那老者說:「不成,連環寨裡不許閒人出入了。」馬玉龍說:「我那 裡有知己的朋友,要找金寨主去。」兩個漁翁說:「既然如此,你請上船吧。」 馬玉龍說:「不知要多少錢?」那老者說:「任憑你賞吧。」馬玉龍上了船,掏 出一錠銀子,說:「大約五兩有餘,給你們喝酒吧。」兩個漁翁一看,說:「你 老人家坐來回吧。」馬玉龍說:「到那裡再說,你先開船。」兩個漁翁說:「不 行,現在走不了,總得下半夜潮來,才能走呢。」馬玉龍雖心急似箭,也沒法子, 只得進了船艙,一瞧甚是乾淨,自己便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等到天交三鼓以後,兩個船家就起來開船。此地離連環寨的頭道套口八里 地,展眼就到。馬玉龍在船艙內已換上水衣水靠,綢子連腳褲,帶上包兒,頭戴 麒麟盔,身穿麒麟寶鎧,又把所穿的衣服用油綢子包好,圍在腰內。剛剛收拾停 妥,兩個漁家說:「到連環寨頭道套口了。」馬玉龍懷中抱著湛盧寶劍,來到船 頭,只見這套口兩旁俱是山峰,一邊有一桿皂旗,一邊有一塊木頭牌,上寫著: 「連環寨口,不許閒雜人等出入」。裡面排著飛虎戰船無數,山坡上有一所石房, 大概是把守套口的嘍兵和聽差所住。馬玉龍看罷,這才一聲喊嚷:「呔!對面賊 人聽真,我乃欽差彭大人手下的辦差官忠義俠馬玉龍,奉大人諭前來找印。趁早 將印送了出來,萬事皆休,如若不然,要殺個雞犬不留。」那邊早有嘍兵報了進 去。   把守頭道套口的寨主,姓胡名牛,人稱銅頭胡牛,手下管著二千嘍兵,一百 隻飛虎舟大戰船。他一聽嘍兵進來稟報,趕緊起來鳴鑼聚眾,帶著五百嘍兵下了 山寨,乘二十隻飛虎舟迎了上來。馬玉龍一看為首這人,身高八尺,頭大項短, 面皮微黑,抹子眉,大環眼,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三截鉤鐮釧。馬玉龍看罷,一 聲喊嚷:「呔!對面來者何人?通上名來。」銅頭胡   牛說:「小輩要問,你家寨主姓胡名牛。你是何人?敢來這連環寨送死。」 馬玉龍說:「賊人要問,你家副將大人姓馬雙名玉龍,綽號人稱忠義俠,跟隨奉 旨欽差彭大人當差。今奉大人堂諭前來要印,你等如知自愛,把印送了出來,萬 事皆休,如若不然,打了進去,你等休想逃生。」胡牛一聽,氣往上衝,一擺三 截鉤鐮釧,照定馬玉龍分心就刺,馬玉龍擺寶劍相迎。兩個人動手有三四個照面, 馬玉龍一劍將那鉤鐮釧削斷。胡牛心想:「我在岸上不是他的對手,何不下水拿 他。」想罷,撲通一聲,縱身跳下水去,露出半截身來說:「馬玉龍你來,寨主 爺在水內跟你分個高低。」馬玉龍微微一笑,說:「賊輩,你只當你家大人不敢 下去,來來來,我就下水拿你。」說著也跳下水去。二人在水中動手,三五個照 面,胡牛見馬玉龍水性精通,自己就心慌了,早被馬玉龍一劍砍在腿上。胡牛轉 身逃走,馬玉龍並不追他,跳上旁邊的一隻小船,殺了幾個賊人,只嚇得船上的 水手戰戰兢兢。馬玉龍說:「你不用害怕,我並不殺你,你姓什麼?」水手說: 「小人姓吳叫吳能,綽號人稱小甲魚。」   馬玉龍說:「你渡我闖進四道套口,我不殺你,你要一跑,我就把你拿住剮 了。」吳能說:「大老爺,你只饒我性命,我不敢跑。」馬玉龍說:「開船。」   小甲魚吳能開船闖進套口,往裡逕奔,離二套口只有八里,展眼就到。把守 二套口的寨主叫鐵角何羅,見嘍兵報信進去,他便吩咐手下鳴鑼聚眾,點了二百 水鬼嘍兵,二十隻飛虎舟戰船,帶隊出了二道套口以外,列開了隊伍。馬玉龍往 對面一看,見船隻一字排開,為首站定一人,身高八尺,淡黃臉膛,粗眉圓眼, 頭戴分水魚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一對分水鐵角。   馬玉龍說:「賊輩通上名來,你家大人劍下不斬無名之將。」何羅說:「小 輩要問,寨主名叫何羅,要知你家寨主厲害,趁早   回去。」馬玉龍並不答言,船頭一碰,照賊人就是一劍。兩三個照面,馬玉 龍一劍就將鐵角削斷。賊人說聲:「不好!」撲通跳下水去。馬玉龍小船闖進二 道套口,剛來到三道套口,已有金毛海馬帶著二百水鬼嘍兵,十數隻戰船,把去 路擋住。那海馬一聲喊嚷:「來者何人?」馬玉龍通了名姓,賊人擺刀迎頭就剁。 馬玉龍往前一迎,嗆啷一聲把刀削斷,海馬逃回山寨。   馬玉龍船進三道套口,三里之遙就是四道套口。裡邊早已得信,火眼江珠帶 著三百水鬼嘍兵,二十隻飛虎船往旁邊一分。馬玉龍一看為首的賊人,也有水衣 水靠,二人各通了姓名,賊人一擺鉤鐮拐就照馬玉龍打來。馬玉龍擺劍相迎,二 人各施所能。   江珠見馬玉龍武藝高強,敵擋不住,翻身跳下水去,說:「來來!寨主爺跟 你戰三百合。」馬玉龍跳下水去,那賊人且戰且走,引他來到螺螄島便進了島口。 馬玉龍不知是計,緊緊追趕,繞過十數個水灣,再找江珠卻不見了。他想要出來, 不料走來走去,還是出不來。馬玉龍正自為難,就見對面轉過一人,要來搭救英 雄出這龍潭。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回 玉龍獨鬥水八寇 金清設計引英雄

  話說馬玉龍被困在螺螄島,轉來轉去,不能出去。正在疑懼之際,只見一晃 身,進來一人說:「馬大人在哪裡?快跟我出這危險之地。」馬玉龍一看來的這 人,三十以外年紀,面皮微黑,粗眉大眼二目神光滿足,頭戴分水魚皮帽,身穿 水衣水靠,手中擎著一口單刀,正是鎮江龍馬德。他上前說道:「前次多蒙馬大 人救我才得活命,我帶兄弟三人上邊遠充軍,走至半路,遇見我們山寨的三眼鱉 餘通、鬧海金甲王寵,便把我三人救下,來到這連環寨。那四十八寨的都寨主金 錢水豹金清,乃是我娘舅,故此派我為寨主。今見大人困在螺獅島,我念舊恩, 特意前來把大人引出去,我是這前八寨之主,大人快跟我來。」馬玉龍浮著水, 跟馬德轉了幾個水灣,便出離此島。馬德說:「大人由此往北,就是內寨。」忠 義俠馬玉龍一拱手,說:「很好,容我改日再謝吧。」馬玉龍上了小船,吳能撐 船要進四道套口,那些兵丁見江珠上山,他等也攔阻不住,只得放馬玉龍進去, 然後再去送信。江珠吩咐牢守套口,不放他出去也就是了。眾人答應說:「是。」   且說馬玉龍坐船進了四道套口,只見裡面山島連絡,水勢浩大,正北偏東數 里之遙,是一座高山,正是中平寨,乃金家   所住,山前水八寨就環繞在那裡。當中是金清的水師營,東北是孟家嶺,西 南是尹家川,由四個大頭領所管。這連環寨東西南北四百餘座,山裡出產牛羊、 果木、寶石,銀鉛礦、金銅礦,所產之物,吃用不了,故此富庶無比。馬玉龍這 只小船逕奔中平寨,早有人報了進去。   此時金清正在水師營議論軍情大事。只因金茂遠盜了知府印回來,今天一 早,他就把印扔在孽龍潭內,那裡的水,鵝毛俱沉。扔過之後,他把金茂遠叫過 來說:「兒呀!我想你伯父之仇,可以報了。料忠義俠馬玉龍必來,他不來便罷, 他若來時,老夫必要將他拿住,碎屍萬段,給你伯父報仇。」金茂遠說:「爹爹 要小心,聽人傳說,這個馬玉龍驍勇無比,想我伯父那樣的能為,都被他寶劍所 劈,如他來之時,總要調齊八寨大隊,務須謹慎。」父子正說著話,有探事人報 道:「現有馬玉龍單人獨自打到連環寨,正與胡牛大戰。」金清一擺手,吩咐再 探。一連回報幾次,前寨攔擋不住,馬玉龍已進了四道套口。   金清吩咐點炮掌號,調齊水師英雄,他要親臨前敵。   這時,外面嘍兵點了三響震山雷,一拿號,八寨的英雄水裡滾王墩、浪裡鑽 劉遷、水上漂江龍、不沉底江虎、鬧海哪吒梁興、翻江龍王梁泰、雙頭魚謝賓、 水中蛇謝保俱皆來到中平寨。外面的嘍兵二千,飛虎大戰船一百隻也已齊備。金 清帶著金茂遠和水八寨的英雄出了大寨,上了九龍舟的大戰船,開隊往外而來。 相距不遠,見馬玉龍一隻小船如飛來到。金清見馬玉龍站在船頭,頭戴包耳麒麟 盔,身穿麒麟鎧,水衣水靠,油綢子連腳褲,抱著寶劍,真是威風凜凜。金清吩 咐把船隊一字排開。馬玉龍往對面一看,見過來一隻九龍舟大戰船,當中一把太 師椅上坐的就是金清,水八寨的頭領各拿兵刃,侍立兩旁,在背後伺候的是金茂 遠。   馬玉龍看罷,一聲喊嚷:「對面賊人聽真,我乃欽差彭大人手下辦差官副將 忠義俠馬玉龍,今天奉大人堂諭,前來要印。」   水裡滾王墩說:「老寨主觀陣,待我去拿他。」金清說:「好,須要小心。」 王墩一擺手中鉤鐮槍,跳過來說:「馬玉龍,你自己想想,這連環寨賽似天羅地 網一般,你還想出去麼!」馬玉龍一聽,氣往上衝,說:「你這一干賊輩,不奉 公守法,自安生業,卻無故佔山為寇,窩聚賊人,打劫客商,還敢前去盜印,寄 柬留刀。」王墩說:「皆因你在會仙亭殺了我家老寨主金亮,故此要拿你報仇。」 馬玉龍說:「金亮相助邪教叛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理當身受國法。」 水裡滾王墩並不答言,一擺手中鉤鐮槍,照馬玉龍分心就刺,馬玉龍一閃身,擺 寶劍相迎。二人動手,三四個照面,馬玉龍一劍,嗆啷一響,就把鉤鐮槍削為兩 段。王墩急忙一擰身,撲通跳下水去。浪裡鑽一瞧王墩被馬玉龍殺敗,這賊人一 聲喊嚷過來;馬玉龍一翻腕,順水推舟,寶劍向著賊人脖頸削去。賊人縮頸藏頭, 一閃身,幾乎被寶劍削著,只嚇得一身冷汗,魂不附體,跑回本隊。又聽賊隊中 一聲喊嚷:「好馬玉龍!膽敢這樣發威,你也不知道寨主爺的厲害,待我拿你。」 馬玉龍抬頭一看,這人身高七尺,淡黃臉膛,頭戴分水魚皮帽,身穿水衣水靠, 手中拿著一口單刀。馬玉龍說:「你是何人?通上名來。」那賊人說:「寨主爺 姓江名龍,江湖上人送綽號水上漂。你要知道寨主爺的威名遠震,趁此退去,不 必前來送死。」馬玉龍-聽,說:「小輩你有多大能為,敢在此胡言亂語。來來 來,你家大人倒要跟你比並三合。」水上漂江龍一擺手中單刀,躥過來照定馬玉 龍劈頭就剁。馬玉龍一閃身,用寶劍往上一迎,嗆啷一響,竟把單刀削為兩段, 一個照面,賊人撥頭就跑。   馬玉龍一連贏了賊人數陣。王墩說:「你我何必一個對一   個地跟他費事,何不大家一齊擁上,將他拿住就得了。」說著話,眾賊各擺 兵刃躥過來,就把馬玉龍圍上。馬玉龍獨戰水八寇,並無半點懼色,手中這口寶 劍上下翻飛,有七八個照面,水八寇中已有兩三個帶了傷,也有傷了兵刃的。金 錢水豹金清在船頭上看得明明白白,不由氣往上衝,把水八寇一聲喝退,這才吩 咐從人,拉過鑌鐵狼牙釧,一擺兵刃,要與馬玉龍分個上下。不知勝負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一回 忠義俠被陷臥龍塢 碧眼蟬率眾探連環

  話說馬玉龍一連殺敗了水八寇,金錢水豹金清氣往上衝,說:「好一個膽大 鼠輩,竟敢這樣無禮,待我親身拿你。」吩咐手下嘍兵,傳知四十八寨,各調齊 了兵隊,準備官兵來時,將彭中堂殺退,然後殺進慶陽府,自立慶陽王。金清傳 令叫嘍兵給四十八寨送信,然後一擺兵刃,就要過去跟馬玉龍動手。金茂遠說: 「爹爹暫息雷霆之怒,諒此無名小卒,何必爹爹動手,待孩兒前去將他拿住。」 金清說:「兒呀,須要小心。」金茂遠答應說:「是。」一擺鉤鐮拐,撲奔馬玉 龍而來。馬玉龍一看來的這人,有二十多歲,面皮微白,白中透亮,濃眉大眼, 頭戴分水魚皮帽,日月蓮子箍,身穿水衣水靠,油綢連腳褲,手使鉤鐮拐,精神 百倍,品貌不俗。馬玉龍看罷,用手中劍一擺,說:「來的小輩,你是何人,快 通上名來!你家大人今天特來要印,捉拿你這一干小輩。」金茂遠用手中鉤鐮拐 一指,說:「呔,馬玉龍休要這等發威,你家小寨主姓金雙名茂遠,綽號人稱破 浪分水鼠,你要知道小寨主爺的厲害,趁此退去,如若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馬玉龍擺寶劍就剁,二人殺在一處。馬玉龍這口劍有神出鬼沒之能,金茂遠這鉤 鐮拐有萬將難敵之勢。二人各施所能,金清吩咐擂鼓助陣。   此時四十八寨都得了信,知道馬玉龍獨自一人來打連環寨。   別寨不表,單說餘家坡老寨主翻江鼇餘化虎,正在中軍大帳同兄長鬧海蛟餘 化龍談心吃酒。忽有探事人來報說:「現有欽差彭大人辦差官忠義俠馬玉龍,單 人獨自來打連環寨,請老寨主調齊兵船,聽中平寨的傳牌,抵擋官兵一陣。」餘 化虎一擺手說:「再探。」鬧海蛟餘化龍聽了大吃一驚。書中交代:餘化龍破了 佟家塢後,在潼關將女兒嫁給了馬玉龍。因欽差大人要奔慶陽府,餘化龍向馬玉 龍說:「我帶著女兒先到臥龍塢興隆寨,把嘍兵遣散,料理料理。大家如不願散, 我帶他們回連環寨,順便到祠堂祭祖。」老英雄便帶著女兒餘金鳳,跟馬玉龍分 手,自潼關回到臥龍塢。義子銅頭龜餘強、鐵背鼋餘猛迎接出來。   老英雄到了興隆寨,把嘍兵聚齊說:「你等各自回家去吧。」即派餘強、餘 猛帶著五百飛虎舟,由水路繞道奔連環寨,他自己帶著女兒,收拾好細軟金銀, 僱車前去。來到餘家坡,嘍兵一報進去,老寨主翻江鼇餘化虎聽說哥哥回來,不 由心中喜悅。   因為餘化龍出外好幾年,雖往返通信,但弟兄手足之情,近來餘化虎深為惦 念。今日聽嘍兵一回稟,趕緊親身排隊,把兄長迎接進去,給兄長行禮。餘化虎 之子餘得福、餘得壽也上前來給伯父行禮。餘金鳳見了叔父,行禮問安。餘化虎 一瞧姪女已開了臉,便問道:「兄長,姪女許了甚麼人家?」餘化龍說:「賢弟, 你姪女我已給了跟欽差彭大人的副將馬玉龍。他剿滅八卦教匪立的功勞,我今到 家祭掃墳塋,看看賢弟,等馬玉龍跟彭大人出使回來,那時把女兒送至北京,我 再回家度晚年之樂。」餘化虎說:「我姪女造化不小,此時已是三品誥命夫人了。」 自己越想越樂,又問:「兄長,你收了兩個義子,現在哪裡?」餘化龍說:「在 後面,不過半月必到。」   自此,兄弟二人每日在一處吃酒。那餘金鳳有她的堂妹彩   霞陪伴,姐妹二人甚是和美,除了講論刀槍棍棒,就是學習針黹活計。這日, 餘化龍兄弟二人又在前廳吃酒。在這本寨西南,原先曾開出一道銀礦,上月十九 日祭了山,派四個小頭目帶領二千五百人挖出礦砂,火煉成銀甚好。餘化龍說: 「兄弟呀,你是精明之人,凡天生一方水土,定養一方之人。」正說話之際,只 見一個家將來報說:「二位老寨主,如今有彭大人的差官馬玉龍單人來打連環寨, 已殺進四道套口,奉中平寨之令,報與二位老寨主知道。」餘化龍一聽,心中一 動,對探事人說:「你再去探明馬大人勝負如何,回來報我知道。」探事人下去, 又把家將叫過來,問馬大人為何打這連環寨?家將就把大王韓登約赴群英會,老 寨主金亮因是韓登的義父,就去給韓登助拳,在會仙亭打架,被馬爺殺了。金清 聽到後,即派金茂遠盜來知府的印信,如此如彼地細說了一遍。餘化龍一聽,說: 「賢弟,你看這件事怎麼辦?馬玉龍是你至親,金清是你至好,又是街坊,咱們 是幫著馬玉龍打連環寨呢,還是幫著金清打馬玉龍?   我看都不能幫。」餘化虎說:「不要緊,這好辦,咱們出去給他們說合說合。」 餘化龍說:「也好。」餘化虎這才派人傳令,帶上五百家丁,到那裡去給他們說 合,如金清不允再說。   再說馬玉龍自進了連環寨,連贏數陣,所向無敵,不把這些人放在心上,正 跟茂遠殺得難分難解。金清惟恐兒子有失,眼珠一轉,對手下人如此這般一說, 正是「安排香餌鉤金鼇,預備窩弓擒猛虎」,這才吩咐鳴金,把金茂遠調回。鑼 聲一響,金茂遠跳出圈外說:「且慢,我隊內鳴金,少時再與你較量。」   金茂遠回去,金清便一擺鑌鐵狼牙釧過來說:「馬玉龍,老夫與你較量三百 合。」馬玉龍的小船往前一攏,金清一擺鑌鐵狼牙釧就打。馬玉龍用寶劍往上一 迎,打算傷他的兵刃,焉想到金清手急眼快,躲閃開來,一個照面,金清就往東 南敗下去了。   馬玉龍哪裡肯捨,自己撐船就追。這水望東南流,轉過兩三個山灣,但見金 清手拿狼牙釧,卻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馬玉龍焉知是計,恨不能一時追上,把金 清拿住。   原來這金清乃是假人所扮,就為把馬玉龍引到前面臥龍塢,那裡的水鵝毛俱 沉。馬玉龍是順水船,越往前走,船不用撐,竟快得與箭相仿。馬玉龍一看連環 寨的水都往這一處歸,自以為前面逃走的就是金清,焉知真金清早已隱在山灣, 等撐船的水手到了險要地方,他早跳下水去,藏在一旁。馬玉龍越往前走,浪頭 越大,水的顏色也變了,自己知道不好,想要站住,哪知風浪催船似箭,也由不 得自己。這時,就見前面的船,連馬玉龍的這只小船,都唿嚕一下進去了。這大 英雄看來今天就要喪在臥龍塢內,不知性命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二回 鬥江珠英雄被騙 報舊恩細說前情

  話說馬玉龍落在臥龍塢裡,早有四個水手報進中平寨來。   金清哈哈大笑說:「今天我可給兄長報了仇啦!娃娃,你也死在我的手內。」 吩咐大擺筵宴,請水八寇在中廳吃酒。   且說餘化龍、餘化虎點齊了兵,剛要奔中平寨,給金清、馬玉龍說合,忽聽 探子前來報信:馬玉龍已在臥龍塢內落水。   餘化龍如在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中斷桅,「哎呀」一聲,幾乎要昏死過去。 他緩過來對探子說:「探子,你探得果真麼?」   探子說:「原本那些人都不是馬大人的對手,是金清出了個主意,叫四個水 手撐了一隻船,扮一個假金清來誘敵。馬大人不辨真假,便追了下去。轉過幾個 山灣,水手跳下水一藏。那只船順水進了臥龍塢,馬大人的小船收不住了,隨後 也就進了臥龍塢。」餘化龍說:「好金清,你害苦我了!」餘化虎說:「兄長, 既然到了那裡頭,人是萬不得活了。那裡鵝毛俱沉,連死屍都不能撈,人生有處 死有地,馬大人犯了地名了,他叫玉龍,此地卻叫臥龍塢。」餘化龍對手下人說: 「千萬別叫姑娘知道,她的脾氣不好,要知道大人死了,決不會活著。老夫就是 這一個女兒,女兒一死,我也不能活了。」眾家人說:「是了,決不能叫姑娘知 道。你老人家不要悲傷,這也是天數使然。」餘化   虎不住地解勸,待等天明後,就到慶陽府公館去給欽差彭大人送信。餘化龍 也只得如此了。他原打算要上慶陽,後來又想:「不必了,若是公館的人一問。 我將無言可答,人家要說,你既在連環寨,怎麼會叫馬大人中計?」   不言這裡。且說公館之內,欽差彭公那日被鬧慶陽嚇病了,這幾天未能辦事。 石鑄聚集眾差官說:「馬大人去探連環寨,今天要不回來,就是三天了。大家該 去打聽打聽,怎樣辦理?」   眾人說:「連環寨是水路,我等都不會水。」內中卻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和 邱明月要去,總是師兄弟更加關心。還有追風俠劉雲、醉尉遲劉天雄也要去。石 鑄說:「你們幾位都不會水,我去就是了。我要帶武國興、紀逢春、孔壽、趙勇、 李環、李佩、馮元志、趙友義幾個人去。」眾人說:「事不宜遲,你我今天就起 身吧。」   收拾收拾,他們各帶隨身的兵刃,走出了慶陽府東門,順大路一直來到河口, 僱一隻小船,九個人上了船,一直撲奔連環寨。到了頭道套口,就有嘍兵將船攔 住,說:「你們上哪裡去?」石鑄說:「我們是慶陽府來的,找金清。」嘍兵說: 「可認得我家老寨主?」石鑄說:「不認得,我們是欽差大人公館的,特來拿他。」 嘍兵急忙鳴鑼,銅頭胡牛帶著手下親隨,由東山坡下來問道:「爾等鳴鑼何事?」 嘍兵說:「有欽差彭大人的辦差官要進連環寨,為首一個綠眼珠的,口出不遜。」 胡牛一聽,跳上了一隻戰船,撲奔石鑄而來。   石鑄剛要換水衣水靠來迎胡牛,紀逢春說:「這個交給我。」   一擺短把軋油錘說:「小輩休往前走,你可認識紀老爺?」胡牛一看,見紀 逢春個子不高,身穿紫花布褲褂,手拿短把軋油錘,問道:「來的小輩通上名來, 你也敢來討死。」紀逢春說:「賊呀,大老爺叫紀逢春,外號人稱打虎太保,你 要知道我的   厲害,把你打死,你瞧好不好?」胡牛一聽,氣往上衝,說:「好小輩,你 也敢在寨主面前撒野。」一擺鉤鐮釧,照著紀逢春剛要進步,紀逢春躥起來就嚷: 「捅嘴。」胡牛剛閃身躲開,紀逢春一伏身又嚷:「掃腿。」一錘打來,胡牛沒 躲開,翻身落水。李環、李佩亂砍嘍兵,小船闖進頭道套口。胡牛不敢追去,只 得任憑他等往前闖至二道套口。鐵角何羅早已得信。帶著二百水鬼嘍兵,二十隻 戰船迎了出來,一聲喊嚷,說:「你們這些該死的囚徒,好大膽量!連馬玉龍都 死在我連環寨了,何況你們這些無名之輩。」怒惱了小丙靈馮元志說:「賊人你 好大膽量,真是作死。」一擺單刀照何羅就砍。何羅用鐵角往上相迎。   兩個人走了三五個照面,小丙靈馮元志抖手一鏢,打在何羅左肩頭,撲通掉 下水去。這船闖進二道套口,又來到了三道套口。   金毛海馬帶著水鬼嘍兵,各拿強弓,打算一陣亂箭,把他們這船給射回去。 小火祖趙友義一瞧,說:「眾位,交給我了,你等大家且閃在一旁。」小火祖趙 友義來到臨近,把火噴筒拿出來,衝著海馬等人一丟,連海馬並眾嘍兵的衣裳都 燒著了,各自四散奔逃。   這船闖進了三道套口,石鑄早把水衣換好,說:「眾位該瞧我的了。」剛至 四道套口,火眼江珠帶著三百多水鬼嘍兵,二十隻飛虎舟往兩旁分開,他把刀一 順,說:「對面來的是哪裡的辦差官?前者馬玉龍來,都叫中平寨寨主拿住,扔 在臥龍塢,何況你們這些無名小輩!依我良言相勸,不如趁早回去,何必送死, 寨主爺有好生之德,饒你這幾條性命。」石鑄一聽,氣往上衝,說:「賊子好大 膽量,竟敢這樣滿口胡說,待我來拿你。」石鑄挎著爪鐮,身穿水衣水靠,背著 緊背低頭錐,腰上圍著桿棒,跳了過去,與江珠在船上動手。二人各施所能,江 珠見石鑄武藝出眾,不能取勝,便想:「我何不跳下水去,   大概他不會水,我可以將他拿住。」想罷,翻身跳下水去說:「小輩你敢下 來,寨主爺跟你戰三百合。」石鑄一笑,說:「賊輩休逞你水裡能為,莫非你家 石大太爺還不敢下去,待我到水裡拿你。」說罷,撲通跳下水去,撲奔江珠。二 人在水內又各施所能,江珠見石鑄水性高強,走了四五個照面,料想蠃不了石鑄, 就想誆石鑄到螺螄島,將他拿住。想罷,且戰且走。石鑄焉有不追之理,那江珠 引來引去,便將石鑄引到螺螄島的島口。這螺螄島原本是六十四個山灣,奇巧古 怪,彎彎曲曲,也有活道,也有死道,人要進去,決不能活著出來。賊人把石鑄 引到這裡,就進了島口。石鑄一瞧這個山勢,心中明白,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塊畫 石,拐一個彎便畫一道,處處留神。進到螺螄島裡邊,再找火眼江珠卻已蹤跡不 見。石鑄大吃一驚,只見有一塊石碣,寫的是「螺螄島」,要找進來畫的道出去, 又怕賊人在暗中用暗器傷他,十分為難。   這且不表。單說火眼江珠抄道出來,向石鑄的那條船撲奔過去。武國興等人 一看江珠回來了,不見石鑄,大眾一愣,就知道石鑄已經被害。小火祖趙友義說: 「眾位!咱們來了九個人,打聽馬大人的下落,現在石大爺被害,我這條命不要 了。」   他手拿噴火筒,腰帶七星尖刀,站在船頭說:「江珠過來,你我較量三合。」 江珠說:「你是何人?」趙友義通了名姓,把噴火筒照江珠甩了兩下,青煙就直 往他身上撲去,連鬚眉衣服都燒著了。江珠說:「好厲害。」撲通跳下水去了。 這些嘍兵剛要上前,卻見石鑄一躥身由水內出來,要捉拿江珠。不知石鑄怎樣出 了螺螄島,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三回 石鑄大戰水八寇 金清一怒擒差官

  話說眾人正在動手之際,見石鑄由水裡鑽了出來。這石鑄已被江珠誆到螺螄 島,又怎麼能出來呢?其中有一段緣故。原來石鑄在島里正自為難,想尋路出來, 只見由對面來了一個人,說:「石老爺,別來無恙?」石鑄一看是鎮江龍馬德, 就說:「寨主,你在這裡哪?」馬德說:「避罪在此,偷生苟活,昔日多蒙眾位 老爺護庇,得免身受國法,感念眾位老爺的厚恩,我終身時刻不忘。此時我是這 裡前寨的寨主,特意前來給眾位送信,忠義俠馬大人死了,你們眾位知道麼?」 石鑄一聽,嚇得魂魄皆失,說:「此話當真麼?」馬德說:「前者馬大人來,也 被江珠困在螺螄島,是我把他救了出去的,勸他不聽,又跟金寨主動手。金清用 計,把大人引到臥龍塢,那臥龍塢鵝毛都沉底,何況是人?死在裡面,連死屍都 不能撈。依我勸,你們幾位回去吧!這連環寨賽過天羅地網,戰將極多,再說金 清積草屯糧,這裡又有金銀鋼鐵錫礦,慢說你們來七八位,就是七八十位也是白 來。我把你帶出去,我也不能幫著,只好暗中把機關讓你知道。石老爺,我跟你 打聽一個人,他來沒有?」石鑄說:「是誰?」馬德說:「馮元志,他是我們親 戚,先前我二   人同盟,後又結的親。」石鑄說:「來了,現在得了千總啦。」   馬德說:「好,總算是遇見恩官,才能改換門庭,勝在綠林多多矣!石老爺, 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石鑄出了螺螄島,馬德便由水內回寨。石鑄出來一瞧,見趙友義已殺敗了江 珠。他跳上船去,說:「眾位兄弟,大家跟我往蘭闖。」眾差官點頭,船進了四 道套口。早有嘍兵報進中平寨,說:「現有欽差彭大人手下的差官數人,乘一隻 小船闖進四道套口,大家抵擋不住,寨主爺早作準備。」金清吩咐:「爾等鳴鑼 聚眾,調水八寨的英雄給我捉拿,務要一網打盡,剪草除根。」手下立刻鳴鑼, 點齊了五百水卒。金清有一兒一女,他兒金茂遠是水旱兩路的能為。他女兒金賽 玉,外號健儀娘,膂力過人,手使寶劍,會打子午悶心箭,若是被打在身上,只 要見了血,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准死無疑。今天金賽玉見他父親齊隊,也要跟 著出去瞧瞧熱鬧。這姑娘今年十九歲,生得花容月貌。金清說:「女兒,你要小 心了,將兵刃貼身帶著。」   金姑娘點頭答應,一同上了九龍舟。外面水八寨的寨主,五百水鬼嘍兵,也 都已預備齊了。金清在船頭上一坐,兒女兩個在他身背後站立,金鼓大作,人聲 吶喊,出離了大寨。   金清等往對面一瞧,見是一隻小船,兩個水手。那水手早嚇得魂都沒了,要 知道是這個買賣,決不敢渡,可事到如今,也就沒法子了。金清船一對面,水裡 滾王墩說:「老寨主,你看來的這幾個無名小輩,還用你老人家身臨其境。我去 把他們拿住,在寨主台前獻功。」金清說:「好,把他幾個拿住,斬草除根,以 後就沒人敢來了。」王墩一擺手中雙錘過來,李環見他身軀矮小,也不放在心上, 擺手中樸刀大嚷一聲:「矮小子休要逞能,待你家老爺拿你,給馬大人報仇。」 王墩說:「你等何必又來送死,馬玉龍已死了。」李環並不答言,擺刀就剁。   兩個人走了有三四個照面,王墩一腳便將李環踢下河去,那邊有水鬼撈上去 捆了。李佩一瞧哥哥被擒就急了,擺刀過去,說:「鼠輩休要逞強,我來給兄長 報仇。」劈頭就砍,王墩一閃身躲開,用雙錘一架,底下一個掃堂腿,又把李佩 踢了一個筋斗,嘍兵過來按住捆上。這邊怒惱了武國興,大喊道:「唔呀,要了 我命哉!這兩個人是由勝家寨跟我出來的,混帳王八羔子,你拿了我去,我也不 活著了。」一擺單刀跳過去。王墩說:「你是何人,滿嘴說些什麼,敢在寨主爺 面前討死!」武國興通了名姓,擺刀就剁。王墩本來武藝高強,兩人走了有七八 個回合,不分勝負。武杰抖手一鏢,打在王墩左肩頭,翻身落水,那邊已有人救 了上去。   浪裡鑽劉遷氣得哇呀呀直嚷:「好蠻子,敢打我兄長,待我來拿你。」過來 要替王墩報仇,三五個照面,又被武杰一鏢打在大腿之上,敗了下去。那江龍把 刀一順,躥過來說:「你竟敢用鏢連傷我水寨的兩個朋友。」擺刀照武國興就砍, 武杰往旁邊一閃,二人各施所能,雙刀並舉,走了七八個照面,不分勝負。不沉 底江虎見哥哥贏不了這個蠻子,恐他哥哥被害,回頭向鬧海哪吒梁興、翻江龍王 梁泰、雙頭魚謝賓、水中蛇謝保說:「咱們何必跟他單戰,莫如大家以多為勝, 過去把他拿住得了。」眾賊一擺兵刃,往上擁來。紀逢春一瞧,說:「眾位,看 他們要以多為勝,咱們上去幫個忙。」紀逢春便敵住江虎;孔壽、趙勇敵住梁興、 梁泰;馮元志、趙友義戰住謝賓、謝保。   石鑄一旁觀陣,看這幾個人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無奈他們都不會水, 人家卻穿著水衣水靠,就是打下水去也不怕。   船上狹窄,賊黨甚眾,眾差官一個個眼都紅了。江虎見紀逢春這對錘上下翻 飛,招數各別,就跳下水去,說:「雷公崽子,   你下來,我與你戰三合。」紀逢春說:「閃電娘娘,你上來,紀老爺不會水。」 江虎說:「你這小子敢情不會水,我要知道,早把你拿住了。」江虎躥上船來, 又跟紀建春動手,他安心往船邊擠,打算把紀逢春擠下河去。紀逢春本是傻子, 也不留神,三五個照面,往後一閃,就撲通一聲掉在水內。這水有好幾丈深,他 喝了一口水,已被嘍兵水鬼撈上去捆好。紀逢春在那邊直嚷:「小蠍子救人哪! 可了不得了,大老爺叫人家給拿住了。」   武杰說:「混帳王八羔子,你不要嚷,我把他們拿住,必來救你。」他只顧 跟傻小子說話,一失腳也掉在河裡,江虎過來把他拿住,拉上來叫嘍兵捆了。   石鑄一瞧真急了,奔過去一抖桿棒,就把江龍扔在河裡。   江虎奔過來,石鑄一抖桿棒,又把江虎扔在河裡。金茂遠一看,擺單刀過來 說:「你是何人?敢在連環寨發威。」石鑄哈哈一笑,說:「你也不知道大太爺, 我乃河南嵩陰縣三杰村人,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前者盜過九點桃花玉 馬,蒙彭大人赦罪封官。今天特來要印,拿你這伙賊人。」金錢水豹金清一聽, 知道石鑄的威名,伸手拉擯鐵狼牙釧過來,要與石鑄分個高低上下。不知勝負如 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四回 連環寨群雄被獲 聞凶信欽差擔驚

  話說金錢水豹金清一聽石鑄道出名姓,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不可藐視,就想 將孩兒喚過來,省得年輕人栽在他手裡,臉上也無光彩,便吩咐嘍兵鳴金,把少 寨主叫了回來。手下人一棒鑼,金茂遠止住腳步,連那四個水寇都跳在圈外。孔 壽、趙勇、馮元志、趙友義也回到自己船上。   四個水寇來到大船,問老寨主為何鳴金?金清說:「你等閃在一旁,待老夫 前去拿這個盜玉馬的石鑄。」眾賊人說:「老寨主須要小心了。」金清一擺手中 狼牙釧,跳在船頭,石鑄抖桿棒照金清就打。金清用狼牙釧往外一撥,石鑄知道 不能纏著,往回撤身,一連又是三五棒,卻都沒有纏著。金清亦未還手,先要瞧 瞧這桿棒的招數。幾個照面,金清的狼牙釧上下翻飛,石鑄使的是軟兵刃,自己 心裡先就發慌,怕贏不了人家,甘拜下風。他見金清的狼牙釧招數各別,想跳下 水去贏他,便撲通跳下水去。金清用釧一指,梁興等四個水怪也跟著跳下水去, 五個人把石鑄圍在水內動手。走了五六個照面,石鑄焉能敵擋得住,被金清一狼 牙釧叉在腿上,後面的鉤鐮拐又打了過來。   石鑄往外一閃,躥上船去。金賽玉照定石鑄就是一子午悶心箭,正釘在肩頭 之上,石鑄又由船上跳下水去了。   這時,二十名水鬼各拿錘鑽,來鑽馮元志他們的這只小船。   那兩個水手是行家,說:「不好了!我這船要壞,水鬼來鑽船底了。」馮元 志說:「船壞了,你上慶陽府去,大人必會賠你。」   水手說:「船是小事,你們幾位的命沒了。」馮元志說:「快跑吧。」水手 說:「那我們可顧不了你幾位啦。」兩個水手撲通跳下水去,竟自逃命去了。孔 壽說:「了不得了!此事應該如何?   你我都不會水。」正說著,只聽見船底下噹噹響了幾下,就把船底鑽漏了五 六個窟窿,那水直往裡冒,少時船艙中就灌滿了水,那船在水上滴溜溜亂轉,將 要沉沒。馮元志見四面是水,無地可逃,一躍身便往敵人船上一躥,因相離太遠, 力小未能躥到,撲通落下水去,被那邊的水鬼拿住,這小船也就沉了。   孔壽、趙勇、趙友義俱皆被擒。金清吩咐道:「嘍兵撤隊,船回中平寨,把 拿住的八個人俱搭到大寨發落。石鑄順水逃走,也不必追他,大約總逃不出連環 寨,六個時辰准死,等死屍漂上來,報我知道。」眾嘍兵答應下去。船到中平寨, 金清下船來到裡面,吩咐擺酒,要與水八寨寨主同飲。   此時前寨的寨主馬德早已得情,知道來的眾位差官俱皆被擒,他一打聽,內 中就有他妹夫馮元志。馬德跟金清也是親戚,他母親是金清的叔伯妹妹,他是金 清的外甥,跟金茂遠是表兄弟。今天聽說馮元志被擒,自己連忙收拾收拾,就來 到中平寨找金茂遠。見了面,馬德把金茂遠拉到無人之處,說:「賢弟,有件事 非你不可。」金茂遠說:「兄長有甚話?請說。」馬德說:「今天拿住的人,內 中有一個姓馮的,名叫元志,乃是我的妹夫,現在跟彭大人當差。今天被擒,求 兄弟設法搭救了他。」金茂遠說:「原來這位姓馮的是表兄的親戚,無奈老寨主 的脾氣火暴,不容易辦。既是兄長跟我說了,我焉能袖手旁觀,我必設法救他就 是了,兄長且在這裡等著,聽我的回信。」金茂遠   逕奔裡面,馬德就在外面等著。   金茂遠見了他的母親,就說:「我表兄說,他有個妹夫姓馮,叫馮元志,在 彭大人手下當差,今天在連環寨被擒,我父親少時必要結果他的性命。馬德托孩 兒設法救他,孩兒沒有辦法,不知母親你老人家可有什麼好主意?」老太太說: 「既是你表兄托你,再說你父親這件事辦得也太粗魯,拿住彭大人的辦差官,情 如造反,又豈能白殺了,要惹出抄家敗產之禍,那時悔之晚矣!」金茂遠說:「我 父親為給伯父報仇,事情既已做到這裡,也沒法了,只要母親設法,今天別叫我 父親殺了他們,然後再想主意。」老太太說:「那容易,明天是我的生日,每年 逢我的好日子,連殺生都不許,你出去把這話跟你父親說,就提是我說的,先把 他幾個暫且押到後面,等過了壽日再殺,晚上我還要瞧瞧這八個人怎麼一個樣 子。」金茂遠說:「若不是老娘提起,我一時也懵懂了,我這就去。」   金茂遠轉身來到大寨,見金錢水豹金清端坐當中,大擺筵席,左邊坐著水裡 滾王墩、浪裡鑽劉遷、水上漂江龍、不沉底江虎,右邊坐著鬧海哪吒梁興、翻江 龍王梁泰、雙頭魚謝賓、水中蛇謝保。拿住的那八個人已經綁好,眾嘍兵抱刀在 兩旁伺候著,單等寨主爺的吩咐。金茂遠過來說:「爹爹在上,孩兒有話告稟。」 金清說:「講,何必這樣吞吞吐吐,快些說來。」   金茂遠說:「明天是我母親的壽日,早間已經傳牌下去,曉諭四十八寨,不 准殺生害命。現在吃的雞鴨牛羊,都是昨天預備出來的。方才孩兒去到後面,母 親問孩兒前寨出了什麼事,孩兒說拿住了公館的差官。我母親叫跟爹爹說,過了 明日再殺他們不遲。」金清說:「哎呀,我倒忘了,敢情明天是你母親的生日, 是要晚殺他們兩天。可是彭大人公館能人甚多,要被他們救了出去,又如何是好 呢?」金清躊躇了半天,終是懼內,既   說出來了,他又怎敢違背。愣夠多時,才說:「金茂遠,你有什麼主意?只 管說來。」那水中蛇謝保搶先說:「寨主不要為難,我有一條妙計,就是有能人 來救,也是無用。老寨主可把姑娘叫出來,姑娘會打子午悶心箭,只要見了血, 把他們擱在後面,就是有人來救出去,六個時辰也得死,又省得殺人,豈不是兩 全其美。」金清說:「有理,還是謝寨主高才。」金茂遠一聽他出這個毒主意, 就吃了一驚。金清說:「兒呀,去把你妹妹叫來,要她帶上子午悶心箭,把這八 個人都給我打了。」   金茂遠轉身來到後面,跟他母親一說。老太太說:「這可怎麼好?」金茂遠 說:「不要緊,我叫妹妹別使子午悶心箭,拿沒藥的箭打,對父親就說是毒箭, 他們哪裡知道?」老太太說:「甚好,就叫你妹妹金賽玉跟你出去。」兄妹來到 外面一瞧,這八個人都在大廳外的木樁上綁著,那紀逢春直嚷:「小蠍子,完了, 別人死了都不冤,我是大老爺守備,可還沒娶媳婦,誰行好,給我一個媳婦,樂 一夜再死也不冤。」眾人說:「這傻小子是色迷,臨死還要媳婦呢。」金茂遠兄 妹來到大廳,金清吩咐女兒,過去把那八個人用子午悶心箭打了。金賽玉答應下 來,把八個人的左肩頭紮破,一見鮮血,眾賊人就知道這八個人都不能活了,六 個時辰必死。金清這才派金茂遠押著嘍兵,將那八個人抬到後邊土牢之內。金茂 遠叫嘍兵兩人抬一個,由十六個人抬著,轉過大廳,往南就是一座花園,靠山修 出二十間土牢,打山石挖下五尺深,上面有七尺,共一丈二尺高,有門沒有窗戶。 金茂遠將八個人在裡面捆好,把門鎖上,再回前面來回覆金清。   馬德知道這八個人已中了子午悶心箭,六個時辰必死,又不見金茂遠給他回 信,自己心中一陣難受,轉身就出了四道套口,坐著一隻小船,要到慶陽府彭大 人公館,約請眾位差官來   攻打連環寨,給妹夫馮元志報仇。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五回 眾英雄三打連環寨 孟巧雲五打悶心釘

  話說鎮江龍馬德一片血心熱腸,見八位差官都受了子午悶心箭,准知必死, 自己想道:「官兵一來,玉石不分,要是把我拿去,三罪歸一,也得身受國法, 我莫如到公館送信,叫眾差官早作主意。」想罷,自己帶兩三名親隨,乘一隻小 船,越過螺螄島,闖出四道套口。胡牛問道:「馬寨主意欲何往?早間有老寨主 的傳牌,傳知四十八寨,不准私自出入。若要出去,須得有老寨主的令箭。」馬 德說:「我受少寨主所托,到慶陽府彩買藥料。方才老寨主傳的令,我還沒得信, 既然出來了,莫非我再回去,沒什麼說的,胡寨主,你替我通報一聲吧。」胡牛 說:「馬寨主還能有什麼錯,你去吧,少時我替你通報。」馬德這才划著小船一 直往前,到了沙頭鎮,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只得停泊在此,帶著親隨人等上岸, 直奔慶陽府。   天將日落之時,到了慶陽府城,進了東門,就詢問欽差大人的公館在什麼地 方。經人指引,來到了十字街前,見朝南的門首,有一些聽差之人。馬德說:「煩 勞眾位到裡面通報一聲,我來拜這裡的差官老爺,有機密事面稟。」門上人通報 進去,蘇永祿從裡面走出來一看,認得他是鎮江龍馬德。此時馬德見蘇永祿出來, 忙過去請了個安,說:「蘇老爺,帶我進去見見   眾位老爺,我有一機密大事,前來送信。」蘇永祿說:「你跟我來。」進了 大門往西一拐,是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眾差官老爺都在裡面。內中有追 風俠劉雲、鄧飛雄、邱爺父子、伍氏三雄、勝奎、勝官保、李芳、陳山、周玉祥、 蘇小山、姚廣壽、曾天壽、劉得勇、劉得猛、趙文升、段文龍、胡元豹、張四、 劉天雄、徐勝、劉芳、錢文華父子,連蘇永祿共二十七位英雄。   自忠義俠馬玉龍未回,石鑄帶著紀逢春、武國興、李環、李佩、孔壽、趙勇、 馮元志、趙友義出去,迄今音信無有。內中金眼雕邱爺就要去找師弟,銀頭皓首 要去找孫女婿,劉雲要去找姑爺,鄧飛雄要去找拜弟。眾人正心中狐疑,只見蘇 永祿帶進一人來,內中有人認識,就知道是鎮江龍馬德。他進來給眾人行完了禮, 說:「我雖在連環寨,無非借寨棲身,也不能指望久遠。我來這裡是給眾位送信 的,那一日忠義俠副將馬大人去探連環寨,困在螺螄島,我已把他救出來,他自 己又去要印,這才中了金清之計,落在臥龍塢孽龍潭內,那馬大人就算當時身死 了。昨天碧眼金蟬石鑄九人前來,石鑄中了子午悶心箭逃走,他們八個人俱被獲 遭擒。當時未殺,但每人都中了子午悶心箭,約六個時辰准死,今特來給眾位送 信,可有力量前去搭救。」眾人聽了,一個個目瞪口呆,紛紛議論,不知該當如 何辦理?內中有飛行太保姚廣壽、神拳太保曾天壽二人說:「那連環寨裡面,我 二人最熟。」曾天壽又說:「我家中有二十隻船,可以假扮做糧船,眾人扮作米 客,暗把四百子弟兵藏在裡面,叫鄧爺、劉爺父子帶著,混進連環寨捉拿金清。」 馬德說:「那不成,扮作米客也進不去,連環寨如非裡應外合,官兵不能進去。 這連環寨四十八寨,就是金家寨、餘家坡、尹家寨、孟家嶺四家管事,彩買的米 糧軍裝,都歸這四家管。我雖   是寨主,也不管事。你們如跟這四家有認識的,才能進得去,不然是不能進 去的。」金眼雕和鄧飛雄說:「好辦,你既來送信,算你一件功勞。我問你一句 話,馬大人可是真死了?」馬德說:「決不能活,那水鵝毛俱沉。」鄧飛雄一聽 放聲大哭,金眼雕也二目流淚。老英雄劉雲心中難受,自己的女兒和乾女兒都守 了寡,這可怎麼辦,便放聲大哭起來。金眼雕說:「不要哭了,我一時懵懂,鬧 海蛟餘化龍他還在連環寨呢,玉龍也是他的姑爺,死了總該知道,他不能不去報 仇。馬德,你先去給餘化龍送信,隨後就有人到。你們誰熟連環寨的道路,去走 一遭。」曾天壽、姚廣壽、段文龍、趙文升、蝴蝶張四說:「我們五人去。」   馬德吃了晚飯,次日先回去了。那五個人收拾收拾,暗帶兵刃,由曾天壽帶 路,四人跟隨著來到沙頭鎮,要僱一隻小船。   船家問:「去哪兒?」眾人說:「上連環寨。」撐船的說:「不行,我們不 敢進去。這兩天連環寨緊著呢,生人不能進去,我們也不能渡一人進去,恐寨主 發怒,船要留下。」曾天壽說:「不要緊,我是曾家場的人,裡頭有親戚,時常 去的,到套口就有人來接,你只管放心,船要留下我賠你。」船家說:「既然如 此,你們上船吧。」五個人這才上了船,飄飄蕩蕩到了頭套口,便瞧見對面有兵 船攔住,不准進去。曾天壽說:「你們趁早躲開,我進山中找餘寨主,他與我乃 是故舊之交。」手下嘍兵一通報,銅頭胡牛帶著五六十人下了山,往對面一看, 只見一隻小船,有四五個人,兩個水手,那曾天壽長得儀表非俗,就說:「對面 來者找誰?現在四十八寨老寨主有令,不准放閒雜人等出入。   要是平常日子,也不這麼緊,只因常有彭大人的差官前來探山,兩下正在交 兵,老寨主軍令甚嚴,如放一人進出,就要把我梟首。」曾天壽道了名姓,說: 「我跟餘老寨主是親戚。」胡牛說:   「我得先進去通報,你等餘家寨的船來接你吧。」曾天壽說:「你這小子真 不要臉,好話跟你說,你也不叫我進去,諒你還擋得住我,我把你宰了得啦。」 船頭相碰,曾天壽照定胡牛就是一刀,胡牛擺刀相迎,也就是兩三個照面,曾天 壽一腿就將胡牛踢到河裡去。曾天壽家傳的五祖點穴拳,神拳無故,那嘍兵又焉 能攔得住。   進了頭道套口,來到二道套口,何羅沒敢下山,又闖過去了。來到了三道套 口,只聽鑼聲大震,戰船一字兒擺開,金毛海馬手使鉤鐮拐,擋住了去路,說: 「小輩好大膽量,焉敢前來討死?」神拳太保曾天壽把手中刀一順,哈哈大笑: 「賊輩趁此閃開,如若不然,叫你知道我的厲害。」海馬哪裡肯聽,擺兵刃殺上 前來。曾天壽會打七樣暗器,由兜囊掏出一塊墨羽飛篁石來,明著好象要拿刀來 剁,冷不防一抖手,正打在賊人鼻樑之上,那海馬疼得轉身逃走。   這裡眾人進了三道套口,早有嘍兵往裡面去送信。火眼江珠先已得信,一聽 嘍兵報道:「外面來了一隻小船,口稱要上餘家寨,為首有一個白臉膛的俊品人 物,甚是驍勇無敵。」他這裡便安排好了,打算要生擒曾天壽。曾天壽以前上這 裡來過,知道螺螄島三十二盤山,形似螺螄,進去就出不來。火眼江珠一照面, 便被曾天壽一鏢打敗。眾人剛進四道套口,就見對面戰船無數,五位英雄要惹出 一場大禍。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六回 四太保設計救英雄 彭欽差調兵打連環

  話說曾天壽等人一進四道套口,見對面來了戰船二十五隻,上面是皂色大 旗,寫的一個「孟」字。今天乃是孟家嶺的巡山虎孟基巡查四十八寨,帶著一兒 一女,兒子名叫打虎將孟達,女兒叫七星秀枝孟巧云。老英雄孟基手使五翅描金 幡,有萬夫莫敵之勇。打虎將孟達手使渾鐵棍,武藝高強,能為出眾。孟巧雲會 打子午悶心釘,打上六個時辰准死,厲害無比。今天曾天壽等人一來,正遇孟基 帶著嘍兵巡察各處套口,查點兵船。   出了孟家嶺,正遇嘍兵來報說:「外面進來了一隻小船,上面有四五個人, 為首一個白臉膛的,驍勇無敵,已殺進了四道套口,前敵擋不住他。」老寨主孟 基一聽,說:「再探。」立刻吩咐鳴金齊隊。工夫不大,嘍兵回報說:「水隊嘍 兵戰船俱已齊備。」   孟基帶領一兒一女,督著隊伍往前直奔,見曾天壽的小船來到,便吩咐把戰 船一字排開,往對面一瞧,見那只小船上有四五個人,為首的人有二十多歲,身 高七尺,一雙虎目,準頭端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巡山虎孟基看罷,說:「來 者何人?敢在連環寨這樣無禮。」神拳太保曾天壽一聲喊嚷:「呔,對面聽真了, 趁早躲開,休得阻擋我曾大太爺的道,若有半個   不字,定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這邊打虎將孟達一聽,氣往上衝,一擺手 中鐵棍,跳在船頭上說:「小輩焉敢說此大話,你有多大本領,少寨主與你比較 比較。」眾人一看,來者這人有二十多歲,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面皮微黑,手 中擎著一條渾鐵棍,站在船頭,很透著雄壯氣概。曾天壽剛要過去,蝴蝶張四說: 「曾爺且慢,諒他這無名小輩,焉用兄長跟他動手,待我前去將他生擒過來。」 說罷,把單刀一順,躥過去一聲喊嚷:「呔,對面小子你是何人?通上名來,你 家張四太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依我相勸,你趁此快快閃開,叫我等過去,不必 前來送死!」孟達一聽,說:「小輩,你也不知道少寨主的厲害,你叫什麼?」 張四說:「你家太爺姓張,江湖上人稱蝴蝶張四。你叫什麼?」打虎將孟達通了 名姓,一擺渾鐵棍,照定張四摟頭就打。蝴蝶張四往旁邊一閃,說:「小輩,你 真不知自愛。你家張四太爺是養兒養女的人,不肯結果你的性命,你何必苦苦的 找死。」孟達並不答言,擺棍就打,蝴蝶張四用力急架相迎。二人動手,走了有 七八個照面,不分勝負。   那七星秀枝孟巧雲一瞧張四刀法精通,恐怕哥哥有失,就想在暗中助他一膀 之力。想罷,由兜囊掏出子午悶心釘,往前一湊身,照著蝴蝶張四抖手就是一下。 本來孟達的武藝高強,能為出眾,乃是家傳的棍法,門路精通,招數純熟;蝴蝶 張四就是嘴上能行,武藝手段倒也平常,一動手就知道敵不住了,心中發慌,提 防不及,就被孟巧雲的子午悶心釘釘在肩頭上。   張四覺著一疼,半身發麻,撲通翻身栽倒。這時孟達往前一趕步,摟頭就是 一棍,竟把蝴蝶張四打得腦漿迸流。   打虎將孟達洋洋得意,說:「對面小輩,哪個不怕死的過來,跟你家少寨主 爺比並三合。」這邊怒惱了飛叉太保賽專諸趙文升,他見賊人一棍把張四打死, 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   邊生,一擺三股烈燄托天叉,過去一聲吶喊,說:「小輩膽敢把我的朋友打 死,你等真是目無官長王法,待我前來拿你,給朋友報仇雪恨。」打虎將孟達說: 「來的鼠輩你是何人?敢來討死。」趙文升並不答言,一抖三股烈燄托天叉,照 定賊人分心就刺;賊人用棍往外面一磕,照定趙文升劈頭打來。二人戰在一處, 各施所能。趙文升的叉法精通,孟達的棍路純熟,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兩 個人走了有七八個照面,不分勝負,趙文升便從背後拉出飛叉,照定賊人就是一 叉。這趙文升的叉從不落空,七八步打出去,敵人必得負傷,哪知孟達手急眼快, 武藝出眾,見叉奔哽嗓打來,身子急向旁邊一跳,真似貓躥狗門一般,飛叉並未 打著。飛叉太保賽專諸趙文升見飛叉被賊人躲過,心中大吃一驚,就知道賊人厲 害。二人復又動手,走了有三兩個照面。七星秀枝孟巧雲見趙文升的能為不在兄 長之下,又由兜囊取出子午悶心釘,照定趙文升抖手就打。趙文升一不留心,已 被打在胸前。英雄覺著一疼,半身發麻,孟達趁勢一棍,點在腿上,趙文升就翻 身栽倒了。   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見哥哥被人家打倒,眼就紅了。孟達舉棍正要結果趙 文升的性命,被段文龍用斬虎刀往上一迎,孟達急忙往後一撤身,就與段文龍殺 在一處。那邊早有嘍兵過來,把趙文升按住捆上。段文龍跟賊人動手,走了有五 六個照面,不分上下,便伸手從背後拉出飛刀,照定孟達砍去。孟達一閃身,又 把飛刀躲開了。這時孟巧雲一抖手,將子午悶心釘打在段文龍左肩頭,孟達趁勢 一腿把段文龍掃倒,嘍兵按住就捆。神拳太保曾天壽一瞧,這還了得,急擺手中 刀照定賊人砍來,賊人用棍相迎。飛行太保姚廣壽只恐兄弟有失,也擺刀過去相 幫。七星秀枝孟巧雲過來敵住姚廣壽,三五個照面,抖手又是一子午悶心釘,打 在了姚廣壽的左肩之上,翻身栽倒,被   嘍兵過來拿住。孟達與曾天壽正殺得難解難分,孟巧雲抖手一子午悶心釘, 又打中曾天壽的肩頭,被孟達一棍把他打倒,手下嘍兵連忙過來按住捆好。這兄 妹兩人回到了大戰船,說:「爹爹在上,孩兒把他等全皆拿住。」巡山虎孟基說: 「好。」便把令旗一招,吩咐撤隊,叫手下人把拿住的四個人押進大寨。可歎四 個英雄被獲遭擒,俱皆中了子午悶心釘,六個時辰,一准要喪在賊人之手。不知 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七回 曾天壽遭逢敵手 美英雄舍死戰賊

  話說神拳太保曾天壽等四人,俱皆中了子午悶心釘,被獲遭擒,早有探事人 報進了餘家坡。且說那日馬玉龍來打連環寨,被金清設計謊進了臥龍塢,鬧海蛟 餘化龍聞聽之後,心如刀砍,肺似油煎,打算給姑爺報仇,又怕人單勢孤,不能 取勝,反傷了面皮。隨後又聽說來了九位差官攻打連環寨,跑了一個,拿住八位, 都中了子午悶心釘,更是日夜焦急,無計可施。今天有鎮江龍馬德來到餘家坡求 見,嘍兵進來回稟:「現有馬德要見二位老寨主,說有機密大事。」餘化龍說: 「把他讓進來吧。」   馬德帶著兩個親隨,來到裡面一看,見這院落甚是寬大,北上房五間,東西 配房各三間,餘化龍兄弟二人對坐著,兩旁站立三十餘名家將伺候。馬德緊走幾 步,先行完禮,餘化龍二人答禮相還,叫家人看座。馬德說:「二位伯父在此, 小姪焉敢坐下?今有機密之事前來稟告,請伯父把左右之人退去。」餘化龍即吩 咐家將外廂伺候。眾家將出去後,馬德見左右無人,才說:「二位伯父諒不見怪, 我今竟是為副將馬大人來的。那日我由螺螄島把馬大人引出來,我告訴他老人家 要諸事小心,他竟中了金清之計,身墜臥龍塢內。昨日公館來了九位,又被捉住 八位。那石鑄看來也活不了,他中了人家的子午箭,雖浮   水逃生,六個時辰准死。我到慶陽公館送去一信,眾差官紛紛議論,無計可 施,要我給你老人家先來送信,今日公館有曾天壽等到你老人家這裡,再作主意。」 正說著,家人來報說:「金寨主派人來請,明天到中平寨面議拒敵官兵之事。」 餘化龍一擺手,說:「知道了。」這時由外面又跑進兩個家人來說:「老寨主, 今日欽差彭大人派來一隻小船,上有五六個人,俱被巡山虎孟基捉住,解往孟家 嶺去了。」餘化龍一聽,半晌不言,問馬德有什麼主意?馬德說:「只有先探明 被捉之人的下落,設法救出來;再用本山之船,托名採辦米麵,暗藏眾差官來到 裡面,先放火燒著山寨,外面官兵一到,裡應外合,才破得了這連環寨。」餘化 龍說:「好,你先去探訪所有被獲之人,是死是活,回來稟我知道。」馬德即出 了餘家坡,坐上一隻小船,逕奔孟家嶺來。   書中交代:小丙靈馮元志、趙友義等八個人,自那日中了子午悶心箭,便把 他們擱在土牢之內。金茂遠出來再找馬德,早已蹤跡不見,心想:「我表兄好荒 唐,托我辦的事,我給辦好了,把他們救了,怎麼他倒走了?我也不找他去,只 想法把馮元志救活,才對得起表兄。」他把這八個人的兵刃拿著,也都擱在土牢 之內。自己用完了飯,就來到後面見他母親。金茂遠說:「那八個人現在土牢, 你老人家見不見?我瞧內中有幾個長得不俗的,跟孩兒相仿。」老太太說:「你 去帶來,我見見何妨。」金茂遠來到土牢,把馮元志、武國興四個好模樣的帶到 後面。天已到了掌燈之時,走著道兒,曲曲折折的,金茂遠說:「你們幾位不要 害怕,剛才打的那子午悶心箭是沒藥的,你們死不了,不然這時早見了閻王爺, 有朋友給你們托了。」馮元志說:「誰給托了?」金茂遠說:「你內兄鎮江龍馬 德。」馮元志一聽,說:「你講的不錯,我們是拜兄弟,又是親戚。」金   茂遠說:「你們是親戚,咱們也是親戚,他是我表兄。」馮元志說:「原來 如此,我實是不知。你我總是至親,這可不是外人。」   說著話,拐彎抹角,來到一所院落,是北上房,明三暗五,前後出廊,院子 點高腳燈,還支著一對氣死風燈。金茂遠把四個人讓進北上房,一瞧倒也乾淨, 北牆上掛著四條屏,畫的是王摩詰的雨中芭蕉,兩邊對聯寫的是:「司馬文章元 亮酒,右軍書法少陵詩」。東間屋裡垂著簾子,裡面燈光閃爍,大概必是臥室。 西間屋裡,圍屏牀帳俱全,眾人進來落座。金茂遠給眾人倒上茶,這才奔裡間說: 「母親!孩兒從拿住的那八個人中,帶來了四人,一個叫孔壽、一個叫趙勇、一 個叫武國興,那一個就是馮元志。」老太太同女兒金賽玉往外邊屋內一瞧,見這 四個人都是品貌端方。老太太心中暗想:「女兒也不小了,老頭子不辦正事,胡 作非為,莫非終久還把女兒嫁給山賊?」   想罷,叫金茂遠附耳過來,如此如此一說:「你出去問問,我在屋中聽著。」   金茂遠答應,轉身出來說道:「馮兄,你是何處人?從前作何生理?由幾時 跟彭大人當差的?誰人保薦?」馮元志說:「在下是臨潼縣的人,當初有幾頃薄 田,小弟在家務農,後因大人攻打清水灘,有一個朋友把我找來保了彭大人,隨 同剿滅邪教。」就把以往之事說了一遍。金茂遠又問武國興是哪裡人?   武國興也把自己的來歷說了。又問孔壽、趙勇,孔壽說:「我二人乃是靈寶 縣狀元屯的人,本是武童生,在家練的弓刀石,馬步箭。」金茂遠又問趙勇今年 貴甲子?趙勇說:「小弟今年十九歲,十七歲中的武秀才,十八歲隨彭大人當差。」 金茂遠說:「我比你長一歲,我再問你一件事,尊駕跟前有幾位世兄?」   趙勇說:「我尚未成家。」金茂遠說:「趙兄可曾定下嫂嫂?」   趙勇說:「並未定下。」金茂遠說:「家中還有什麼人呢?」趙   勇說:「就有老母在堂,並無別人。」金茂遠一聽說:「既然如此,我有一 事跟兄台相商。我們現在也並非以綠林為業,只因此山有些怪石金礦,時常有人 前來訛詐,故此招集民團護山。   前日會仙亭是我伯父惹的禍端,如今鬧的合家不安。現在我有意把你們幾位 放了回去,說合這件事,兩罷干戈,馬大人就算給我伯父抵了命。我還有一個胞 妹,長得頗不醜陋,趙兄若不嫌棄,咱們結為朱陳之好,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趙勇聽罷,心中暗想:「我要應了這親事,不但我活了,也可以救出大眾。」   想罷,說:「少寨主既然台愛,小弟敢不從命,無奈我等中了子午箭,六個 時辰准死,兄台可有解藥?」金茂遠說:「不必解藥,你們中的不是毒箭。內中 有一段隱情,是我表兄馬德托我庇佑,說馮老爺是他的至親。」馮元志說:「不 錯,他先跟我拜兄弟,後來又結的親。」金茂遠說:「那就求你做大媒吧。」馮 元志說:「是。」跟趙勇來要定禮,趙勇一想,說:「這裡有我外祖父自幼給我 的長命百歲玉佩,我隨身帶著,時刻不離。」   就從腰中解下來遞給金茂遠。這時,只聽得外面一陣聲喧,正是金錢水豹金 清來到後面。四位英雄被堵在屋內,不知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八回 重親情設法救差官 聯新姻趙勇訂俠女

  話說趙勇訂了親事,正要拜見岳母,就聽前面一陣聲喧。   原來金清正在前面大廳喝酒,水八寨的盜寇說:「今天是老夫人的壽日,我 等理應進去拜壽。」金清說:「倒不必了。」水八寨見金清一攔,又說:「我等 每人敬你老人家三杯酒,今天總是喜慶的日子。」金錢水豹金清說:「好,今天 我倒可以多喝幾杯。我想,咱們這四十八寨,每寨就說三千人,總共也有十幾萬 人。這山中方圓數百里,出產的金銀各礦,很夠用的。官兵不來便罷,彭大人真 要遞了折子,官兵來時,老夫下傳牌傳知四十八寨,調齊兵隊,就此造反,你等 須助我一臂之力。」水裡滾王墩說:「老寨主請放寬心,如官兵真來圍山,我等 先殺退了官兵,然後搶占慶陽府,保你老人家自立慶陽王。」金清哈哈大笑,說: 「好,你等既然同心協力,老夫從此無憂矣。   明天先把拿住的八個人開刀梟首示眾,把人頭掛在頭道套口,使彭大人的差 官再不敢正視連環寨。明日給夫人慶壽,大家暢飲一天,我再定章程。」眾人齊 說:「是。」金清本來好酒,今日心中喜歡,故此多貪幾杯,直吃到二更以後, 水八寨之人俱各告辭。金清說:「你等明日早晨就來。」   這時,有家將手提燈籠,送老寨主回歸後寨。看宅門的家   丁,乃是金茂遠的心腹,一見老寨主回來,只恐裡面不知,故此他大聲說: 「老寨主回來了,把燈籠交給我吧!」外面家人答應,都回去了,早有人跑進來 給金茂遠送信。金茂遠正要請老太太出來,叫趙勇拜見岳母,忽見家人來報說: 「老寨主來了。」   金茂遠忙拉著那四人來到院中西廂房內,說:「四位可別動,這時外面定有 巡察之人,要叫他遇到,真了不得。」馮元志四人說:「放心,請吧。」金茂遠 出去接他父親送上房坐下,金清說:「兒呀,我今天多吃了幾杯酒,你去到外面, 把頭目叫進兩個來,叫他等帶兵看守那被獲之人。明天是你母親生日,不能殺人, 大概他們也活不過六個時辰。」金茂遠說:「是了,孩兒知道。」   金茂遠來到西廂房,把四人領到北跨院中自己的居住之所,把酒擺上。然後 親自去到南院,把趙友義、紀逢春、李環、李佩放下來,送到北院和馮元志等見 了面。金茂遠陪著吃酒,越吃越高興,對眾人說道:「今日眾位不能走了,明天 我給馬德表兄送去一信,再放眾位出這大寨,順山坡往東北,盡走山邊,有七八 十里地,一夜可到馬德的山寨。你們去到那裡,他自然要救你們出這連環寨。如 若眾位到了慶陽府,在欽差大人台前,只求兩罷干戈。馬副將自不小心,落在臥 龍塢,也不是我等所害。至於碧眼金蟬石鑄,也不知怎樣了,求眾位總是無事才 好。」   馮元志、趙友義說:「我等如到欽差大人的公館,必定設法把這件事了結就 是。」金茂遠說:「那好。」眾人吃到四更之時,金茂遠說:「我把你們還是送 到土牢之內,幾位再受些屈,千萬不可偷著走。這中平寨有七道圈子,巡察的人 多,外面還有水八寨圍著。」馮元志說:「少寨主只管放心,我們焉能偷著走? 這大寨曲曲彎彎,防守之人甚多,明天還要少寨主指引道路。」金茂遠這才說: 「我看你們幾位也不用上土牢去了,就在   我這屋裡,明天有人伺候吃喝,到天晚我送你們出去就是。」馮元志說:「好, 謝謝少寨主。」金茂遠叫眾人就在北跨院北廳睡覺。   次日早晨起來,這一天是金茂遠母親的生日,四十八寨的寨主,無一個不來 送禮的,金茂遠幫著金清應酬了一天。金清最愛聽戲,家裡自己打的一班戲,也 有戲子。這金家寨、孟家嶺、尹家寨、餘家坡四寨,都有自己打的戲。今天懸燈 結綵,金清就在大廳同眾人開懷暢飲。金茂遠來到後面說:「母親,現在已把我 妹妹許配趙老爺,如今他保了千總,這回跟彭大人查辦回來,必然越級高遷,將 來還不定到什麼地步,我把他帶進來見見母親。」黃氏說:「你把他帶進來見我 也好,我有幾句話要囑咐他。」金茂遠說:「是。」轉身來到北跨院,見了眾人, 說:「趙老爺,你跟我到後面見見老太太,說幾句話,我再送你們走。」趙勇說: 「是。」跟著金茂遠來到內宅。   老太太早在椅子上坐定,趙勇忙過去行禮,拜見岳母。黃氏老太太見他生得 五官不俗,一表人材,大為歡喜,便說:「你們回去見了欽差大人,千萬要說幾 句好話。」趙勇說:「是,岳母吩咐,小婿必當遵命。見了欽差大人,一定設法 懇求,把這件事完結。」老太太一聽說:「好,兒呀,你叫他們幾位吃得飽飽的, 喝了茶,給他們指一條路,叫他幾個人去吧。」   金茂遠這才帶著趙勇,辭別了老太太,回到北跨院,一問眾人吃飽沒有?眾 人都說:「吃飽了,此時天有什麼時候?」金茂遠說:「此時不到起更,就在這 裡喝兩碗茶再走。」眾人把茶喝足,金茂遠說:「你們幾位由我這北跨院出去, 順山坡小道一直往北走,到北頭再往西北出去,往南一拐,這一繞就有八十多里, 那就是前八寨。往西南不遠,頭一寨是馬德所往,你們幾位見了他,他必設法叫 你們出去。」眾人說:「就是吧。」   金茂遠帶著眾人出了北跨院,逕奔花園子,出了北邊角門,抬頭一看,天上 星斗光輝,對面是一帶山峰。眾人這才對金茂遠抱了抱拳,說:「少寨主,你我 青山不改,綠水常存,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等必要報答活命之恩。套言不敘, 就此告辭了。」金茂遠說:「你們在路上須要小心緊走,不可多管閒事。」   眾人說:「是。」這才順著山坡一直往北走去,只見水八寨那邊燈號齊明, 照耀如同白晝。眾人順著山坡行至東北角,見有一座大寨,順著邊牆往北走,是 一座花園,裡面有一男一女正在比武,院中掛著四盞氣死風燈,兩旁站著四五十 個家丁。只見那女子一棍打在那男子的肩頭,幾乎栽倒。紀逢春在牆外看得明白, 不覺失聲說:「好。」裡面鑼聲一響,那兩個男女各擺兵刃出來,把眾人去路擋 住。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九回 送差官指引迷途 觀演武又惹是非

  話說紀逢春站在牆外看那女子的棍法,見她一棍幾乎把男子打倒,不覺失聲 叫好。裡面兩人往外一瞧,見圍牆外站著七八個人,便吩咐孩兒們各拿兵刃,捉 拿這幾個無知的小輩。圍牆北邊是大門,那一男一女帶著七八個人繞出來,瓦截 住眾人的去路。武國興借著燈光一瞧,說:「傻小子,你瞧熱鬧,又叫的甚麼好, 真是惹事。你瞧瞧看,他們來把你拿住,就要你的狗命。」眾人都有兵刃,也不 理論,借著燈光一看,見這個男子有二十多歲,身高八尺,黑臉膛,身穿青洋縐 褲褂,薄底鞋子,手中擎著木棍,分量很重;那女子有十八九歲,長得面似桃花, 朱唇皓齒,杏眼桃腮,真有傾國傾城之貌。這一男一女帶著四五十個人,各執刀 槍,迎面把眾人的去路擋住。   這座山寨原來就是孟家嶺,那男子是打虎將孟達,正同胞妹七星秀枝孟巧雲 在一處比武。那四十多名家丁,跟打虎將孟達練的武藝,都是些年輕力壯,武藝 超眾之人。只見孟達把去路擋住說:「哪裡來的野男子,敢在這裡窺探你家少寨 主,趁此通上名來。」眾人都怨紀逢春,無故不應多事,惹出事來了,你去擋人 家吧。紀逢春跳過去把雙錘一擺,說:「好一伙無知匹夫,你老爺叫紀逢春,乃 是記名守備,來這連環寨捉賊,你   等休得擋我去路。」那孟達白天跟他父親察看各處山寨回來,他最愛練本事, 今日正同妹妹練得高興,因有人叫好,出來一看,見那紀逢春出言無狀,相貌討 厭,就一擺棍說:「呔,無知小子,看爺的棒打你。」紀逢春見棍打來,一閃身, 把雙錘一晃說:「著打!捅嘴、掃腿、掏心、貫耳、捅屁股、打麻筋、攔腰眼、 堵屁股。」這一路錘,鬧得孟達不知怎麼是好。孟巧雲在旁邊見哥哥不是雷公崽 子的對手,暗說:「不好。」自己把子午悶心釘上好了,就照定紀逢春前心打去。 紀逢春一閃身,並未躲開,翻身栽倒,說:「小蠍子武杰快來救我,我不行了。」   武杰拉單刀跳過去,說:「唔呀?你們這幾個混帳東西,吾來和你決一勝負。」 將刀砍去,孟達用棍相迎。兩人一來一往,走了十幾個照面,不分勝負,孟巧雲 一子午悶心釘又把武杰打倒。李環、李佩二人過去,亦被人家暗器打中,全都捆 好了。   趙有義、馮元志、孔壽、趙勇四人一齊擁上,想要捉住這男女二人,焉想到 人家也都各有兵刃,盡力抵抗。那孟巧雲站在高處眺望,瞧見一有漏空,她就是 一悶心釘。書不重敘,展眼之間,那四人也被獲了。孟達吩咐家人,先把這八人 抬進莊門,聽候發落。孟達說:「妹妹好暗器,真是百發百中,只要打上,他就 得倒下,那藥真厲害。」孟巧雲說:「不但靈,我師父教給我的時節,還說道不 准無故打人,這毒藥釘,沒有解藥,打了人是不能救的,只要見血,那人就算死 了,休想再活。」說著話,兄妹二人進了花園,只聽那邊家人來請,說:「老寨 主派我來請少寨主,說有要緊之事相商。」   再說孟基擒住了曾天壽等四人,押回大寨正待發落,聽說有青蓮島的董妙清 派人來請,連忙坐上小船,逕奔青蓮島而來。那廟裡的老道姓董,雙名妙清,別 號人稱銀須道,使用鐵掃帚,有萬夫難敵之勇,跟孟基來往甚密,孟基女兒的武 藝就   是跟他練的。所有這廟裡用的,都由連環寨四十八寨供給,一年四季的燈油 糧米,樣樣都夠用了。今天孟基來到青蓮島,進了這廟的角門,就見有兩個小道 童,正在院中澆花。他們見孟基進來,說:「呀,孟寨主來了。」這時,只見一 個老道出來,年在七旬以外,口念「無量壽佛」。孟基說:「久違少見,今天派 人來呼喚我,不知有甚事情?」老道說:「請裡面坐吧,有話屋裡說。」孟基進 了上屋,童兒倒上茶來。孟基說:「我今天巡山回來,你派人來呼喚我,不知有 什麼事呢?」老道說:「我請你有要緊事。」孟基說:「你講。」老道說:「你 今天出去,我聽說你拿住了幾個人。」孟基說:「不錯,我巡山拿住四個人。」   老道說:「我跟你說,這內中有一段隱情。我有一個徒弟要給你見見,讓他 跟你把根由一說,你就明白了。」說著就對道童說:「快去把你師兄叫來。」道 童出去的工夫不大,帶進一個人來。孟基抬頭一看,見此人身高八尺,面皮徽黃, 兩道英雄眉,一雙碧眼,蛤蟆嘴,正是碧眼金蟬石鑄。   書中交代:石鑄自那日在中平寨與群賊動手,中了金賽玉的子午悶心箭,便 浮水逃生,只覺渾身麻木,疼痛難禁,自知決無生理,也顧不得趙友義等人,自 己浮水往下逃走,真是急如喪家之犬,忙似漏網之魚,恨不能肘生雙翅。原來這 子午悶心箭,跟孟巧雲的釘都是一人傳授,只要見血,六個時辰必死,沒有解藥。 所以說,每逢跟婦人女子對敵,都要留神。石鑄知道自己必死,想著找個清靜沒 人的地方等死完了。他浮水出來,趕緊上了山坡,不辨東西南北,往前搶了六七 步,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正在糊塗之際,由那邊過來一人,原來是位漁郎, 今天打了四五尾金鱗大鯉魚,正往前走,只見坡上趴著一人,仔細一瞧,認得是 碧眼金蟬石鑄。這人一想:「奇怪,他是打哪裡來的?」一瞧左肩頭上釘著一隻 子午悶心箭,他伸   手拔出來,由箭眼就流出了黑血,聞了一聞很腥,摸摸身上尚熱,忙將石鑄 扶起來,叫道:「石賢弟!」連叫幾聲,石鑄忽然明白,睜眼一看,不由心中喜 悅,焉想到竟在他鄉通故知。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回 受毒釘眾人被獲 遇故友死裡逃生

  話說石鑄睜眼一看,見眼前一人,身高七尺以外,頸短脖粗,長得三山得配, 五嶽停勻,身上穿著油綢汗衫,油綢連腳褲,兩隻眼睛灼灼有光。石鑄認得這位 是天津衛水碓子的人,姓魏,雙名國安,綽號人稱追雲太保。他前番曾在紅龍澗 幫石鑄、馬玉龍拿過四頭太歲戴奎章,同石鑄是親師兄弟。石鑄定了定神說:「師 兄,你我自紅龍澗一別,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沒想到兄台在此。小弟如今活不 成了,我中了人家的毒藥暗器。」   魏國安說:「我知道你中的是子午悶心箭,箭上寫的金賽玉,這個人我認得。 你中的這毒藥暗器很厲害,我先把你帶到師父那裡去就是了。自從紅龍澗一別, 我就到這裡來看師父。咱們師父在青蓮島妙清觀居住,我已把紅塵看破,就跟師 父在這裡參修。今天我捕了五尾鯉魚去孝敬師父,不想卻在這裡遇見師弟,我把 你送到師父廟裡去吧。」   他手挽著石鑄,往前走了有半里之遙,來到廟門,推門進去,到了西跨院之 內,說:「師父不好了,我師弟受了子午悶心箭,這便如何是好?」銀須道董妙 清往外一看,見是徒兒石鑄,說:「石鑄,你怎麼這樣狼狽?」石鑄把經過之事 如此如彼述了一遍,給師父磕了一個頭,起來到裡面牀上躺下。董妙   清進去看了看傷痕,便到西屋內取出一粒有彈丸大的金丹,叫魏國安取來半 杯涼水,研了一半藥,敷在傷痕上,剩下的一半又用涼水化開,給石鑄灌了下去, 給他蓋上被子。然後叫魏國安去用大鯉魚一尾氽湯,加蔥薑蒜全料,等他醒來時 喝下去,一見透汗就好了。   魏國安去外面把魚湯做好,端進來給石鑄喝了下去,只聽得肚腹內一陣陣腸 鳴,立刻出了一身透汗。天有初鼓之時,石鑄覺得腹中疼痛,起來到外面一出恭, 把毒由大小便中排出去,人也精神了。石鑄說:「師父救了我,可是還有同來之 人,他們八個都不會水,大概也全被捉住了。聽馬德說,我們公館中的副將馬大 人,死在這裡臥龍塢之內,也不知是真是假,明天求師兄你去打聽打聽。」魏國 安說:「就是,明天我必到中平寨去,探聽到了消息,再作道理。此時天色已晚, 師弟你吃點東西,歇息歇息,不要勞神,要是傷痕復發,那就不好。」石鑄說: 「是了。」   一晚無話。次日早晨起來,董妙清對石鑄說:「你去外面散散步,週身血脈 一活,這個傷就可以痊癒。」石鑄答應,轉身出了妙清觀,站在半山坡,往四下 一看,果然山青水秀,又往連環寨那邊一望,水勢汪洋,船隻蕩漾,很透清爽。 石鑄正在外面站著,忽聽到觀中打鐘,真是:一棒鐘聲雲霄外,驚醒多少名利人。   此時他心中暗想:「我雖在此,但不知那八人是死是活?」   不由心中一陣煩悶,自己回到廟中。魏國安說:「飯已好了,吃完飯我就去 探聽探聽,你在廟中等待。」二人就叫道童去打飯來吃。   魏國安吃完,出了妙清觀,來到河口,把小船解下來,自己撐著逕奔中平寨。 來到中平寨門口,眾嘍兵認得他是董老爺   的徒弟,背後都稱他魏禿子。一見來到這裡,眾嘍兵都說:「魏老爺來了, 今天怎麼這樣閒在,是捉魚還是捕蝦?」魏國安說:「我不捉魚捕蝦,聽說這兩 天中平寨甚亂。」嘍兵說:「可不是,我們老寨主這兩天要調兵打仗呢。今天是 中平寨寨主夫人的生日,過了今天就要調兵了。」魏國安一聽,說:「為什麼打 仗呢?」嘍兵說:「你還不知道呢,我們這裡的老寨主金亮有一個義子,名叫大 王韓登,約我們老寨主去給他助拳,他是邪教,明著是奪會仙亭,暗裡卻要造反。 沒想到老寨主去後,被欽差彭大人手下的護衛馬玉龍所殺,幸虧水八寨的寨主, 才把屍首搶了回來。少寨主一怒,把知府的印盜來,寄柬留刀,要鬥馬玉龍。那 天副將馬玉龍來了,被老寨主金清誆到了臥龍塢裡。昨日又來九個,只跑掉一個, 拿住了八個。依老寨主立即就要殺,趕上我們寨主奶奶今天是壽日,所以才沒殺, 還在寨裡押著呢。」魏國安聽明白了,剛撐船要走,一瞧孟家嶺的兵船,旗幡招 展,正與神拳太保曾天壽、飛行太保姚廣壽、飛叉太保趙文升、飛刀太保段文龍、 蝴蝶張四打仗。魏國安一直瞧到四個人被擒、蝴蝶張四死了,這才回去,跟石鑄 一說。石鑄說:「了不得了,死的那個也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孫輩,那四個人是 我的同事。」董妙清說:「只要是巡山虎孟基拿了去,還不要緊。國安,你趕緊 到孟家嶺去叫孟基,請他務必隨後就來,千萬說准了。」魏國安答應,自己撐著 小船來到孟家嶺,說與管事人。管事人說:「往常沒事,老寨主必要到廟裡找道 爺下棋,這兩天沒去,準是有要緊的事,他回來我給你回稟,你不用等著,先回 去吧。」魏國安說:「是。」自己便回歸青蓮島來了。   孟基回來後,管事的一回稟,趕緊就來了。見了董妙清,坐下敘話,董妙清 就問他是不是拿住了四個人?孟基說:「不   錯,是拿住四個人,都中了子午悶心箭,也活不成了,你徒弟打的。」董妙 清這才叫小童去叫師兄。石鑄進來,董妙清說:「給你伯父行禮。」石鑄過去行 了禮,往旁邊一站。孟基說:「這是何人?」董妙清說:「這是我二徒弟,叫碧 眼金蟬石鑄,乃是河南嵩陰縣人。前番因為他親戚在保安打官司,他盜了皇上家 的九點桃花玉馬,被發往西安府充軍。彭大人西下查辦,他便暗中保著。後來大 人拿文書把他調來,赦了罪,保了把總。   徒兒,你把底裡根由,對伯父說明了。」石鑄就把上項之事說了一遍。孟基 聽了說:「原來如此,我還不知細情。前者聽說馬大人落在臥龍塢了,又來了幾 個人,也被中平寨拿住。今天我見過這幾位,這才明白。」董妙清說:「你要過 安閒日子,就該急速棄暗投明,免受連累。」孟基說:「甚好!我也久有此心。」 董妙清說:「你拿住的這幾個人,不就是門路麼?」孟基說:「不成,都中了子 午悶心釘,沒解藥也是活不成了。」董妙清說:「什麼時候打的?」孟基說:「就 在未申時候。」董妙清說:「你既願棄暗投明,就叫魏國安去把拿住的這幾個人 渡到這裡來,我設法救他們。」孟基說:「好。」立刻帶著魏國安回轉孟家嶺來。 焉想到家中正鬧得地覆天翻,又出了一件大事。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一回 逃生路喜逢故舊 臨大難師生相逢

  話說孟基聽了董妙清之言,深覺有理,一想:「自己本不是賊人,只因所居 之地都是寶山,出了金銀鋼鐵鉛五種礦藏,未去報官,我等深恐被官兵拿獲,故 此招募無業游民,訓練兵卒,以備調用。我等也沒搶過行商客旅,無非倚著四十 八寨人多勢大,地方官也置之不問,這才算萬幸無事。如今只為金家的私怨,惹 動彭欽差,真要奏明聖上,調來官兵,量這連環寨彈丸之地,如何抵擋得了。再 說馬副將死在孽龍潭臥龍塢之內,這就不好。我依著董道兄之言,也是一個機會。」 想罷,叫魏國安跟他出了妙清觀,坐船來到孟家嶺,先叫人到裡面把孟達叫來。   不多時,兒子女兒全來了。孟基說:「你二人往哪裡去了?」   孟達說:「兒子正與妹妹在花園之內練了幾趟拳腳,不想有彭欽差的差官八 人前來,他們都中了妹子的毒釘,被我兄妹二人捉住了。」孟基說:「把先打的 那四人給我抬到外面船上,然後把這八個人帶來我看看。」孟達即叫家人去辦。 不多時,就把紀逢春等八個人全都捆好送來了,只聽得一個個哼哼之聲不止。   內中一人長的雷公嘴,嘴裡說著:「結了,完了,我今年二十一歲,還未娶 媳婦,我要死了才冤呢!小蠍子,你想主意救救   我吧!」武杰說:「我沒主意,也不能救你,你自己惹禍,連累了我,還不 知忍著。」孟基在上面說:「你們這八個人是由哪裡來的?怎麼會到了孟家嶺? 從頭至尾說了實話便罷,如若不然,把爾等亂刀分屍。」馮元志說:「你要問, 我等都是彭大人的差官,跟碧眼金蟬石鑄來打連環寨,探聽馬大人的消息。只因 在中平寨被金清所擒,我等得便才跑出來了。你要知王法,便是大清朝的安分良 民,趁此將我們放了,等大破連環寨的時候,決不連累於你。如若不然,你家差 官老爺既被你擒著,要殺要剮,憑你自便。」孟基說:「原來你們幾個就是跟碧 眼金蟬石鑄來的。也好,我把你們帶到一個所在去吧。」吩咐手下人,把這八個 人也搭到外面船上去,又告訴魏國安:「你把他們帶到廟裡去,我明天一早准到。」 魏國安說:「你老人家何妨一同前去,今天就住在廟裡好不好?」孟基說:「也 好。」吩附孟達在家裡好生照料,不准多事,便帶著幾個親隨人同魏國安上了小 船,展眼來到妙清觀,水手把那十二個人都搭進廟中北上房來。   此時,曾天壽、姚廣壽、趙文升、段文龍四人俱已昏迷不醒。老道念了一聲 無量佛,由櫃內拿出一個有海碗大的金漆盒,裡面有一百粒百草金丹,便拿出六 粒來,叫石鑄研了,給那十二個人敷在傷口上。又拿出六粒,叫石鑄化開,給那 十二個人灌了下去,然後抬到裡面炕上,拿棉被一蓋,叫他們各自養神。   接著又叫魏國安用活鯉魚加蔥薑蒜氽湯,每人一碗,叫他們喝了下去,只要 發了汗,明天見了大小便,就算好了。   這裡老道與孟基擺酒對坐談心。董妙清說:「我到青蓮島數年,除了教這幾 個徒弟,惟有你我知己。這話我不能不跟你說,我想,金清太無知,他哥哥結交 匪人邪教,在慶陽府造反,他又犯下這樣的彌天大罪,把副將馬大人誆害在臥龍 塢,這就是起禍的根由。他只說連環寨天下無敵,其實這不過彈丸   之地,欽差大人只要一遞折本,朝廷調兵前來,他焉能抵敵?   你看佟家塢的佟金柱多大勢派,被彭大人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   孟基說:「道兄之言極是,金清乃一勇之夫,不懂王章。俗話說的不差,禮 服君子,法制小人,金清也該當此惡報。他自從得了這點事,彷彿做了皇帝,對 他手下的嘍兵,一有錯就殺,殺的人太多,也該他絕了!」說著話,天已不早。 孟基說:「我還有一件事奉托,這眾差官之內,我看有一位姓曾的,這個人長得 不俗,人品端方,武藝超群,我打算把你徒弟許配他。這話我不好說,又不知道 他此時是什麼官,我總算是做賊的,恐怕人家不要,只求道兄慈悲慈悲,成就了 這件好事。」董妙清說:「這事明天交給我辦。」接著就吩咐道童打點臥具,老 道和孟基在東配房同榻而眠,石鑄同魏國安在西配房一起安歇。   次日早晨起來,這十二個人的傷都好了。眾人大喜,彼此見禮問訊,把分手 以後之事談論一回。馮元志和曾天壽說:「咱們過去謝謝老道救命之恩。」眾人 又問石鑄:「那日中了子午悶心箭,你又怎麼遇見了老師的,總之吉人自有天相, 你要不遇見老師,我們也活不成了。」石鑄把上項之事述說一遍,又把魏國安叫 過來,給眾人引見了。曾天壽說:「石大爺,你煩惱了。」石鑄說:「什麼事?」 曾天壽說:「你孫子死了。」石鑄唉了一聲,說:「可惜,我本來打算叫他跟大 人當差,得個一官半職再回嵩陰縣,沒想到遭了這個劫數,總是他在綠林有了損 處,不然咱們又怎麼會死裡逃生,逢凶化吉?」眾人說著話,來到了上房。   孟基和董妙清一早起來,二人正在佛堂上吃茶。眾人由外面進來,先給孟基 見禮,然後都跪下給董妙清叩頭,說:「我等若非遇見仙師,性命休矣!你老人 家恩同再造。」董妙清說:「我也無甚好處,眾位老爺們是命不該絕。」石鑄說: 「眾位不   必客套,起來大家從長計議,該怎麼走法呢?」董妙清說:「我這山下有漁 船一隻,你們眾位坐上,叫魏國安送你們逃走,只要出了四道套口就好辦了。我 還有一事,曾老爺,你現居何職?家內還有什麼人?今年貴庚?跟前有幾位世 兄?」曾天壽道:「我初登仕路,如今跟隨欽差效力。母親尚在,我今年二十歲, 尚未娶親。」董妙消說:「可曾訂下嫂夫人?」曾天壽說:「也還未有。」老道 說:「我今天要做一個冰人,曾老爺不要推諉。我孟基兄之女,也是我的徒弟, 今年十八歲,要給尊駕為妻,不知閣下意下如何?」天壽一聽,心中沉吟起來。 他見過孟巧雲,知道是一個絕代佳人,這老道又是救命的恩人,怎好推卻?想罷, 便說:「既是仙師慈悲,我有兩句話說,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作主,我須稟明老母, 再下定禮。」老道說:「不必,老太太萬不能不願意,你過來拜岳父吧。」曾爺 一聽,只得把隨身的一塊玉佩摘下來,交給岳父孟基,然後行禮,又謝了老道。 道童把飯擺上,眾人方才吃完,忽聽外面金鼓大作,人聲一片。原來是金清帶兵 船來到了青蓮島。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二回 勸孟基棄暗投明 發慈心普救眾命

  話說曾天壽訂了親事,拜了岳父,大家正在商議如何逃出連環寨,好到公館 調兵前來攻打,找回知府印信,再給馬大人報仇。正要想走,忽聽前面鑼聲大震, 一片喧嘩。董妙清趕緊叫魏國安出去探聽明白,回來稟報。魏國安答應,轉身出 了妙清觀,來到河邊,自己上了小船,往前撐去。只見中平寨來的戰船無數,旗 幡招展,號帶飄揚,刀槍密布,人聲吶喊。   書中交代:昨天中平寨金清給夫人辦生日,到了晚間,又有嘍兵進來稟報: 「現有老寨主的故友金須道趙智全,帶了幾個徒弟,前來拜訪。」金清吩咐,清 水八寨寨主水裡滾王墩、浪裡鑽劉遷帶一隊兵船,接到螺螄島。趙智全自全真觀 行刺未成,被眾人把他追跑。他帶著四個人逃至無人之處,止住腳步,歎了一口 氣說:「徒弟們,我這一座全真觀的香火,除去使用有餘,今天為你們這一來, 鬧得我走投無路。」飛雲說:「你老人家不要著急,繞道跟我上尹家川去吧。那 尹家川在連環寨後山,前山就是上寧夏府的大路。」金須道說:「不必,我倒有 一去處。離此處不遠有座青草山,山下有個楊家莊,那裡有我一個朋友叫出洞鼠 楊坤。我想他必念故舊之交,留咱們暫住三五日,再打發人前去探聽。」飛雲說: 「也好,任憑你老人家吩   咐,咱們就去吧。」   五個人來到青草山楊家莊,原來這村中的五百多戶都姓楊,楊坤家就在一進 村口路北,大門外有兩棵龍爪槐。他也是綠林賊寇,偷盜竊取,甚是靈捷,就有 一樣不好,品性最愛貪花。   趙智全到門首叫家人進去通報,家人說:「我家莊主爺不在家,你老人家是 常來的,請裡面坐吧,莊主今天也許回家。」家人楊天祿把五個人請到廳房,倒 上茶,又去預備飯。老道問:「你家莊主上哪裡去了?」楊天祿說:「做買賣去 了,臨走時跟六姨奶奶拌了兩句嘴,咱們也不知道幾天回來。」   趙智全在這裡住了兩天,因朋友不在家中,覺得也無甚意味。派人前去打聽, 得知全真觀已交本地官府了。這才帶著清風等來到連環寨。有人回稟進去,胡牛 就把他們送至四道套口,王墩、劉遷迎接出來說:「原來是仙長,我家老寨主派 我二人來迎接你老人家進寨。」趙智全等人隨即上了王墩這船,展眼來到了中平 寨。金清父子也迎接出來。老道跟金清是口盟的拜兄弟,一同進了中平寨,來到 大廳。金茂遠給老道行禮,飛雲、清風過去給金清磕頭,又給焦家二鬼一引見, 也過去磕了頭。   金清說:「賢弟由哪裡來?怎麼遇見他們四位?」老道隨即把活埋金眼雕之 事說了一遍。金清說:「好,原來你等也是被贓官彭朋的差官鬧得有家難奔。」 飛雲說:「可不是麼,小姪男的廟在河南靈寶縣福承寺,只因我好詼諧,在平則 門外秘香居盜去康熙爺的珍珠手串,逃回廟中。後來彭大人奉旨西下查辦,路過 河南,又派差官把我的廟抄了,還拿了我兩個師兄。   我走哪裡,他跟到哪裡。此時我得遇這幾位知己的朋友,願永遠患難相扶。」 金清問:「焦氏兄弟也是咱們綠林嗎?」獨角鬼焦禮說:「老寨主,我等與贓官 彭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弟兄是大同府劍峰山人,我父叫活閻王焦振遠,我兄弟 五人,綽號   人稱焦家五鬼,有三人都被彭朋所殺。」金清一聽,說:「我的膀臂來了, 我也正和彭朋為仇呢。只因韓登設群雄會,我兄長在會仙亭已死於馬玉龍之手 中。清風說:「就是那馬玉龍厲害無比,他的那口劍無人可敵,我最怕他。」金 清說:「我告訴你吧,馬玉龍早已死在我這臥龍塢中了。我女兒還用毒藥暗箭打 了碧眼金蟬石鑄,拿住了八個人。因為是在夫人壽誕之辰,我叫女兒用子午悶心 箭把他們每人打了一下,明天就抬出去戮屍。」   金清擺酒,陪著老道吃完,自己才回內宅。這裡另有家人伺候他們五個人安 歇。   一夜無話。次日早晨金清出來,趙智全等和水八寨的寨主也都到了。吃完早 飯,便派人去土牢內把八人抬進前廳來。家人答應:「是!」一個個如狼似虎的 去了。去不多時,回來說道:「老寨主,可了不得啦!那八個人蹤跡不見,不知 哪裡去了?」金清說:「他們都不會水,我想走不了,快到各處搜查。」這時又 有家人來報:「北花園的角門未關,想必是從那裡逃走的。昨日是劉海龍的值夜 頭目,兼管巡查水旱山寨。」金清吩咐去叫劉海龍,不多時,劉海龍來到大寨, 只見金清和八寨的寨主在座,清風等五人列坐在兩旁,還有五百家丁站立,都是 威風凜凜。劉海龍說:「老寨主呼喚我有什麼事?」金清說:「我且問你,你所 管何事?我這裡捉住八人,都中了子午悶心箭,放在土牢之內,怎麼都不見了?」 劉海龍說:「我昨日帶兵巡查,聽見孟家嶺人聲喧嚷,就到那裡去詢問,說那邊 少寨主拿住了八個人,我可不知是做什麼的,想必就是由咱們寨中跑掉的這八個 人。昨天孟老寨主還打死一個差官,拿去了好幾個,我等都看見了,尚未稟報老 寨主知道。」金清一聽,說:「既是如此,劉海龍,你急速到孟家嶺把他們拿住 的那幾個人給我要來,就說我有要緊的事情。」   劉海龍答應,轉身出了中平寨,坐了小船來到孟家嶺,說:「煩勞眾位給通 報一聲,我要見老寨主。」嘍兵說:「我家老寨主昨日住在青蓮島,沒有回來, 有什麼事情你說吧。」劉海龍說:「聽說老寨主兩次拿了十二個人,我奉我們老 寨主之命,來要這十二個人,有要緊的事。」手下人進去一回稟,孟達吩咐把劉 海龍叫進來。劉海龍進去見了孟達,把金清所說之話述說一遍。孟達說:「你來 晚了,昨天那十二個人已被青蓮島老道要去了,還不知道如何發落,我們老寨主 也不在家,你回去告訴你家老寨主吧。」   劉海龍回來,就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金清尚未答言,那清風說:「老寨主, 了不得啦!必是青蓮島有人勾串眾差官,將他們救走了。你要不信,打發一個精 細之人去哨探哨探。」金清說:「青蓮島有個老道董妙清,也許是他跟贓官彭朋 有勾串,不必叫人去探聽了,我帶大兵前去找他,要去便去。」立即吩咐手下人 齊隊,逕奔青蓮島來捉拿眾位差官。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三回 擇佳婿孟基識英雄 信讒言兵困青蓮島

  話說金清吩咐手下齊隊,趙智全說:「大哥,我跟你去。   金清便帶著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手擎鑌鐵狼牙釧,乘坐九龍舟,共計六 十號戰船,鑼聲震耳,人聲吶喊,撲奔青蓮島而來。早有魏國安探聽明白,報進 青蓮島。董妙清一聽,說:「好,他既然帶兵前來,魏國安你趕緊把船預備好了, 山人跟他決一死戰。」石鑄和魏國安二人即去預備船隻。孟基說:「我隨後就到, 道兄總要以和為是,不可動了殺戒。」董妙清說:「不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孟基說:「這麼辦好不好?我先去跟他說合,他如聽我相勸,那就兩罷干戈,金 亮算白死,馬大人之死亦不必深究。叫他把知府印送去,把眾位差官放走,把馬 大人屍首撈上來,這便兩下無事。」石鑄一想,說:「也好,就這麼辦吧。」石 鑄嘴裡說是這麼辦,卻暗藏私心,打算暫且應了,等大家一出連環寨,兵權在手, 再調兵來拿他不遲。   孟基說罷,出了妙清觀,坐上一隻小船,迎著金清前去。   然後,眾人各自收拾兵刃,董妙清手持一把鐵掃帚,魏國安手持一把三截鉤 鐮槍。碧眼金蟬石鑄自來妙清觀,師父就曾問他:「你學的桿棒,怎麼會贏不了, 還中了人家的暗器?」石鑄把當初跟妹夫練的桿棒招數一演,董妙清看罷,說: 「你的桿棒未學全,我教給你三手,名為救命三棒,你再跟清風等動手,就贏得 了他們。」石鑄學了三棒,自此能為大長。自己這才知道能為還沒學全,要常跟 師父在一處,可以多知多學。正是: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   石鑄又學到了能為,自己心中甚為喜悅,今天帶上兵刃,同著師父董妙清和 眾位英雄出了妙清觀,順著山坡下來,到了河岸,魏國安早把船隻預備停妥,眾 人便都上了船。   這且不表。單說孟基先出了妙清觀,上了小船,六個水手撐船似箭,迎著金 清的兵船而來。只見金清坐在當中九龍船上,威風凜凜:左邊有水八寨的水裡滾 王墩、浪裡鑽劉遷、水上漂江龍、不沉底江虎;右邊是鬧海哪吒梁興、翻江龍王 梁泰、雙頭魚謝賓、水中蛇謝保;在金清的背後,站著金茂遠、金須道趙智全、 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孟基來到近前,說:「金大哥,帶兵來至青蓮島所因何 故?小弟正在廟中坐定,聽說兄長兵困青蓮島,小弟特來領教。」金清說:「孟 賢弟,你我四家上下合心,同在連環寨做頭目,就應該彼此相應,不能反向著外 人。你拿住的十數名差官,有由我寨逃走的,有你巡山遇見時拿的,你拿住這十 二個人,就該給我一信。你不但不給信,反倒都放了。我特意到青蓮島來要這十 二人,你如交給我,萬事皆休,如若不然,我要把你趕出連環寨。」孟基說:「金 大哥此言差矣!凡事宜解不宜結,前者的事情,我已聽說了,只因大兄長在會仙 亭給韓登助拳,那韓登本是邪教,想要造反,大哥得罪了彭大人的護衛,被馬玉 龍所殺,現在馬玉龍被你誘到臥龍塢,也死在連環寨了。依我之見,兩罷干戈, 你把知府印拿出來就算完了。」金清一聽此言,氣得哇呀呀亂叫,說:「孟基, 你滿口胡言,一味亂道,印是我盜來的,打算要回去,你是在睡夢裡。我今天既 來,非得把這幾個人拿去開膛摘心,給   我兄長祭靈,也才對得起我的知己朋友。」吩咐左右,誰先過去給我拿住孟 基。   話猶未了,水八寨的水中蛇謝保,一擺手中單刀說:「孟基,你吃裡趴外, 怎麼算英雄?還敢把老寨主的船攔住,說長道短!」過去照孟基摟頭就剁,老英 雄氣往上衝,拉出刀來,說:「謝保,你好大膽量,敢過來同老夫動手,諒爾有 多大能為。」說著就跟謝保動手。老英雄武藝超群,三五個照面,一腿就把謝保 踢在河內,用刀一指說:「金清,你要聽我良言,兩罷干戈,我可是為了你好, 你別不知自愛。」金清哪把什麼王法放在心上,說:「哪個去給我拿他?」談猶 未了,地理鬼焦智說:「老寨主,我到這裡未立寸功,待我前去拿他。」金清說: 「你去把他拿來,算你奇功一件。」地理鬼這小子耀武揚威,一擺虎尾三截棍, 跳在船頭,-聲喊嚷,說:「孟基,你過來,待你家焦少寨主結果你這條狗命。」 孟基一瞧不是連環寨的人,一擺手中刀,說:「哪來的野賊,膽敢這樣無禮,待 老夫拿你。」說著,往前一趕步,掄刀直奔賊人。地理鬼這條棍有神出鬼沒之巧, 老英雄倚仗精明強乾,兩個人正殺得難解難分,就聽正東上金鼓大作,喊殺連天。   原來孟家嶺得了信,打虎將孟達知道他父親跟金清開了仗,俗語有云:「打 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孟達趕緊調齊了三十號戰船,帶了孟家嶺久習水戰的 八百水兵,由孟家嶺趕到這裡。   孟達一瞧他父親正跟地理鬼焦智殺得難分難解,眼睛就紅了,怕父親年邁, 不是賊人的對手,一擺手中鐵棍,大喊道:「賊人休要欺我家老寨主,待少寨主 前來拿你。」獨角鬼焦札一看,恐怕兄弟受敵,一擺三截棍過來敵住了孟達。兩 下里正殺得不分勝負之際,由青蓮島又撐出一隻小船,船上董妙清手拿鐵掃帚, 帶著碧眼金蟬石鑄等人,各執兵刃。   清風道一見,說:「師父,那邊的一伙人我都不怕,沒有我的對手,待我單 人一條小船過去,結果那些該死之輩。」用刀一指,過來一隻小船,他飛身跳上 去,說:「對面石鑄聽了,你等哪個過來和我比並三合?」石太爺自向師父學會 了救命三棒,尚未施展,今日初出茅廬,一擺棒跳過去說:「來來來,我和你戰 三百合就是了。」那清風掄刀就剁,石鑄把桿棒一變招,就把清風摔了一個筋斗。 清風站起來說:「他是我手下敗將,今日怎麼會叫他把我摔了個筋斗,我再來和 他見一個勝負。」   想罷,掄刀照定石鑄又是一下。石鑄一改招,又把他摔了一個筋斗。清風也 不知石鑄是怎麼一段緣故,嚇得自己也不敢過去了。飛雲說:「道兄,你別過去, 我看石鑄大非昔日可比,必受了高人的指教。」清風甘拜下風,站在船上發愣。 金須道趙智全一看徒弟敗回,甚是有氣,說:「清風,你不必著急,我去拿他。」 把懷中的寶劍一順,說:「對面小輩,你就叫碧眼金蟬石鑄嗎?來吧,你跟我戰 個高下。」一個箭步跳在船頭之上,把寶劍一擺。石鑄一看,心中說:「這個賊 道定有驚人之藝,我和他交手必須小心。」一擺桿棒,跳在船頭。不知二人勝負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四回 世外人一怒開殺戒 金錢豹反目戰孟基

  話說金須道趙智全見清風不是石鑄的對手,自己一怒,手持寶劍跳過去,石 鑄抖桿棒照老道身上就纏,打算要把他摔倒,焉想到這老道有神出鬼沒之能,走 了好幾個照面,竟未纏著,自己倒累得熱汗直流,口中帶喘。石鑄見老道一劍奔 哽嗓咽喉而來,自己著忙,一閃身,竟被老道紮在左肩頭,紅光皆冒,鮮血直流, 嚇得趕緊跳下水去,回到本船。董妙清一看徒弟負傷,不由氣往上衝,一擺手中 鐵掃帚,說:「好孽障,竟敢傷我的門徒,待我結果你的性命。」金須道一看, 說:「道友,你我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必在這是非場多事。」   董妙清說:「你既知道,為何前來殺害生靈?今天你休要想走。」   一擺鐵掃帚,照定趙智全就打,趙智全擺寶劍相迎,兩個老道各施所能,殺 了個難解難分,把金清那樣的英雄都看得愣了。   這邊孟基跟地理鬼動手,老英雄一個反背倒劈勢,一刀將地理鬼劈下河去。 獨角鬼見焦智兄弟受了傷,心中一慌,被孟達一棍打在左腿之上,連滾帶爬,敗 回本船。這時怒惱了金錢水豹金清,一擺鑌鐵狼牙釧,大叫:「孟基休要逞強, 老夫前來拿你。」孟基說:「金清你太不自愛,你我都是這樣年歲了,我乃良言 相勸,你竟不聽,難道老夫還怕你不成?」金清拿狼   牙釧照定孟基分心就刺,孟基把單刀門路分開,二人殺在一處。   忽然正南金鼓大作,喊殺連天,旌旗招展,刀槍如林,過來了無數的戰船。 大家都吃了一驚,不知這些戰船從何處而來。   書中交代,這內中另有一段隱情。自那天鬧海蛟餘化龍所說馬玉龍落在臥龍 塢,老英雄跟兄弟翻江鼇餘化虎商議,有心要給馬玉龍報仇,自己又恐人單勢孤, 中平寨兵多將廣,倘若不能取勝,豈不枉費心機?他終日憂愁,也不敢叫姑娘知 道,怕的是姑娘憂思,又出什麼岔事。焉想到紙裡包不住火,一兩天的工夫,餘 金鳳也就知道了。餘金鳳那天正在後面同餘彩霞說話,聽見家人談說馬玉龍之 事,猶如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斷索崩舟,心中一陣難受,想丈夫已死,自己還 有什麼活路!   定要跳臥龍塢,與丈夫死在一處。幸有餘彩霞和她嬸母苦苦相勸,說:「你 就是死了,又該怎麼樣呢?總要想主意給姑老爺報仇。」   餘金鳳一想也是,這才來到前面見餘化龍說:「爹爹既然把女兒終身許配馬 大人,咱們現在連環寨,馬大人死在臥龍塢,爹爹為何置之不問,這是什麼心思 呢?」餘化龍說:「我前者跟你叔父商議,打算給姑老爺報仇,只怕人單勢孤, 再說咱們跟金清總是多年的老街舊鄰,為這件事不好傷了面皮。」餘金鳳聽了就 說:「爹爹怕傷鄰居,自己的至親骨肉倒不要緊。   孩兒終身怎麼辦?爹爹要不管,孩兒也不能活了。」餘化龍說:「女兒好糊 塗,我並非不願意報仇,只是那金清勢派太大。」   餘金鳳說:「不要緊,馬大人公館內也有些朋友,都跟他不錯,頭一個就有 他師兄金眼雕,你老人家一去,眾人必來給他報仇。」   餘化龍說:「我去是得去的,不然叫人家想著,我跟馬大人骨肉至親,怎能 不管。女兒,你只管放心,我這就上公館去約請眾位差官,幫著我來報仇。女兒 你到後面去吧,不要著急,千   萬不可自尋短見,老夫這把年紀,指望你一個,你要一死,老夫該當如何?」 說著話,父女都落下淚來,甚為可慘。餘金鳳本來疼愛父親年邁。無依無靠,又 想著給丈夫報仇,真是進退兩難,心如刀剜,無奈回到後面去了。   餘化龍便跟餘化虎商議,派手下人預備五隻船,帶著餘得福、餘得壽、餘強、 餘猛一同前去。如能從公館把眾位差官請來,叫餘化虎調齊了兵,給打接應。老 英雄分派停妥,少時手下人回稟:「船已齊備。」餘化龍這才帶著餘得福等四人 出了餘家坡,逕奔四道套口。把守套口的寨主,知道是餘家坡的老寨主,也不敢 阻攔。這五隻船展眼出了四道套口,飄蕩如飛。老英雄心急似箭,催水手趕緊撐 船,恨不能一時就到公館。船到沙頭鎮,餘化龍吩咐餘得福兄弟四人在此等待。 老英雄上了岸,一直撲奔慶陽府東門,逢人便上前打聽。他來到公館門口,說: 「煩勞哪位進去回稟一聲,我乃連環寨餘家坡的餘化龍,要見眾位差官,有要緊 事。」聽差人說:「你暫且在此等侯,我就進去回稟。」   此時金眼雕眾人正在公館紛紛議論,曾天壽等人上餘家坡,不知何故也沒見 音信。正在說話之間,聽差人進來回稟,說外面有餘家坡的餘化龍前來,要見眾 位差官老爺。眾人一聽餘化龍來了,甚是喜悅,趕忙出來接進護衛所,彼此見禮。 還有未見過面的,鄧飛雄都給引見了。餘化龍落了座,金眼雕說:「曾天壽他們 五個人上餘家坡,你見著了?」餘化龍說:「我沒見著。」金眼雕又問:「老英 雄,我師弟馬玉龍到連環寨,可是真的死了?」餘化龍說:「真死了。去的時候 我不知道,他掉在臥龍塢,我才得著信。」老英雄就把所知道的事,如此如彼向 眾人一說:「現在我來請眾位幫我去連環寨給馬大人報仇,皆因我人單勢孤,金 清的黨羽太多,不知哪幾位肯去助我一臂之   力?」金眼雕說:「我正要給師弟報仇。」劉雲也要去給姑爺報仇。眾人都 要盡其交友之道。千里獨行俠鄧飛雄說:「不必都去,公館也得留人保護大人。 我有二百子弟兵,馬大人有二百子弟兵,可叫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風 俠劉雲、劉天雄咱們幾個跟著餘老英雄去。」餘化龍說:「好,我由家裡帶出五 隻船,現靠在沙頭鎮。」大眾說:「那更好了。」眾人商議好了,立刻各自收拾, 帶好兵刃。千里獨行俠鄧飛雄打發人去把四百子弟兵調齊。餘化龍叫這四百人都 暗藏在五隻船的船艙裡,外面插上餘家坡的旗子,渡進連環寨去。眾人商議:三 更天叫銀頭皓首勝奎、神槍太保錢文華、小玉虎李勞、小神童官保調本地城守營 官兵二千,去攻打連環寨,裡應外合。商議妥當,餘化龍這才帶領金眼雕等人出 了慶陽府,前去攻打連環寨,替馬玉龍報仇雪恨。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五回 餘化龍公館調兵 金眼雕舍死報仇

  話說鬧海蛟餘化龍,由公館之內請了追風俠劉雲、金眼雕邱成、笑面虎邱明 月、伍氏三雄和鄧飛雄,這八個人帶著子弟兵四百名,分在五隻船上。公館之內, 勝奎見過了大人,去調城守營的兩千官兵。錢文華父子同勝奎、勝官保、李芳這 五個人,僱了十隻民船,泊於連環寨外,只等號炮一響,便裡應外合,前去破寨。   且說鬧海蛟餘化龍帶著這幾位英雄,坐著五隻兵船,到了頭道套口。防守汛 地的嘍兵,看見船上之人的語音不對,面生可疑,趕緊跑進前寨稟報胡牛。胡牛 在早晨已得了中平寨老寨主傳諭,四十八寨都須先得稟報中平寨,領了腰牌令 箭,方准出入。如無令箭,見私自出入者,不論是誰,均拿胡牛是問。   今天胡牛正在大寨,聽嘍兵來報,趕緊帶著手下親兵二百名,出了山寨。來 到套口,把船一字擺開,朝對面一看,那五隻船都插著餘家坡的旗號。胡牛這才 問道:「哪位寨主押船?今天有中平寨之令,勿論是誰出入,總得有中平寨的轉 牌,若有私自出入,拿我是問。」鬧海蛟餘化龍出了船艙,站在船頭說:「胡牛, 我是本寨的人,你還擋我嗎?我是採辦米麵去的。」胡牛說:「老寨主有所不知, 金寨主軍令森嚴,若是違令,腦袋   就長不住了。你既說採辦米麵,我得先往裡通信,等海查出來查了,再放你 進去餘化龍尚未回答,鄧飛雄就從船艙內出來了。胡牛一瞧,不禁嚇得一哆嗦, 這個人長得好似神判鐘馗,頭上青絹帕罩頭,面皮微紫,兩道長壽眉,一雙碧眼 神光照,準頭端正三山俏,一部虯須項下飄,身穿洋縐褲褂,薄底靴子,他手拿 紅毛寶刀,將刀-指,說:「賊人好大膽量,竟敢阻擋船隻,要知事務,趁此退 去,牙縫裡若說半個不字,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胡牛一聽,氣往上衝,單刀 一擺,在船頭金雞獨立,要跟鄧飛雄決一勝負。鄧飛雄一擺紅毛刀,照賊人摟頭 就剁。胡牛見刀光閃灼,不敢用刀相迎,就往旁邊一閃。這兩人各施所能,嘍兵 喊殺助威,已有人去給二道套口打信。這個工夫,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和 追風俠劉雲都出了船艙,在船頭上一站,每人各抱兵刃,就是金眼雕沒有兵刃。 只見鄧飛雄那口刀神出鬼沒,真有萬將難敵之勢。走了有七八個照面,胡牛的刀 照定鄧爺劈頭剁來,鄧爺的紅毛刀往上一迎,只聽嗆啷一響,把胡牛的刀削為兩 段,嚇得賊人戰戰兢兢,往旁邊一閃。鄧爺又使了一個野戰八方藏刀式,把胡牛 的發辮削了下來,嚇得他飛身跳水,逃生去了。   這五隻船一擁而上,嘍兵都不敢攔阻,就闖進了頭道套口。   來到二道套口,只見正北有二十號小船在山口擋住,為首一人乃是鐵角何 羅、手執雙角,說:「餘老英雄,你從哪裡來?你竟帶著外人的船隻進這連環寨, 真是吃裡扒外。」鬧海蛟餘化龍用手中兵刃一指,說:「何羅,你趁此躲開,叫 我們進去,萬事皆休,如若不然,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何羅一陣冷笑,說: 「餘化龍,你休倚勢欺人,諒你有多大的能為。金寨主跟你故舊之交,孩童聚首, 又是鄰居,同在連環寨辦事,你今不   幫金寨主,反約外人來了,待我結果你的性命。」鬧海蛟餘化龍一聽,氣往 上衝,剛要過去,旁邊追風俠劉雲說:「老寨主閃在一旁,待我拿他。」一擺寶 劍說:「何羅,象你這樣的無名小輩,也敢在我跟前發威!我等奉彭中堂諭,來 給副將馬大人報仇,你們這些賊人都是目無王法,倚仗連環寨地勢險要,阻擋官 兵,叛反國家,今天差官老爺帶兵來到,爾膽敢攔阻!」何羅並不答言,一擺鐵 角,照老英雄劈頭打來。劉雲往旁邊一閃身,把寶劍的門路一分,乃是十八羅漢 劍,內有一手八卦篆文奪命連環劍,施展開了,敵人休想逃走,准死無疑。何羅 一瞧老英雄步法精通,左右前後都是劉雲,自己首尾不能相顧,他的雙角就亂了, 被劉雲由後面一劍劈為兩段。這也是賊人劫數已到,惡貫滿盈,手下嘍兵嚇得四 散奔逃,船便進了二道套口。   餘化龍說:「咱們給他個迅雷不及掩耳,要叫金清得了信,把人調齊了,那 四十七寨都幫著他。只有一個馬德不幫他,卻也不能跟他動手,他們是姑舅親, 只可以袖手旁觀,都不能幫。」大家說:「咱們往裡走吧,但能把金清拿住就好, 算是給馬大人報了仇,也就完了。如拿不住他,他一撒轉牌,這件事就大了,就 怕他起意造反,百姓又受刀兵之災。」餘化龍說:「我也怕這節,前者聽說馬大 人死了,我有意報仇,就怕受他之敵。我在餘家坡共招募有三千人,連我兄弟和 兩個姪兒、姪女兒幾個人,也很有些能為,皆因金清手下黨羽甚多,我才不敢大 意做事,怕的是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正說話間,已到了三道套口。早有嘍兵報了進去,金毛海馬手執鉤鐮槍,點 齊了四五百水鬼嘍兵,將戰船一字兒擺開。   他聽人來報,說這批人刀劈胡牛,劍斬何羅,甚是厲害,現已殺進三道套口, 海馬就說:「了不得啦!你等快報中平寨老寨主,急速發救兵來,要不然,我也 擋不了。」家人答應,坐著   快船,立刻前去裡面報事。海馬來至山前,見有五隻快船,都插著餘家坡的 旗子,上面有九位英雄。金眼雕邱爺站在船頭,赤手空拳,說道:「眾位,你們 該瞧我的了。」海馬說:「對面老兒,你不要自尋死路!海寨主有好生之德,不 和你一般見識,快叫少年英雄前來與我動手。」邱爺一聽,說:「好賊崽子,諒 你也不認識老爺我是何如人也,綠林的賊人,聞我之名喪膽,你竟敢笑我人老! 我人雖老,拳腳不老,還能制服你了。我家住大同府元豹山,姓邱名成,綽號金 眼雕,江湖人稱報應。你這小子,真好大膽。」海馬見金眼雕未拿兵刃,用鉤鐮 槍分心就刺。金眼雕一鼓肚子,誠心賣一手叫他瞧瞧。海馬這一槍紮上,彷彿紮 在石頭上,把自己的手腕子都震麻了。海馬說:「好傢伙。」金眼雕說:「小子, 我讓你連紮十槍,瞧瞧老爺子老不老?」海馬把槍一放,這是暗令子,後面一百 嘍兵就都下了水,各拿鐵錘鐵鑽,打算要把船底鑽漏,捉拿眾家英雄。不知眾人 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六回 獨行俠刀劈胡牛 老劉雲劍斬何羅

  話說金毛海馬見五隻船來得兇猛,他紮不了金眼雕,便把鉤鐮槍一放,嘍兵 水鬼知道這暗令子,下水就撲奔五隻船來。   這船上的水手,都是餘家坡的,見水花一滾,就說:「老寨主,了不得了, 水裡人來鑽船底了。」餘化龍這時抄起一根鉤鐮槍跳下水去,內中有精明的水手, 也跟著下去了四五個,每人各帶鋼錐,都久慣水戰。餘化龍在水裡一瞧,見兩個 頭目,帶著一百人往裡邊來。這兩個頭目能在水裡睜眼看二三尺遠,那一百人不 過只能浮水換氣,不能睜眼。餘化龍把鉤鐮槍一順,照水鬼肚子紮去,水裡動手 不能說話,賊人只覺一痛,一張嘴,咕嚕幾口水就死了。一連紮了十幾個賊人, 都是一喝水,肚子灌滿,就往上漂起來。海馬一看,就知不好,心中發慌。金眼 雕說:「小子,我不叫你見閻王,老子叫你見水底龍王去吧。」   一伸手就把海馬的衣襟揪住。海馬說聲「不好」,單手拿鉤鐮槍照老雕頭頂 就打。老雕伸手接住,一用力,就把槍擰斷,哈哈大笑,說:「賊子,今天你休 想逃生,叫你知道老爺的厲害。」   單臂一舉,就把海馬舉了起來,嚇得眾嘍兵一個個目瞪口呆。   金眼雕把海馬腦袋朝下,要扔在水裡,也是海馬該死,卻摔在船上,把腦袋 碰碎,腦漿迸流,只嚇得眾賊膽戰心驚,把船隻   往兩旁閃開。   金眼雕等也不趕殺嘍兵,催船往前,進了三道套口。只見水勢甚猛,由大寨 內奔流而下,這五隻船是搶上水,一到螺螄島,就見火眼江珠已調了三百長箭手, 一個個都是弓開如滿月。   箭放似流星。江珠早聽得探卒來報,他已盡知,一見這五隻船進來,就叫長 箭手放箭,想用這一陣箭把他們射了回去。劉雲一看,把諸葛鼓一敲,只聽噹噹 一響,那船上的二百子弟兵各帶藤牌竹炮,由裡面出來。胡元豹手擎鐵棍,說: 「呔!小子們,我來給我兄長報仇。」這二百子弟兵眼都紅了,要替馬玉龍報仇。 本來忠義俠平日待人有恩,故此能買動人心。他們一個個先把藤牌一順,擋住長 箭,然後把那竹炮的螺絲上好,裝滿了火藥。對面的箭手,每人各有五六枝,容 他們先把長箭放完。劉雲二次諸葛鼓一響,一陣竹炮,-便把連環寨的嘍兵打得 焦頭爛額,五零四散,火眼江珠下水逃命去了。   此時劉雲督隊進了四道套口,眾人說:「老寨主,咱們先上餘家坡,還是光 上中平寨?」餘化龍這才打發人,浮水到餘家坡送信,就說眾差官來了。忽見西 北角青蓮島那邊金鼓大作,喊殺連天,餘化龍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又派水手撐小 船前去探聽明白,回來稟報。小船前去探聽,餘化龍便將五隻大船停住等信,只 見正西來了一條小船,上面兩個嘍兵頭目,都是六十多歲,一個叫餘天保,一個 叫餘天祿,帶著兩個僕婦廠兩個丫環,船上坐的乃是混海白狐餘金鳳和餘彩霞。   只因餘金鳳見餘化龍走後,自己一想,我與馬玉龍兩次洞房花燭,雖無夫妻 之分,也有夫妻之名,我今天要親到臥龍塢,給他燒幾張紙錢,也算是夫妻-場。 打發人出來一問,誰對那邊的路熟?家人出來問過,有水軍教習頭目餘天保、餘 天祿兩人,都在這連環寨五十餘年了,哪裡水探水淺,他二人全都知道,便預備 小船說:「我二人同姑娘去。」辦好了祭禮,餘金鳳身穿重孝,餘彩霞怕姊姊一 哭,心中難受,也跳進臥龍塢,便跟著前去解勸。小船剛一出餘家坡,餘金鳳就 看見她爹爹的那五隻船,渡著不少公館的人,正在四道套口裡的山邊靠著。金鳳 由艙裡出來,叫水手喊嚷老寨主答話。餘化龍一瞧,說:「女兒,你上哪裡去?」 餘金鳳說:「爹爹,女兒到臥龍塢去祭奠馬大人。」   這邊劉雲、金眼雕、鄧飛難等一聽,有如萬把鋼刀紮在心頭,前幾天眾弟兄 還在一處盤桓,焉想到今日卻再也不能相見了。餘化龍說:「女兒,你回來吧, 那臥龍塢水勢甚狂,船也停不住,等我把金清拿住,設法打撈馬大人的屍首,拿 金清的人頭人心祭靈。」餘金鳳不聽,說:「爹爹,我不能回去。我二人夫妻一 場,他死了這幾天,連一張紙錢都不給他燒,我心中如何過得去?」餘化龍也攔 不住,知道女兒的脾氣,就囑咐餘天保、餘天祿二人,要好好照看姑娘,千萬不 可到島口去,那裡水勢甚猛。餘天祿答應說:「不用老寨主分心,我二人知道。」   那餘化龍一看劉雲哭了,邱成、鄧爺也在船上放聲大哭說:「馬賢弟,你死 得好苦,我等先前要知道,怎麼也不叫你自己來探這連環寨。」鄧爺哭得更痛, 說:「義弟,你我自結拜以來,情投意合,言和語好,知己之交,不想中道相棄。 我今來給你報仇,殺了金清,我要學一輩古人,自刎身亡,到地府去尋找賢弟, 你我再敘離情。」   眾人正在悲慘之際,只見對面探子船來報說:「前面是金清在截殺眾差官, 你等快去。」餘化龍說:「好,你等開船。」這五隻船到了青蓮島左近一看,但 見金清正與孟基殺得難解難分,董妙清跟趙智全二人也不分勝負。水八寨賊人一 瞧餘家坡的船來了,都以為是救兵來到。餘化龍這五隻船,就由金清的船邊擠了 過去。船到當中,碧眼金蟬石鑄一瞧是伍氏三雄趕到,再一瞧,千里獨行俠鄧飛 雄和金眼雕也在船上,就知道救兵來到了。傻小子紀逢春一瞧,說:「石鑄,你 爺來了,那個綠眼珠的。」石鑄說:「傻小子,什麼東西?他是爺爺。」說著話, 這邊大眾就喊。石鑄說:「眾位不必喊,既來了,咱們大家合力同心,給馬賢弟 報仇。馬賢弟確已死在臥龍塢,那裡鵝毛俱沉。」   飛雲、清風一瞧來的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嚇得戰戰兢兢,心想:「要 是打了敗仗,准得被獲遭擒。」這邊石鑄說:「鄧大哥,你幫個忙吧,快去跟金 清動手,孟老英雄已鬥得渾身是汗,看看要敗,別人又敵他不住,非你不可。」 千里獨行俠一聽,把紅毛刀一順,說:「孟老英雄閃開,待我捉拿金清。」眾家 英雄大戰青蓮島,要給馬玉龍報仇。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七回 子弟兵水戰勝金清 青蓮島馬德泄機關

  話說千里獨行俠鄧飛雄把孟基叫開,要過去接戰。金清把狼牙釧一順,問: 「來者你是何人?」鄧飛雄通了名姓,說:「金清,你趁此快把知府的印送出來, 如若不然,爾等休想逃生。」金清說:「你們都是彭大人的差官,來到連環寨要 印,是餘化龍把你等帶進來的吧。」鄧飛雄說:「不錯。」金清說:「鄧飛雄, 我看你也是個英雄,知府的印是我盜來的,這麼辦吧,三天的工夫,你能盜了回 去,我姓金的束手就擒,三天盜不回去,你又當怎樣?」鄧飛雄不知金清用的是 穩軍之計,自己一想,要不應允他,我還算什麼英雄?想罷,說:「呀,對面金 清,你的話也難不住人,我三天之內,就依你盜回印來,你把飛雲、清風和焦家 二鬼捆上,交給我們,你自己也束手就縛,我帶你見彭大人去。」金清說:「那 是自然,既然如此,你等收兵,咱們不必打仗了。」金清吩咐鳴金收兵,此時西 北角上,天氣也陰上來了,鄧飛雄這才撤隊。   孟家嶺的兵和餘家坡這五隻船,就在青蓮島紮下了一座水師營。餘化龍叫餘 得福、餘得壽回餘家坡去幫他父親照料山寨,就怕金清暗施詭計。老孟基又到孟 家嶺調來了久慣水戰的二千精兵。餘化龍也由餘家坡調來二千兵,一共四千四百 兵在青蓮   島屯紮。餘化龍說:「這兵若無頭自亂,總得有一位執掌軍中大事,眾人均 聽一人號令。」金眼雕說:「我不習水戰。」劉雲說:「我們地理不熟,不能為 帥。」大眾一商議,還是餘化龍、孟基二人為帥,銀須道董妙清為軍師,碧跟金 蟬石鑄、追雲太保魏國安為前部先鋒。安排已妥。眾人說:「咱們今日努力破這 連環寨,給馬賢弟報仇,只准前進,不准後退,如違者按軍令處治。」大家俱皆 點頭。眾人說:「這印怎麼盜法,知道它擱在哪裡?」正在紛紛議論,有人進來 稟報:「現有鎮江龍馬德求見。」眾人吩咐有請。   馬德自外面進來,見了眾人,行禮完畢。說:「眾位差官老爺,了不得了, 剛才金清發下轉牌,把四十八寨的寨主請到中平寨合約,給我去送信,我也不好 不去。此事多有礙難,倘要派我打前敵,見了你們該當如何?我不能不動手,可 又不能跟你們動手,故此前來送信。現在他調了前寨的兩位寨主,名叫金頭太歲 謝自成、矮金剛公孫虎,在外面把守二道、三道套口,每道套口又多添五百兵把 守,以堵擋外面來的兵,還派截江太歲郭明,帶五百人巡查四道套口。他調紅果 山的八猴,帶四千兵到他寨內,又調鳳凰山的八鳥。帶四千兵也到他寨中。   後八寨的金毛獅子吳太山,帶著六千兵,就在中平寨後頭管理糧台。我們前 五寨的人,有三眼鱉於通、鬧海金甲王寵、翻江龍馬海、探江龍馬江,連我大概 是派下了先鋒。我先來這裡送信,他打算把你們困在此處,讓眾位內無糧草,外 無救兵。還有一件事,那知府的印,非得大有能為的人,會下水的,還得拴上繩 才能下去。那印在孽龍潭臥龍塢,由靈石峰扔下去的,你們要先把連環寨辦理完 了,再去撈印。」碧眼金蟬石鑄說:「不用,今天晚上就去,這靈石峰你認識?」 馬德說:「我認識。」石鑄說:「你認識便好,天晚坐一隻小船,你同我前去撈   印。」馬德說:「好,我也不走了,今天晚上先同你去撈印,再設法戰金清, 要不把他戰敗了,他也於心不服。」   等到天晚,馬德同石鑄帶著八個水手,坐一隻小船由這裡起身,在月色朦朧 中,展眼之際就繞道中平寨,到了孽龍潭,只見波浪翻湧,水勢甚大。這個地方 怎麼會鵝毛俱沉?原來是水到這裡就打轉,勿論什麼東西,往下一轉,沉下就飄 不上來。   石鑄瞧了一瞧,伺道:「馬德,靈石峰在哪裡?」馬德用手一指,說:「那 就是靈石峰。」石鑄看這地方寒風逼人,往東南一望,是一帶高山。馬德說:「那 山水流到這裡,就叫孽龍潭。」   馬德把船靠在北山根,這地方水勢甚為洶湧,要再往東南出去半里,船就回 不來了,搶水又沒有水的力量大,被水一衝就進了臥龍塢。石鑄自己到了靈石峰 之下,跳下水去,順著山根慢慢尋找。他一想:「這印要被水沖到臥龍塢去,可 就找不著了!」   自己在水底睜眼一瞧,借著星光月輝,水底也是亮的。石鑄是兩隻碧眼,神 光最足,往下面找了足有一個時辰,仍然渺無蹤跡。石鑄甚為著急,心中暗想: 「這印要找不著,還不定得怎樣呢?多少人舍死忘生,都是為印來的。」心中正 在著急,見眼前彷彿有一道紅線,急忙走到切近一看,原來正是拴著知府印的那 一塊紅綢子。石鑄心中甚為喜悅,伸手把印拿住,這才浮出水面,回到船上。石 鑄說:「我把印得到了。」馬德說:「好,這總算沒白來。」   馬德吩咐水手開船,回到青蓮島,見了眾人。大家聽說印已找回,心中甚為 喜悅,說:「咱們要再把副將馬大人的屍首找回來就好了。」石鑄說:「金清不 知世務,強要扭著行事,諒這連環寨能有多少人,敢這樣造反!」餘化龍說:「馬 德,你也不必在這裡,我給你一個主意,你去見金清,討一枝令箭,就說上慶陽 採辦軍糧。我派姚廣壽、曾天壽、魏國安幫你去到慶   陽沙頭鎮,那裡有神槍太保錢文華父子,同勝奎、小神童勝官保、小玉虎李 芳帶著二千官兵,在那裡等候接應。你四人到那裡見了勝奎,叫他把官兵旗子捲 起來裝扮成米麵客人,混進四道套口。那時咱們合兵一處,再和金清決一勝負。 我想金清一敗,別人自散,斷不能替他報仇雪恨。」眾人一聽餘化龍言之有理, 馬德便帶著三人,坐小船先到自己寨中。把三人安置好了,然後又坐著小船去見 金清。   書中交代:金清跟鄧飛雄打了賭,原本是穩軍之計。回到中平寨,趙智全就 說:「老寨主,這件事你做得太粗。」金清說:「不然,我看這些人都是來給馬 玉龍報仇的,因有鬧海蛟餘化龍勾串,當下我的人又湊手不及,若跟他等動手, 未必准能取勝,故此以盜印支吾他們。」趕緊叫手下人去辦轉牌,立刻就把轉牌 辦好了。當時先到各處送信,說老寨主有令,請到中平寨有大事相商。各寨得信, 全來到了中平寨。金清說:「現在有孟基、餘化龍吃裡扒外,說咱們是賊,反去 幫著彭大人,故此我把眾位約來,跟他決一死戰。」眾人都說:「隨老寨主吩咐 就是了,我等任憑調遣。」金清一聽,甚為喜悅,說:「眾位既肯幫助我,定規 三日後開兵,你等各把兵船調齊。」金清要大起群寇,捉拿眾位差官。不知後事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八回 孽龍潭石鑄撈印 臥龍塢餘氏祭夫

  話說金清跟眾寨主合約好了,打算跟眾位差官決一死戰,把孟基、餘化龍家 趕出連環寨,方趁他的心意。商量好了,有馬德前來稟見說:「大軍一動,糧草 當先,咱們連環寨的糧米,不甚足用,請老寨主早作預備。」金清說:「馬德, 採辦米糧之事,別人也不熟,就差你去辦理好了,算你奇功一件。」馬德答應, 領了令箭下來,回歸本寨,自己心想:「金清總算中他之計。」這才對三位太保 說:「跟我走吧。」帶著十隻大戰船,每只可乘二百人,每船帶四個水手。   馬德同三位太保押著船剛到螺螄島,截江太歲郭明就迎過來說:「馬寨主上 哪裡去?老寨主軍令甚嚴,如違令者,按軍令示眾。」馬德說:「我奉老寨主之 令,前去彩買米麵。」郭明說:「可有令箭?」馬德說:「現有令箭。」郭明看 有令箭,說:「馬寨主不要見怪,箭在弦上,不能不發,我是奉老寨主之令,都 要查明。」馬德說:「這是差事,我不怪你,吩咐放行吧。」郭明便叫手下人放 馬德這十隻船出去。   這裡離沙頭鎮十數里,展眼就到。馬德一看,沙頭鎮旗幡招展,有些兵船在 這裡住紮,一問正是神槍太保錢文華帶領。   馬德吩咐靠船,同曾天壽、姚廣壽、魏國安三人來到營門。往   裡一回說,錢文華等迎接出來,把四個人讓了進去。勝奎、錢文華就問:「馬 大人是否真死了?所去的人,都是怎麼一段事?」馬德就把趙勇、曾天壽定親遇 救之事,從頭至尾述說一遍。又說:「現在奉餘化龍之令,叫我以採辦米麵為名, 在中平寨討了令箭,把官兵渡進去,裡應外合,拿住金清,就算給馬大人報仇了。」 勝奎說:「好,咱們何時進去?」馬德說:「今天別去,明天回去時,可叫官兵 藏在船裡,號炮一響,我們進去往裡一殺,這就好了。」大家商議停當,在沙頭 鎮住了一天。   次日,馬德帶著十隻船,把官兵藏在裡頭,他在船頭一坐,自己以為官兵進 去,大事可成。來到頭道套口,銅頭胡牛點兵方回,見有十隻戰船,其行如飛, 直奔套口而來。他久在水面,知道船要載著糧米,能吃半尺水,這船輕浮,其中 想必有詐,馬德奉令買米,又如何能這等快呢?自己想罷,帶著親隨人等來至河 口,把戰船一字兒排開,說:「對面馬寨主,你是從哪裡來?船上渡的都是什麼 人?」馬德說:「我買的是稻米,你來船上看看。」胡牛說:「既是稻米,何必 驗看。」便吩咐手下人等開關,把船左右一分,馬德的船就由當中進去。二道套 口是金頭太歲謝自成把守,見馬德船來,立刻把河內擋住的船拉開,說:「馬賢 弟,你去了一日,竟把米辦齊了。」馬德說:「齊了。」話不重敘,一連進了四 道套口。馬德先叫魏國安去青蓮島送信,又派人去餘家坡送信,都知會一聲,然 後他帶著眾人逕奔正北山根之下。   早有巡察水路的都總管青毛獅子吳太山,到中平寨來把此事報與金清。金清 一聽此信,說:「好個馬德匹夫,這還了得!   我一起兵,要不把你捉住,你也不知道老寨主的厲害!水八寨之人,同紅果 山的八猴都伺候船隻,我去和馬德決一勝負。」說   罷,他自領能征慣戰的水兵三千名,帶著十六寨英雄,直奔前面青蓮島來。   探卒報進水寨,餘化龍說:「他既帶兵前來,我等要齊心努力,把他捉住。」 眾俠義齊聲答應,立刻各抄兵刃,一同出了水師營,將戰船一字排開。只見金清 帶了無數戰船,直奔青蓮島而來,左右十六家寨主,身穿水師衣靠,各拿兵刃。 碧眼金蟬石鑄站在船頭,說:「金清,你說三天內把印撈出來,你就束手就擒。 我已到孽龍潭把印撈上來了,你該怎麼樣?」金清倚仗手下人多勢眾,哪裡把這 些人放在心上,手擎著狠牙釧,說:「石鑄,來來來,我與你較量三合,看你有 多大能為。」石鑄自跟師父學了救命三棒,也是藝高人膽大,一擺桿棒,跳過去 說:「金清,你這廝好生無理,大丈夫說話,如白染皂,你說三天內把印盜走, 就把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捆上送出來,你也到公館去請罪。你如今不但不請罪, 反來耀武揚威,待我捉拿於你。」金清用狼牙釧分心就刺,石鑄一閃身躲開,抖 桿棒打算把金清扔一個筋斗,金清往圈外一跳,桿棒並未纏著他。   金清的狼牙釧又奔石鑄左肩頭紮來,石鑄實不能躲,翻身跳下水去。   這裡怒惱了飛叉太保趙文升,把三股烈燄托天叉一順,打算拿這叉蠃他,照 定金清分心就刺。金清用狼牙釧往外一崩,趙文升幾乎跌在河裡,只覺著臂膀發 麻,那狼牙釧甚是沉重。   自己心想:「須要小心!我自生人以來,還未曾遇見敵手,今天遇見金清這 廝,真有萬將難敵之勇。」又走了三五個照面,趙文升只累得力盡精疲,不能取 勝,就敗了回來。飛刀太保段文龍想要替哥哥擋他一陣,就擺手中斬虎刀,照定 金清劈頭就剁,金清一閃,用狼牙例急架相迎。走了七八個照面,段文龍一飛刀 砍去,金清一閃身,並未砍著。又走了三五個照面,段   文龍已是熱汗直流,自己敗回本陣。金清一連贏了八陣,眾太保個個發愣。 此時金清洋洋得意,自以為倚仗他能為出眾,無人敵擋,這邊就怒惱了金眼雕邱 成。千里獨行俠鄧飛雄正打算拉刀過去,邱成說:「且慢,那一天你二人戰夠多 時,未分勝負,待我前去拿他。」到了兩軍陣前,說:「金清,你可認得我?」 金清見這個上陣不拿兵刃,赤紅臉,白鬍子的老頭,樣子很象金亮,不禁一愣。 金清問道:「來者何人,休要前來送死。」金眼雕說:「小子,你不認識我,我 乃大同府元豹山的邱成,綽號金眼雕,江湖又稱報應,要知道我的厲害,速即投 降。」金清一聽,氣往上衝,要與邱成比並英雄。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九回 戰金清水寨大交兵 餘金鳳立志報夫仇

  話說金眼雕道了名姓,金清雖然知道老雕的威名,卻自以為能為出眾,武藝 高強,也不把老雕放在心上,說:「小輩休要說此胡言大語,爾有多大能為,待 老寨主結果你的狗命。」說著話,一擺狼牙釧,照老雕分心就刺。老雕說:「好 賊崽子。」   用手便把狼牙釧接住。二人彼此用力一奪,金眼雕力量無窮,金清焉是敵手, 幾乎栽倒,已被老雕把狼牙釧奪了過來,嚇得金清翻身跳下水去。金眼雕哈哈一 笑,說:「小輩,我只當你有多大能為,敢情就是這樣,哪個過來與我較量一合。」 金眼雕英名素著,這伙賊人都是前者漏網之賊,知道邱爺的威名,無人敢過來。 餘化龍吩咐手下兵丁一齊擁上,這一場廝殺,只殺得船頭之上人頭亂滾,血染水 紅。天有未末申初之時,西北一塊烏雲直上天際,少時大雨如注,兩下各自罷兵。   餘化龍回到水寨,吃完晚飯,幸喜雨止了。眾人聚在一處說:「金清兵多勢 大,急不能服,咱這裡連官帶兵六千餘人,也不算少,竟自不能贏他。他四十餘 寨都調齊了,也有數萬之眾,要是一反,真乃國家心腹之患。」鄧飛雄說:「我 明日到兩軍陣前,必要將他捉住。」說著話,已有初更時候,大家安歇。   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五人在一隻船上,方才安息,   外面來了一個刺客,正是金須道趙智全。他在白天打了一個平和仗,一見金 眼雕邱成,便勾起了前仇。自己一想:「我那座全真觀鐵桶相似,都壞在金眼雕 之手,要不是他,我焉能鬧的有家難奔,有國難投。」總是賊人之心,不想那都 是他自己鬧出來的禍。今天他這一想,便自告奮勇,要到水師營去刺殺金眼雕。 這就來見金清,趙智全說:「老寨主,今天我在兩軍陣前,看金眼雕甚是驍勇, 我來到此處還毫無寸功,晚間我到青蓮島去,把他等全皆刺死,以除老寨主心腹 之患。」金清一聽,甚為喜悅,說:「賢弟,你我知己之交,你既要去,須得小 心,要把金眼雕殺了,我把連環寨的事與你平分督統。」趙智全說:「你我知己 相交,何在乎那個?」金清吩咐擺酒,說:「賢弟,我給你送行,敬你三杯酒, 以壯英雄之膽。你這一去,真要把這幾個鼠輩一殺,明天我便一鼓而下。」金須 道喝了三杯酒,自己背上寶劍,出了中平寨,帶著兩個久習水戰的水手,架著一 隻小船,撲奔正北而來,到了餘化龍的水師營。   天交初鼓之時,他把水衣水靠換好,轉身跳下水去,往裡面各船上慢慢探聽, 聽到一隻船上面,金眼雕與伍氏三雄正在準備安歇。他候至夜深人靜,船上人多 睡著了,這才躦身出來,輕輕由船後上去,慢慢的把大艙板子撬開一看,裡面點 著一盞燈,似明不暗,睡著五個人,正是金眼雕、伍氏三雄和邱明月,老道看罷, 剛要下艙,拉出寶劍來殺這幾個人,突然想道:「金眼雕身上有金鐘罩,我這寶 劍砍不動他。也罷!待我先把那幾個殺了。」老道下了船艙,正要舉劍,忽然由 後面飛來一枝袖箭,正紮在他的頭上。老道嚇得往外一躥,旁邊有人往前一趕步, 一腿把他踢了個筋斗,按住就給捆上。金須道一瞧,正是追風俠劉云。趙智全說: 「劉雲,你把我放開,咱們無冤無仇,況且也有一面之交,莫不成你就下達毒手, 要我的命麼?」劉   雲說:「我不能放你,我如不下毒手,你就下毒手殺了我的朋友。今天派我 巡營,我得帶你見見餘、孟二位,他們要放你,我也不管。」金須道趙智全知道 不成,也不便央求,說:「劉雲,你是做什麼的?」劉雲說:「你要問我,我是 奉餘、孟二位之令,巡查前後營。」說著,把趙智全扛了起來,逕奔中軍大船。   此時餘化龍、孟基二人尚未安歇,正在議論。孟基說:「餘寨主,你看這件 事,都是金清糊塗,要不是馬大人死了,咱們也好說合,總算是多年的鄰居了, 土居三十載,無有不親人。   如今馬大人一死,他是皇上的三品職官,這就不好辦了!」餘化龍說:「你 不知道,我把女兒給了馬大人,現已過了門,我們是骨肉至親。」孟基說:「我 倒有所耳聞。」   正說話間,有人進來稟報說:「劉老英雄捉住刺客了。」孟基、餘化龍說: 「請劉老英雄進來。」不多時,劉雲進來問道:「二位賢弟怎麼尚未安歇。」餘 化龍說:「事情煩瑣,我們哥倆正在說事,不想兄台把刺客捉住了,不知是哪個 賊人?」劉雲說:「是金須道趙智全。」   餘化龍吩咐手下人把趙智全帶到裡面來,說:「趙智全,你好大膽量,你在 全真觀時,也常到連環寨來,我三人與你有一面之交,你乃是出家人,在廟裡享 自在之福多好,為何來此做作惡行兇之事?現在金清又派你前來行刺,這是怎麼 一段事?說了真情實話便罷,如若不然,把你碎屍萬段。」趙智全說:「餘化龍, 你若要問,我原本跟眾差官沒仇,只因金眼雕追我徒弟清風,後來馬玉龍等一去, 弄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我就是這個仇。」餘化龍說:「今天要是把你放了, 你是否還幫著金清造反?」趙智全說:「你要真把我放了,我就回全真觀,如能 把廟給我,我一定痛改前非。」餘化龍說:「我也不   害你,任憑你自便,你如回金清那裡去,我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你了。你回 全真觀,官兵決不拿你。」說完話,便把趙智全放開。   趙智全口念無量佛,說:「別的我也不講了,咱們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 走了。」說罷,老道便下船去了。這二位總算做了一件好事,那老道坐著小船, 詐出四道套口,離開了是非場,竟自隱遁而去。   這裡餘化龍又叫人往各船去知會一聲,要小心留神,千萬不可大意,適才已 拿住了刺客。眾人都聽明白了,趙友義就說:「人家敢有人來行刺,咱們就沒有 一個去中平寨把金清拿來?」趙友義剛說完這話,只見一位英雄氣得鬚眉皆張, 更換了衣服,要前去刺殺金清。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回 捉刺客細問賊情 設妙計群雄被困

  話說趙友義等人聽說拿住刺客,便談論起來:「人家有人敢來,咱們就沒人 敢去麼?」話猶未了,旁邊有一人說:「此乃小事,待我前去捉拿金清,管保把 他生擒活捉,到欽差彭大人的公館獻功。」眾人一看,乃是碧眼金蟬石鑄。武杰 說:「石大哥,你要真能把他拿來,餘賊不戰自退。」石鑄說:「今天我不能去, 明天再去,如其前來討戰,你我眾人就跟他決一死戰。」   書中交代:金錢水豹金清在大寨等候趙智全去行刺,一夜不見回來,心中甚 是煩悶,便聚集眾位寨主商議軍情大事。內中有紅果山八猴之內的飛刀太保侯起 龍說:「老寨主不要憂悶,我想趙智全也不致被人拿住,其中必有緣故。我倒有 一條妙計,願在老寨主台前奉獻,管保把前來的眾差官全都困在連環寨。」   金清說:「你有什麼妙計?快些說來,如果真好,我可以重用於你。」侯起 龍說:「他們紮營都在北山根,老寨主可調後八寨的人,來與我們十六寨聚在一 處,把他們三面一圍,也不跟他打仗,老寨主只在外面巡寨,他要往西殺,咱們 由東抄他的後路;他要往東殺,咱們由西面抄他的後路;他往北殺,老寨主就由 東西兩面去抄,叫他首尾受敵。他沒法出來,人困馬乏,糧草又不能進去,那時 咱們大殺一陣,就能殺他個片甲不留。」   金清說:「既然如此,把青毛獅子吳太山等八個人調來,今天也不必跟他打 仗,安置好了,明日你們紅果山在東邊,後八寨圍西邊,水八寨在北,我帶著鳳 凰山的八鳥在外巡風,圍他一些日子,他的糧草一斷,就可成功。」接著,他把 眾位寨主全都請到大寨,大排酒筵。眾人到齊,金清又把此計向眾人述說一遍。 眾家寨主說:「老寨主請放寬心,量他們有多少人,餘化龍自己以為勇猛,老孟 基老而無能,董老道不知事務,他們三共不過幾千之眾,咱們這四十八寨,每寨 三千人,就有數十萬之眾,要打他兩家,不費吹灰之力。」大家商議好了,酒散 後各歸本寨,調齊兵船,靜等明天開兵。金清自己也喝得醉醺醺地站起來,回歸 後寨,有人伺候他安歇了。外面嘍兵巡更守夜,嚴加防守。   書中交代,碧眼金蟬石鑄浮水來到船的左近,側耳葉聽,三五成群,二五一 伙地正有人說話。一隻船上有個人說:「劉大哥,咱們這大寨怕要壞。」那人說: 「當初老寨主就不應害忠義俠馬大人,把他誆在臥龍塢,這才惹得刀兵四起。這 孟家嶺和餘家坡,如今竟幫人家。董老道跟咱們老寨主交好,每月給他廟裡二石 米,十斤海燈油,給他修廟,還是少寨主的師父,如今也成了仇人,幫著辦差官 跟咱們打起仗來了。你少說話吧,屋裡說話,外頭有人聽,倘被巡寨的聽見,一 回稟老寨主,這個亂就大了。今天老寨主在大寨請眾位合約,就不叫說,你偏說。」 石鑄聽了聽,不再言語了,這才輕輕上了岸,撲奔中平寨。   他躥越房脊,身體玲瓏,如走平地,到了後面一瞧,這個院子是中平寨前山 的北跨院。石鑄來到北房的前坡,一個珍珠倒捲簾,往房中一瞧,靠北牆一張八 仙桌,牆上有一張字畫,一邊一副對聯,上面寫的是:「時來風送滕王閣,運去 雷轟薦   福碑」。八仙桌上擱著一盞蠟燭燈,椅上坐的正是金清,在桌上趴著,胳膊 底下壓著一本書,彷彿瞧書瞧困,睡著了的樣子。   石鑄一想:「我進去先給他一刀,在腿上或膀子上傷他一處,把他按倒捆了, 扛回營去,倒是一件奇功。」石鑄膽子往上一撞,拉出佩刀躥了下來,掀簾進去 就是一刀。誰知這金清卻是個假人,他腳底下一軟,就落在翻板之下。底下有四 人,值宿的頭目正是飛雲和尚。他見上面掉下一個人來,連忙叫手下人拿繩子捆 上。飛雲一瞧是石鑄,不禁哈哈一笑,說:「石鑄,你也有今日,和尚爺跟你仇 深似海,回頭我先拿你去見寨主爺,然後把你剮了。」石鑄破口大罵,說:「石 大爺中了你們詭計,該殺該剮,石大爺認了命了。」候至天亮,金清升座大帳, 飛雲上去回話,說:「回稟老寨主,昨天晚上在迎暉軒捉住刺客,乃欽差彭大人 的差官石鑄。他前來行刺,已被我拿住,請寨主把他剮了,給我等報仇。」金清 說:「把他帶上來,我看看是怎麼一個人物?」不多時,由外面把石鑄押上來, 繩捆二臂,眾人叫他跪下。石鑄破口大罵。說:「你們這些該死的囚徒,我老爺 乃皇上的命官,焉能跪賊?」金清說:「我自有辦你之法。」   即派精明嘍兵十名看守,不准懈怠,如讓賊人逃走,便拿這十人是問。十名 嘍兵答應下去。   不多時,外邊有人來報說:「吳太山的八寨人已移在青蓮島安營;紅果山的 八猴帶本部戰船,在青蓮島東邊安營;水八寨帶本部戰船,在青蓮島正南安營。」 金清吩咐齊隊,挑了戰船一百隻,帶著鳳凰山的八鳥,一直撲奔正北,來到餘化 龍安營之處。水八寨在左邊,鳳凰山八鳥在右邊,金清在當中船上,帶著飛雲、 清風和二鬼,將戰船一字擺開。只見正北的鬧海蛟餘化龍、巡山虎孟基,早傳下 令來,派花槍太保、花刀太保、飛叉太保、飛刀太保帶二百槍手,二百步兵擋住 東面紅果山的   八猴;魏國安、姚廣壽、曾天壽、錢文華四人帶著馬玉龍的二百子弟兵,擋 住西南吳太山眾賊;南面由餘化龍、孟基、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帶著武杰、紀逢 春、李環、李佩、馮元志、趙友義、銀頭皓首勝奎,小神童勝官保、小玉虎李芳、 小太保錢玉。把隊伍剛派好了,正要開兵,小神童勝官保用手往山坡上一指說: 「邱爺爺,我乾爺馬玉龍來了。」眾位英雄往東山坡一看,只見馬玉龍頭戴包耳 護項麒麟盔,身穿麒麟寶鎧,懷抱湛盧寶劍,後面還跟著一人,手拿鎮鐵鋼杵, 直奔大隊而來。不知馬玉龍從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一回 忠義俠巧遇猛漢 賽達摩憐惜孤兒

  話說金錢水豹金清,帶領前後左右四十八寨英雄,在青蓮島與鬧海蛟餘化 龍、巡山虎孟基兩下開兵。公館的眾位差官和老少英雄,知道馬玉龍死在臥龍塢 甚苦,要給忠義俠報仇。大家正要開戰之際,勝官保用手一指說:「眾位請看, 馬大爺來了。」眾人抬頭一看,只見馬玉龍懷抱湛盧寶劍,頭戴包耳護項麒麟盔, 身穿麒麟寶鎧;後面跟著一位大漢,身高一丈,頭大項短,面似烏金紙,黑中透 亮,頭上青絹帕罩頭,身穿青絹褲褂,足下薄底靴子,懷中抱著降魔杵,從東山 坡往北而來。   書中交代:馬玉龍從何而來呢?那一天,他來探連環寨,大戰金清,中了謊 軍之計,進到臥龍塢,那個地方鵝毛俱沉,他如何又能活了?這內中有一段隱情, 人要不該死,總是五行有救。馬玉龍本是忠心赤膽,為人正直,又何至遭這樣的 惡報。   原來馬玉龍的船往臥龍塢撞去,水一打轉,他看事情不好,急往水裡一跳, 倚仗著平生的武藝,水性高強,想要浮水逃走,不想水力甚大,由不得人力,被 水沖著,忽然在水面摸著一根碗口粗的繩子。馬玉龍抓住這根繩子,順著往西南 撲奔,只見前面透出亮光,便用手扶著繩子,撲向亮光來。到切近一看,見是萬 山叢中,山連著山,也不知有多遠。   馬玉龍正在發愣,只見由山坡上跑下一個人來,身高丈餘,赤身露體,一身 黑寒毛,來至切近,「哎喲」一聲,說,「哪裡來的這個小子,跑到這裡來洗澡, 爺爺這洗澡的地方,不許別人洗,你來洗澡,爺爺把腦袋給你掰下來。」說著跑 了過來,甚是凶勇,就要揪馬玉龍。馬玉龍看他是一個渾人,不肯用寶劍傷他, 待他伸手來抓,馬玉龍用手一接腕子,底下一腿,就把那大漢踢了一個筋斗。馬 玉龍說:「你是何人,說明來歷,我饒你不死。」這個大漢說:「你真有能為, 能把你爺爺踢倒躺下,你要問我,我是這塢裡龍王廟的和尚,我是帶發修行的, 叫孫寶元。」馬玉龍說:「既是出家人,為何說話這般莽撞?你師父叫甚?」孫 寶元說:「我師父叫賽達摩正修。」馬玉龍說:「你師父可在廟裡?帶我前去見 你師父。」孫寶元說:「我師父不在廟裡,頭七天就上九陵山採藥去了。臨走留 下話來,叫我看廟,等著一個貴人,他姓馬叫馬玉龍,來探連環寨,在這裡受困, 叫我救他,就是我出頭的日子。我等得好急,也沒見個姓馬的來。」馬玉龍說: 「我就姓馬,你師父怎麼告訴你的?」   那大漢一聽,趴在地上叩頭說:「我師父能掐會算,不拘什麼事,總要應驗。 他叫我在廟裡等著他,今天既是你老人家來了,跟我上廟裡去吧。」   馬玉龍這才跟著孫寶元,繞了兩個山彎,來到了臥龍塢上面。這座廟是一層 殿,東西各有配房三間。孫寶元推開角門,把馬玉龍讓進東配房,一看裡面有幾 張硬木桌椅條凳。馬玉龍問道:「你是哪裡的人?因為什麼出了家?家中還有什 麼人?   是怎麼一段情節,你說給我聽。」孫寶元說:「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我 師父走的時候留下話來,說你老人家要問我的話,這裡寫有一本書,給你一瞧, 你就知道了。」說著進到裡邊屋中,拿出一本書來,擱在馬玉龍的面前。馬玉龍 打開一瞧,心   中方才明白。   書中交代:這孫寶元原是慶陽府東門外孫家堡人,他父親叫孫殿榮,家業富 有,娶妻韓氏。孫殿榮有一個表弟,名叫楊坤,自七歲父母雙亡,家中無靠,就 跟著孫殿榮攻了幾年書。   楊坤很精明,也幫著料理些家務,到二十歲時,表兄孫殿榮死了,他就娶了 妻子,與表嫂韓氏同居度日。那時孫寶元方才三歲,楊坤之妻刁氏對楊坤說:「你 我在這兒過日子,將來表嫂一死,寶元也長大了,你又不姓孫,這分家業算誰的?」 楊坤說:「算孫家的。」刁氏說:「你糊塗,我倒有個好主意,咱們把表嫂害了, 小孩子懂得什麼?把他一甩,這份家私還不是我們的麼?」楊坤本來不是安善之 人,聽他媳婦一說,就把良心昧了,說:「你不用著急,這兩天表嫂正病著,我 給他買些毒藥,把她毒死,她娘家也沒人。」刁氏說:「很好。急不如快。」   兩人商量好了,見韓氏病得沉重,便假裝好意,買了毒藥來把韓氏毒死,又 買來衣衾棺槨,辦了白事,親友也不知道,就給埋了。剩下孫寶元,終日被他們 打過來,罵過去,小孩子懂得什麼。   這一天,孫寶元在街上玩耍,遇見賽達摩正修募化十方,從此路過。和尚本 來有些來歷,一見孫寶元長得不俗,又見鄉中人三群五伙地湊在一處,紛紛議論 孫寶元家中的事,說當初孫寶元之父殿榮,怎麼拉扯楊坤,如今反被楊坤害了! 賽達摩正修過去拉著那小孩子的手看了一看,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這孩子 有不白之冤,叫他在家,恐怕還有大禍,莫如老僧發一個慈悲,將他帶到山中, 也可以叫他學點能為。」說罷,四顧無人,就把小孩抱起來,回到了連環寨龍王 廟。養到六七歲上,便慢慢教他一些能為。這孩子天生的渾濁,教給他的能為, 不過會了十之一二,但卻有天生的膂力。正修沒事,又去孫家   堡把他家的事訪得真真確確,常常對孫寶元說,無奈這孩子又記不住。他來 到這廟中十四年,已經十八歲了,正修也教他練些水裡的武藝,平常就在山裡打 野獸。他打來了鹿,把皮剝了,吃了肉,又將剩下的鹿筋擰了一根繩,有二十餘 丈長,用鐵釘釘在石縫裡,他揪著這根繩天天洗澡浮水,膽子越來越大。在東北 這邊,也是個山窟窿,他把繩子用大釘釘在上頭,天天揪著繩子洗一個來回。馬 玉龍如不是摸著這根繩子,他也就死在這裡了,這總是天意如此,該當早有人給 他預備下來。   孫寶元把馬玉龍讓到廟裡。馬玉龍一看這本書,已把孫寶元家內的緣由看得 明明白白。馬玉龍看罷,說:「孫寶元,你師父留的這書,我看明白了。他去採 藥,叫我等他,你在這廟裡吃什麼呢?」孫寶元說:「我師父給我留下米了,我 有打來的野獸肉。」馬玉龍說:「我就在這裡住幾天吧。」一連住了四五天,正 修也沒回來,又等了兩天,實在等煩了,這才問孫寶元:「你會使什麼兵刃?」 孫寶元說:「我使杵,還會打龜背駝龍爪,人送我外號叫雲中虎混海金鼇。」馬 玉龍說:「你有個師弟,叫小玉虎李芳,你可認識?」孫寶元說:「我認識。」 馬玉龍說:「既然如此,你把廟門鎖好,跟我奔連環寨去吧!」二人這才來到青 蓮島,要大戰金錢水豹金清。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二回 馬玉龍獨鬥金清水 八寇敗陣逃命

  話說馬玉龍帶著雲中虎混海金鼇孫寶元,出了臥龍塢龍王廟,想要逕奔連環 寨。方一出廟門首,孫寶元說:「我師父來了。」馬玉龍抬頭一看,由西山坡來 了一個和尚,身高八尺,被散著發髻,打著一道金箍,身穿百衲僧衣,面皮微黑, 黑中透紫,相貌雄壯,真似達摩老祖。馬玉龍看罷,止住腳步,等和尚來至近前, 便上前躬身施禮,說:「久仰師父法名,如雷貫耳,今日得遇尊顏,真乃三生有 幸。」和尚合掌當胸,打一問訊,口念南無阿彌陀佛,說:「對面原來是馬大人, 老僧今天趕回,就為面見大人,快請到廟中一敘,還有細情要講。」馬玉龍說: 「好。」孫寶元又過去給師父叩了頭。三人這才轉身回到廟內,來至禪堂落座。   和尚復與馬玉龍見禮,說:「我到九陵山採藥,特意趕了回來,求大人格外 留一分功德。大人這次脫險,老僧早已算定。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人回到軍營,千萬要留一分善念,連環寨雖然罪大惡極, 大人不可殺戮太甚。」馬玉龍說:「謹遵法師指教,我自生人以來,即便是在當 年古龍山之時,也未妄殺一人。現在跟大人當差,已然高升一步,我焉能妄殺無 辜?」正修說:「好,這連環寨四十八寨,罪在一人,餘人可放者放,   可從輕者從輕。」馬玉龍說:「我等臨時見機而作,決不能妄殺。」正修說: 「我看大人五官清秀,將來必定顯達,真乃國家柱石之臣。貧僧山野之人,妄談 國事,望求大人海涵。」馬玉龍說:「多承法師指引迷途,謹當從命。我原打算 今天逕奔連環寨,把令徒帶去,一來可以為我引路,如願跟大人當差,我必盡力 保舉,將來也可得一官半職。」正修說:「好,此子家門不幸,有不白之冤,還 求大人多加提拔。」馬玉龍說:「是了,憑他這身能為,人也樸實,將來前途有 望。」正修說:「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方才貧僧袖占一課,明天他等在 青蓮島交兵,大人此去,正好可以解圍。」馬玉龍說:「是。」   這才叫孫寶元前去做飯。正修陪著馬玉龍吃完了飯,二人對坐,又談了些因 果。馬玉龍知是一位世外的高僧,便說:「老和尚,據我看來,人生世上,都是 虛名假利,真不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倒是一場樂事。」老和尚說:「凡 事自有定數,大人是為了國家,非老僧可比。」二人說了半天,盡歡而散,各自 安歇。   次日起來,用過早飯,正修說:「大人今天起身,奔青蓮島正好解圍。」馬 玉龍叫孫寶元收拾自己的兵刃,給師父磕了頭,叫他在頭前帶路。山路崎嶇,過 了幾道大嶺,遠遠就聽見金鼓之聲,震動天地。順著山坡往西,繞過這道大嶺, 他一瞧,眼前正殺得難解難分。馬玉龍一聲喊嚷,說:「眾位老爺們,久違少見, 我馬玉龍來也。」   鬧海蛟餘化龍一瞧馬玉龍沒死,自然心中欣悅。大家齊聲說:「大人可好?」 馬玉龍跳上船去,把孫寶元向大眾引見已畢,說:「眾位閃開,待我與金清分個 強存弱死。」餘化龍說:「且慢,大人前者落到臥龍塢,怎麼能活命?這位孫寶 元又是怎麼一段情由?」馬玉龍便把以往之事,向眾人敘說一遍。   金清見馬玉龍沒死,就是一愣,心說:「莫非他是神仙,我們這連環寨,就 是會水的進了臥龍塢,也准得死,他竟能不死,實在奇怪。」水八寇一個個都膽 戰心驚,想著馬玉龍的能為必然蓋世。馬玉龍趕過來,到了船頭,說:「金清, 你太不知自愛!你兄長無故幫著韓登造反,殺傷無數官兵,被我劍劈,死之不屈。 你又叫你兒把印信盜來,是我誤中了你的詭計,哪知道上天保佑,遇見了貴人, 將我搭救,這就是吉人天相。你要知事務,立即息事罷爭,把我們的人放出來, 你自己到公館請罪,大人有好生之德,也免生民塗炭之苦。你自己斟酌,若不聽 我的良言相勸,休得怨你家馬大人做事狠毒。」金清說:「好,咱們兩人開他一 仗,如輸給你,我甘拜下風,束手被擒;你如輸給我,又該當如何?」馬玉龍說: 「我如輸給你,就把人馬退回,不打連環寨,兩罷干戈,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 染皂。」   說著,這金清一擺手中鑌鐵狼牙釧,剛要過去,水裡滾王墩-旁說:「老寨 主閃開,待我拿這該死的囚徒。」一擺手中雙刀,跳過來照定馬玉龍劈頭就剁, 馬玉龍用手中湛盧劍相迎,兩個人在船頭走了有七八個照面。王墩一想:「要在 水裡,憑我的水性可以贏他。」想罷,往水裡一跳說:「馬玉龍你來,咱們兩個 在水裡戰三百合,如若逃走,不是英雄。」馬玉龍哈哈大笑,說:「哪個怕你? 水裡就水裡。」說著話,跳下水去,一擺寶劍,照賊人刺去。兩個人在水裡走了 五六個照面,馬玉龍一劍將王墩左耳削去,嚇得這賊人抱頭鼠竄逃走了。馬玉龍 不忍傷他性命,往後一撤身,王墩敗了下去。這時又有浪裡鑽劉遷跳下水來,一 擺鉤鐮槍,照馬玉龍分心就刺,要替王墩報仇。   馬玉龍閃身躲開,用劍相迎,兩三個照面,一劍把劉遷左腿刺傷,這劉遷也 逃命去了。馬玉龍劍下留情,又把賊人放走。   書要簡短,水八寇一個個跳下來,都不是對手,馬玉龍一連戰敗八人,這才 翻身跳上船頭。金錢水豹金清一擺狼牙釧,照馬玉龍刺來。馬玉龍說:「金清, 爾等一擁而上,你家馬大人如用一個幫手,算我不是英雄。」金清並不答話,擺 狼牙釧照馬玉龍就刺,馬玉龍用劍相迎。官兵和嘍兵在兩邊擂鼓助陣,二人在船 頭上一陣大殺,彼此戰了足有一個時辰。金清年邁,只累得力盡精疲,轉身要走, 打算要敗回本隊。馬玉龍施展出野戰八方藏刀式,一腿把金清踢下水去。賊人餘 黨甚多,忙把金清救回。兩邊各自鳴金,收兵息戰。   馬玉龍率領大眾,回到水師營內,到了中軍帳,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劉雲、 劉天雄、鄧飛雄、餘化龍會合在一處,向馬玉龍說:「此事該當如何辦理?我等 已然回明大人,帶領官兵前來,無奈賊黨甚眾,屢次開仗,這連環寨亦非一時可 破。」馬玉龍說:「我想今天賊人敗了回去,必生詭計,可先派人巡查前後營, 護守糧台要緊。」這才趕緊傳令,派神槍太保錢文華、神拳太保曾天壽、追雲太 保魏國安、飛行太保姚廣壽、飛叉太保賽專諸趙文升、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 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八個人巡查前後營。晚上傳了口號,中軍帳聚 眾擺酒,大家給馬玉龍接風壓驚。正在吃酒之際,忽聽外面一陣大亂,又有一宗 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三回 吳太山獻計行刺 八太保捉拿賊人

  話說馬玉龍同著眾人,正在中軍帳開懷暢飲,交談敘話。   天交二鼓之時,忽然一片聲喧。書中交代:只因金錢水豹金清打了敗仗,回 到中平寨,就把前八寨、後八寨、左八寨、右八寨、中八寨和水八寨四十八寨的 寨主一並調齊,在中平寨擺上酒筵。金清這才說:「眾位英雄,我這連環寨有天 生地長的出產,是萬年不窮之地,各礦所出的金銀,足夠每年兵餉。只因我兄長 跟彭大人作對,馬玉龍領兵來攪鬧連環寨,我若不一陣將他殺退,真乃連環寨心 腹之患。他如今在青蓮島屯兵,也不能善罷甘休。再說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 內中有青毛獅子吳太山說:「老寨主,我自來到連環寨,寸功未立,多承老寨主 厚愛,派我綜理八寨,今天我倒有一個淺見,要跟老寨主商議。」金清說:「吳 大哥,你我係故舊之交,再者俱是綠林,現在就如同一家人,何必這樣客套,有 什麼高見,快快請講吧!」吳太山說:「我想馬玉龍乃一勇之夫,年輕見淺,內 中就是孟基、餘化龍,倒是連環寨心腹之患。餘者都是外來的,對這裡的地面不 熟,不足為慮。如能先把他兩個除掉,就好辦了。   前番金須道趙智全前去行刺未成,被獲遭擒,因此無臉回來見老寨主。小弟 不才,願帶著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金眼駱   駝唐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 戴成這七個人,今天晚上要快船一隻,精明強悍的水手二十名,我等去到青蓮島, 先派人燒他的糧台,然後刺殺巡山虎孟基、闊海蛟餘化龍,叫他首尾不顧。這一 陣要是成功了,明日老寨主率領大兵,再捉拿朝廷的差官,可不費吹灰之力。」 金清說:「好,既是吳大哥肯努力上前,真是愚兄的左膀右臂。」吩咐家人擺酒, 給吳老英雄助陣。金清拿過酒壺,親自給吳太山斟了一杯酒,說:「吳大哥,請 吃這一杯酒,以壯行色,今天真要把這件事辦好,你我一世在連環寨同事富貴。」   吳太山連飲了三杯,直吃到初更時分。   吳太山把那七個人叫過來,向樊成說:「樊賢弟,你我原本是河南人氏,與 金翅大鵬周應龍在紫金山嘯聚,只因贓官彭朋升任河南巡撫,把你我害得竟無立 錐之地。後來到了口外畫春園,又被彭朋所害。如今到這連環寨,蒙老寨主厚愛, 命我為一寨之主。人生世上,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為人。」   大家說:「老寨主既然努力,我等願助一臂之力,你我就此起身。」此時, 二十名水手以及快船一隻,早已備齊。八個賊人收拾利便,暗帶短刀,金清送出 了內寨門。八個人來到外面,上了船隻。中平寨離青蓮島有十五六里之遙,朦朧 月色之中,吳太山站在船頭,往正北看去,只見一片燈火之光,鑼鼓掌號,巡夜 守更之聲,空谷傳音,聽得甚真。吳太山說:「咱們的船,不要奔他的前營門, 那裡必有巡更守夜之人把守。咱們撲奔正東,繞道奔他的後營。」一個水手說: 「如要奔正東,那裡有座臥牛嶺,底下有個黑角洞,可以藏幾只船。咱們先把船 靠住,我下水到官軍營打探明白,再請眾位寨主前去動手。」吳太山說:「甚好。 我看你很伶俐,要把這件事辦好,我必保舉你做個大頭目。你姓什麼?」水手說: 「我姓吳,叫吳長壽。我帶   一個人去,他叫宋盡忠,水性很好。」吳太山說:「甚好。」   這才撥船頭來到臥牛嶺,果然是一片山坡,底下可以藏船,相離青蓮島紮營 之地,不過兩箭之遠。吳太山就叫吳長壽、宋盡忠二人前去哨探。兩個人翻身跳 下水去,很快來到官軍營的船邊,就聽上面在問巡查口號。吳、宋二人見船上支 著風燈,有人說:「劉大哥,今天這東邊是咱們守汛。馬大人已傳下令來,說今 天金清一敗,他必施展詭計,晚上要不是來偷營劫寨,就是派水鬼來鑽船底,再 不然就是放火燒糧台,或者行刺,務須小心留神。」又聽一人說:「二弟只管放 心,馬大人這樣能乾,咱們這裡的英雄也不少,諒金清那些毛賊草寇,他不來便 罷,若要來時,也是枉死城門掛號,鉤魂帳上題名,不過只是送死。」這時正交 二更二點,吳長壽、宋盡忠兩人回到船上,說:「老寨主,前面果有預備,方才 我二人聽兵丁說,已派人巡查各處。」吳太山說:「好,咱們事不宜遲,管他有 什麼防備沒有,膽小焉得將軍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吩咐撐船貼到官軍營 的船邊,叫樊成、馬道青、戴成三個人逕奔正北,去燒糧草堆。又叫唐治古、楊 治明進中軍帳刺殺孟基、餘化龍、馬玉龍。唐治古二人點頭答應。吳太山這才叫 他兩個同伙吳鐸、武峰,各拉兵刃,見一個,殺一個,先把為首的殺幾個,再作 道理。   且說樊成、馬道青和戴成三人,撲奔正北,走了不到一里之遙,只見前頭燈 籠火把、亮子油鬆,照耀得如同白日。有四個人擋住去路,正是花槍太保劉得勇、 花刀太保劉得猛、飛叉太保趙文升、飛刀太保段文龍。這四個人由西往東,曾天 壽等四人由東往西,查到營門為度。忽見陸地飛行,過來了三個人。   劉得勇把槍一擎,劉得猛把刀一橫,一聲喊嚷說:「小輩哪裡走?太保爺在 此等候多時。」樊成一擺刀,說:「小輩趁此躲   開,休要擋寨主爺的去路。」劉得勇抖槍照賊人分心就刺,樊成用刀一推, 打算跟進又是一刀,不想劉得勇一撤身,使了個反背倒劈勢,蓋頂砸去,樊成躲 避不及,一歪頭,就砸在左肩頭上,啪嚓一聲,樊成幾乎栽倒,已把肩頭打腫。 馬道青擺刀逕奔劉得勇,戴成也上前協力相幫。四家太保各逞雄威,與三個賊人 殺在一處。船上兵丁皆都知道了,立時傳鑼下去,喊拿奸細。正在動手之際,只 聽得中軍帳鑼聲一響,出來一人,說:「眾位閃開,待我來。」樊成聽說話之人 聲音洪亮,抬頭一看,嚇了一跳,只見來的那人,好似神判鐘馗,身高八尺,揮 著紅毛寶刀,躥了過來,正是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他在中軍帳吃酒,忽聽 外面傳鑼一響,自己拿著紅毛刀出來探聽,見四位太保同賊子交手,他便一聲喊 嚷:「好賊,膽敢前來行刺!」   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四回 眾山寇聞敗各逃生 金錢豹決意戰俠義

  話說鄧飛雄手使寶刀,截住大斧將賽咬金樊成、赤發靈官馬道青、賽瘟神戴 成。這三個人正與四位太保殺得難解難分,鄧飛雄趕到說:「眾位閃開,待我捉 拿這些賊子。」一擺刀撲奔樊成,說:「來者賊人,通上名來,你家千里獨行俠 鄧太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樊成通了姓名,一擺鬼頭刀,照鄧飛雄劈頭就剁。 鄧飛雄用寶刀一找,嗆啷一聲,便將鬼頭刀削為兩段。樊成見事不好,回身要走, 焉能走得了?鄧飛雄往前趕了一步,手起刀落,竟把那樊成削為兩段。赤發靈官 馬道青一瞧,氣往上衝,說:「好鼠輩,膽敢殺我兄長,待我拿你報仇雪恨。」   一擺手中樸刀,撲奔鄧飛雄摟頭就剁,鄧飛雄用寶刀一迎,賊人撤身躲開, 各施所能,走了七八個照面,被鄧飛雄一腳踢倒,把馬道青捆上。戴成想著要跑, 已被飛叉太保趙文升、飛刀太保段文龍、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四個 人將他圍上。   戴成抖起精神,跟四人動手,走了七八個照面,被趙文升一飛叉刺在左脅, 賊人翻身栽倒,被眾人捆上,解往中軍帳去。   這時忽聽正南一片殺聲,鄧飛雄帶了四太保又撲奔上前,來至切近一看,燈 籠火把、亮子油鬆照得有如白晝,正是神槍太保錢文華、神拳太保曾天壽、追雲 太保魏國安、飛行太保姚   廣壽四位太保跟兩個賊人交手,一個身軀高大,一個矮小,正是金眼駱駝唐 治古、火眼狻猊楊治明,彼此殺得難解難分。鄧飛雄一聲喊嚷,說:「四位英雄, 不要放走了這兩個賊人!我們已然殺了一個,拿住兩個了。」說著話,擺刀方要 過去,就見正東上金毛獅子吳太山、雙麒麟吳鐸、並獬豸武峰三個賊人趕到。鄧 飛雄不能去幫曾天壽,便回身撲奔吳太山。吳太山帶著兩個同伙,正想要奔中軍 帳刺殺孟基、餘化龍,給唐治古、楊治明打接應。走到這裡,見前面燈光照得如 同白晝,迎面來了一人,貌似神判鐘馗,手持紅毛寶刀,威風凜凜,擋住去路。 吳太山把刀一順,說:「來者你是何人?敢擋我的去路。」   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道了名姓,就一擺紅毛寶刀,撲奔吳太山而來。這 老賊屢次漏網,其滑無比,當年在河南無惡不作,殺人無數,今天遇見鄧飛雄, 這也是天網恢恢,該當遭報。鄧飛雄刀法純熟,兩個人走了七八個照面,寶刀已 將賊刀削為兩段。老賊回身要走,鄧飛雄往前一趕步,一個反背倒劈勢,竟把老 賊劈為兩半。吳太山一死,吳鐸、武峰見事不好,轉身逃命,焉想到劉得勇、劉 得猛兩人把吳鐸截住,趙文升、段文龍兩人把武峰截住。二賊一見,膽裂魂飛, 段文龍一刀把武峰劈死,吳鐸被劉得勇一槍紮死,就將三個人的頭割了下來,交 手下兵丁懸掛轅門號令。那邊也早將唐治明、楊治古拿獲。這八個賊人,是殺了 四個,拿住了四個。   鄧飛雄同八太保將這四個賊人解回到中軍帳,面見馬玉龍。   眾人一訊問,這四個賊人也不敢隱瞞,就把吳太山在金清面前獻計行刺,來 燒糧台的話細說了一遍。馬玉龍吩咐不必往下多問,把四個人綁出去砍了,叫軍 卒將首級號令營門。仍叫八太保巡查前後營,派鄧飛雄護理糧台,諸事須要小心 慎重。等候天明,再捉拿金錢水豹金清。馬玉龍又派人在中軍帳分前後夜   值宿。眾人安歇,一夜無話。次日早晨,馬玉龍等用過早飯,調齊了大隊, 逕奔中平寨,要去捉拿金清。   書中交代:金清自吳太山等八人走後,又派紅果山八猴巡查前後營,派鳳凰 山八鳥護守糧台。他同水八寨眾人在中軍帳安歇,自己翻來覆去,心如亂麻,想 那八個人一去,要能夠殺了馬玉龍等還好,倘有不測,又該當如何?若棄走連環 寨,竟無立錐之地。思前想後,一直到了三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正在心神 恍惚之際,只見由外面進來一人,正是自己的兄長滋毛水虎金亮。此時金清因把 金亮之死忘了,忙問兄長從哪裡來的?金亮說:「賢弟,皆因我一時被韓登所騙, 誤遭毒手。賢弟不可違抗天命,你的事也不好。我本有許多的話要向你說,天已 不早,賢弟諸事都要忍讓。」說完了話,回身就走。金清說:「哥哥慢走,我有 話說。」連叫數聲不應,自己正要追去,心中一急,睜眼醒來,乃是一夢。聽聽 外面傳鑼,正交三更三點。自己心中憂懼,莫非這連環寨要把守不住,但我又豈 肯讓它落到他人之手?明天我調齊大隊,跟馬玉龍一死相拚,如得勝便罷,如不 能勝,老夫便橫刀自刎,以免被獲遭擒。   直到天亮,早有探子來報:「吳太山等俱皆被獲遭擒,人頭號令青蓮島。」 正說著,又有人來報:「三眼鱉餘通、鬧海金甲王寵兩人棄寨逃走,不知去向。」 接著又有人稟報:「前八寨的截江太歲郭明,前來稟報。」金清吩咐叫他進來, 郭明來到裡面說:「老寨主,大事不好了,現有鎮江龍馬德、探江龍馬江二人不 辭而走。」金清說:「好,別人見我事敗逃走還可,唯有馬德實在不該。罷了! 我走了子午運,他等俱來跟隨,如今見我消敗,竟各自逃生,真乃可恨可氣。郭 明,你趕緊聚集眾英雄前彩,今天要跟馬玉龍決一死戰。」聚將鼓一響,金清升 座大帳。水八寨的水裡滾、浪裡鑽、水上漂、不沉底、翻江龍   王、鬧海哪吒、雙頭魚、水中蛇八家水寇,連郭明都在兩旁伺候。等的工夫 不小,仍不見紅果山八猴、鳳凰山八鳥前來。派人前去哨探,不多時回來稟報說: 「紅果山八猴已逃奔孽龍溝,鳳凰山八鳥也回歸鳳凰山去了。」這時,飛雲、清 風和焦家二鬼趕到大寨,參見金清。金清說:「眾位,現在就剩你我十幾個人了, 不走的,總算是我的心腹。昨天我打了一個敗仗,馬德竟不辭而別。老夫這條命 不要了,眾位可助我一膀之力,今天同馬玉龍一死相拚。」   這才調齊兵船,挑能征慣戰的水卒二千,俱穿水衣水靠,各拿三截鉤鐮槍。 金清的船在當中,他手擎鑌鐵狼牙釧,金茂遠在他的背後侍立。左邊船上是飛雲、 清風和焦家二鬼,截江太歲郭明,五個人各持兵刃;右邊船上是水八寨的八位寨 主,俱都戴分水魚皮帽,穿水衣水靠。起隊炮一響,撲奔青蓮島而來。今日金錢 水豹非往常可比,人單勢孤,要與馬玉龍分一個強存弱死。不知勝負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二六五回 忠義俠戰敗水八寇 飛雲僧逃走尹家川

  話說金清率領水寇和二千水卒嘍兵,離青蓮島不遠,見馬玉龍已把戰船排 開,站在船頭,懷抱寶劍,一干眾家英雄,俱都是虎視眈眈。金清把狼牙釧一順 說:「馬玉龍,今天跟你分個強存弱死。」馬玉龍說:「金清,你是匹夫之輩, 昨日你說要是敗了,便跟我到公館去請罪,今天你不應前言,真不知道自愛。」 金清一聞此言,臊得面紅耳赤,擺狼牙釧撲奔馬玉龍說:「小輩,老夫與你一死 相拚。」馬玉龍用寶劍相迎,兩個人就在船頭大戰了五六個照面。馬玉龍把寶劍 的招數一變,施展出八仙劍的門路,又是三五個照面,一劍就把狼牙釧削為兩段。   金清嚇得顏色更改,想著要走,才一轉身,被馬玉龍一腿踢在左肋。金清栽 倒船頭,被馬玉龍生擒活捉。水八寇一看事情不好,個個翻身跳下水去,各自逃 命去了。   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同截江太歲郭明坐著一隻小船,撲奔正北山坡逃走。 官兵齊聲吶喊追趕,追雲太保魏國安、飛行太保姚廣壽、神槍太保錢文華、神拳 太保曾天壽、飛叉太保趙文升、飛刀太保段文龍、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 得猛這八個在前頭順著山坡吶喊:「飛雲、清風、焦家二鬼,你等往哪裡逃走? 今天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地,你還想逃命麼?」飛   雲一面跑著,一面說:「我自幼在這裡最熟,只要過了這斷梁山澗道,把鐵 索橋一拉,他們就不能追了。過去一到尹家川,那就是我的家。」清風說:「甚 好,你我快走為是,這連環寨都不是他人的對手,何況你我幾個人?」賊人正往 前跑,八太保各執兵刃追下來了。   這座山高有四里,上面有一道澗溝,東西長有十餘里,南北寬有四丈,有一 條鐵索橋放下來,連環寨的人能上尹家川。   飛雲到了橋邊說:「拉下來,叫我等過去。」值班的一看,原來是少寨主回 來了。飛雲僧老家是尹家川,那賊人連忙把橋放下來,請少寨主過去。飛雲、清 風等剛一上橋,追雲太保魏國安等人也已追到,首尾相距不過五六步遠。飛雲等 剛下橋,北邊八家太保已上了橋。飛雲直喊:「快拉橋。」手下人不敢不拉,一 齊上前用力,大家一拉橋,就把八位太保拉了過去。八位太保此時再要回來,卻 也回不來了。眾人說:「也罷,只好聽天由命了。」那八太保奔到橋北,剛一下 橋,眾聽差的各擺兵刃過來截住。飛雲、清風等一直奔下山,往北逃竄去了。這 些家丁如何擋得住八位太保,被劉得勇、劉得猛接連砍倒數個,餘者俱皆四散逃 走。八位太保往前苦苦追趕,要把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拿住。   飛雲、清風等一面跑著,飛雲說:「只要我叔父在家就好辦,倘若他老人家 不在家,可就糟了!」清風說:「他老人家要不在家,會上哪裡去呢?」飛雲說: 「那可沒有准,他老人家時常出去訪友。要不在家,就只剩我兄弟,他沒有多大 能為。」   說著話,轉過山坡,在半山中一瞧,見一座大寨,寨外有二百多名嘍兵,正 在那裡站立,一看見飛雲,齊聲說:「少寨主回來了。」飛雲說:「後面有人追 下我來,你等趕緊齊隊,給我抵擋一陣。」說罷,帶著清風等往裡奔去,就看見 他兄弟一枝花   尹慶,正由裡面出來。飛雲說:「了不得了!後面有人追我下來。」尹慶說: 「我先去堵擋一陣,你趕緊進去告訴老寨主,設法來拿他們。有多少人追下來了? 可曾將橋拉起來?」飛雲說:「追過七八個人來,已將橋拉上。」尹慶趕緊將手 下二百多人一字排開,說:「兄長,快請進寨去,我堵擋一陣就是。」   他伸手抄了一口大砍刀,領著眾人走了半里之遙,就見把守山洞浮橋的人趕 來說:「少寨主,可了不得啦!你去吧,後邊的人追下來了。」尹慶說:「不要 緊,都有我呢。」正說著,對面來了八個人,都是虎背熊腰,威風凜凜。神槍太 保錢文華在頭前把槍-順,說:「對面小輩好大膽量,敢把奉旨嚴拿的要犯放走, 還敢擋住吾等的去路,快通上名來。」一枝花尹慶道了姓名,掄刀就殺,錢文華 用槍一架,分心就刺。兩個人走有五六個照面,那尹慶被錢文華一槍刺於左腿之 上,回身就跑,電轉星飛地往北逃命。曾天壽說:「咱們只過來八個人,不可大 意,諸事俱要小心留神。」眾人說:「這座山是尹家川,咱們把巡海鬼尹路通拿 住就是了。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定然在此。」   正說之間,拐過山彎,就看見這座山寨是坐北向南,上面有盤道,寨門東西 都是虎皮的石牆,插著旗子,甚是威武。有二三百嘍兵在牆上把守,都是弓上弦, 刀出鞘。趙文升、段文龍在前頭說:「山上的賊人,你等要知道世務,快把飛雲、 清風等放出來,萬事皆休,如若不然,我等進去,殺個雞犬不留。」   牆上之人也不答言,就往下放滾木灰瓶,八個人都不能上前。   曾天壽說:「你我人單勢孤,這座山寨不能進去,只好仍由舊路轉回,調來 官兵,再攻打尹家川。」眾人一聽言之有理,仍由舊路往回走,趕來到那鐵索橋 一看,鐵索、板木全都沒了。   遠遠瞧見連環寨那邊正在交兵,這八個人不能過去,甚是著急。   眾人說:「你我只可繞道回去。」八個人便繞過尹家川,一直撲   奔正北。   走了有六七里之遙,見前面有幾十戶人家。及至身臨切近,一看是個碼頭, 東西有五六丈寬,卻無船隻,便問這裡的住戶人家說:「這裡莫非沒船麼?」那 人說:「頭些日子有船,這些日子沒有了。你們幾位要過去,今天先住在這裡, 明天我給你們找去。離這三里地面有船,我們去僱,今天你們就住店吧。」   眾人一看,見路東就有一座店。八個人進了店,伙計讓到了上房。此地乃是 背道小路,由此過往的甚少。小伙計端上洗臉水,拿了一壺茶來。曾天壽就問: 「此處叫什麼地名?」伙計說:「這裡叫白家港口。」曾天壽說:「你們這裡有 什麼可吃的,預備幾樣。明天還要煩你們僱一條船過河,上慶陽府可去得了?」   伙計說:「先喝點酒,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八個人也都餓了,擺上菜來, 每人自斟自飲,喝了三五杯的光景,便頭昏眼眩,一個個翻身栽倒。小伙計到外 頭說:「老寨主真有你的,一個也跑不了,都拿住了。」巡海鬼尹路通一聽,哈 哈大笑。   原來這方圓左右,都是尹家川的地面,屬尹家所管。這是尹路通出的主意, 料想他們回去,一沒鐵索橋,必奔擺渡口,先把船隻移開,他們一見沒船,必然 就得住店,只要一住,便用蒙汗酒把他等拿住。尹路通先來到店中等著,叫幾個 伶牙俐齒的伙計在外面支應。一見八個人果然進了店,甚為喜悅。那八個人喝了 酒後,翻身栽倒。尹路通吩咐伙計上了門,這才伸手拉刀,要結果那八個人的性 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六回 八太保大鬧尹家川 巡海鬼設計捉英雄

  話說巡海鬼尹路通,拉刀正要結果八太保的性命,自己又一想,在這店中究 竟不便,莫如擒回尹家川,再殺不遲。想罷,這才吩咐手下等,在外面預備槓子 繩子,將他八人抬回尹家川發落。   暫且不表八位太保被擒。且說馬玉龍在表蓮島大獲全勝,拿住了金錢水豹金 清,水八寇俱皆逃走。馬玉龍景帶領大隊逕奔中平寨,前去搭石鑄。此時,那金 茂遠早把石鑄放出,親身來見馬玉龍,自己情願替他父親一死,求大人格外開恩。 馬玉龍把眾位英雄俱會合到中平寨,問餘化龍此事該如何辦理?鬧海蛟餘化龍 說:「大人,凡事總要存一分好生之德,若論王法,此事如稟明欽大人,因他拒 捕官兵,情同叛逆,理該凌遲處死。   總因金亮結交匪類,金清也是無知,我等係多年鄰居,土居三十載,無有不 親人,大人要肯留一分好生之德,留他一線之路更好。」銀須道董妙清也說:「大 人留一分德行就是了。」馬玉龍一想,這才把金茂遠叫了過來。金茂遠上前叩頭, 孔壽也稟明瞭趙勇在此招親之事。馬玉龍說:「金茂遠,你父子要按王法辦理, 拒捕官兵,如同造反,就該刨墳之罪。我等存一分功   德,看在孟寨主、餘寨主跟你們是多年鄰居,今天我格處施恩,從輕辦理。 你父子若願意打官司,就把你父子治罪;如願認罰,這慶陽府的府城早該修理, 命你父子出款項修城,另罰十萬兩銀子,上交知府庫,以備賑濟貧民。」金茂遠 說:「大人施恩,只要把我父子釋放,我等便遵命修慶陽城,交十萬銀子入知府 衙門存庫。」馬玉龍說:「從此以後,再不許你等招聚匪類。」   這才吩咐手下人把金清放開,與孟基、餘化龍見面,要三家不可犯心,又勸 金清從此以後要循規蹈矩。   馬玉龍吩咐金清,所有山中的出產地畝,該交租的,以後都要按季交租。那 金清將十萬兩銀子交馬玉龍帶回,又出五十萬兩交本地城守營開工。馬玉龍叫孟 基、餘化龍監工,將餘金鳳仍然留在連環寨。諸事俱辦理完畢,便帶領眾家英雄 回轉慶陽府,來到公館。   大人病已痊癒,見馬玉龍回來,甚為喜悅。這才問馬玉龍那連環寨之事是如 何辦理的?馬玉龍把已往之事,從頭至尾一一回稟了欽差大人。大人說:「如此 辦理甚好,本閣這就起身。」   馬玉龍說:「大人要起馬,先叫徐、劉二位大人挑幾個好差官,保護大人起 程。此時尚有八個人去追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直到如今未回,我得趕緊去找。 大人到寧夏府,我等必定趕到。」   大人說:「也好,你等也應該去找他們,我就帶勝老丈、陳山、蘇永祿、蘇 奎,還有徐勝、劉芳和眾女眷,他們足以保我了。」   馬玉龍轉身下來,聚集眾位差官說:「大人今天先走,就帶二位蘇老爺、勝 老英雄和陳老丈。你我誰去尋找八位太保?」   石鑄一想:「眾位都跟我不錯,內中又有我的師兄,我得去。」   便說:「誰跟我找去?」內中就有李環、李佩、孔壽、趙勇、武杰、紀逢春 六個人願去。石鑄說:「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起身奔連環寨後山,繞道上尹家川, 去尋找這幾個人。」馬玉龍   說:「你們幾位先定,我們是今日晚上走一起,明天早晨走一起,找著他們 幾位,也不用回來,咱們大家在寧夏府會齊。」石鑄點頭答應。   七個人收拾好了,各帶兵刃,又帶上幾十兩盤費,就由慶陽府起身。石鑄說: 「眾位,咱們奔尹家川去,道路不熟,天也不早了,總以早走為是,為朋友不能 不受辛苦。」武國興說:「唔呀,你我俱是外鄉人,這道路不熟,非得有本地人 不可,或者問問聽差人,給我們開一路程單也好。」   正說話間,過來一個人說:「石老爺,你們要上尹家川,出慶陽府北門還有 九十五里地,今天要去可太晚了。再說山路崎嶇,也不好走,你們幾位走岔了, 倒反為不美。雖然你們幾位為朋友著急,也實在無法。」石鑄一看這說話的人, 姓韓名叫登瀛,在慶陽府當差多年,很是老成。石鑄說:「既是你對這邊的道路 熟悉,可開出一張路程單來,我們四更天就起身。」   韓登瀛說:「那可以,回頭你們幾位就去歇著,四更天我來叫你們。」石鑄 說:「甚好。」   正說著話,小火祖趙友義、小丙靈馮元志從外面進來說:「石大哥,你們明 天上尹家川,還有追風俠劉雲、千里獨行俠鄧飛雄、忠義俠馬玉龍、金眼雕邱老 英雄、伍氏三雄、小太保錢玉、小玉虎李芳、小神童勝官保他們隨後接應。你們 幾位頭裡走,只管放心,後面有這些人給你們助威。」石鑄說:「你們諸位什麼 時候走?」馮元志說:「馬大人說,三更天起身。」石鑄說:「好,你們倒走在 我們頭裡了,我們是四更天起身。你去告訴馬大人說,不用這麼忙,太早了,山 路崎嶇,不能問道,你們天亮再走不遲。」馮元志回去見馬玉龍。石鑄這裡叫眾 人吃了點酒飯,安歇睡覺。   到了四更天,大眾起來收拾槍刀,將行李裝車,托人帶往   寧夏府。   石鑄帶著六個人由公館起身時,天已五更了。出了北門,就是關廂,走到會 仙亭門首,天氣尚早,還未開門。一出了關廂,是三條路,一條路奔正北,是去 寧夏府的大道;一條是去東北的小路,奔尹家川;一條道奔西北,到張家溝。石 鑄帶了眾人,奔上去東北的小路,一看兩旁都是高峻的山峰,前嶺接後嶺,曲曲 彎彎,忽高忽低。石鑄在前頭帶路,正走著,不覺天光已亮,紅日東升。石鑄說: 「要按路程單,眼前是望兒山,過去是天漢山,再往前就是青牛溪,咱們到青牛 溪吃飯吧。」孔壽、趙勇說:「任憑大哥分派。」眾人說著話,又往前行走。趙 勇說:「這次破連環寨,馬大人總算是一分德行,要認真辦,得死多少性命呀!」 石鑄說:「為人總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心狠意毒。」正說著,又往前走有半里之 遙,眾人抬頭一看,有一宗岔事驚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七回 紀逢春貪色惹禍 喬五虎拷打差官

  話說石鑄領了六位英雄,一路交談,只見前面山路崎嶇,高低不平。正往前 走,猛然見無數的男男女女往東北撲奔,不知所為何故。石鑄上前問道:「眾位 哪裡去?」內中有人說:「那邊鄉莊唱野台戲,我等都是去看戲的。」石鑄一聽, 這才明白。眾人又往前行走不遠,見一座鄉莊地方,也有買賣酒戶不少,搭著戲 台,尚未開台。石鑄同著眾人,由戲台西邊走進一條街,見路北有一座飯店,七 個人進到後堂,找了一張乾淨桌子坐下。跑堂的過來說:「眾位老爺要什麼吃?」 石鑄說:「我們乃是遠方來的,不知道此地的風俗。」伙計說:「眾位是來聽戲 麼?」石鑄說:「可不是。」堂倌說:「要什麼吃的?」石鑄說:「你隨便給我 們煎炒烹炸,來七八碗菜,先給我們來二斤酒,我們吃餅,越快越好。」堂倌回 身下去,工夫不大,便把酒萊和餅都來齊了,會吃酒的吃酒,不吃酒的就吃餅。 傻小子紀逢春狼吞虎咽地先吃完,自己就出去了。石鑄想著他是出去繞彎,門口 瞧瞧又有何妨,大眾只顧喝酒,也沒人跟他出去。   紀逢春出了飯館,溜溜達達地來到戲台底下。此時方才開台,靠著戲台東邊, 有個看台,台上有好些少婦長女,內中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生得一張梅花臉, 杏蕊腮,那瑤池仙子、   月殿嫦娥也不如她。傻小子紀逢春一瞧,兩眼發直,目不轉睛。   正趕著那美貌婦人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嘴裡,紀逢春一張嘴就咽了,傻小 子還直嚷:「好香。」上面的婆子、丫環都瞧見了。婆子說:「五奶奶,可了不 得,下面有個混帳人,你剛才往下吐唾沫,正吐在他嘴上,他咽了直嚷好香。」 上面那婦人一聽,臊得臉一紅,說:「哪裡來的野男子,到這裡來撒野,快叫人 打他。」旁邊的家人說:「我給莊主爺送信去,哪來的這野小子,我們這裡沒有 這樣人。」家人下了看台,就往北走了。   書中交代:這個地方叫喬家寨,今天是喬家五虎母親的生日,寫了一班戲做 壽,來的親友不少。這一家本是財主,看台上是喬家五虎的家眷。剛才吐唾沫的 那個婦人,正是花驢賈亮的女兒,給小白虎喬信為妻。家人跑回家中一報信,喬 家五虎拿著花槍,帶了十幾個家人,就找來了,遠遠瞧見了紀逢春,家人說就是 這個人。小白虎喬信說:「哪裡來的野雷公崽子?   看五爺的槍。」分心就刺。紀逢春一閃身,掏出短把軋油錘,說:「好小子, 你敢和爺爺動手,待我結果你的性命。」他把手中的軋油錘一擺,那鎮山虎、跳 澗虎、獨角虎都要過來動手。   這一陣大亂,戲也打住了,街上嚷成一片。飯店內石鑄等人也聽見了,不知 是什麼事,內中就聽得有人說:「你瞧,喬家五虎他家的五奶奶,由看台上往下 吐唾沫,正吐在一個雷公崽子的嘴裡,他一吧嗒吃了,還嚷好香,也不知哪裡來 的這麼個渾小子,今天有他個樂。」石鑄一聽就知道不好,是傻小子又惹禍了, 趕緊給了飯帳,出來一瞧,就聽有人說:「這個雷公崽子被喬家五虎擒住,弔在 廟裡先打了一頓,然後還要送官究治。」   原來紀逢春跟喬家五虎一動手,幾個照面就被人家拿住捆上。這南邊有個大 廟,乃是合村辦公事的地方,紀逢春叫人抬到廟裡,用麻繩把大指拴住,懸吊在 槐樹枝上。喬家五虎就把   鞭子拿來了,說:「問問他是哪裡來的,姓什麼,叫什麼,上這裡撒什麼野 來?」大家拿起鞭子剛要打,旁邊喬家五虎又說:「打他一下問一下,別給他留 情,打死他扔在河裡去喂王八。」這時候傻小子心裡難受,直嚷:「小蠍子救人 來,蛤蟆哥哥救人來。」眾人也不知道他說的什麼,什麼叫小蠍子,什麼叫蛤蟆 哥哥?喬信說:「打他!」眾人拿鞭子過來說:「你是哪裡來的?好大膽子,敢 在我們這裡撒野來,你也不打聽打聽。」   正在打著,石鑄等趕來一瞧,見紀逢春叫人弔著,拿鞭子打一下問一聲,便 趕緊上前說:「眾位別打了,他是跟我們一同來的,有何得罪之處,看在小可的 面上。」眾位說:「你姓什麼,叫什麼,是什麼一回事情?這個雷公崽子跑到我 們這裡撒野來了。」石鑄說:「在下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我等是跟隨 欽差大人當差的,方才我們一同在飯館吃飯,他跑了出來,得罪了眾位。看在我 的面上,將他放下來,我給眾位賠個不是。」大家見石鑄說話很有情理,便把紀 逢春放了下來。   喬信說:「你們眾位是跟彭大人當差的嗎?前者你們到過慶陽府,我跟眾位 打聽一個人,有個金眼雕邱成可認識?」石鑄說:「認識,你們幾位怎麼認識邱 爺?」喬信說:「前者,大王韓登約我們助拳,在會仙亭遇見金眼雕,我們沒有 打起來。」   石鑄說:「這就是了,尊駕原來是喬家寨的,我倒聽見邱爺說過。」喬信說: 「你們幾位這是上哪裡去?」石鑄就把連環寨八位太保沒回來,我等到尹家川去 打聽消息的話說了一遍。喬家五虎將他們送出廟外,大家出來就埋怨紀逢春說: 「誰叫你找便宜去?要不是我們來,你叫人家揍了。」紀逢春說:「這些東西可 真厲害。」正說著話,又往前走到戲台那裡,石鑄就聽見台底下有人說:「合字, 弔江招路,把哈遮天窯,坨著果兒頭,盤兒尖,昏天汪點捏個,流肘兒急,付流 扯活。」   書中交代,他說的這是江湖黑話,說的是看台上有個美貌婦人,晚上三更天 去彩花。石鑄一瞧,正是飛雲、清風兩個賊人。石鑄說:「這可活該,這兩個連 環寨漏網之賊,是奉旨嚴拿的要犯,咱們過去把他捉住,斬草除根。」往前一趕 說:「賊道往哪裡走?」清風一看是石鑄,他一想,憑著自己的能為,不怕他們。 飛雲一看,卻撒腿就跑。石鑄拉桿棒要追,清風拉出滾珠寶刀朝石鑄就砍,石鑄 抖桿棒來纏,老道想順水推舟,用寶刀將桿棒削斷,不想石鑄在青蓮島學了救命 三棒後,能為大長,一變招數,把老道扔了一個筋斗。清風爬起來發愣,再上前 動手,又被石鑄扔倒。清風只得爬起來就跑。石鑄說:「眾位老哥們,八位太保 到尹家川,大概凶多吉少。這兩個必是出來巡風的,大約他等必往尹家川逃去。」 飛雲、清風出了村口,一直奔往正東。眾人緊緊追趕,走了有七八里之遙,拐過 兩個山灣,樹木森森,再瞧僧道已蹤跡不見。石鑄說:「怪呀,憑著你我的腳程 也不慢,怎麼追來追去,會追丟了。」武國興說:「石大哥不要著急,你我慢慢 的尋找。」正在說話之際,只見八位太保從山裡出來了。不知八位太保怎樣逃出 了尹家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八回 眾太保誤中迷魂酒 世外人巧計救英雄

  話說石鑄等人正追趕飛雲、清風,就見追雲太保魏國安、飛行太保姚廣壽、 神槍太保錢文華、神拳太保曾天壽、飛叉太保趙文升、飛刀太保段文龍、花槍太 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八個人,順著山坡而來。   書中交代:八位太保自從那一天在尹家川碼頭,被巡海鬼用蒙汗酒治過去, 叫手下人捆好,打算解到尹家川,結果他們的性命。因天色已晚,尹路通想暫且 把這幾個人在店中擱一夜,次日再往寨裡解,便把八個人擱在後院第三層上房, 把門帶上鎖了。尹路通以為,即便他們甦醒過來,捆著也跑不了。他同那店裡的 伙計,開懷暢飲,直吃到二更以後,才將殘席撤了,安歇睡覺。次日早晨起來, 尹路通吩咐手下人預備繩索,到後面將那八個人抬回尹家川去。手下人答應,來 到後面開門一看,八個人已蹤跡不見,急忙回來稟報。尹路通趕到後面一瞧,門 窗未動,人卻沒了,連那八個人的兵刃俱被盜去。正在猶疑之際,外面有人稟報: 「飛雲、清風和二鬼前來求見。」   原來這四個人在尹家同一枝花尹慶喝酒,知道老寨主上白家渡去了,已安排 機關,要拿官軍營的八個人。四個人便趕到渡口,一見到尹路通,才知道拿住的 人又被人救去了。飛雲說:   「料想去之不遠,我等出去訪訪。」四個人出去了一天,找來找去,也無下 落,仍回到店中。次日飛雲說:「我四個人出去,繞道探聽探聽彭大人的消息。」 尹路通說:「你等要快回來,不可到慶陽府去。彭大人手下能人太多,只要咱們 把這尹家川守住就是了。」飛雲說:」是。」   他同清風過了河,來到喬家寨,正趕上唱戲。飛雲向例的脾氣,一看見女人 就把什麼都忘了。他見看台上的這位喬五奶奶,人又長得好,打扮得又風流,一 瞧便目不轉睛。清風說:「你這脾氣總不改,瞧見娘子,就把什麼都忘了。當初 因為娘子,才鬧得有家難奔,有國難投,真是山河容易改,稟性最難移,直到如 今,你還是這樣。」飛雲哈哈一笑,說:「道兄,真是事不由己,見了美婦人, 我就動心。」老道說:「走吧。」飛雲說:「別走。」他一說江湖話,哪知喬五 奶奶的父親花驢賈亮,也是綠林中人,一聽賊人調坎,就知道這是個彩花的淫賊。   正要叫人拿他,石鑄眾人趕到,飛雲、清風就跑了。石鑄等往下追出六七里, 轉了兩個山灣,不見了飛雲、清風。石鑄說:「怪呀,這兩個賊人莫非地遁了。」   石鑄正在納悶,只見八太保由南坡上過來,心中甚為喜悅,連忙趕上前去說: 「你們幾個去追飛雲、清風和二鬼,可拿住一個?怎麼來到這裡?」趙文升說: 「好險好險!」錢文華說:「我是兩世為人,我們那一天追賊,先是追到尹家川, 跟賊人一交手,是我們得勝。巡海鬼尹路通把寨門死閉,我們去攻,他又用滾木? 石往下砸,不能進去,我們只得往回走。來到那一道橋,人家把橋撤了,我們又 不能過來,便住在白家渡口店裡。哪知賊人安下詭計,用蒙汗酒毒害,把我幾個 人捆上。」   石鑄說:「你們怎麼逃出來的呢?」趙文升說:「晚上三更天,來了一個老 道,用涼水把我們灌醒了,把兵刃也都給了我們。   他帶著我們跳牆出來,他就在這山上廟裡。我們問他姓什麼?   他說他叫知機子。我們在他廟裡住了半夜,今天起來還吃了早飯。他說話象 北方口音,提起跟大人當差的這些人,他都認識。   我們問他當初作何生理,他也不肯說,看他定是個有能為的人。」   八位太保就問石鑄等人上哪裡去?石鑄也把上尹家川去找他們,剛才在喬家 寨,紀逢春又惹事的情形細說一遍。石鑄說:「你們還去不去尹家川呢?」魏國 安說:「咱們人單勢孤,尹家川賊黨甚眾,沒有官兵,他那山寨攻不進去。」石 鑄說:「既然如此,咱們就晚上再去,把那為首的拿住,別叫飛雲、清風逃走, 只要將他們拿住了,也算奇功一件。」說罷,大家會合在一處,出了山口,要找 一個山莊住店。石鑄說:「我們暫且住下,候到夜晚,你們幾位認識道路,咱們 再瞧瞧去。」   眾人來到店中,已是日色西斜的光景。大家吃完飯,歇息到初更之時,石鑄 說:「我們算還店帳,該走了。」叫過跑堂的來,把帳算清,給了錢,眾人這才 起身。   魏國安頭前帶路,來到尹家寨,天有三鼓了,只見虎皮石牆上燈籠來回,有 人在巡更守夜。眾人繞到清靜地方,飛身躥上牆去,飛簷走壁,躥房越脊,逕奔 裡面。見這一所房子的北房五間,就是分贓聚義廳,東西各有配房。眾人來到東 配房,往裡一看,只見巡海鬼尹路通在當中坐定,左邊是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 右邊是一枝花尹慶,正在燈下說話。就聽尹路通說:「你二人今天是在哪裡碰見 彭大人的差官?」飛雲說:「在喬家寨碰見的,幾乎被獲遭擒,要不是腿快,也 就了不得了。   他們後面緊緊追趕,我們走投無路,又不敢回尹家川,怕引他們來給叔父惹 禍。」巡海鬼尹路通說:「不要緊,他等不來便罷,如果要來,不論他有多少能 人,我們跟他決一死戰。」飛雲、清風說:「我二人還得走,不能在這裡住著。」 尹路通說:   「你二人上哪裡去?」飛雲說:「我等打算出關,投奔了番軍,官軍也拿不 著了。」尹路通說:「依我之見,你四人就在這裡住著。我想彭大人手下的差官 既然逃走,大約也沒人再來了。為什麼好好的一個民人,要投奔番軍去呢?」飛 雲說:「瞧吧,但有一線之路,我也不願意投奔番軍。天已不早,咱們該歇著了。 我老是心驚肉跳的,不知什麼緣故,總怕有人來拿我。」說著話,飛身出來,往 房上一瞧,就見北房東房西房俱都有人。   賊人「哎喲」一聲,說:「可了不得了!叔父,道兄,你等快出來,房上人 都滿了,是彭贓官手下的差官,前來拿我的。」群賊一聽,各擺兵刃躥出大廳。 尹路通抬頭一看,嚇得立即叫手下人趕緊鳴鑼聚眾。八位太保英雄,各擎兵刃捉 拿盜寇。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九回 石鑄率眾探賊巢 清風逃走遇俠義

  話說石鑄等一見賊人鳴鑼聚眾,眾英雄便各拉兵刃,由房上躥下去,四面往 上一圍。飛雲、清風並不交手,連二鬼俱皆踹後窗戶進去。孔壽、趙勇、武國興、 紀逢春、李環、李佩這六個人,隨後往下追去了。   單說石鑄等見尹家川有四五百嘍兵往上圍來,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 得猛二人便擋住東南;飛叉太保趙文升、飛刀太保段文龍擋住西北。石鑄一抖桿 棒,就把巡海鬼尹路通摔了一個筋斗。神槍太保跟一枝花交手,三五個照面,一 槍把尹慶刺死了。尹路通看見兒子被人刺死,未免眼紅,自己把刀一擺,惡狠狠 地就與石鑄動手,恨不能一刀把眾差官殺了,給他兒子報仇。無奈石鑄的桿棒純 熟,又把他摔了幾個筋斗,只摔得頭暈眼花,被曾天壽一刀將人頭削去。這也是 他一輩子沒作好事,遭其惡報。眾嘍兵見老寨主、小寨主俱都被殺,一個個嚇得 膽戰心驚,齊聲喊嚷:「了不得啦!老寨主死了,快逃命吧。」曾天壽一聲喊嚷, 說:「你等如是安善的良民,快把兵刃摔下,饒你等不死,各投生路。如不摔兵 刃,立叫你等死無葬身之地。」一句話未說完,各嘍兵摔了兵刃,跪成一片,口 稱:「眾位老爺饒命。」石鑄說:「你等有親的投親,有友的投友,   我給你盤纏。沒親沒友的,也只管說明,我打發你們地方去。」   大眾說:「我等全願意去。」石鑄帶著眾人一搜查,尚有十數萬銀兩,尹路 通的家眷都已自盡。石鑄將銀子拿出來,每個嘍兵給銀四十兩,諸事辦理完了, 這才燒了山寨。再一看,卻不見了武杰、紀逢春、孔壽、趙勇、李環、李佩這六 個人。石鑄說:「他們追趕飛雲、清風去了,我們也趕緊往下去追吧!這六個人 可不是清風的對手。」眾人立即往下追去。   且說武杰、紀逢春六個人去追飛雲,追過青石溪,清風回頭一看,微微冷笑, 說:「飛雲賢弟,我當是誰往下追來呢,這幾個無名的小輩,我們還跑什麼?依 我之見,結果他們這幾個狗命就是了。」飛雲說:「也好,道兄須要小心,不可 跟他們久戰,怕的是其餘的人追來。」清風說:「不要緊,即便有黨羽前來,我 這口寶刀也不怕他們。這石鑄真怪,先前我破了他的桿棒,幾乎就要了他的性命, 自從連環寨動手,不知他受了什麼高人的傳授,比我的能為更強了,我竟不是他 的對手。」飛雲說:「急不如快,能殺就殺,不能殺還是快走。」清風說:「對 付這幾個小輩,不費什麼事。」   武杰等六個人正往前追,只見老道手持寶刀回來。武杰說:「唔呀,這老道 比你我能為更強!他看石大爺沒跟下來,便要回來動手,只怕你我敵不了他,我 得想個主意。紀逢春,你去動手,可要留神,我拿鏢打他。」紀逢春這傻小子不 管三七二十一,奔過去說:「好賊道,我來拿你。」一擺手中錘,捅嘴、掃腿、 掏心、貫耳,他這一套錘,要沒經過的,還真不知道他的招數。老道用寶刀遮隔 架攔得手,一腿把紀逢春踢了一溜滾。   他剛要趕過去,被武杰抖手一鏢,正打在肩頭上,焉想到卻如同沒打一樣, 原來是有金鐘罩護身。這個工夫,紀逢春已經爬起來了。武杰照老道就是一刀, 老道用寶刀往上一迎,武杰趕   緊把刀撤回來,雖然沒傷著,終究害怕,知道自己的能為平常,敵不了老道。 武杰剛要往回跑,就聽高坡有人喊嚷:「唔呀,徒弟不要亂嘈嘈的,待我來拿這 個混帳王八羔子。」這又來了一個蠻子和尚。大眾睜眼一看,來者非別,正是千 佛山真武頂的小方朔歐陽德。   原來,歐陽德自從化了康熙爺的緣,大鬧秘香居之後,萬歲爺便撥銀重修了 真武頂。他師父紅蓮長老說:「你雖然化緣修廟,這件功勞很大,但你自己還應 當做一件功德,把天下的名山勝境去朝一朝。」歐陽德答應,便出來雲遊天下, 朝拜名山勝境,到處訪道學仙。今日偶然來到此處,見徒弟武杰正與老道動手, 趕緊撲奔上前,說:「唔呀!徒弟不要害怕,待我來拿這個混帳王八羔子。你是 哪裡來的賊道,敢在此發威,你可知小方朔歐陽德的厲害?」清風一聽,嚇得掉 頭就跑。武杰過來給師父見禮,歐陽德這才問:「你們從哪裡來?」武杰就把上 尹家川找八大太保,動手拿賊的事說了一遍。歐陽德說:「你們趕緊回去找他們, 大家聚在一處再拿賊。」武杰答應,這才帶著眾人往回去尋找石鑄。   單說小方朔歐陽德背起蒲團,往下追趕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恨不能肋生 兩翅,好將他們拿住。小方朔歐陽德對這幾人是恨瘋了,只因飛雲在秘香居盜康 熙老佛爺的珍珠手串,誣賴歐陽德,他幾乎遭了官司,今天務必將他等拿住,方 泄胸中之根。他往下一追,不知不覺,天色已晚,山路崎嶇,坎坷不平,又沒有 住宿的村莊廟宇,賊人也追丟了,心中想:「我今天上哪裡去住?肚中饑餓,要 吃點東西才好。」往前走著,見前面黑糊糊的,彷彿是個村莊,便想:「若是個 村莊還好,要是樹林子,我今天只好在林內打座了。」一面往前走,一面在盤算, 及至身臨切近,一看是一座村莊。進了南村口,來到十   字街。往東一拐,見路旁有一個廣梁大門,大概必是村中首戶的財主。心想: 「到那裡可以化緣,今天就在此住下也不錯,出家人原本到處為家。」   他把蒲團一放,手敲木魚化緣。只見由門房出來一個管家,說:「和尚,你 來得不湊巧,我們這裡叫金家莊,我家老員外最好行善,無奈現在有為難之事, 你往別處化去吧!」歐陽德說:「唔呀,我出家人走得口渴舌燥,錯過了宿店, 這裡又沒有古廟,上哪裡去化?施主方便吧!我化一頓素齋,今天借宿一夜就是 了。」家人說:「我家員外爺有為難的事,無心行善。」   歐陽德說:「你家員外有為難的事,就對和尚說說,也可以逢凶化吉,遇難 呈樣。」家人說:「既是如此,你在此少待。」家人回身進去,工夫不大,出來 一位老員外,年有六旬,慈眉善目,說:「和尚,你到裡面來,我有話說。」便 把歐陽德讓到了廳房,只見掛燈結綵,彷彿是做喜事的樣子。歐陽德說:「老員 外,有什麼難為的事?」那員外一說,歐陽德只氣得顏色更變。不知所因何事,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回 歐陽德誤走金家莊 金文輝治酒請好漢

  話說歐陽德見裡面掛燈結綵,這才問道:「老員外,我看是有喜慶之事,為 何發愁?」老員外說:「我們這裡叫金家莊,我名叫金文輝。這個村莊有一百三 十多戶人家。我跟前一兒一女,女兒今年二十歲,尚未有人家;我兒今年九歲, 正在學堂讀書。這也是小老兒燒紙引鬼,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今年我因六 十整壽,唱了一天大戲,附近三五里村莊的人俱來看戲。小老兒接了幾家親友, 在我家宴樂。我們這西北有一座山,離此數里之遙,山上有四位大王。這天唱戲, 有一位大王下山要糧,派了我這莊上一百石,我們莊上就湊了一百石給他。他一 見我女兒長得美貌,便問是誰家的女兒?手下的嘍兵告訴他是小老兒的女兒,他 次日就以拜見為名,前來求親。小老兒一想:他是個山賊,我焉能把女兒給他? 我一推辭,他把花紅彩禮一摔就走了。這都因為我有一個家人金祿,拿了三百兩 銀子出去買匹頭綢緞,他全都浪費了,東西也沒買來。我申斥他一頓,他一怒就 投奔小狼山的寨主去了。他一調唆,說小老兒的女兒長得如何美貌,如何溫柔。 先前小老兒已托這莊中人去告知寨主,說小女已有了人家,求他別要。山賊已然 答應。焉想金祿記恨前仇,說出小老兒的女兒並沒有婆家。山寨主一聽,   就叫小老兒給他送上山去,如不送去,他便下山把這村莊殺個雞犬不留。他 硬摔下聘禮,挑選良辰,定於今天親來迎娶,故此我心中煩悶。和尚你想,我乃 是安善的良民,豈能把我女兒給了山賊,可是不給又不成,我一家正愁得了不得。 聽說和尚能逢凶化吉,我也不知道和尚有什麼法力可以救我。」   歐陽德聽了,微微一笑,說:「老莊主只管放心,貧僧我會說善緣,不拘多 惡的人,我都能叫他改惡行善。今天我既趕上了,就不要緊。我有個主意,你把 女兒先挪出來,我到你女兒的屋裡去。山賊要來入洞房,就叫他進洞房,可別點 燈,他如要問,就說日子不好,點燈要犯火災。他來的時候,我能說得他回心轉 意,叫他回山,不要你女兒了。」老員外一聽說:「和尚有這個能為就好了,救 了我一家人的性命。」立刻叫手下人擺酒,問道:「和尚吃葷吃素?」歐陽德說: 「我吃素。早先我也吃葷,自受戒之後,我連蔥蒜都是不動的。」老員外說:「好, 出家人原應戒殺放生,吃齋念佛。」吩咐手下人淨鍋,給和尚做幾樣素菜。歐陽 德說:「我就是有一樣毛病,要吸兩袋廣東煙,這是不能戒的。」說著話,掏出 一根煙袋,鐵嘴鐵桿,大紅緞子的荷包,就吸了一袋煙。少時擺上素菜,歐陽德 正喝著酒,只聽外面有人打門。家人出去看了一看,回來稟報老莊主,說外面來 了幾個人,因這村莊附近沒有客店,要來此投宿。老員外說:「我今天家中偏巧 有這些事故,我出去瞧瞧,來的人都象做什麼的哪?」家人說:「我看不象本地 人。」老員外來到外面一看,門口有七個人,頭前這位身高六尺以外,身穿青洋 縐大褂,足下穿青緞子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黃,綠眼珠,蛤蟆嘴。後面一位俊品 人物,說話是江南口音。跟著還有一個穿紫花布褲褂的,肩上搭著大褂,長的雷 公嘴。另外還有兩個大漢,來者正是石鑄和六位差官。   石鑄自跟歐陽德分路,正往回走,便碰見八位太保。石鑄問:「你六個人, 追賊追到哪裡去了?」武杰把追趕飛雲,跟清風動手,巧遇歐陽德之事,如此如 彼一說。石鑄便對錢文華說:「咱們上寧夏府是兩股道,一股大路,一股小路, 我們分兩路往下走。」錢文華說:「也好,咱們就由跟前分路吧。」大家分手之 後,石鑄帶了六個人,仍由舊路往下追趕,卻不見賊人,也不見歐陽德趕來。到 了金家莊,天色已晚,眾人一看沒有店舖,又不知往前走還有鎮店沒有,故此前 來投宿。   金員外一看,說:「眾位壯士由哪裡來?」石鑄說:「我們是由尹家川走岔 了路,錯過鎮店,故此來寶莊求老員外方便方便,讓我等借宿一夜,明天一早起 身。」金員外說:「眾位來得不巧,我正有煩人的事。」石鑄說:「有什麼煩人 的事呢?」老員外說:「老漢今天聘女兒。」石鑄一聽,說:「老莊主聘千金, 豈不是喜事,怎麼說煩呢?」老員外唉了一聲,對眾位說:「我女兒這婆家是個 山賊,硬要來娶,剛才可巧來了個和尚,他能說善緣,要來救我。這才擺上酒來, 你們眾位就叫門了。」   石鑄一聽,說:「老員外,這不要緊,我等今天來得湊巧,老員外願給,我 等理應道道喜;老員外如不願意給,我們有主意辦。」金員外一聽,說:「既然 如此,眾位請裡面坐吧。」石鑄等人來到廳上,一看才知是小方朔歐陽德在此。 武杰給孔壽、趙勇引見了,大家過去見禮。歐陽德說:「你們眾位來得甚好,少 時我要到洞房說善緣,你們可以陪陪新郎。」石鑄說:「老員外給我一桌席,我 們等他。他如講情理便罷,如不講情理,打架有我們呢。」老員外一聽,說:「眾 位千萬不要打架。此時有眾位的虎威,還不要緊;他若回去勾了兵來,我們這村 莊就要受害了!」石鑄說:「你只管放心,我們不管便罷,既要管,便有始有終, 決不能給你們招出禍來。」老員外一一盤問眾人的   名姓,這才知是彭大人手下的差官老爺。   金老丈便吩咐家人擺酒,款待眾差官老爺。大家正在開懷飲酒,就聽外面鼓 樂聲喧,叩打門環。只見進來一人說:「老員外!我家寨主先叫我來給你送個信, 叫你打掃乾淨,少時我們寨主親自前來迎親,今天在這裡洞房花燭,明天再帶到 山上去做壓寨夫人。」金文輝一瞧,正是舊家人金祿,心中咬牙忿恨,說:「金 祿,我待你有哪一點不到之處?要不是你說,寨主也不能來娶,你今害得我家好 苦呀!你只要發財就得了。」金祿說:「員外爺別埋怨我,這都是寨主的主意, 我並沒說壞話,我還替你說了好些好話呢。」金文輝說:「得了,事已如此,不 便說了,你把大門開開,等候寨主前來就是了。」天有二更時分,只聽得外面金 鼓大作,正是山大王前來娶親。小方朔等這次要大鬧洞房,不知後事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二七一回 山賊搶親逢好漢 英雄奮勇捉賊人

  話說眾位英雄正在金家莊吃酒,天有二更之時,就聽外面鼓樂聲喧,正是小 狼山的寨主前來迎親。這小狼山原本是四位寨主,大寨主鐵面大王朱義,二寨主 混江魚馬忠,三寨主銅頭獅子袁龍,四寨主鐵頭獅子袁虎。這四個人都是漏網之 賊,在此小狼山嘯聚避罪,終日打劫過往的客商。自從朱義那一天瞧見金文輝之 女,他就惦念著,故而硬下花紅彩禮,今天就帶著五十名嘍兵下山前來成親。剛 一到金家莊,金祿這小子就迎上前去。早有金文輝往裡迎接,說:「大王爺,你 老人家可得包涵,老漢的女兒膽子最小,怕見生人。」朱義說:「不要緊,今天 在這裡洞房花燭,明日我帶著上山。」說著就往裡走,來至客廳。   此時石鑄等人早已躲開,在別的房中吃酒。金文輝吩咐大開筵宴,朱義開懷 暢飲,吃得很是得意。天有三鼓的光景,朱義說:「老員外,天氣不早了。」金 文輝一聽,說:「既然如此,來人,送大王爺人洞房去。」眾家丁見朱義長得身 高九尺,黑臉膛,大眼睛,甚是兇惡,今天吃得醉醺醺地站立不穩,就將他送到 洞房。朱義一看,黑洞洞地沒點燈,便問新人在哪裡?   有人說:「在東裡間。」朱義一掀簾子,真是冰麝丹桂,胭脂粉   香撲鼻。朱義自從那一天看見姑娘,心中朝思暮想,今天又喝了幾杯酒,自 己一想,跟美人一入洞房,真是一件樂事。自己進了裡間,見是靠北牆的牀帳。 朱義說:「美人不要害怕,人生世上,男婚女嫁,你我倒是前世的姻緣。明天大 王帶你上山,我必另眼看待。那時你成箱穿衣裳,論匣戴首飾,豈不是身享榮華, 一呼百諾。」和尚在帳子裡一聽,心裡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你要過來, 給你一個樂。」正想著,朱義掀開帳子,伸手一摸,正摸在和尚的禿腦袋上。朱 義說:「怪呀!」和尚一伸手把朱義手腕揪住,說:「混帳王八羔子,你往哪裡 走!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來跟和尚耍乖乖。」朱義嚇了一跳,想走不行,已 被和尚揪住,按倒就打。眾人聽見洞房亂打,朱義哇呀呀直嚷,只嚇得老員外渾 身直抖,趕緊說:「和尚別打,這個亂不小。」金員外喧嚷,歐陽德才把他放了。 朱義嚇得躥了出來,眼也腫了,鼻也破了,一臉的血。朱義往外就跑,石鑄等追 了出去,見他已經上馬,帶著嘍兵跑了,只把金祿拿住。   老員外在裡面正嚇得了不得,眾人說:「老員外只管放心,我們必然辦出個 章程來,決不致有始無終。」武杰把金祿拉過來說:「混帳王八羔子!你原先在 老員外家裡就好嫖賭,叫你買東西,你又把三百銀子花了。如今你反倒蠱惑山賊, 作此傷天害理之事。」武杰說著,氣往上衝,拉出刀來就是一刀,把金祿的人頭 削落在地。金文輝一看,說:「哎呀!眾位老爺,這人命關天,如何得了!」武 杰、石鑄說:「你只管放心,這與你無干。你先叫家人把死屍抬出去,我們不用 等他來,自己找上山去,斬草除根,把他等全皆拿獲,給你們這一方除害,好不 好?」金文輝說:「好卻是好,就怕賊人眾多,你們幾位老爺去了不能滅他怎麼 辦?」石鑄說:「你們這村莊要有義氣,可以約出百八十人,各拿兵刃,也不用 他們動手,只給我們助   威就得了。」金文輝立刻派家人把這村老、鄰居、首事人請來。   不多時,這村中的舉貢監生,本村的有名之人,俱皆來到。金文輝一提說這 件事,眾人說:「既有老爺們出頭,能把賊人們剿滅,豈不絕了一方之害?」這 才鳴鑼聚眾,在本村中湊了百十餘人,各執木棍刀槍,由石鑄、武杰、紀逢春、 孔壽、趙勇、李環、李佩七個人帶領著,有那響導人頭前引路,逕奔小狼山而來。   眾人出了金家莊,一直往西,約有七八里,就進了山口。   聽裡面一陣大亂,原來是銅頭獅子袁龍、鐵頭獅子袁虎和朱義領著二百嘍 兵,正從山中出來。朱義自金家莊被歐陽德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一馬跑回 山寨,卻趕上袁龍、袁虎、馬忠在大廳款待朋友。原來是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 來到小狼山,大家在這裡吃酒談心,提起朱義上金家莊去招親之事,飛雲一聽說: 「罷了,你們哥們都有這個造化。」正說著,只見朱義跑了進來,滿臉是傷,大 嚷著:「氣死我也!」馬忠說:「兄長今天大喜之事,為何狼狽而歸?」朱義說: 「我今帶嘍兵下山,實指望前去作樂,焉想到這老兒預備下龍潭虎穴,也不知哪 裡來的和尚,說話唔呀唔呀的,我一入洞房,只當是美人,焉想到這和尚把我打 成這樣,實在可惱!眾位如今跟我下山,齊隊前去報仇。」袁龍、袁虎說:「我 二人跟兄長前去看看,這個人莫非他項長三頭,肩生六臂?」立時點齊了二百嘍 兵,各執刀槍器械,點起燈球火把,出了山寨。   一出山口,就見石鑄帶了莊中的人,一字排開。朱義把手中的三股烈燄托天 叉一抖,跳上來說:「你們哪一個前來送死?」這邊哼將軍李環一擺手中樸刀, 跳在當場,大罵:「小輩休要逞能,待我來拿你。」朱義抖叉照定李環哽嗓咽喉 就是一叉,李環用樸刀相迎,兩個人各施所能,走了有三五個照面,   李環不是對手,敗回來了。李佩一瞧哥哥敗回來,自己氣往上衝,拉刀過去, 想要替哥哥報仇,三五個照面,也是能為不行,被朱義一腿踢出好幾步遠,幾乎 栽倒,也敗回來了。這才怒惱了武國興,大罵:「混帳王八羔子!不要逞能,待 我拿你。」一擺手中刀,跳上去就是一刀。朱義用叉相迎,兩個人走了有七八個 照面,武杰抖手一鏢,正打在賊人肩頭之上,朱義撥頭敗走。   這時,由後隊中跑出一人,手中擎著一條花槍,撲奔武杰,分心就刺。武杰 一瞧,認得是八卦教漏網之賊,便說:「漏網之賊,還敢耀武揚威?」袁龍並不 答言,抖槍便刺,兩個人動手,有五六個照面,武杰看看就不行了。石鑄這時拉 著桿棒,剛要過去動手,忽聽正南上亂馬奔騰。此時天已大明,眾人抬頭一看, 來者正是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同著劉雲、伍氏三雄、邱明月、劉天雄、孟 達、胡元豹、馬玉龍、馮元志、趙友義、勝官保、李芳、錢玉眾位老少英雄趕到, 要捉小狼山賊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二回 眾豪傑棍打小狼山 鄧飛雄助陣剿山賊

  話說忠義俠等人由慶陽府起身,昨日住在張家鎮,今天起早行路,遠遠就聽 見小狼山這裡喊殺連天。來至切近,見石鑄等正同賊人動手。鄧飛雄問明來歷, 把紅毛刀一順,叫道:「武杰閃開,待我來拿他。」袁龍一瞧,知道鄧飛雄的厲 害,嚇得直發愣。當年在佟家塢同保佟金柱造反,鄧飛雄是火炮會總。   今天一見,袁龍把手中槍一順,說:「鄧會總!你我當初在佟家塢乃是故舊 之人。」鄧飛雄說:「你知道我的來歷,就該改邪歸正。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焉 肯和你一般見識。」袁龍說:「鄧飛雄,別以為你能為出眾,說這大言。我正想 替佟金柱報仇,你這反覆無常的小人,別走著槍。」照定鄧飛雄分心就刺。鄧飛 雄微微一笑,身子往旁邊一閃,說:「好一個無知小輩,竟敢惦著給反叛報仇。」 說著話,用紅毛刀往上一找,袁龍把槍撤回去,照面又是一槍。鄧飛雄倚仗身體 靈便,刀法純熟,三五個照面,使一個八方藏刀式,順著花槍往裡一進步,一刀 便把賊人劈為兩半。袁虎見哥哥被殺,眼就紅了,把手中刀一順,跳在當場,大 罵鄧飛雄忘恩負義,惡狠狠的掄刀就剁。鄧飛雄說:「賊人住口,你家鄧太爺乃 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轟轟大丈夫,是大清朝的安善良民、守分的百姓,到處行 俠仗義,濟   困扶危,殺贓官,除忤逆,殺的是姦夫淫婦,救的是孝子賢孫。   前番入佟家塢,見到賊人造反的情由,我改邪歸正,這正是大丈夫所為。象 你等終身為賊,罵名揚於萬載,還敢在兩軍陣前多嘴多舌。」兩個人說著話,各 拉兵刃殺在一處,走了有七八個照面,鄧飛雄一刀,把袁虎手中的單刀削為兩段。 袁虎跳出圈外,撥頭就跑,鄧飛雄也不追他,便過去撲奔朱義。那朱義見袁龍已 死,袁虎逃走,未免就急了,一擺三股叉過來,正要跟鄧飛雄動手,就聽正北一 片聲喧,齊喊拿賊。眾人抬頭一看,由正北來了一百人,都是十四五歲。為首這 個也是十四五歲,每人一條木棍。鄧飛雄一看倒不錯,就象是一幅文王百子圖。   書中交代:這一百小孩,原來都是正北一家竇財主的。那竇百萬跟前就是一 個兒子,叫竇福春,用帳折來的一百小孩,原是戲班打戲的孩子。竇莊主不叫這 一百小孩學戲,卻叫他們伺候少莊主。那竇福春就好練武,外號人稱小白猿,手 使一條木棍。他叫這一百小孩也練木棍,每人都穿一色的衣裳,終日跟他踢腿練 拳,專打抱不平。此時竇莊主已死,竇福春年方十五歲,家中開一座大店,上寧 夏府的來往客商,住著的不少。   竇福春知道小狼山有幾個山賊,早就有意要來剿山。今天聽說山賊在金家莊 要糧搶親,竇福春就惱了,在家中一鳴鑼,把一百小孩兵聚齊,各持木棍來拿山 賊。剛來到小狼山,就見這邊動上手了。叫人一打探,知道是金家莊的人,還有 外來的幾位英雄,正跟山賊動手。竇福春一聽,說:「好,既然如此,你我前去 助陣。」   大家齊聲吶喊,殺奔前來,正趕上袁虎逃走。竇福春當先截住,一聲喊嚷, 說:「小輩慢走,爺爺在此等候多時。」袁虎一瞧是些小孩子,料想他能有多大 能為,雖然手中沒刀,也可   以搶到他們的兵刃。想罷,止住腳步,說:「小畜生休得無理,還不快些躲 開,如若不然,便結果汝等性命。」竇福春並不答言,持木棍照定袁虎摟頭就打。 袁虎一閃身,想要抓棍,焉想到小孩棍法精通,按三十六路行者棒的門路,走了 有七八個照面,袁虎只得跳出圈外,回奔山口。   一到山口,有混江魚馬忠、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帶了精壯嘍兵,下山前來 助陣。即至出了山口,飛雲、清風一瞧,可了不得了,是有能為的全都來了!飛 雲低聲向清風說:「道兄,咱們今天走在絕地上。」清風說:「不要緊,是福不 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認命了!能闖出去就闖,闖不出去,一死方休。」   飛雲說:「也只好如此,你看三俠和伍氏三雄、金眼雕、石鑄全在那裡,都 是你我的硬對。」正說著話,袁虎跑過來說:「眾位,可了不得啦,我的刀被鄧 飛雄傷了,那北邊又來了一百小孩,比鄧飛雄還要厲害。我哥哥已被鄧飛雄刀劈 兩半,我跟他誓不兩立。」此時,見朱義跟千里獨行俠鄧飛雄正殺得難解難分。 鄧飛雄刀法精通,朱義鋼叉神出鬼沒,二人各施所能,正在酣戰之際,從正南又 過來一輛車子,有一人濃眉大眼,準頭端正,騎在馬上,車上帶著一條金棍。來 者非別,正是金棍將賽靈官鄭華雄。   自前番鄧飛雄殺了淨街太歲黃勇,棄屍逃走,次日,有佃戶給鄭華雄送來租 銀,他才明白兄長鄧飛雄是個好人,原來為殺黃勇,替他妹妹報仇,這才不敢跟 他親熱,大哥總算是個有心計之人,如今已把惡霸殺死,也給這一方除了害,這 一分好處,他自己深為感念。接著又想:「我得去尋大哥才是,總是我心中粗魯, 不明世事。」自己把原住的房屋又贖了回來,每年有鄧飛雄給辦好的租銀,年年 進二千餘兩,過日子已富足有餘,家中仍然是個財主。他把家中安置好了,便出 來尋找兄長。   出外一打聽,頭一二年未有消息,近來才聽說兄長在跟欽差彭大人當差。他 把家中安置好了,立志要找著哥哥,一同回家享福。隨即帶著自己應用的東西, 出來到處訪問。這一天到了潼關,聽說千里獨行俠倒反佟家塢,幫著彭大人捉拿 反叛,及至他趕到慶陽府一問,大人又已動身了。自己一想:「只要我見著兄長, 就請他老人家回來,安度晚年之樂。」這一日正往前走,忽聽前面喊殺連天。趕 車的說:「前面也許有山賊。」鄭華雄說:「不要緊,遇見懂世務的,跟他交個 朋友;不懂世務的,憑我這棍也不怕。」正說著,抬頭一看,正是恩兄鄧飛雄, 不由心中喜悅,趕緊下馬。這就叫金銀鋼鐵四棍,棍打小狼山。   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三回 感舊義千里尋兄 辦新團同滅山寇

  話說鄭華雄正往前走,見是恩兄鄧飛雄同賊人動手。自己趕緊下車,撲奔上 前,說:「兄長暫且退後,待小弟拿他。」這句話未說完,見鄧飛雄一刀已把賊 人的叉頭削落,朱義扛著叉桿跑回賊隊去了。眾人往下一殺,賊人就都逃入山口。 山坡上石子如飛,眾人打不上去,只得回身退了回來。竇福春過來見禮,各通名 姓。竇福春說:「眾位可以到我家去,店裡很寬餘,房子也多。眾位前輩今天晚 上就在我店中吃飯,然後再來拿賊。」   馬玉龍說:「不要緊,我的後隊還有四百子弟兵,尚未來到,待來了便去剿 山。」說著話,眾人來到竇家莊。又叫金家莊的莊兵回去,告訴金家老員外,只 請放心。   小方朔歐陽德見眾位英雄來到,就跟金眼雕、伍氏三雄等人彼此見禮,敘些 別後的話。歐陽德說:「我要朝崑崙山去,有你們眾位來幫這件事,我就先告辭 了。」金眼雕眾人苦苦相留,要他留住一日,明日再走,這才同著金眼雕、伍氏 三雄和劉雲等人住在西配房。石鑄同著一干英雄住在北上房。東裡間是竇福春。 這才預備酒萊,大家開懷暢飲。馬玉龍說:「現在金家莊的人不能打仗,竇福春 這孩兒兵又俱是幼童,恐其受傷,等我那四百子弟兵到後,再把小狼山賊人拿獲。」 大家說言之   有理,吃完了飯,就在店中安歇不表。   單說鐵面大王朱義,帶著群賊敗進山口。飛雲一瞧說:「我看這個光景不好, 咱們事要三思,免生後悔。今天他們沒走,就住在竇家莊,商量好了,明天必要 前來,決不能善罷甘休,咱們得早作準備才是。」鐵頭獅子袁虎說:「我跟他等 仇深似海,今天兄長已然被鄧飛雄殺了,我得給兄長報仇雪恨,晚上到竇家店去, 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刀刀殺盡,雞犬不留,方出我胸中之氣。明著我 不是他的對手,就給他一個暗箭難防。」飛雲、清風說:「不是我們說喪氣話, 總是不去的為是,那些人俱是精明強乾的俠義英雄,去者凶多吉少。」袁虎不聽, 在山寨吃完晚飯,掌燈以後,就收拾好了,帶著鋼刀下了山寨,撲奔竇家店而來。   天到二鼓以後,店門早已上好。牆高萬丈,擋的是不來之人。袁虎擰身上牆, 見這座店是坐北朝南,有三百餘間。他站在房上辨別方向,一瞧北上房燈光閃閃, 料想大家必在那裡,就要去看看仇人睡與未睡?這便來到北上房,一個珍珠倒捲 簾、夜叉探海式,把窗櫺紙舔破,往屋中一看,正是石鑄等人,也有在炕上的, 也有在地下的。他一伏身跳在院內,用刀將門撥開,來到外間屋中一聽,裡間呼 聲震耳,沉睡如雷,這才伸手把簾子一挑,想要進去結果眾人的性命。   他剛掀簾子,正趕上紀逢春被尿脹醒了,伸手一摸沒尿壺,就把茶壺拿過來 滿滿尿了一壺。剛尿完,忽見簾子一動,傻小子就知道有了刺客,一抖手照著袁 虎砍去。袁虎沒留神,剛一伸腦袋,正碰上飛來的尿壺,壺也碎了,尿也灑了。 傻小子就嚷:「小蠍子快來拿賊!」眾家英雄也都驚醒了,大家爬了起來,各執 兵刃,往外躥了出來,一瞧卻沒人了。   袁虎嚇得急急忙忙逃出店外,見眼前有一片樹林子,就跑   進去一蹲,心裡說:「要有人追下來,我暗中拿鐵鏈子打他。」   偏巧沒有人追。原來眾人在客店的前後左右找了一遍,見沒有蹤跡,便回到 了屋中,看見紀逢春把茶壺給摔了,都說傻小子太愣。紀逢春說:「我白天沒有 跟賊人動手,晚上來了這個賊人行刺,我想拿他不費什麼事,一茶壺他就跑了, 活該他命不該絕。」石鑄說:「我想這必是小狼山的賊黨前來行刺。」傻小子說: 「虧得我起來撒尿,才救了你們這些人的命,不然都把腦袋沒了。」石鑄說:「傻 小子倒有理了。咱們睡吧,明天等馬賢弟的兵來,再去斬草除根。」   此時已是三鼓之後,袁虎在樹林子蹲了半天,見沒人追來,總是賊人膽虛, 就站起來回轉小狼山。天上月色朦朧,才出樹林子,見對面來了倆人,只嚇得戰 戰兢兢,心中疑是竇家的人,有心再回轉樹林,已被來人看見,只得把刀一順, 衝上前來。   及至切近一看,原來是兩個老道,一樣的打扮,年有三十餘歲,頭戴九梁道 巾,身穿寶藍道袍,背著寶劍。他仔細一看,認得是孽龍溝的瘟癀道人葉守敬, 虎囤真人葉守清。這兩人自佟家塢的佟家四柱被擒之後,便同著幾個教中人,逃 奔四川峨眉山的通天寶靈觀,保著八路都會總賽諸葛吳代光,又分頭往天下勸 教。這兩人出來,一則為了訪友,二則要約八卦教的人來給佟金柱報仇,盡找教 中失散的人,在各處山林海島到處訪查。   今天走到這裡,正遇見了袁虎。兩個老道口念一聲無量佛,說:「袁將軍久 違少見。」袁虎說:「二位祖師意欲何往?」老道就把訪查教中人,往天下勸教 之事一說。袁虎也把小狼山朱義搶親惹禍,怎麼遇見和尚打他,現有官軍營的差 官,約同金家莊的鄉兵前來剿山,袁龍已死在鄧飛雄之手,今天自己行刺未成的 話說了一遍。老道一聽,哈哈大笑,說:「袁將軍,這不要緊,我二人既來到這 裡,就給你哥哥把仇報了。明天他們來一   個拿一個,我二人暫且不走了。本來打算要上迷魂莊,住在迷魂太歲那裡去, 這就不用去了,跟你回歸小狼山就是。」袁虎說:「甚好,二位祖師爺跟我走。」   兩個老道搖搖晃晃,跟袁虎回到小狼山,天色已然大亮,眾賊尚未起來。袁 虎說:「你二位暫且歇息歇息吧。」同到西跨院,打開鋪蓋,和衣而臥。天至正 午,大眾起來,袁虎就把昨夜之事說了一遍。眾人請出老道,方要擺飯,只聽外 面喊殺連天,原來是馬玉龍帶領子弟兵,同眾位英雄來打小狼山。要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四回 行刺未成遇妖道 賊人聚眾戰官兵

  話說鐵頭獅子袁虎請出兩個老道,同飛雲、清風等正要吃飯,忽聽外面一陣 大亂,原來是小白猿竇福春同眾位差官來打小狼山。   金棍將賽靈官鄭華雄和鄧飛雄兩個人在頭前領路,來到山前。鄭華雄說:「今 天頭一陣是我的,我打前敵。」到東山口外,便把一百孩兒兵擺開。裡面鐵面大 王朱義,就邀請二位老道下山助陣。混江魚馬忠,懷抱青銅蛾眉刺,帶領二百嘍 兵,迎出山口以外。瘟癀道人葉守敬、虎囤真人葉守清一瞧是一百孩兒兵,為首 的一個小孩子,提一條行者棒,這些小孩俱穿一樣衣裳,每人都是一條檀木棍。 老道說:「朱寨主,今天不用你出去,他們來一個,我拿一個,來一百,我拿五 十雙,放走一個,我就不叫葉守敬。」朱義說:「好,但願祖師爺旗開得勝,馬 到成功。」那老道說完話,由隊內跳了出來。金棍將鄭華雄一瞧,來的是一個黑 臉老道,頭戴青緞子九梁道冠,身穿藍緞道袍,青護領鑲襯,足下白襪雲鞋,背 後背著寶劍,手中拿著拂塵。金棍將鄭華雄不知他是誰,就拉棍過去,來到當場。   老道說:「你好大膽量,敢來送死!你是何人?祖師爺劍下不死無名之鬼。」 鄭華雄說:「你家大太爺姓鄭名華雄,綽號人稱   賽靈官金棍將。只因我尋找義兄鄧飛雄,來到這裡,遇見你們在此結黨成群, 佔山為寇,欺壓良民,擾亂地面。你等要知世務,趁此改邪歸正,急速退去,你 家大爺有好生之德,饒你等不死。」老道哈哈一笑,說:「好孽障!待山人將你 結果了吧!」   伸手拿出飛沙迷魂袋,照定鄭華雄一丟。鄭華雄聞著一股異香,知道不好, 趕緊往回就跑,未及三步,撲通栽倒了。   馬玉龍一瞧不好,趕緊掏出解藥瓶,自己聞上,也給鄧飛雄聞上,二人躥了 過去。老道正要舉劍來殺鄭爺,鄧飛雄用紅毛刀往上一迎,老道撇身跟鄧飛雄交 手,馬玉龍便背起鄭華雄,跑回了中隊。鄧飛雄跟老道動手,那老道搶在上風頭, 一丟迷魂袋,打算把鄧爺摔倒。焉知鄧飛雄已聞瞭解藥,並不害怕。   老道大吃一驚,他無非就倚仗迷魂袋勝人,並沒多大能為,自己一想不好, 轉身便跑。虎囤真人葉守清瞧哥哥敗下來,連忙問他怎麼樣?葉守敬說:「不成, 你我不要趟渾水,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兩個老道竟自逃走了。   袁虎一瞧,氣往上衝,這兩個老道虎頭蛇尾,不能給兄長報仇,待我跟他一 死相拚,趕過來惡狠狠地照定鄧飛雄就砍。   三五個照面,鄧飛雄手起刀落,便將賊人殺死。朱義、馬忠只嚇得膽裂魂飛, 兩個不敢上前動手,落荒逃走。眾英雄來到小狼山,放火燒了山寨,嘍兵早已四 散逃走了。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也往正北爬山越嶺而去了。眾英雄立刻分頭 追趕。竇福春要帶著一百孩兒兵,跟隨效力當差。馬玉龍甚為喜悅,叫竇福春先 回家安置安置,如今大人在寧夏府住紮,你我就在那裡會聚。   單說碧眼金蟬石鑄,同紀逢春、武國興、李環、李佩、孔壽、趙勇、小神童 勝官保、馮元志、趙友義這十個人,順著坡往正北追趕,馬玉龍等人順著大道往 下追去。這些人相離飛雲   等不遠,不過只有半里之遙。石鑄說:「今天追趕賊人,有我和勝官保這兩 條棒,可以敵得了清風,只要追上,咱們大家可以將他等拿住。」眾人說:「是。」 緊緊追趕下去。   那四人捨命而逃,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網之魚,石鑄等十個人一直追 到日色西斜,並未追上。石鑄說:「眾位,賊人腳程甚快,料想追不上了,天已 不早,咱們找個所在歇息歇息。」大眾說:「也好。」說著話,往前行走,一瞧 遠遠有一所莊院,大概是一個大戶人家。眾人進了這個村莊,一看路北大門,石 鑄就上前叫門。這時由裡面出來一個莊客說:「眾位找誰?有什麼事?」石鑄說: 「在下姓石名鑄,我等跟隨欽差彭大人當差,錯過了客店,路過貴莊,我們想在 貴處借宿一宵,明日一早起身。」家人說道:「我進去回稟一聲,我家莊主爺倒 是最好交友的,成了你別歡喜,不成你也別惱。」說畢,家人回身進去,工夫不 大,又出來說:「你們眾位來吧,我家莊主爺有請。」說著,就把眾人往裡讓。 石鑄說:「貴處叫什麼地方,屬哪裡管,莊主爺貴姓大名?」家人說:「我們這 裡叫押虎寨,這村莊全是姓趙的,屬藍田縣管,我家莊主做買賣,叫趙鴻泰。」 說著就進了大門。   石鑄一看是西房三間,東房三間,迎門八字形壁。轉過影壁,進了垂花門, 裡面是正北房五間,南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院中方磚墁地。裡面一人,乃 是鄉中財主打扮,身穿藍綢褲褂,白襪雲鞋,並未穿長大衣服,說道:「原來是 眾位校尉老爺,今天來到敝莊,真是蓬蓽生輝,眾位請裡面坐。」擺手就往裡讓。 石鑄等一進屋中,見掛著名人字畫,花卉翎毛,山水人物,屋中的陳設無不講究。 眾人落座,家人送上茶來。   石鑄說:「莊主尊姓大名,作何生理?」這人說:「在下姓趙名叫鴻泰,現 有數十頃田,在家納福。今天眾位虎駕光臨,此乃   三生有幸,還未領教眾位老爺貴姓。」石鑄一一都給引見了,說:「我們原 是追賊而來,錯過了鎮店,來到貴莊攪擾。」趙鴻泰說:「說哪裡話來?家中甚 為便當。」吩咐家人擺酒。工夫不大,杯盤擺好。石鑄一瞧,雖是鄉村地方,也 有雞鴨魚肉,甚是方便,斟出酒來,看看並不發渾,也無異香。莊主陪著大家喝 酒談心,談說跟大人一路當差之事。吃到二更,眾人喝得不少,覺著有些醉意了, 大家這才散席。   家人撤去殘席,就在北上房打點,拿出鋪蓋。趙鴻泰說:「眾位安歇吧,我 不奉陪了。」趙鴻泰別了眾位,向後面走去。   石鑄說:「這位莊主倒很愛交友,待人甚厚。」他同勝官保、馮元志、趙友 義住在東間,武杰、紀逢春、李環、李佩、孔壽、趙勇住在西間,大家將門閉好 安歇。   原來這趙鴻泰雖是買賣人,卻好交友,那逃走的葉守敬、葉守清,今天也住 在他這花園子裡,要勸趙鴻泰歸八卦教,說有百般的好處,他也就信以為真。晚 間他跟石鑄席散之後,又來跟老道談閒話,說他在前面應酬朋友,是欽差彭大人 的差官投宿。老道聽了心中一動,也沒告訴趙鴻泰,說他跟彭大人的差官有仇, 只想等他們睡了,前去結果他等的性命。不知眾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五回 追四寇誤走趙家莊 受毒香妖道刺差官

  話說瘟癀道人葉守敬、虎囤真人葉守清,聽趙鴻泰無意中說出前面有彭大人 的差官來此投宿。老道心中暗想:「這可活該,今天且等他睡著,用瘟癀香將他 等薰過去,一刀一個,全皆殺死,方出這胸中惡氣。」想罷,等趙鴻泰也去安歇 之後,有三鼓之時,兩個老道換了夜行衣,由花園擰身上房,施展飛簷走壁之能, 至前面北上房前坡,使一個珍珠倒捲簾,一聽屋中呼聲震耳,便由上面躥了下來, 將門撥開。葉守敬道:「兄弟,你給我巡風,有甚動作,捏嘴一打呼哨,我就出 去。」葉守清點頭答應。葉守敬看看無人,這才把自己鼻孔堵上,拿出瘟癀香, 用火點著,由東裡間窗戶送進去。有一炷香的工夫,又把瘟癀香從西裡間窗戶送 進去。自己聞上解藥,把寶劍拉出,逕奔屋中。剛到門坎,忽然房上一條黑影過 來,吧嗒一聲,有件暗器正打在葉守敬的後腦,乃是墨羽飛篁石。   葉守清在房上看見南房躥出一個人來,趕緊打呼哨,由房上躥下來。南房那 人這時也跟著下來了。只見有二十餘歲,頭上青絹帕罩頭,一身青,手拿一把利 刃,葉守清便擺劍迎了上去。葉守敬的腦袋上給打了一個大疙瘩,他知道屋裡的 人都已被薰了過去,回身就躥了過來,幫著葉守清動手。兩個老道寶   劍翻飛,那人的一口刀也門路精通,甚是驍勇,一面動著手,一面說:「好 賊道!竟敢來這裡竊取偷盜,今天我叫你們一個也跑不了!你也不知二大爺有多 大能為。」   說著話,這院裡的家丁等聽見院中直嚷,也都醒了,齊喊拿賊。趙鴻泰正睡 得朦朧,聽外面齊喊拿賊,自己趕緊起來。   他也學過武藝,吩咐家人不要亂,點上燈籠火把、亮子油鬆,跟著前去,說: 「好大膽賊人!竟敢到我家偷盜,今天休想逃走。」說著,帶家人來到前面一瞧, 借著燈光,只見兩個老道正同一個少年殺得難解難分。趙鴻泰趕緊嚷道:「別動 手,這可不是外人,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兩個老道往圈外一 跳,那位少年英雄也閃在一旁。趙鴻泰說:「過來,我給你們見見。」   那位少年英雄,乃是趙鴻泰的表弟,名叫甄道遠,外號人稱神刀太保,保鏢 久走嘉峪關邊外,時常上他表兄這裡來的。   表兄弟兩個甚是相投,今天來探望他表兄,見這兩個老道撥門,他只當是賊。 趙鴻泰給他們引見說:「二位道友,不在後面睡覺,到前面來做什麼呢?」老道 說:「甄賢弟既是你表弟,也不是外人,實對你說吧,我們跟彭欽差的差官仇深 似海,我今天在後面聽你說他們在此投宿,要來結果他等的性命。」趙鴻泰說: 「不可,這些人既是跟彭大人的差官,要在別處我不管,如今在我家裡,豈不害 了我了?」甄道遠說:「二位道友,不可這樣粗魯,你們跟他等有仇,在別處可 以,要在我表兄家裡殺官,情如造反,叫官兵知道了,就得抄家。」兩個老道說: 「我們已用瘟癀香把他們薰過去了。」趙鴻泰說:「那可不行,就是打我這裡弄 走也不可以。你們二位到我這裡住著,我預備吃喝,沒把你們二位待錯,要在我 家做這件事,那還了得!」葉守敬說:「兄弟,咱們可是八拜之交,白天我跟你 說的話可還   記得?就是你這位表弟,也如同我的表弟一般。我想,你們哥倆要是歸了我 們天地會,準是高官得做,往後得了天下,也是開疆拓土的功臣,裂土分侯的大 將。」   趙鴻泰一聽,心中猶疑,他早想歸心八卦教。只是他這表弟仗著一身好能為, 雖在保鏢,都有些世路不通,便說:「要是歸了八卦教,把他們十個人一殺,我 們的家眷又怎麼辦?」   葉守敬說:「家眷仍在這裡住著,不要緊。」趙鴻泰說:「既然如此,要殺 就殺吧。只是他們此時不要醒了。」葉守敬說:「不能,我那瘟癀香管三個時辰, 此時還不到四更。」趙鴻泰說:「你們二位去殺吧,殺完叫人抬到後頭一埋就得 了。」老道說:「咱把他們殺了,我給你走轉牌,到四川峨嵋山去見為首之人, 那時記你大功一件。」說著話,進到東西裡間,見黑洞洞的,叫家人點上燈光一 瞧,屋中已一個人沒有。兩個老道齊聲嚷道:「明明白白聽他們在屋中睡覺,呼 聲震耳,我已拿瘟癀過去了的,怎麼會沒人?」立刻帶著家人四下尋找,前後都 找不到人。趙鴻泰說:「了不得了!這個亂你給我惹大了,這裡頭必有能人,把 他們救了回去,官兵一來,必要把我這村莊打下。」   老道說:「不要緊,我二人在這裡住兩天,他來了有我們呢。   咱們先把屋中的燈點上,再從長計議。」四個人進到屋中,把燈點上,各處 又照了一照,還是沒有蹤跡。   書中交代:什麼事總有因由,原來那瘟癀香剛往東裡間送了進去,碧服金蟬 石鑄卻正醒著,見窗戶一響,送進一個香頭來,就知不是瘟癀香,必是薰香。馬 玉龍在吳家堡得的解藥,石鑄也得了一瓶,便趕緊掏出來自己聞上,又給勝官保、 馮元志、趙友義聞上,慢慢將眾人推醒,這才奔西裡間,把武杰等人推醒,也都 聞上解藥。眾人起來,在屋中一聲不言語,各拿兵刃等著老道進來。只見外頭有 一人來同老道動手,石鑄和眾   人就從後窗躥出,來到無人之處,大家商議此事應該怎麼辦?   勝官保說:「你老人家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石鑄說:「你們等我再進 去探聽探聽。」復返回來,正聽到老道要殺眾人,趙鴻泰先不願意,後來老道一 勸,趙鴻泰也就依從了。石鑄聽得明白,躥出外面,見了眾人說:「咱們在此投 宿,這位趙莊主不錯,卻遇見這兩個賊道,實在可惡,等他睡著,咱們把他殺了 得了。」   眾人在外面等到四更以後,這才躥房進去,見屋中燈光閃爍,又聽老道說: 「你們二位只管放心,差官來了,有我們呢?」   趙鴻泰說:「你們二位道爺還是走吧,差官老爺再來,我央求央求就完了, 你們二位在這裡不好辦。」兩個老道說:「我們走吧!」站起身來往外就走。石 鑄悄悄對眾人說:「咱們去外頭等他。」   這十個人來到莊外,各持兵刃,先聞上瞭解藥。大家知道妖道沒多大能為, 就倚仗著瘟癀香。在村前等候多時,只見兩個老道由對面過來。石鑄這才一聲喊 嚷:「好賊!今天你暗設詭計,打算要謀害你家眾位老爺,焉知天神不容,我等 在此已等了多時,待我來拿你。」勝官保說:「石爺爺!咱們兩人拿桿棒硬抽這 兩個雜毛老道。」石鑄和勝官保拉著桿棒就撲奔過去。   老道一擺寶劍,照石鑄劈頭殺來,石鑄往旁邊一閃,抖桿棒就把葉守清摔了 一個筋斗。勝官保那邊,也是一照面,就把葉守敬摔倒了。兩個老道爬起來,嚇 得膽裂魂飛,往北就跑。眾人一直追到天明,前面到了一個山口,一看甚是險要, 剛要追了進去,忽然一棒鑼聲,出來無數嘍兵,將眾人去路阻住。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六回 石鑄智破瘟癀香 十杰追賊逢險地

  話說石鑄等十人追趕兩個老道,追了十數里之遙,天已大亮。來至一個山口, 石鑄一看,是個鵝頭峰,甚是險惡,只要有人把守,萬夫難過。一看那兩個老道 已跑進山口,眾人追得頭尾相連,不過只有三四箭遠。方追入山口,就聽裡面一 派鑼聲,人聲吶喊。眾人往對面一看,來了有三四百嘍兵,各執刀槍棍棒,把老 道放了過去。那為首之人,年在三十以外,身穿藍綢褲褂,足下青緞抓地虎靴子, 手中擎著一條花槍,騎著一匹白馬,用手中槍一指說:「哪裡來的小輩,膽敢這 樣造次?」   石鑄說:「你要問,我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我等跟隨欽差彭大人 當差,捉拿天地會、八卦教的反賊。你要知時達務,趁此把老道放了出來,萬事 皆休,如若不然,殺進去雞犬不留。」為首的那個山賊一聽,哈哈大笑,說:「我 打算是誰,原來你等是彭贓官手下的差官,你還不知道你家大王爺的厲害呢!方 才那兩位老道是我的拜兄,今天既來到這裡,我焉能叫你等拿去?」石鑄說:「你 這廝好生大膽,莫非還敢拒捕?快報上名來,我先將你拿住。」那人說:「你要 問,你家大王爺這山叫大狼山,我姓楊名坤,外號人稱出洞鼠。」石鑄說:「原 來是個無知的小輩,待我拿你。」石鑄方要過去,後面小丙靈馮   元志一聲喊嚷:「石大爺閃開,待我拿他。」說著話,掄刀過去就剁。楊坤 用槍相迎,一個在馬上,一個在步下,馮元志抖手一鏢,楊坤急忙一閃身躲開了, 頭只躲過,二隻又到,正打在賊人約左肩頭上。賊人掉轉馬頭,往隊裡就跑,說: 「你等別走,走者不是英雄。」   言猶未了,只見嘍兵隊裡一聲吶喊,說:「賢弟休要驚慌,待我來拿他。」 說著往前一躥。馮元志抬頭一看,見這人約有四十餘歲,面似黑炭,一雙怪眼, 頭上青絹紮頭,一身青,手中拿著一口鬼頭刀,帶著一個兜囊,也不知裝的什麼 東西。馮元志把刀一擺,說:「小輩你是何人?通上名來。」這人說:「小輩要 問,我乃大狼山的二寨主,姓甄雙名士杰,綽號人稱迷魂太歲。」原來這座大狼 山有三個寨主,大寨主出洞鼠楊坤,二寨主迷魂太歲甄士杰,三寨主粉面哪吒賈 士源。這三人在此招聚了四五百嘍兵,打劫來往客商,平素就不安本分,發賣薰 香、迷魂藥、雞鳴五鼓返魂香,時常有江洋大盜跟他等來往。   這山極其險要,今天是大寨主、二寨主下山,三寨主守寨。楊坤一敗,甄士 杰氣往上衝,便趕奔上來,通了姓名,提刀照定馮元志分心就刺。二人各施所能, 馮元志抖手就是一鏢,賊人閃身躲開,二隻鏢又到了,一連三隻,賊人身子靈便, 俱都閃開。見這連珠穿梭鏢並未傷著他,賊人哈哈一笑,說:「好小輩!人無害 虎心,虎有食人意。」說著就搶到上風頭,用飛沙迷魂袋照馮元志一丟。馮元志 聞著一股異香,只覺得頭昏眼花,翻身栽倒。   這邊小火祖趙友義一看,氣往上衝,大罵道:「奸賊,膽敢傷我兄長,待我 結果你的性命。」往前一趕,就與迷魂太歲甄士杰殺在一處。二人走了七八個照 面,甄士杰又把迷魂袋一丟,趙友義聞見一股異香,也是頭昏眼花,翻身栽倒了。 那邊   早有嘍兵用鉤子鉤過去,把兩個人俱皆捆上。   傻小子紀逢春一瞧就急了,忙說:「好呀,把我們的人全給拿去了。」把短 錘一擺,跳過去一聲吶喊:「好賊崽子,待我拿你。」紀逢春直嚷:「捅嘴、掃 腿、掏心、貫耳!」甄士杰往旁一閃,用迷魂袋照著紀逢春一丟,傻小子也咕咯 栽倒。武杰一看,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膽敢把我的朋友傷害,我今天跟 你沒完。」擺手中刀躥過去,冷不防就是一鏢。賊人閃身躲開,往前躥了過來, 用迷魂袋向前一丟,武杰聞著香,立即翻身栽倒,早有嘍兵拉過去捆上。李環、 李佩一瞧事情不好,兩個人拉刀趕了過去,破口大罵:「賊人,我跟你誓不兩立。」   二人打算一齊擁上,捉拿賊人,焉想到三個照面,又被迷魂袋摔倒。   孔壽、趙勇一瞧,來了十個人,叫人拿住六個,自己還回去做什麼?各拉短 鏈錘撲奔過去,照定賊人就打。甄士杰身子往旁一閃說:「來的兩個小輩,你是 何人?」孔壽說:「賊人要問,你家老爺姓孔名壽,綽號人稱黃面金剛。」趙勇 說:「你家太爺姓趙名勇,人稱白面秀士。」道完名姓,賊人一丟迷魂袋,二人 一聞異香,即刻栽倒,被獲遭擒。   這個時光,把勝官保難住了,有心走吧,眾人都被擒了;有心不走,過去也 得躺下。連碧眼金蟬石鑄那樣精明強乾之人,這時也癡呆發愣,沒有主意。他把 解藥聞上一點,又給勝官保聞上一點,卻不知道這解藥能行不能行?兩個人聞上 瞭解藥,勝官保說:「咱們爺倆聽天由命吧!」說著話,一抖龍頭桿棒,撲奔甄 士杰。賊人一瞧,來了一個小孩,手中擎著一條形同怪蟒的兵刃,便說:「來者 你是何人?」勝官保說:「賊人要問,太爺姓勝名官保,綽號人稱小神童。你趁 此把我的朋友放開,萬事全休,如若不然,我當即結果你的性命。」甄士杰一聽,   微微冷笑說:「你這小畜生,真是找死。」說著話,掄刀照定勝官保剁來。 勝官保閃身躲開,尚未還手,甄士杰一丟迷魂袋,一聞異香,翻身栽倒在地。石 鑄一瞧勝官保被獲遭擒,心想:「當初是我把他帶出來的,他還是個小孩子,再 說銀頭皓首勝奎屢次托付於我,今天他若受害,我怎麼回去見人?」這才一聲吶 喊:「好賊!你等在大狼山落草為寇,膽敢拒捕官兵,今天石大太爺這條命不要 了。」說著話,用桿棒照定賊人就纏。   甄士杰早地拔蔥,往起一縱,躲開桿棒,又施展出野戰八方藏刀式,照定石 鑄砍來。石鑄往旁一閃,賊人用迷魂袋就丟。石鑄一瞧,嚇得魂飛千里,掉頭往 回就跑,那甄士杰撿起迷魂袋隨後追來。石鑄一想:「眾人被擒,我莫若跟賊人 一死相拚。」   想罷,掉回頭又跟賊人動手。三四個照面,賊人把迷魂袋一甩,石鑄一聞香 氣便翻身栽倒。甄士杰見石鑄也躺下了,哈哈大笑,吩咐手下將這十個人搭到大 狼山寨中,綁在分贓聚義廳,開膛摘心,做人心湯,我要痛飲一醉。手下嘍兵答 應,搭著十個人,逕奔裡面分贓聚義廳,眾嘍兵就各歸汛地。   此時裡面的兩位寨主,正同兩個老道在大廳吃酒。甄士杰領著嘍兵,將十位 差官放在大廳前,說道:「小弟已將這十個小輩拿住了。」老道說:「好,既然 如是,將這十個人綁在後面,拿解藥把他們解過來,再結果他們的性命,叫他等 死得明明白白。」大寨主出洞鼠楊坤說:「也好。」吩咐手下將十個人綁在外面 兩旁的木樁之上,交給嘍兵一瓶解藥,在眾人鼻孔上抹了一點。工夫不大,這十 個人俱皆甦醒過來,睜眼一瞧,是正北五間大廳,兩旁有幾十名嘍兵站立伺候, 當中坐定出洞鼠楊坤,旁坐瘟癀道人葉守敬、虎囤真人葉守清,下首是二寨主、 三寨主。只聽得大寨主一聲吩咐,要把他們十個人開膛摘心。   不知十位差官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七回 眾差官山寨被獲 姚廣壽獨鬥群賊

  話說大狼山的三個山賊,在分贓聚義廳款待兩個老道,把十個差官都綁在柱 上。甄士杰吩咐嘍兵,用解藥把眾人解過來。   他這迷魂藥是百發百中,自己配的獨一分,發賣給綠林中的賊寇,十兩銀一 換,又撒下小賊前去拍花,取人的眼珠、腎子來配藥,淨做些傷天害理之事。三 寨主賈士源是他師弟,也跟他習學。他們兩個煉的這宗迷魂藥,全是住在野鳥山 配仙觀的奧妙真人卞文通所傳。故此今天拿這十個人,不費吹灰之力。   大寨主出洞鼠楊坤正要吩咐把十個人開膛摘心,旁有賈士源說:「兄長且慢。 咱們三個人落草,佔山為寇,乃出於不得已而為之。咱們跟彭大人的差官無仇無 冤,殺官如同造反,據我看是殺不得的。」楊坤說:「三弟,怎麼殺不得?」賈 士源說:「要是殺了,官兵一來,那時大狼山玉石不分,悔之晚矣!」   楊坤說:「三弟,你說的這話也對,無奈擒虎容易放虎難,既把他等拿住, 要是不殺,放虎歸山,長出爪牙,定要傷人。斬草如不除根,終為喪身之害。」 甄士杰說:「你們哥倆不必說了,咱們既已佔山為寇,還怕什麼王法?」老道在 旁微微一笑,說:「我也多言一句,這幾個人要是慈心一放,亂就大了,把他們 殺了沒事,大丈夫作事要有決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眾   人一聽老道的話,倒也有理。大寨主楊坤說:「既是道兄這麼說,就不必思 前想後了,咱們先擺酒,叫手下人把他們十個人開膛摘心吧!」那三寨主說:「也 好。」   說著,已經拿上酒菜來了。內有一個嘍兵頭目,名叫吳長祿,山上殺人都是 他。這小子長得一臉橫肉,凶眉惡眼。他在外面伺候這個差使,叫伙伴預備下一 個大木盆,牛耳尖刀一把。   這十個人在東邊綁著五個,西邊綁著五個。頭一個是石鑄,第二個是勝官保, 第三個是馮元志,第四個是趙友義,第五個是傻小子,就要先打石鑄這邊殺起。 眾人面面相覷,那紀逢春嚷道:「石大哥,咱們今日都死在這裡了。我才冤哪! 連媳婦都沒摸著,我這輩子白活了!我若再托生為人,早早娶個媳婦,省得不娶 媳婦就死。」石鑄說:「你別嚷,你也不怕人笑話,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正說著話,吳長祿已把木盆放在石鑄跟前,手拿一把尖刀,有一尺多長,三指寬, 在嘴上一咬,就把石鑄的衣裳紐子打解,往左右一分。石鑄把眼睛一閉,就等一 死。吳長祿拿刀衝石鑄胸前一遞,就聽撲哧一聲,紅光皆冒,鮮血迸流。石鑄並 沒有死,倒是吳長祿手背上挨了一石子,疼得在石鑄跟前哇呀呀直嚷。正嚷著, 又有一石頭子打在吳長祿鼻樑之上,一連挨了兩下。嘍兵一亂說:「了不得了, 上面有人。」只見房上有一人,手中拿著暗器,正往下打來。三位寨主一瞧,趕 緊各抄兵刃,出洞鼠楊坤就要上房。房上這人一聲喊嚷:「呔!你們這些小輩好 生大膽,光天化日,膽敢在此殺人。」楊坤躥上北房,一看是位少年,手中擎著 一口單刀。   楊坤剛打北房往東房躥,這人一抖手,一墨羽飛篁石正打在他的面門上。楊 坤氣往上衝,方要過去,這人撥頭就跑了。   書中交代:來者這位,乃是飛行太保姚廣壽。他在尹家川把事情辦完,本來 打算回家看看母親,叫眾人先走,替他在大   人台前告假,他回家安置安置,隨後再來追大人。他回到姚家寨,見了母親, 就把眾人保舉他跟大人效力的話一說。他母親甚是願意,就說:「理應如是,男 子漢大丈夫,總要奔個正路,你好好當差,倘能得個一官半職,光宗耀祖,老身 看著也歡喜。   你也不必掛念老身,家中自有我來照料。」姚廣壽把家中安置好了,住上一 天,就辭別母親起身,逕奔寧夏府。這天走到大狼山,遠遠看見石鑄等人跟山賊 動手,被人用迷魂袋拿住了。   姚廣壽一瞧,心想:「了不得了,這是同事的差官老爺,我可不能不管。」 又想:「石鑄被人家用迷魂袋一丟,人就躺下了,我過去也得被擒,莫如晚上暗 到山寨一瞧,大約他們暫時也不能就殺。」這才隱在一旁,等山賊過去,把道路 探了探,然後找個山莊吃過東西,候至天黑便逕奔大狼山而來。   入了山口,也沒嘍兵巡查,順著山坡上去,來到寨門,遠遠看去有人把守, 號燈齊明。繞著來到東邊,擰身躥上寨牆,到分贓廳一瞧,賊人正要殺害石鑄。 姚廣壽趕緊掏出石頭子,照著拿刀之人就是一下,正好打在手背上,又一石子打 在賊人的面門。賊人一亂,揚坤立刻追趕。姚廣壽一想:「我一人敵不了這一伙 賊,救不了眾人。」想罷,就往外跑,楊坤焉能追得上他。原來姚廣壽腳程甚快, 由前寨一打彎,就來到了後寨,在房上往下一瞧,房屋不少,燈光閃爍,北上房 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姚廣壽躥到院中,來到北上房窗外,聽見有婦人說話, 就用舌尖把窗紙舔破,往房中看去。只見屋中坐著一個婦人,一個女子,那婦人 年約三十來歲,打扮風流,面帶妖淫之色,這女子有十七八歲,長得也十分健麗。 這山寨裡就是二寨主有家眷,只聽婆子說:「寨主奶奶!今天前寨敢情殺人哪!」   這婦人說:「殺誰哪?」婆子說:「早晨來了兩個老道,那些追老道的人, 俱被寨主爺用迷魂袋拿住,現在綁在外面,就要開   膛摘心。」這個婦人說:「天也不早了,你到外面問問二寨主爺,什麼時候 吃飯來;再者,後頭沒人也不便。」姚廣壽一想:「他們往前去,我在後面放一 把火,就能把他們引過來。」他一找,見後院三間東房裡面堆著柴禾,就把自來 火拿出來,用硫磺一引,頓時烈燄騰空。姚廣壽躥房越脊,來至前面暗中觀看。 那出洞鼠楊坤、二寨主迷魂太歲甄士杰、三寨主賈士源剛回到分贓聚義廳,正跟 兩個老道說話,忽聽後面傳鑼一響,躥出聚義廳一看,只見烈燄飛空,眾人嚇得 三魂出竅。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八回 英雄智救眾差官 俠客帶兵剿賊寇

  話說三個賊人由大廳出來,兩個老道跟隨在後,就見後面烈燄騰空。山上著 火最不好救,群賊急忙奔至後面救火,也顧不得殺這十個人了。大家來到後面一 瞧,原來是堆柴的屋子著了火,趕緊叫嘍兵挑水來救。此時姚廣壽由房上跳下, 大廳之內就剩這十位差官還在樁上綁著。姚廣壽立刻用刀把繩子一根根割斷,把 眾人的兵刃盜了出來,大家便隨著他走出寨外。   楊坤等人把火救滅,回到前面一瞧,十個人已蹤跡不見。   楊坤說:「了不得了!十個人一走,這個亂就大了。方才起火,是我等中了 調虎離山之計。」甄士杰說:「咱們趕緊追吧!要放走他們,真是縱虎歸山,長 出牙爪定要傷人。」就帶著手下二十多名嘍兵,和兩個老道追出寨外。   眾人一見賊人追來,姚廣壽說:「賊人追下來了。」石鑄說:「咱們別動手, 要憑你我的能為,一刀一槍,倒也不怕;只是賊人有迷魂袋,不但不能取勝,還 得甘拜下風。依我之見,趁此逃走,調官兵再來拿他。只要追上馬大人,他有五 百子弟兵,咱們帶來可以報仇。」眾人說好,便順著山坡逃走,不敢停步,一直 跑到天已初明,才到了一個鎮店。   這裡屬涼州所管,有一道河,地名叫野馬川。眾人進了南   村口,跑得又渴又餓,打算找一個賣便飯的地方,吃點什麼東西,歇息一下。 正往前走,見十字街路北有一座大店,門口插著旗子,寫的是「欽差查辦陝甘事 務彭公館」。眾人一瞧,止住腳步,既是欽差大人在這裡就好了。大家來到店門 口,說:「辛苦,大人住在這裡嗎,我們是跟大人當差的。」伙計說:「你們眾 位既是跟大人當差的,進來吧。跟大人當差的都在西配房,大人在北上房。」石 鑄等人奔西配房,一掀簾子,見屋中是花槍太保劉得勇、劉得猛、趙文升、段文 龍、曾天壽。石鑄說:「敢情是你們幾位,北上房是欽差大人麼?」曾天壽說: 「不是,是忠義俠馬大人,還有追風俠、千里俠、伍氏三雄、邱爺這些人,都是 不愛做官的,大家為的是能跟馬大人湊在一處。」石鑄說:「好,這倒巧了,我 們正找你們眾位。」姚廣壽就問:「誰保著欽差起身?」曾天壽說:「是二位蘇 老爺,還有徐、劉二位大人,陳山、周玉祥、勝奎三位老英雄,就是他們幾位。」 石鑄說:「咱們見馬大人去,馬大人的兵在這裡沒有?」   曾天壽說:「在這對過的店裡。」石鑄說:「既然如是,好得很,咱們就去 告訴馬大人。」   眾人同著石鑄來到北上房,馬玉龍一瞧石鑄等人來了,大家彼此見禮。馬玉 龍問道:「石大爺,眾位從哪裡來?」石鑄就把前事說了一遍。馬玉龍說:「這 下應當怎麼辦呢?「石鑄說:「調兵前去剿山。」馬玉龍說:「不必調官兵,有 這五百子弟兵足夠了。先叫胡元豹領了去,再把鄧爺請上,跟你們一起去。」石 鑄說:「也好,就請鄧爺辛苦一趟吧。」鄧爺點頭答應。   吃完了飯,大家說:「咱們在寧夏會齊吧。」姚廣壽這次沒去,就添上鄧爺 和胡元豹,同著石鑄原來的十個人,帶著五百子弟兵,逕奔大狼山而去。馬玉龍 也算還店帳,起身奔寧夏府。   單說石鑄來到大狼山,把隊伍列開,派探子進山口打探。   工夫不大,探子回來稟報:「山內不見一人,也無什麼動作。」   鄧爺說:「賊人必有詭計,咱們且等等,他不出來再說,辦事要膽大心細, 務須謹慎。」眾人在此停留了一天,到日色平西,還不見賊人出來。鄧爺說:「咱 們先紮營吧。」就在離山口三四里遠的地方,紮下營頭,埋鍋造飯,鄧爺又親身 出來巡查。   書中交代:大狼山這伙賊人原來早有預備,怕彭大人的兵來,就叫嘍兵都藏 進了山洞。甄士杰把家眷送到甄家屯,那裡離狼山三十五里地,把細軟東西都運 了出去。他們三人躲起來,叫嘍兵扮作打柴行路的樣子在外哨探,有什麼動作便 趕緊回來稟報。官兵一到,在山口安了營,嘍兵進來稟報,三位寨主就在一起商 量。甄士杰說:「現在兩個老道已走,他們引狼入穴,咱們跟官兵打仗不行。」 出洞鼠楊坤說:「依我愚見,今天不必出去,明天他們也必不能走。趁他沒有防 範,咱們帶嘍兵去燒他的糧草,搶他的營寨,殺他個片甲不歸。」賊人商量好了, 就在山洞藏了一夜。次日沒有出去,派人一探,官兵也沒走。   鄧飛雄見一天沒甚動作,就要進去搜山。石鑄說:「不必,咱們山路不熟, 會中賊人的埋伏。不如再等一天,沒甚動作再說。」第二天,料想賊人不敢出來, 大家就都大意了。焉想到天有二鼓之時,忽聽外面一陣大亂。幸虧鄧飛雄在中軍 帳還沒睡,聽到外頭一亂,便趕緊掌號。眾子弟兵都是和衣而臥,就怕有甚動作。 眾家英雄出去一瞧,見後面起火,剛要前去救火,那賊人已由前面殺來,眾子弟 兵就上前迎敵。馬玉龍、鄧飛雄的兵俱是久臨大敵,並不心慌,知道自己隊伍一 亂,更了不得了!昏夜一亂,直戰到天明,嘍兵如何是官兵的對手,大敗之下, 只得又往山內逃竄。鄧飛雄吩咐往下追趕。賊人一看官兵追來,回頭又戰,還是 大敗而逃。出洞鼠楊坤一瞧事情不好,三個人便爬山越嶺逃走了。鄧飛雄帶兵到 山寨去搜,把房子連   死屍一燒,只燒得片瓦不存,尺木未剩。大兵歇了半天,這才往下趕路,逕 奔寧夏府。   單說欽差大人自慶陽府起身,這日到了寧夏府,早有寧夏府的巡撫喜崇阿和 將軍慶祥,領著文武官員迎接欽差到了公館。   喜大人、慶將軍上來參見,彼此落座,便問欽差來此何干?彭欽差說:「只 因番王十年未曾來朝,聖上派我來此查辦。」喜大人說:「我這裡現有一宗怪事, 要請大人來給我參悟參悟。」彭公就問:「喜大人,有什麼事情請講。」這位巡 撫喜大人,跟彭公在京原是街坊,二人由做京官之時就相熟了。喜大人說:「大 人要問,我自到任兩個多月,後花園就鬧妖精,把我兒也丟了。我兒今年十九歲, 跟我隨住在花園讀書,好靜不好游逛,卻在夜晚無故丟了。我就是此子,只得禱 告天地,直至如今,還時常鬧妖呢。」彭公說:「要不緊,跟我當差的倒有膽子 大的,等他們來了,叫他們給你看守看守,瞧瞧是什麼妖怪。」喜大人說:「懇 求欽差大人代我辦辦此事。」彭公說:「他們大概一半天也就來了。」說完,喜 大人、慶將軍便告辭走了。此時徐勝已接任甘肅寧夏總兵。大人就住在公館,單 有聽差伺候。次日,馬玉龍來參見了欽差。過兩天,石鑄等也來了,眾人都來參 見大人。大人說:「現在喜大人家有一件怪事。」眾人一問,大人如此如彼一說, 便有幾個英雄,要到花園去捉精怪。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九回 巡撫衙差官捉妖 紀逢春追妖被害

  話說眾差官一聽大人說巡撫衙門鬧妖精,半信半疑,內中就有石鑄、勝官保、 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錢玉、飛行太保姚廣壽、神拳太保曾天壽、小蠍子武杰、打 虎太保紀逢春八個人湊膽子,要上巡撫衙門花園去捉妖。   眾人吃完了晚飯,各帶兵刃,逕奔巡撫衙門。往裡一回稟,喜大人即派人把 八位差官請到廳房。石鑄見了喜大人說:「我等奉大人諭,說喜大人這裡鬧妖精, 派我等來查看動靜。」喜大人吩咐手下人,把茶獻上來,問道:「你們幾位貴姓, 跟大人當差幾年了?」石鑄說:「我等跟大人當差不久,這位武老爺是實任天津 衛守備,現在保升游擊。這位紀老爺是狼山的千總,沿路辦過几案,蒙大人保舉 升了守備。這曾天壽、姚廣壽、李芳、錢玉、勝官保五位都是六品軍功,我保的 五品頂戴把總,都是屢次剿滅邪教,蒙大人保舉提拔。前夜會仙亭拿邪教韓登, 大人又遞了保舉折子,現在還沒見旨意。」喜大人說:「今天你們幾位既來,後 面有三間花廳,給你們幾位預備點酒菜果子點心就是了。可也不知是怪是妖,我 衙門裡也沒人敢往後頭去。   前者我有一個家人,他膽子最大,不信鬼神,他自己往後去了,一去就沒見 出來。第二天一找,已死在後頭,臉也黑了。如今   是誰也不敢上後頭去了。」武杰聽到這裡,發根直發麻,身上直冒涼氣。大 眾說:「這個事太險了,咱們要叫妖精害了怎麼辦?」石鑄說:「人心裡沒鬼, 就沒有鬼。不要緊,請放寬心,咱們上後面去吧。既來了,喜大人已經預備了酒 菜,咱們大家就去喝酒。」眾人這才辭別喜大人,由家人帶著,拐彎抹角地來到 後面。一瞧這個地方可真不小,繞過五間樓,就是一座花廳,四外有好些樹木。 石鑄一瞧倒很清雅,此時天才黑,有四五個家人仗著膽子,把屋子打掃打掃,點 了紗燈,又挑來一桌酒菜,拿來了茶水,預備下一個炭火爐子。眾家人說:「我 們可不敢在這裡伺候眾位老爺們,我們沒這個膽子。」石鑄說:「你們去吧。」 眾家人便出去聽候消息。   石鑄說:「咱們今天來捉鬼,可也不一定是鬼,不管他是妖是怪,都把傢伙 預備在手。要有動作,咱們一齊出去。」大家說:「就是吧,咱們先喝酒。」直 吃到月上花梢,天有三鼓的光景,石鑄說:「沒什麼動作,要是鬼怪也該來了, 大概是什麼仙家。」眾人說:「咱們歇歇吧。」大家倒下就睡,忽聽撲通一聲, 眾人只嚇的目瞪口呆。石鑄說:「咱們出去瞧瞧。」大家各抄兵刃出去一看,見 東房上出現一個東西,四條腿,一身黑毛,兩眼似燈,其形似牛。勝官保小孩眼 尖,說:「你們瞧,了不得了,那是個狗熊,給他一鏢吧。」武杰抖手就是一鏢, 那東西閃身躲開,撥頭就跑。眾人一瞧,這東西躥房越脊,連這些會飛簷走壁之 人都沒它快。大家追出院子不遠,石鑄說:「天已四更,不必追了。」大眾這才 回來。石鑄說:「這妖精真快,據我看來,此事可真奇怪。」正說著話,又聽外 頭撲通一聲,由西房上躥下一個東西來,也是那樣。眾人倚仗人多膽大,上前就 追,只見那東西把口一張,黑糊糊一宗物件,撲奔曾天壽而來。曾天壽一看不好, 撲通翻身栽倒。小太保錢玉一瞧,   方要過去,東房上又下來一個,也是四條腿,一身黑毛,撲奔過來,錢玉就 翻身栽倒了。這兩個怪物背起曾天壽、錢玉,躥房就跑。眾人嚇了一跳,石鑄說: 「快追吧,如他兩個被妖精背走,明天咱們見大人何言交代?非得趕上,就是死 了,也得把死屍搶回來。」   眾人向前追去,一瞧那兩個怪物跑得甚快。小玉虎李芳、小神童勝官保二人 想:「這會是什麼妖怪呢?」再往前追,此時天己大亮,就瞧見那兩個東西出了 城門。石鑄、武國興、紀逢春、姚廣壽、勝官保、李芳六個人苦苦追趕,大家一 直追出了嘉峪關。眾人追出邊外,已到巳牌時分,這兩個東西便蹤跡不見。眾人 正在發愣,只見山坡上過來了一條白驢。傻小子說:「小蠍子,你瞧咱們的造化 來了,拉這驢先騎兩步再說。」紀逢春才一過去,就見這驢一張嘴,出來一股黑 東西,直奔他的哽嗓,傻小子翻身栽倒,這條驢也回身就跑。姚廣壽過去把紀逢 春背了起來,也不敢再往下追了。大家回到巡撫衙門,稟明瞭喜崇阿。喜大人打 發人把他們送到公館。   石鑄一見大人,大人就問:「昨晚上你們捉妖怎麼樣了?」   石鑄說:「大約這妖不是這個地方的,是遠處來的吧。」大人說:「何以見 得?」石鑄說:「昨天來了兩個怪物,一個象狗熊,一個象虎,打口裡出來一股 黑氣,把曾天壽、錢玉兩個人打躺下,不知死活,背起來就跑,那東西不會駕風, 卻跑得真快。   我們追過嘉峪關有三十里地,就找不著了。一瞧山坡上又過來一條白驢,紀 逢春方要去拉,這驢口中噴出一股毒汁,就把他打倒躺下,人事不知。我們也不 敢再追,把紀逢春背了回來,一摸他的心直跳,四肢發硬,不知什麼緣故?」大 人一想,這事真怪,便叫人把紀逢春抬過來,一看臉上、脖子上都有黑印,四肢 發硬,心口倒還是熱的。大人趕緊吩咐當差的人去請高明   先生,來給瞧瞧他受的什麼傷,好給他調治。   這裡有一位高先生,叫高煥彩,看內外二科,在寧夏府大大有名。聽差的出 去,就把高先生請到公館來了。高先生一看,說:「可了不得,幸虧我來,要再 過一個時辰,毒氣攻心就得死。」趕緊掏出一粒藥,用陰陽水化開一半,把牙關 撬開灌了下去。高先生說:「這是中的毒汁。」石鑄說:「不錯,是個驢精噴的。」 先生說:「我給他上的藥,要等一個時辰,如能出恭,我包好;要是毒下不來, 你們就給預備吧,准死無疑。」這裡款待先生。別瞧這傻小子,倒很有人緣,素 常他跟誰都不錯,這時那些當差的都過來瞧他,說:「這個人不能遭這個害,真 可惜!」等了有一個時辰,就聽紀逢春肚子咕嚕一響。石鑄說:「我知道他死不 了,一生天真爛漫,豈至受這個報?要是伶牙俐齒,永遠沒實話,他就死了。這 都是忠厚的好處。」有一炷香工夫,他要出恭,拉的象是黑油一般。叫先生瞧了 瞧,那先生說:「好了。」又給了一粒藥,便告辭說:「明天再來給他藥吃。」   先生走後,眾人說:「咱們得設法去找回錢玉、曾天壽這二人。」內中神槍 太保錢文華最動心,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內姪。石鑄說:「不要著急, 人不該死,五行有救。」正說著,由外面跑進來一人來說:「來了人了。」石鑄 等人往外一看,不禁大喜,他老人家一來,要辦這妖怪之事,即在他的身上。不 知來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回 歐陽德識破假妖 伯公子被虜關外

  話說眾位差官勸解錢文華道:「不必傷感,吉人自有天相,看你那位令郎的 五官相貌,絕不象短壽之人,慢慢打聽必有下落。」錢文華說:「老夫就有此子, 愛如掌上明珠,倘有差錯,老夫決不能生。」眾人正說著話,有聽差人進來稟報: 「現在外面有一個蠻子和尚,要見眾位老爺,瞧他象個奸細,這麼熱的天還戴著 棉僧帽,穿著棉僧衣,背著蒲團,拿著鐵桿煙袋、紅緞子葫蘆荷包。」石鑄等一 聽,全跑出去一瞧,原來是小方朔歐陽德。   金眼雕忙過來說:「好,歐陽賢弟,你也來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來此。」 大家俱過去見禮。歐陽德說:「唔呀,你們眾位都好哉!」說著話,就要到裡面 給大人請安。大家齊往裡讓。歐陽德先來到差官房落座,開口說道:「我本來打 算不到這裡來的,聽說大人在這裡,我要來看看。」金眼雕說:「你來的好,有 一件怪事,大概瞞不了你。巡撫喜大人的少爺丟了,兩個多月沒有下落,現在巡 撫衙門花園裡還在鬧妖怪。昨天派人去捉妖,來了一隻虎,一隻熊,背走兩個人。 眾人追到駱駝嶺,那邊有一條白驢,紀逢春貪便宜過去一拉,那驢張口吐出一股 毒汁,把傻小子打倒了,人事不知。幸虧請了一位高先生,   才給救過來。你想想,這是什麼事情?」歐陽德一聽,說:「這事怪哉!你 等先不要忙亂,我必要辦出一個章程來。」馬玉龍等眾人問:「歐陽兄有什麼主 意呢?」歐陽德說:「今天我就到巡撫衙門去捉妖,看看這個妖精是什麼樣子。」 眾人說好,這才同他來見欽差大人。大人甚是喜悅,吩咐手下賞歐陽德全席一桌, 馬玉龍等人都來陪著喝酒。眾人開懷暢飲,一直吃到黃昏。   馬玉龍把歐陽德送到巡撫衙門,進去一稟報,喜大人把他們讓到書房,彼此 落座。馬玉龍說:「我奉欽差大人諭,特請來這位和尚,此人姓歐陽,單名德, 人稱小方朔,一向在外行俠仗義,剪惡安良。」喜大人說:「久仰久仰,和尚寶 剎在哪裡?」歐陽德說:「唔呀,我在千佛山真武頂出家,今天聽說大人這裡鬧 妖精,我特意前來捉妖,看看是怎麼樣的動作。」   喜大人說:「甚好,我這裡妖精鬧得實在厲害,和尚要能把妖捉了,實在好 的。」馬玉龍說:「歐陽兄在此,我告辭了。」喜大人送出二門,吩咐手下人在 花廳預備酒菜,請和尚到後面去。   家人湊著膽子,點起燈籠,領歐陽德來到了花廳。歐陽德一看,這個地方甚 為清雅,北房五間,周圍都是奇花異草,靜靜地四顧無人。家人用鑰匙把門開了, 將燈點上,酒菜擺好,茶水炭火俱已齊備,便說:「大師父,我們可不敢在此伺 候你老人家,我們害怕。」歐陽德說:「唔呀!你們去吧。」家人便轉身出去聽 候消息。   歐陽德在屋中自斟自飲,一直等到天明,並無一點動作。   家人進來說:「和尚,有什麼動作?」歐陽德說:「唔呀,我在這裡等了一 夜,並無一點響動,我見見大人去。」來到前面,喜大人說:「和尚可曾見著什 麼?」歐陽德說:「奇怪,吾來了,怎麼妖精就不來了。」喜大人說:「和尚你 別走了,許是你的造   化大,妖精不來了。」歐陽德說:「我並沒什麼造化,因跟彭大人原是故舊 之交,他派我來捉妖,我打算連等三天,捉住瞧瞧是甚麼緣故。」喜大人說:「就 是。」   歐陽德在這裡住了一天,晚上又照舊等了一夜,還是沒有動作。到了第三天, 歐陽德在花園等到三更天時,正在屋中喝酒,聽到外面撲通一聲,向外一瞧,卻 是一條大狗熊。歐陽德說:「唔呀!混帳王八羔子,哪裡走!」過去就把尾巴抓 了下來,這狗熊急忙躥房越脊逃走了。歐陽德一看,那尾巴沒血,原來是個乾的。 歐陽德這才告訴家人,請喜大人來到書房。歐陽德說:「唔呀,我正在花廳坐著, 聽外面撲通一響,出去一看,是個狗熊,我把尾巴抓下來,並沒有血,是個乾的, 大人請看。」   喜大人說:「既然如是,趕緊派人去追。」說著話,石鑄、勝官保、李芳、 魏國安四個人進來。歐陽德把這話一說,就叫四人往下去追。   書中交代:這是怎麼一段緣故呢?原來那賀蘭山金鬥寨的番王,頭一位姓白 名起戈,人稱金槍天王。他有一個女兒,名叫白鳳英,人稱白蓮仙姑,卻不稱公 主。白天王有八個兒子,只有這一女,愛如掌上明珠。她練得一身長拳短打的好 功夫,時常女扮男裝進關來游逛。那天遇見陝甘巡撫喜崇阿的少爺伯充武,他本 是八旗的人,又好打扮,正在青春年少,面如銀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唇似 胭脂,行同少女。白鳳英見了心中一動,便在暗中跟隨著他。她穿的男子衣服, 又不纏足,象個文生公子的打扮,誰也不知她竟是女扮男裝。她見伯公子進了巡 撫衙門,暗中探明,自己便回到店中。她帶的幾個親隨,都是心腹之人。她有一 身熊套,是一張熊皮,連頭帶尾俱有,人要穿上,就同活熊一樣。原來他們這賀 蘭山每逢賽神的日子,大家都要穿上各種獸套,在會上跳舞,這是那裡的風俗。 白鳳   英自瞧見伯充武,就心心念念記著,天有二鼓之時,等人睡著,她便穿上熊 套,由店中起身,逕奔巡撫衙門。來到裡面各處一瞧,人皆睡熟了,只見花園中 有燈光,來到那裡一瞧,正是伯充武在花廳讀書,有兩個書童伺候著,一個十五 歲的好睡,那個十四歲的倒未睡著。白鳳英往屋中一看,那伯充武在東邊椅子上 坐著讀書,果然生得五官俊秀,品貌端方。白鳳英看得比白天真切,便躥身進到 屋中,嚇得小童「哎喲」一聲,就往桌子底下一鑽,死過去了。伯充武抬頭一看, 原來是個狗熊,嚇得驚魂千里。這野獸上前背起他來就跑。那花園打更的見才交 三更,知道公子還在這裡讀書,就來多走幾趟,心想公子瞧他勤謹,也許給些賞 錢。這兩個人剛一來到,就見屋裡跳出一個野獸,背著公子就走,只嚇得跌倒在 地。白蓮仙姑背著伯充武,走出門外,就把他背到了自己住的雕樓。伯公子醒來, 一見眼前坐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說:「你是什麼妖精?」不知白鳳英如何 答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一回 白仙姑私配伯充武 辨妖怪二鬧巡撫衙

  話說白蓮仙姑由巡撫衙門將伯充武背回賀蘭山,來到自己住的雕樓,把熊皮 脫去。伯充武也甦醒過來了,睜眼一看,面前坐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伯充武 說:「你必是妖精,快些說來。」白鳳英撲哧一笑,剛要答言,有婆子進來稟報 說:「現有萬花仙姑帶人來查雕樓。」白鳳英一聽,嚇得趕緊把伯充武藏在雕樓 的夾壁牆內,這才轉身迎接出去。   這位萬花仙姑,名叫萬素貞,乃是關外東五路二天王萬延齡之女。他們這些 女眷的雕樓,時常有人來進行盤查,不拘是誰,只要隱藏外人,查出來定按條例 治罪。今天萬花仙姑帶著八個使女,各執刀槍前來盤查。她有十八九歲,長得也 很秀麗,來到裡面落座。萬花仙姑說,「今天我奉父王之命,聽說你隱藏著外人, 叫我來查你。」白鳳英說:「你別胡說,你來瞧,我哪裡藏著什麼外人?這是造 謠。」萬素貞說:「既沒有外人,我就回去了。我倒不是查你,皆因你我姊妹相 好,我特來告訴你一聲,既然沒有,我走了。」   萬花仙姑告辭走後,白鳳英才由夾壁牆把伯公子請了出來。   伯公子說:「你們這是哪裡?我在花園讀書,被妖精背來,你是什麼人?這 是怎麼一段事?」白鳳英聽伯充武一問,便說:   「我是這賀蘭山金鬥寨金槍天王之女,時常到寧夏府去游逛,那一天見你在 街市上閒遊,與你有一面之緣,放此將你接來住幾天,我也不是什麼妖精,你只 管放心。」吩咐手下人擺酒,僕婦答應,立刻送上來杯盤碗盞,擺了一桌上等酒 席。伯充武覺著餓了,也不管好不好,拿起來就吃,吃了個酒足飯飽。白鳳英看 著甚為喜悅,說:「公子,我今把你請來,非為別故,我們是前世的姻緣,月下 老人早已持繩繫足。」伯充武說:「你把我背來,意欲何為?我飯也吃了,依我 之見,你還是把我送了回去。」白鳳英說:「人非草木,誰能無情?我自從見你, 便時刻惦念在心。我既把你背來,焉能放你回去。」伯充武是個唸書的人,情知 是走不了,再看這白鳳英長得十分美麗,自己也不推辭,二人雙手攙扶,共入羅 幃,郎才女貌,彼此稱心。   一連就是十幾天,白鳳英心想:「我把巡撫的少爺背來,他們焉有不找之理? 莫如我今天穿了熊套,到那裡一鬧,他們知道是被妖精背去,也就死心了。」想 罷,把伯充武收在夾壁牆內,派貼己的人服侍,她帶上熊套和炒米、肉肝、水胡 蘆,順著道路逕奔嘉峪關而來。來到寧夏府她原住的店,扮作一個買賣客商的樣 子,單要了一所跨院,叫伙計預備茶水,吃了點東西。白鳳英對伙計說:「我夜 間睡著時千萬別驚動我,我有一宗病,一驚動了就要命。不拘店裡有什麼事,也 得等天明早起再告訴我。」伙計說:「是了。」白鳳英為怕夜間出去,店裡一找 沒人,洩露了機關,才這麼講的。   她等到起更以後,自己把熊皮換好,出來把門倒關上,留個暗記,擰身躥上 房去,施展飛簷走壁之能,來到了巡撫衙門,由後面躥進花園,逕奔那丹桂軒伯 公子的讀書之處。來至切近一瞧,靜悄悄地沒人,白鳳英心中一想:「我自從背 走伯公子,他們必要派人巡查防守,怎麼會沒人?我下去看看。」剛一跳   下,一瞧有幾個打更的在那屋裡。原來自丟失了伯公子,喜大人便派了八個 看家護院的人,湊膽子在這裡等著捉妖精。今天聽見外面撲通一響,趕緊點燈出 來一瞧,見其形似狗熊,說:「可了不得,妖精又來了!那天把咱們公子背了去, 打更的瞧見,也說是一身黑毛,果然今天又來了。快拿!」眾人往外一追,也沒 追上。   白鳳英躥房逃走,回到店內。一連住了十幾天,也去鬧了十數夜,這才回歸 賀蘭山,在雕樓與伯公子起坐不離。伯公子本來已經十八歲,又沒成過家,自跟 白鳳英在一處,二人如膠似漆,誰也離不開誰。白鳳英走了十數天,公子很覺寂 寞,深為想念。他今天一見白鳳英回來,真是新婚不如遠別,就問她上哪裡去了? 白鳳英也不隱瞞,說:「我將你背來,也不放心,我去一鬧,叫他們知道是妖精, 就不來找了。」伯充武說:「你把我送回去,我稟明父母,央媒來求親好不好?」 白鳳英說:「那不能由著你我,我是天王之女,焉能與你結親?可是我又捨不得 你。」兩個人說著,彼此均有貪戀之心,喝了半天酒,便又同牀共寢。   白鳳英自此就同伯公子在雕樓終日追歡取樂。這個事情一長,哪裡會有不透 風的牆。萬天王之女萬素貞萬花仙姑,每五天往各個雕樓來查一次。這天來查雕 樓,她不叫手下人先去,自己闖了進來,見一位美貌郎君,與白蓮仙姑白鳳英並 肩而坐,就說:「白姊姊好自在,我說為什麼你也不到我樓上去了,先前你我在 一處玩耍,講文論武,近來看你心神恍惚,今天你還有何話說?我帶你見天王去。」 只嚇得白鳳英顏色更變,急忙給萬花仙姑跪下道:「妹妹,你要帶我去見天王, 我的命就沒了,不但我沒命,連我這郎君的命都沒了。」萬素貞說:「你要叫我 饒你也成,你打哪裡弄來的這個男子,你要說實話。」白   鳳英說:「實不瞞你,我時常上寧夏府去,遇見了他,我二人這也是前世俗 緣,他是巡撫喜崇阿的少爺,叫伯充武,我將他背來,又去探聽過,如今他也不 願意回去了。妹妹!你要去告訴天王,可了不得。」萬素貞說:「要叫我別去告 訴也成,你得依我一件事,別一個人獨樂,叫伯公子跟了我去。」白鳳英說:「那 可不成,他跟你去了,誰跟我?你要是願意,你就到我這裡來,咱們姊妹一個一 天,任憑白公子自便。」萬花仙姑說:「也好,姊妹都願意了,問問他願意不願 意?」伯充武哪敢不願意,又見那萬素貞也是美貌姑娘,自此以後,便輪流值日, 並無一日之暇。兩位姑娘尚不知足,朝朝在一處吃酒,夜夜在一處追歡。伯充武 能有多大精神,未免身體一天瘦弱一天,不到百日便得了癆病。那白鳳英、萬素 貞正嘗到滋味,忽然伯充武一病,如何能夠忍受,就好似吃大煙,每日非吃一兩 不可,忽然間這天沒過瘾那樣難受。   這兩個人見伯充武不能追歡取樂,姊妹一商量,白鳳英說:「咱們再背去。」 萬花仙姑有一身老虎套,便跟著白鳳英帶四個親隨,仍舊女扮男裝,混進嘉峪關, 來到寧夏府,住在三元店,單要了一個獨院。要過茶水飯菜,吃喝完畢,等到二 更。   兩個人各穿獸套,來到巡撫衙門裡,一看都是些粗笨人,他兩個又如何瞧得 上?躥房越脊,回到前面一找,已然都睡了,她兩個就在花園拋磚弄瓦,打更的 便嚷:「妖精又來了!」巡撫大人一想:「這如何是好?」便湊齊了家丁,大家 壯著膽子,聚集有三十多人,各執刀槍棍棒,要來將妖精捉住。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二回 萬素貞同至寧夏府 曾天壽誤受五毒槍

  話說巡撫喜大人,派手下家丁三十多人,各執刀槍棍棒,等候妖精。晚間, 白鳳英、萬素貞兩個人又來了。這兩人會打一種暗器,叫滾白蠟汁五毒槍,這些 家丁往上一圍,她兩個一打暗器,就沒人再敢上前。有一個打更的膽大,往前奔 上來,被白鳳英用滾白蠟汁五毒槍打中,當時栽倒。這種暗器厲害無比,幾個時 辰,毒氣歸心准死。打更的一躺下,這些人四散奔逃,白鳳英二人也不來追。她 二人的來意,就是因知伯充武不中用了,要找兩個俊俏郎君背回去,倒不打算害 人。   她兩人晚上時常來鬧,喜大人無法,愁得了不得,正好彭大人來了,才請眾 差官過來捉妖。白鳳英、萬素貞一看八個人當中,就是曾天壽、錢玉兩人長得不 俗,這才用了滾白蠟汁五毒槍,將他二人背起來就走。回到雕樓,再拿妙藥給他 倆治好,擱在屋裡,派人服侍,慢慢的調養。她兩個為了遮蓋,仍然去到花園鬧。 那一日紀逢春追至駱駝嶺,被驢所傷,也是萬花仙姑披上獸皮套子,用滾白蠟汁 五毒槍打的。白鳳英這天又來,被歐陽德揪下了尾巴。她跑了回去,同著萬花仙 姑到三元店,把親隨之人帶回賀蘭山雕樓。婆子說:「已把那二位治好。」白鳳 英吩咐擺酒,立刻擺出上等的酒席。   曾天壽、錢玉問:「我們來的這是什麼所在?」白鳳英說,「這是賀蘭山金 鬥寨,那一日我姊妹進關閉游,遇見你兩個,也是前世有緣,故此將你二人背來。」 曾天壽、錢玉兩人聽了就是一愣,說:「你兩個怎麼起意,把我們弄到這裡來的? 你說明白,我們再喝酒,這兩天把我們弄糊塗了。」白鳳英說:「只因前者我們 把巡撫的伯公子背來,不到二月,他就病了,我們正在用好藥給調治,故此我妹 妹又去把你二人背來。」曾天壽說:「伯公子現在哪裡?你帶我們去瞧礁。」白 鳳英說:「可以。」帶著曾天壽二人來到西裡間雕樓,曾天壽閃目一看,見一人 二十有餘,面黃肌瘦,在牙牀上長吁短歎,口內還呼叫著賢妻。正是:雲雨巫山 同歡敘,焉想到樂極生了悲!青春貌,不過二十有餘。眼光散,神色虛。貪女色, 受了敵。帶氣兒的骷髏,瘦黃面皮。喘吁吁不住連聲歎,還惦念美豔紅妝,露水 夫妻!   曾天壽看罷說:「這位尊兄,怎麼會落到這般景況?」伯充武眼含痛淚,不 能答話。   曾天壽一看,心中暗想:「我只得拿好言安慰他,再想主意逃走。」錢玉才 十四歲,還不懂得世事,擺上酒來,叫他吃酒他就吃。曾天壽安心要把白鳳英、 萬素貞二人灌醉了,自己才好逃走,便說:「咱們猜拳吧。」白鳳英說:「也好。」 二人就三元八馬地一起喝酒。這時由外面進來一個僕婦,剛要回話,只見又進來 一位仙姑,乃是金鏡天王孟得海之女,也是一身武藝,人稱五毒仙姑孟常姐,今 天奉天王之命,來查雕樓。萬素貞、白鳳英知道已隱瞞不了,嚇得目瞪口呆。孟 常姐說:「好呀!你兩個人真會自在。」白鳳英說:「賢妹請坐,千萬不可聲張。」 孟常姐說:「好,既叫我不聲張,你打算怎麼樣,認打還   是認罰?」白鳳英說:「認打怎麼樣?認罰怎麼樣?」孟常姐說:「認打, 我帶你去見天王;認罰,你讓我挑一個去,我帶了走。」白鳳英說:「你也別帶 了走,我們兩人使盡心機,好容易才得來的。」孟常姐說:「你要不叫我帶了走, 我給你回稟天王。」白鳳英說:「這麼辦吧,你要願意,就到這裡來,咱們三人 一同取樂好不好?」孟常姐說:「也好。」白鳳英說:「你喝酒呀。」又叫僕婦 拿來一份杯筷。孟常姐、萬素貞、白鳳英陪著曾天壽、錢玉,推杯換盞,開懷暢 飲。   曾天壽是沒存好心,打算把她三個灌醉了才好逃走。這姊妹三個是打算吃喝 完畢,今日同在樓上追歡取樂。眾人吃得正在高興之際,忽然窗戶外一聲喊嚷: 「獨佔!」便由窗戶鑽進一個禿腦袋來,說:「咱們喝喝。」只嚇得三位姑娘一 陣癡呆發愣。   來者正是追雲太保魏國安。只因小方朔歐陽德揪下一條尾巴,便知是假妖精 來此攪鬧。石鑄、勝官保、李芳、魏國安因此在大人跟前,討令追出口外來。一 過嘉峪關,那道實在崎嶇,甚不好走。好不容易才到了駱駝嶺,大家住進了鎮店。 店裡的伙計說:「你們眾位要是再往西去,可得帶點炒米做乾糧,還需要帶點蒜, 可以去毒,喝了山澗的水,才不受病。要不知道,喝了水,就許得鼓脹。」石鑄 聽店家一說,也就買了點炒米乾糧。四個人再往西行,一瞧確實是別有天地,正 是:「惡水如麻醬,瓊山似病駝。」這就叫做一處不到一處迷。   四個人趕到賀蘭山金鬥寨,天已黑了,便施展飛簷走壁之能,撲奔雕樓。只 見那上面有燈火之光,四個人各處一窺探,也有官長住的,也有兵丁住的,說話 有聽得懂的,也有聽不懂的。來到一個所在,只聽得裡面有男女猜拳行令之聲, 便由窗櫺往裡一看,正是曾天壽和小太保錢玉,同三個女子喝酒。魏國安把腦袋 伸進來說:「獨佔!」只嚇得裡面戰戰兢兢。四個人   把窗子一踢,躥身進去。曾天壽、錢玉一瞧接應到了,躥出去就跑,三位姑 娘各拿兵器就追。這六個人說:「咱們快走!」   剛一跳下雕樓,正遇見下夜的來巡查,乃是大牌頭蔣雲龍,帶領四五十個兵 丁,各執刀槍。這六個人不敢向前迎著走,只得撥頭就跑,兵丁齊聲吶喊快捉奸 細。六個人慌不擇路,電轉雲飛,一直跑過駱駝嶺,這才來到一個鎮店。曾天壽 說:「好險,好險!真是兩世為人。」眾人說:「找個酒飯鋪先吃點什麼,然後 再住店。」魏國安說:「咱們店裡去吃吧。」曾天壽說:「在這裡吃吧。」眾人 進去一看,滿堂的座,沒有地方了。石鑄說:「伙計,你們這後頭帶店嗎?」伙 計說:「帶店。」眾人說:「既帶店,咱們店裡吃吧。」   伙計讓到後面上房,眾人進去便要酒要菜。伙計出來,眾人等的工夫不小了, 菜還沒來。勝官保出去催問,伙計說,「今天那些牛羊客人打這裡過,好幾百人 都要吃,平常我們這小鎮店也不預備好些東西。」勝官保去到外面,覺得又渴又 餓,見對面賣粥,便進去說:「我喝碗粥。」對面坐著一人,長得賊頭賊腦,見 勝官保坐下,伙計盛過兩碗粥來,他手裡拿著幾個錢,往桌上一拍,錢就掉在勝 官保這邊地下。這人說:「小太爺,勞你駕給我撿起來。」勝官保早就留上神, 一邊彎腰給他撿錢,一邊偷眼瞧他,見他由懷中掏出藥來,就放在勝官保這碗粥 裡。勝官保只當不知道,把錢往桌上一拍,又掉在那邊,這人一彎腰撿錢,勝官 保便把兩碗粥換過。這人並不知道,拿起來就吃。勝官保給了兩碗粥錢,站起來 就走。這人跟著勝官保來到店裡。石鑄正找勝官保,卻見他由外面帶進一個人來, 兩眼發直,就問怎麼回事?勝官保如此如彼一說。石鑄說:「把他用涼水解過來。」 眾人一訊問,這個人也不敢隱瞞,把實話一說,眾位英雄便各拉兵刃,要奔迷魂 莊去捉賊人。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三回 倒拍花官保施巧計 審賊人夜探迷魂莊

  話說石鑄、勝官保把這個賊人用涼水灌醒過來,問他姓什麼?叫什麼?這人 說:「小人姓胡,名叫胡成,本是嘉峪關人,因自幼好閒,不習正道,被匪人誆 哄到了迷魂莊。那裡有個迷魂太歲甄士杰,他原先在大狼山當山大王,後被官兵 抄了,便回到迷魂莊來發賣迷魂藥,派我們四路去拍年幼的小孩,他為的是要小 孩的眼珠,挖出來配薰香蒙汗藥,盡賣給綠林中人。   我們是二十個伙計,分東南西北四路去拍小孩。我瞎了眼了,沒想到今天遇 見這位小太爺,只求眾位老爺饒命。」石鑄說:「你們這個迷魂莊在哪裡?離這 裡多遠?」胡成說:「離這裡有四十里遠,在山裡頭。」石鑄說:「你帶了我們 去,就沒你的事;你要不帶我們去,我把你碎屍萬段。」胡成說:「小人帶眾位 老爺去就是了。」石鑄說:「既然如是,也好。」就把胡成捆上擱在一邊。石鑄 等大家吃完了飯,說:「咱們要留一個人看著,別讓他金蟬脫殼跑了,大家輪流 著睡吧。」   等到天光大亮,眾人起來,叫伙計過來算店帳。伙計說:「你們幾位上哪裡 去?」石鑄說:「我們進山。」伙計說:「既是進山,你們幾位吃了飯再走,山 裡頭就是有錢也沒處去買。」   石鑄一想也好,這才要酒要菜,眾人吃著。石鑄說:「曾爺,   這幾天你們哥倆在那裡,必然天天有人陪著,這個樂不小。」   曾天壽說:「別提了,自打那天由花園被人背走,我們也不知是什麼打的? 人家有好藥給我們治好了,昨天晚上,又來了一個五毒仙姑爭風。我打算拿酒把 他們灌醉,好帶表弟逃走。巡撫大人的公子伯充武,現在樂極生悲,得了癆病。 幾位把我們救回,這真是萬幸,要不然,我們也得跟伯充武一樣。」說著話,大 家吃完了飯,算了飯帳,把胡成身上的繩子解開,把剩的飯菜也給他吃點,叫頭 前帶路。   眾人出了店,石鑄說:「大狼山的賊人到這裡作亂,又不定害了多少人。」 說著話,往東南走出了三十餘里,道路崎嶇,甚不好走。胡成說:「眾位好漢爺, 過了跟前這大嶺就到了。」   眾人往前行走,上了大嶺一看,不過二里之遙,樹木森森,那裡就是一處村 莊。石鑄把那個胡成捆在樹上,說:「任憑你吧,你要心地好,就會有人來救; 你心地不好,就會有狼來把你吃了。我是不能放你,怕你給我走漏消息。」石鑄 把他綁好,六個人就奔那村莊,進了北村口,見東西有一條街。石鑄心中一動, 不知道這個迷魂莊在什麼地方,便站在十字街口往四面一瞧,見南邊路西有個酒 飯鋪,賣些麵食,屋中就是一個老頭,有六十多歲。   石鑄幾個人進到裡面,說:「老丈尊姓?」這老頭說:「我姓甄。」石鑄說: 「給我們來幾壺酒。」眾人剛坐下,就見由外面過來一個人說:「二大老爺,你 這裡有什麼菜?莊主爺今天來了客,菜不齊,跟你要兩隻小雞、一隻鴨子,該給 多少錢?」   老者說:「上次那些菜還沒給我錢,今天又來了。」這個人說:「今日不比 往日。」老者說:「今天又是什麼事?」這人說:「今天來的人,也有和尚,也 有老道,還有兩位在家人,都是莊主爺的綠林朋友,這幾個人的能為大呢,老道 會使寶刀。」   石鑄一聽這話,就知必是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   酒鋪老者拿了兩隻小雞,一隻鴨子,十個雞蛋,給這個人帶走後,石鑄就問: 「剛才拿菜的這個人是誰?在哪裡住?」   老者說:「我們這裡叫甄家莊,拿菜的那家莊主叫甄士杰,他是綠林的大賊 頭,盡賣拍花藥,做些傷天害理之事,這村裡沒人敢惹他。原先他上大狼山當了 山大王,新近聽說被官兵給抄了,這又跑回來了。」石鑄一聽,便明白這是大狼 山的迷魂太歲甄士杰,就在這裡住著。六個人喝著酒,打算等天黑之後,去把他 家給抄了,順手把奉旨捉拿的要犯抓住,那飛雲、清風和二鬼在這裡可是找死。   候至天黑,石鑄、魏國安、勝官保、李芳、曾天壽、錢玉六個人,給了飯錢, 出了酒飯鋪,來到無人之處又一起商量。   石鑄說:「誰先去探探路?」魏國安說:「我去。」便把鴛鴦錘帶好,背插 單刀,進了東街,打聽明白,是路北大門,他擰身躥上房去,如踏平地相仿,只 見一片燈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晝。來至切近,見大廳里正在擺酒,猜拳行令。 魏國安躥到北房,趴在屋上用耳一聽,就聽裡頭說:「關裡沒有我們哥們立足之 地了,我們走一處,彭大人的差官跟一處。」甄士杰說:「剛才我的伙計從樹上 救下一個人來,也是我的伙計,叫胡成,今天在新河鎮被他們拿住,跟下了六個 人來。我想,他們不來算便宜,若來時,叫他來時有路,去時無門。我告訴你們 哥幾個說,我大狼山的事情,也是被彭贓官手下的人給毀了。我還有一個大拜兄 出洞鼠楊坤,如今不知去向,我的拜弟賈士源,已去投奔金棍天王鄧福伯,說是 要給我來信的,還沒有回音。   你們幾位去到那邊,事情要好,也給我寫信。」   書中交代:屋中坐著的正是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自從小狼山逃走,他們 就在這裡住三天,那裡住兩天。今晚,清風   說:「我有個主意,咱們要報仇,不如去投奔天王,起兵做一件驚天動地的 事情,報了你我的私仇,把彭贓官殺個片甲不回,這是萬全之策。」魏國安聽得 明白,心裡說:「這幾個該死的賊人,自己不想悔過,還要勾串天王造反,可見 不知國法王章。   我趕緊知會他們幾位,把他等拿了,以免後患。」   想罷,躥房來到外面,到無人之處一擊掌,石鑄、勝官保、李芳、曾天壽、 錢玉五個人趕過來說:「怎麼樣?」魏國安就把探聽到的情形一說。石鑄說:「好, 真是這幾個反叛在此!   勝官保,咱們爺倆拿和尚老道,你拿飛雲,我拿清風。」勝官保說:「就是。」 石鑄又說:「李芳、錢玉,你兩個拿二鬼;魏國安、曾天壽,你二人拿迷魂太歲 甄士杰。」商議好了,六個人躥房來到裡面一瞧,眾賊人還在大廳喝酒吃飯,就 聽清風說:「兄弟,要不然,你送我們哥幾個上天王那裡去。」   石鑄在房上聽得明白,這才一聲喊嚷,說:「清風!你由小狼山漏網,今天 不料又狹路相逢,你還想走嗎?」清風在屋中正說得高興,忽聽外面有人嚷叫, 耳音甚熟,趕緊把屋中燈吹滅了,伸手拉出滾珠寶刀,先扔出一把椅子,然後出 來一瞧,見迎面站定石鑄等人,一擺寶刀就想逃走。石鑄迎面擋住去路,老道擺 刀就剁。石鑄桿棒往上一纏,就把老道摔了個筋斗。勝官保剛要幫著動手,就見 飛雲和焦家二鬼各擺兵刃,躥了出來。   甄士杰一聲喊嚷:「孩兒們!嗚鑼聚眾,把這幾個人拿住。」只聽得一棒鑼 聲,眾家丁各執刀槍往上一圍。不知眾位英雄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四回 曾天壽中計落陷坑 隆得海救友捉賊人

  話說甄士杰由屋中出來,吩咐鳴鑼,他的幾十名親隨打手,都是由大狼山帶 來的,各執刀槍器械,往上一圍。這個時光,曾天壽趕緊往前奔過來說:「好賊, 待我來拿你。」兩個人就殺在一處。那賊人見曾天壽刀法純熟,便往圈外一跳, 擰身躥上北房。曾天壽一想:「定規我來拿他,焉能放他跑了,我非得把他拿住 不可。」他跟著也就躥上去,緊緊一跟,見後面有三間西廂房,那賊人進去,曾 天壽也緊往裡一躥,撲通就掉下去,再往上躥,卻上不來了。賊人把幾塊板一蓋, 把曾天壽蓋在坑內,轉身復返,來到前面一瞧,老道正被石鑄摔得東倒西歪。   飛雲被勝官保摔了幾個筋斗,爬起來就嚷:「合字風緊,扯活吧。」這四個 人各擺兵刃,往圈外一跳,撒腿就跳。石鑄帶勝官保、李芳、錢玉、魏國安隨後 就追,都知道這四個賊人是奉旨嚴拿的要犯,哪裡肯捨。   單說甄士杰見這幾個差官追下飛雲,他自己一想:「我倒是拿住了一個,先 把他弄上來殺了再說。」叫家人掌上燈籠,撲奔後面西廂房,把板子揭開,再瞧 坑裡卻沒有人了。甄士杰說:「怪哉!我明明把他引到這裡來,用板子蓋上了, 我才到前面去的,怎麼會沒了,莫非地遁了?」帶著家人前後一找,   並無蹤跡。   書中交代:曾天壽掉在下面,自己一想不能活了,莫如先抹脖子。剛想到這 裡,只見上面燈光一晃,垂下一根白蓮套索來,有人說:「你上來吧。」曾天壽 也不知是誰,拉著繩上來一瞧,並不認識那人,有二十多歲,俊品人物。曾天壽 說:「貴姓?」這位說:「此地不是講話之所,你跟我來。」兩個人躥出外面, 進了大樹林子,曾天壽說:「這位恩公貴姓?要不是尊駕來了,我就抹脖子了。」 這人說:「我姓隆名叫得海,在這正南離此二十里的地方住家。我的父親做過一 任參將,只因年邁,辭官不做,在家養福。我跟父親習練的刀槍棍棒,十八般兵 刃,件件皆知一二。因聽說這甄家嶺來了一個賊人,專配迷魂藥發賣,地方已經 受害不少。前者,我們村莊也丟了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料想必是此人所為,故此 今天前來訪訪。方才我瞧見你掉了下去,便把你救上來了。」曾天壽說:「這就 是了,我們還有幾位同來的,不知怎麼樣了,我還得瞧瞧去。」隆得海說:「我 打算把賊人一家都殺了,不叫他在這一方害人。」曾天壽說:「甚好。」   兩人復返回來,到甄士杰院中一瞧,五個人都沒有了。前後找了一回,並無 蹤跡。曾天壽說:「怎麼,我們來了六個人,那五位莫非都受了害?」隆得海說: 「他沒有這麼大能為把五位都拿住,咱們先站在高處瞧望瞧望。」兩個人在房上 一瞧,就見正北有一帶火光。曾天壽說:「你瞧那邊的火光,許是把我的朋友追 下去了,正在動手,他們人多勢眾,咱們去給打個接應吧。」隆得海說:「也好。」 兩個人跳下來剛走了不遠,抬頭一看,原來正是甄士杰帶著些惡奴回來。曾天壽 與隆得海二人,各拉兵刃,趕過去一聲喊嚷:「甄士杰往哪裡走?你在這裡各處 拍花,不知傷害了多少性命,待我弟兄拿你。」兩個跳   過去,擺刀就剁。賊人往旁邊一閃,擺兵刃相迎,殺在一處。   甄士杰一瞧就是他們兩個人,便把飛沙迷魂袋掏出來一甩。這兩人聞著異 香,撲通翻身栽倒。甄士杰吩咐家丁將他二人綁好,抬回莊去。   來到了院中,依著他就要殺人。這時,他的妹妹甄九娘由後面過來,說:「別 殺,你把這兩個人交給我吧。」甄士杰說:「你一個女流之輩,管我的事做什麼?」 甄九娘說:「這兩個人他們還有餘黨,依我之見,等一齊拿住再殺,剪草除根。」   甄士杰一聽說:「也好,暫把他二人綁到後面西配房,我還得找那幾個人去, 他們追下和尚老道去了,還沒回來。」吩咐手下人跟他走了。   甄九娘來到後面西配房,把曾天壽背到自己屋中,用解藥把他的鼻孔抹上。 曾天壽一打噴嚏,醒了過來,見自己四馬攢蹄,已被人捆上;這屋中甚是乾淨, 是個婦人女子住的屋子。   他見眼前站著一位女子,長得花容月貌,身上穿一身青,頭梳盤龍髻,足下 穿紅鞋,就說:「你們把我拿住,擱在這裡意欲何為?」這個女子說:「我叫甄 九娘,甄士杰是我哥哥,方才是我講情,才沒殺你。我看你這個人很可惜,你要 依我一件事,我救了你這條命;你要不依我,我就不管,殺剮任憑於他。」   曾天壽說:「什麼事?」甄九娘說:「我父親早喪,我哥哥不辦正事,也不 給我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我看你倒還不錯。」曾天壽眼珠一轉,主意就來了, 說:「你把我放開吧,我依你這件事。」甄九娘說:「你不可謊言?」曾天壽說: 「那焉能夠!」   甄九娘就把他解開了。曾天壽說:「我還有個朋友,你要救,把我兩人都救 了。」甄九娘說:「我去要解藥去。」曾天壽說:「你救我時不是有解藥嗎?」 甄九娘說:「有一小瓶不多了。   還有一件事,你既應了我,我是跟你走,還是你在這裡住?」   曾天壽說:「在這裡住,你能做主麼?」甄九娘說:「你別管,我自有道理。」 給曾天壽倒上一碗茶,由盒子裡拿出幾個點心來。   曾天壽此時不餓,也不想吃。正在說話之際,又見一掀簾子,甄士杰之妻馬 氏由外面進來。她原先也是個大女賊,因為父母身受國法,方才跟了甄士杰。今 天聽見他妹妹屋中有人說話,便過來一瞧,原來是一個少年男子,正在屋中坐定。 馬氏把臉一沉,說:「什麼人在這房裡?方才說的什麼話?」甄九娘惱羞成怒, 拉出刀來,照定嫂子就是一刀。馬氏一閃身,姑嫂就動起手來。   曾天壽也不管,拿著這瓶解藥,逕奔西廂房,把門推開,進去給隆得海鼻孔 抹上解藥,把繩扣解開。隆得海一打噴嚏,甦醒過來。二人從地上撿起兵刃,跳 出外面,剛一上房,就見甄士杰又帶著家人回來。曾天壽把解藥又給隆得海聞上 點,自己也聞上點,只等著賊人進來,給他一個冷不防。一見甄士杰進來,照定 賊人就是兩瓦。那賊人躲開一瓦,一瓦正打在腦袋之上,抬頭一看,正是剛才拿 住的那兩個人,心想:「怪哉!   他兩個已中了迷魂藥,怎麼又出來?內中必有緣故,先把他兩個拿住再說。」 曾天壽、隆得海兩個人跳下來說:「小輩!今天非得跟你分個強存弱死。」各擺 兵刃撲奔上來動手,三五個照面,隆得海一腿將甄士杰踢倒,按住捆上,說:「眾 家丁!你等休要送死,各自逃命去吧!」家人四散奔逃,隆得海剛要舉刀結果賊 人,就聽正東一聲無量佛!有一老道拉出寶劍,要來搭救甄士杰。二位英雄大吃 一驚。不知老道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五回 金須道奮勇救賊人 眾差官聚會隆家莊

  話說曾天壽、隆得海二位英雄,正要上前殺甄士杰,忽然東邊過來一個老道, 正是金須道趙智全。此人自從在連環寨行刺逃走,就在山中隱居,不敢出世。今 天本要上引仙觀去找妙真人卞道興,從此路過,聽得裡邊動手,一瞧不是外人, 是他師姪甄士杰被人拿住了,趕緊拉寶劍趕上前來,說:「兩個小子,休得傷人。」 曾天壽、隆得海兩人一瞧,問道:「來者何人?」老道哈哈-笑,說:「兩個小 輩,你也不認得你的祖師爺,我姓趙雙名智全,綽號人稱金須道。要知道我的厲 害,當即跪倒磕頭,饒你兩條狗命不死。」曾天壽一聽,知道這老道厲害,手中 的寶劍有神出鬼沒之能,一想自己人單勢孤,恐怕被他所算,故此叫道:「隆大 哥,這個老道可是厲害!」隆得海哈哈一笑說:「老道!你既是出家人,就應該 奉公守法,反倒拿著寶劍來幫賊人,你這是助紂為虐。要聽隆大爺的好言相勸, 你走你的路,我也不跟你出家人一般見識。」老道氣往上衝,說:「你滿嘴胡說, 小輩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惡狠狠地舉寶劍照隆得海劈頭就剁,隆得海擺刀相 迎。曾天壽一瞧,想道:「要戰長了,隆得海准死於賊人之手,他是我的救命恩 人,我不能不過去協力相幫。」這兩個人總算是武藝出眾,刀法純熟,   工夫甚大,還不見輸贏。老道想:「此時天光已亮,紅日東升,我何必苦苦 跟他們動手?」想罷,老道撥頭就跑。兩個人隨後追出了一里之遙,曾天壽說: 「隆兄不必追了,咱們再回去瞧瞧甄士杰,別叫人救去。」   兩個人回來一瞧,拿住的甄士杰已蹤跡不見。在院中前後一找,連屋內也都 沒有。隆得海說:「咱們走吧。」曾天壽說:「我那幾個朋友一個都沒有了。」 隆得海說:「你到我家去吧。」   曾天壽沒法,跟著隆得海往正南走了有三十里之遙,來到了隆家莊。只見路 北廣梁大門,門口兩棵龍爪槐,樹上拴著幾十匹騾馬。門口家丁一瞧大爺回來了, 趕緊過來迎接。隆得海說:「老莊主呢?」家人說:「老莊主會客呢。」說著讓 曾天壽往裡走。來至客廳,一掀簾子,曾天壽說:「好呀!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無緣對面不相逢,你們幾位怎麼來到這裡?」   大廳坐著的,正是孔壽、趙勇、武杰和紀逢春。孔壽說:「我們由寧夏府公 館出來,只因石大爺、魏國安、勝官保、李芳追下妖精去了,大人不放心,又派 我們出來探訪探訪。」曾天壽一聽,這才明白。大家見禮,一瞧隆老丈,已有六 十以外。   隆得海給引見說:「這是我的父親。」曾天壽過去見禮。眾人落座,家人倒 上茶來。曾天壽說:「你們幾位怎麼走到這裡?」   孔壽說:「我們走錯了路,走了一夜也沒找著店舖,遇見這位老莊主,就把 我們讓進來款待酒飯。你不是被妖精背去了嗎,怎麼又能回來?」曾天壽便將經 過的事如此如彼說了一遍,孔壽等人這才明白。曾天壽說:「咱們一同回去吧, 石大爺同錢玉、勝官保、李芳、魏國安由迷魂莊去追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也 不知往哪邊追去了?大家吃完飯,就在臨近找找石大爺他們,找著就回去,天晚 還住到這裡。」隆得海說:「也好,我跟你們幾位找去,你們幾位對這邊的道路 不熟。」曾天壽說:   「好。」   眾人同隆得海出來,由正西偏北奔上大道,來到一個咽喉要路。這個地方叫 野狐林,又叫狐啼崗,有幾家店舖,百十來戶人家。隆得海說:「咱們就在這住 吧,他們往北去,回頭必走這條路。」眾人就在茶館門口沏了一壺茶,等到太陽 要落的時候,果然見石鑄他們來了。曾天壽迎過去說:「石大哥!你們幾位才來, 上哪裡去了?我們在這裡等的工夫大了。」石鑄說:「我們追飛雲、清風到了一 道亂石崗,那裡道路崎嶇,除了樹,就是草,再找不著他們了。我們正要回迷魂 莊去找你們,可是又忘了道兒,糊裡糊塗地找到一個山莊,連買吃的地方都沒有。 你們這是打哪裡來?你一追甄士杰就不見了。」曾天壽把經過之事述說一遍,大 家這才吃點東西。曾天壽說:「天也不早了,咱們回頭就住到隆大哥家裡去,明 天再一同回去。」   石鑄說:「也好。」   大家跟隨隆得海逕奔隆家莊,剛來到莊門,石鑄就聽那邊嚷嚷:「孩子們, 你們大家別鬧了。」這說話的聲音,跟紀逢春一樣嗓子。石鑄想:「真怪呀!世 上什麼一樣的都有?」急走進莊門一看,只見站著一人,長得也跟紀逢春一樣, 矮身子,雷公嘴,但卻是一個姑娘,淡黃臉膛,短眉毛,圓眼睛,穿著藍綢半截 褂,青中衣,兩隻腳橫有三寸,長有一尺,紅緞子鞋上還繡著半幫花,手中拿著 一對錘。紀逢春聽見說話,回頭一瞧,那女子也在瞧他,兩人不禁一愣,撲哧笑 了。石鑄等人忍不住,也都樂了。隆得海說:「眾位走吧,不要恥笑,這乃是我 的胞妹,名叫隆景雲,天生的呆傻,可我母親最疼愛她。我們這地方靠山,她常 出去打獵,今天必是剛剛打獵回來。」就聽那女子說:「喲,哥哥!你打哪裡同 這些人來?那雷公崽子姓什麼呀?」紀逢春說:「喲,好說,閃電娘娘,你也不 認得   我,大官老爺姓紀名逢春,外號人稱打虎太保,家住在狼山紀家寨,咱們爺 叫神手大將紀有德。都告訴你了,我問你姓什麼呀?」那女子說:「我姓隆,叫 隆景雲,咱們爺叫隆泰華,隆得海是我哥哥。」他們兩人正說著話,隆得海就威 嚇他妹妹,叫她急速進去,眾人這才來到客廳。   隆泰華親身迎接出來,見禮落座。老莊主一看紀逢春,大吃一驚,心想:「天 下竟有這一樣的人?」問了眾人的名姓,又問紀逢春說:「差官老爺貴姓,今年 多大年紀,家中還有什麼人,跟大人當差幾年,現在什麼功名?」紀逢春說:「我 家住在那狼山紀家寨,原先做的千總,後來保升的守備,現在記名都司,跟大人 當差,回頭還有過班的保舉。」隆莊主說:「尊駕弟兄幾位?」紀逢春說:「我 有個姊姊,給了河南永城副將劉芳,我就是哥一個。」隆泰華說:「可曾訂下親 事?」這句話打動了傻小子,紀逢春把腦袋搖得象車輪,連說:「沒有,沒有。 我們家裡有房產,果木園子,水旱稻田,就是都不給我,嫌我長得不好看。我瞧 著你倒善靜,大爺給我說一個。」石鑄說:「你跟馬大人學,也娶三位夫人。」 紀逢春說:「我比不了我乾爹。」隆泰華說:「可曾拿住賊人?」石鑄說:「沒 有。」   說著,已擺上酒來。眾人吃喝完畢,石鑄、勝官保、紀逢春三個人來到外面, 一看這莊院甚好,再一瞧那個姑娘正在外頭。石鑄就在勝官保耳邊如此如此一 說,勝官保就跑了過去。   隆景雲問道:「你是哪裡的小孩?」勝官保說:「那個雷公嘴罵你哪!」隆 景雲說:「我拿錘打他。」勝官保說:「你可別說話,你一說話,我們那位會念 咒,把你的魂拘去。」勝官保說完,又跑過來說:「紀老爺!那姑娘說她要跟你 比錘,你可別說話,她會念咒,把你的魂拘了去。」紀逢春一聽比錘,就要與隆 景雲比並輸贏。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六回 紀逢春對錘結親 歐陽德花園捉妖

  話說紀逢春和隆景雲各自擺錘,戰在一處,這兩人的招數竟是一樣,只樂得 勝官保直拍手打巴掌。隆得海由裡面出來一瞧,就知道是石鑄、勝官保使的壞, 趕緊說:「還不把錘擱下,老莊主要拿刀殺你哪!」隆景雲呦了一聲,回到後面 去了。她的兩個使喚丫頭,一個面似黑炭,一個面似薑黃,也一同進去。   隆得海把石鑄一拉說:「求你給成全成全這件好事吧!「石鑄滿口應承,來 到裡面,就把紀逢春叫到無人之處,問他願意不願意?紀逢春是媳婦迷,誰要一 提媳婦,他就樂了,急忙趴地下給石鑄磕頭。石鑄說:「起來,這事情我必給你 辦好了。」轉身出來,跟隆泰華一提,隆泰華也甚是願意。石鑄就把紀逢春叫過 來拜見岳父老泰山,給內兄磕了頭,又帶到後面去拜見岳母祝氏。眾家丁知道姑 娘給了紀老爺,都上來道喜。這才重新擺上喜酒,大家開懷暢飲,席散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起來,隆得海說:「叫他留下訂禮。」傻小子身上沒帶什麼,就叫石鑄 看著辦。石鑄說:「也不用留訂禮,各換一張八字帖就得了。」眾人把事情辦好, 即告辭回轉寧夏府。   眾人回至公館,先來到差官房,大家齊給道了受驚,敘說一番,這才去上房 參見欽差大人。彭公就問曾天壽:「你被妖   精背去,這是怎麼回事?」曾天壽、錢玉不敢隱瞞,說:「回大人,那不是 妖精,是金槍天王白起戈之女白鳳英,和天王萬延齡之女萬素貞。她兩人穿的是 熊皮和虎皮,我們受的暗器,叫滾白蠟汁五毒槍。她們將我二人背去,用藥治好, 又要同我二人成親。說著,金鏡天王孟得海之女又闖了進來,要去回稟天王,三 人正在爭風,魏國安就來了。現在巡撫大人的公子伯充武,已經得了癆病,住在 雕樓。」大人一聽,說:「這還了得,他等竟敢把大員的兒子弄去,任意胡為, 實屬不成事體。」立刻打發人去給喜大人送信。喜大人聞信趕來,說:「這兩天 我留和尚捉妖,也不見妖精來了,請問是怎麼一段事?」彭大人說:「不是妖精, 原是兩個女子作亂。」喜大人說:「哎呀!我就是這一子,只求中堂設法把我的 兒子救回來才好。」欽差大人是個心慈的人,說:「喜大人,你不必擔憂,本閣 設法派人救他。」喜大人這才告辭回衙。   彭大人把歐陽德請到書房,將這段事情一說。歐陽德說:「是哉!」便約了 伍氏三雄和金眼雕四個幫手,一同在巡撫衙門花園等著。到第三天的晚上,天有 二更,金眼雕、歐陽德和伍氏三雄尚未睡著,忽聽外面撲通一聲,打更的嗓音都 嚷岔了,慌慌張張就往花廳跑。歐陽德等躥出去一瞧,見是三條黑影。   歐陽德暗暗說:「咱們一人拿一個。」往前一趕,奔至臨近一瞧,是一個沒 尾巴的狗熊、一隻大猛虎、一頭驢。伍氏三雄就去撲驢,歐陽德撲奔狗熊,金眼 雕撲奔猛虎。書中交代:這狗熊正是白蓮仙姑白鳳英,這猛虎乃是萬花仙姑萬素 貞,這驢就是五毒仙姑孟常姐。自魏國安把曾天壽、錢玉救走,三個人追了半天 也沒追上,回到雕樓,彼此埋怨。白鳳英說:「也不必埋怨,咱們找他們去。」 三人一同前來,打算再找幾個俊俏郎君背走,焉想到今天卻碰在釘子上了。金眼 雕施展平生的能為將萬素貞   拿住,歐陽德將白鳳英拿住,伍氏三雄也把孟常姐拿住,再把套子一剝,一 瞧卻是三個女子。這些俠義之人,都不願意拿婦人女子,便叫喜大人的家丁,把 那三個人捆好,搭到前面。   候至天光大亮,喜大人起來,正跟人說:「兒子現在有了下落,聽說病得甚 重。」這時家人進來回稟說:「後面眾位俠義已拿住三個假妖精,披著熊、虎、 驢皮套子,請大人審問。」   喜大人立刻吩咐升堂,先把眾位俠義請出來,一問怎麼拿的?   五位俠義便如此如彼一說。喜大人吩咐把那三個人搭了進來,家人答應。不 多時,就將三個仙姑搭到了花廳。大人問道:「你三個人是怎麼一段事?」白鳳 英說:「大人要問,我乃白天王之女,名叫白鳳英,只因二年前,我進關來游逛, 路遇這衙門的少爺伯充武,是我在夜晚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將他背去。現在他已 經得了癆病了。」喜大人說:「你原來是白天王之女!」   立刻叫人給欽差去送信,請示大人這件事怎麼辦?彭大人立刻叫人去請寧夏 府總鎮徐勝,把三位仙姑交給總鎮太太俠良姑張耀英和勝玉環看守,也不許鎖, 也不許綁,吩咐預備上等酒席款待。   把三位仙姑留下之後,彭大人立刻辦了一角文書,寫了一封信,責備天王失 查。彭大人問:「誰可以前去投遞這封信?」   手下眾差官一聽,面面相覷,默默無言。旁邊老劉雲上前答話,說:「大人 在上,小民不才,願去投書。我也不要功勞,只求大人提拔提拔我們姑老爺馬大 人,小民就感念大人了。」大人說:「好,既是老英雄願去,到那裡須見機而作, 諸事總要謹言慎行。」當時把文書辦好,用了寧夏府巡撫印。這套文書中所說的 話,就是責備白天王失查,不應叫女兒前來攪鬧,盜去巡撫的公子。當時封好文 書,備上兩匹馬,派兩個馬牌子跟著劉雲一同起身,順著大路逕奔嘉峪關。   把守嘉峪關的總兵,是朝廷的武探花葉金榜,見劉雲要過關,出來盤問之後, 才知是欽差所派的差官,當即開關放人。   劉雲出了嘉峪關,一瞧都是沙漠之地,真是應了古人所說:「過了嘉峪關, 兩眼淚不干」。往前走去皆是沙漠,回頭一看,關前山連山,山套山,多見樹木, 少見人煙。到了一個去處,乃是一座大鎮,名叫舞陽鎮。千總姬文元見劉雲來到 這裡,上前一問,見有文書路引,趕緊派十二名兵護送過去。那前邊的小牌頭名 叫邊得利,也派兵護送劉雲出鎮。頭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晌午就到了賀蘭山。 劉雲一瞧,又另換一番氣象。這座城名叫錦都城,也有四門,四面是十六里的邊 牆。進了城,就是三街六市,買賣鋪戶。劉雲來到白天王的王府,先在兵馬大元 帥的掛號房掛號。往裡一傳稟,響了三聲大炮,由裡面出來一人,說:「來的上 差,前去參見我家元帥。」不知劉雲一見大牌頭,該當怎麼講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七回 追風俠獨赴賀蘭山 白天王見信起兵端

  話說劉雲在掛號房外面坐定,只見由裡面出來一員番將說:「我家元帥傳你 進見。」劉雲這才背著文書,往裡來到帥府大廳,一看上面坐定一人,乃是番軍 的元帥,身高八尺,頭戴鑲珠七寶冠,身穿繡花金蟒袍,足登牛皮戰靴,面如重 棗,粗眉大眼,三山得配,五嶽停勻,兩旁有十幾員偏將,都掛著虎翅單刀,還 有幾十名番兵。劉雲剛往上一走,這位元帥立起身來,抱拳拱手說:「原來是天 使來到,旁邊看椅子,以客禮相待。」   劉雲說:「我奉中堂巡撫所派,特來投遞文書信緘。」這位元帥說:「既然 如此,暫把文書放在這裡,我給你轉達天王,見與不見,候天王令下。」吩咐手 下將天使帶到驛館,派了聽差人八名,預備上等酒席款待。劉雲晚間就在此處安 歇。   次日,有大牌頭差人來請。劉雲跟著來到帥府,那大牌頭便帶領他前去天王 府。來到王府門首一瞧,見白玉牌樓甚是寬闊,上面有一桿大旗,走金線,掐金 邊,乃是大紅八寶篆雲幡,府門的聽差人也都長得秀氣。劉雲來到銀安殿,早有 大牌頭呈遞上文書信件。白天王自那日有人前來稟報:白鳳英、萬素貞、孟常姐 不知去向。正在憂煩之際,今天將文書拆開一看,這才心中明白,不由得大吃一 驚,只臊得面紅耳赤。原來信上寫的   是--欽差大臣文華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彭朋拜書:久仰天王鴻儀,威名貫滿 宇宙。今皇王有道,著派妥員駐守舞陽鎮,官民一向並無絲毫衝撞。不意令嫒前 年身披獸套,冒充妖魔,夜入寧夏巡撫後花園,竟將喜崇阿之子伯充武掠至賀蘭 山。今伯充武已得癆症,仍在雕樓,請天王搜查。昨夜巡撫署內,夜間又捉住一 熊、一虎、一驢,焉想到竟是三位仙姑所扮,當即派人請到總鎮署內,由女眷款 待。專此致函,敬候天王示下。素聞天王軍令甚嚴,調度有方,見信祈將朝廷大 員子弟送回。三位仙姑在此決無待慢。書不盡言。   白天王見這封信措詞矯強,本要動怒,一想女兒現在那裡,又不能動氣,莫 若先把女兒接了回來,再作道理。這才吩咐手下人,賞賜一桌酒筵,款待追風俠 劉云。吃喝完畢,白天王派人寫了一封回信,又派他兒子白龍、白鳳、白虎、白 鹿、白豹、白熊六位殿下去巡查白鳳英的雕樓,果然把伯充武搜了出來,便來回 稟天王知道。天王對伯充武以客禮相待,打發劉雲先走,候仙姑回來,這裡即把 伯公子送了回去。白天王將回信交給劉雲,即派兩個番兵護送他出界。劉雲便順 著大路,回歸寧夏府。   一日來到公館,眾護衛出來迎接,一同來見欽差大人。劉雲說:「回稟大人, 小民前去授書,現有番王的回信,請大人過目。」大人接過信來,展開一看,上 面寫的是--字奉天朝欽差中堂台前:近接來諭,得悉小女偷進中原,自傀才疏 智淺,應請失查之罪。今天使下降,始知小女已經被獲,多蒙中堂開天地之恩, 相留款待,心中感荷隆情。   現伯公子暫在賀蘭山,亦當以上賓相敬,中堂請放寬心。   小女冒犯虎威,既蒙中堂厚愛,尚望即日送歸,伯公子亦必派人送回,決不 食言。冒昧煩瀆之罪,中堂其諒之耶?   其罪之耶?番王白起戈拜書欽差大人看罷,趕緊派當差人預備金車暖轎,護 送三位仙姑回去,又派副將馬玉龍、副將劉芳隨帶石鑄、魏國安、姚廣壽、曾天 壽四位差官親自護送。   這一日由公館起身,一面先叫人給白天王送信。白天王派手下的番將金邦洞 主賀梅軋似虎,帶著五百番兵,護送伯充武到了舞陽鎮。馬大人和劉大人見了賀 將軍,彼此敘禮。這邊送過三位仙姑,那邊送過伯充武。馬玉龍等人便帶著伯充 武回歸寧夏府。   喜大人一見伯充武瘦得不像樣,不禁放聲痛哭,把他帶到後面去見他母親。 蘇爾呢關佳氏瞧見兒子面黃肌瘦,也甚為悽慘。一問情由,伯充武如此如彼一說, 趕緊請了高明醫生來看。   先生說:「管保好,他這病就是腎虧,仰仗他先天後天尚足,只要獨宿一百 日,便可以調養痊癒。」喜大人帶兒子到公館來見彭大人,謝了活命之恩。欽差 大人見伯充武五官俊秀,甚為喜歡,問他在那邊的情由,伯充武一一回稟大人。 大人一聽,又問喜大人:「現在兩下往來,他們有攪擾的地方沒有?」喜大人說: 「現在往來,他們有好些不按禮節的。」彭大人說:「這樣太不成事體,我給他 去一角文書。」即派人前去投書。   白天王展開一看,上面寫道:本閣奉聖諭來此巡視,安撫閭閻。彼此向有條 文,理應遵奉舊例,爾今不遵禮節,縱使屬員擾亂地面,竟有奸商私販牛羊皮貨 等物,不遵例納稅,混亂條規,實屬不成事體。爾當嚴飭整頓,以免認真查辦。 特先通知,切勿再犯可也。   白天王看罷,勃然大怒,立刻走轉牌,要調東五路天王興兵,殺奔中原。要 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八回 進反表白天王會兵 赴賀蘭彭欽差合約

  話說白天王看了這套文書,勃然大怒,要走轉牌調東五路興兵進犯關中。旁 邊有阿丹丞相跪倒奏道:「王駕千歲!此事不可這樣粗率。昨朝有細作來報,說 彭大人手下英雄能人不少。   前者已跟慶將軍合約,本應三年一覲見,自那年合約之後,至今並未前往, 天子才派彭中堂前來巡閱邊隅。依我之見,可先上一道表章,看看皇帝的意思。」 白起戈一聽阿丹丞相說的也對,立時派人寫了一道表章。白天王看了一看,即派 噠哩嗎押折起身。   這一日到了京都。部裡投文,通政司掛號,將折本呈上御覽。康熙老佛爺一 看這道本章,勃然大怒,把折底交軍機處發抄,並知會彭大人,叫他觀看這個折 底,便宜行事。   彭大人接到這折底一看,上寫的是:從古三王立基,五帝禪宗,豈中原有主, 而夷狄無王乎?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仁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無德 者失之。陛下作中原之主,為萬乘之君,常懷不足之心;臣居偏僻之地,而自知 足於心矣。堯舜有道,四海來賓,禹湯施仁,八方共守。陛下起戰爭之策,臣有 迎敵之謀。縱陛下挑精銳之兵,選股肱之士,御駕親征至   賀蘭山前,又何懼哉?自古及今,以和為上,臣願年年覲見於當朝,歲歲稱 臣於陛下。今遣命噠哩嗎敬叩丹墀。   彭中堂見金槍天王白起戈竟敢出此矯強之語,勃然大怒。   這時石鑄等回稟大人:現在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已投奔那裡去了。彭大人 說:「好,我給白起戈去一套文書,跟他定合約的日子。」打發差官走後,金槍 天王白起戈隨著又來了一封信,定於本月十五日,請彭中堂在賀蘭山金鬥寨合 約,在那裡赴太平筵宴。彭大人對來人說:「是日必到。」即賞給了二十兩盤費。   番官走後,彭中堂把慶將軍和喜巡撫請來,提說兩方合約之事。喜大人說: 「既然如是,中堂去不去呢?」中堂說:「我焉有不去之理。咱們也不便多帶人, 總兵徐勝也去,咱們四個每人各帶四人,眾位願帶誰,只管挑選。」喜大人說: 「我也不知道哪位武藝高強,中堂給派四個人保護就是了。」欽差大人說:「也 好。」叫飛叉太保賽專諸趙文升、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神槍太保錢文華、神 拳太保曾天壽四個人保護喜大人。派石鑄、飛行太保姚廣壽、伍氏三雄這五個人 保護慶將軍。派小神童勝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錢玉、小白猿竇福春跟寧夏 總鎮作為書童。金眼雕邱成、追風俠萬里老劉雲、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忠 義俠馬玉龍這四個人保著彭大人。這裡安排已定,隨帶五百子弟兵,由孫寶元率 領,便從寧夏府起身。   這天出了嘉峪關,沿途早有地方官預備公館。一到賀蘭山,便有番將迎接, 擺開路隊,旗幡招展,都是些蜈蚣幡、皂雕幡、珍珠八寶幡、篆雲幡。這些番兵 番將,甚是威猛,都是花布手巾包頭,青氈小襖,各抱著銳利的兵刃。為首有一 位大牌頭,姓蔣,叫蔣雲龍,乃是馬玉龍的師兄,飛天玉虎蔣得芳之子。   這蔣雲龍知道馬玉龍是他師弟,是父親在安定門地壇收的。蔣雲龍流落在外 當兵,自己有一身好武藝,白天王登台選將,他   一露能為,白天王甚為喜愛,便放他為副牌頭。後來因他累建奇功,甚為驍 勇,此時已升了大牌頭,當差多年,人也精明能乾。今天他見師弟來到,故此迎 到近前,說:「師弟,你不認識我吧?」馬玉龍見是一員番將,不禁一愣。蔣雲 龍把原由一說,馬玉龍這才上前行禮,師兄弟敘談離別之情。   那邊金槍天王白起戈、金鏡天王孟得海、金刀天王萬延齡、金棍天王鄧福伯、 金戟天王丁三郎,每人身後一桿大旗,有二三十名親隨番兵。大人見這金槍天王 跳下馬來,身高八尺,年歲在半百以外,海下一部黃焦焦的鬍鬚。那孟天王頭戴 皂緞繡花五龍盤珠冠,身穿豆青色的箭袖袍,面如鍋底,兩道抹子眉,一雙大環 眼,肋下佩著三尺昆吾劍,自有一種威風殺氣。第三位戴著豆青紮花五龍盤珠冠, 身穿豆青箭袖蟒袍,肋下也佩著三尺昆吾劍。第四位鄧福伯,第五位丁三郎長得 相貌兇惡,五官各帶著一股殺氣。眾位大人看罷,往前進了錦城,來到金鬥寨下 轎;眾位天王下馬。大眾到裡面一瞧,是間九龍廳,甚為寬闊。東邊給彭大人等 預備了座位。四位大人按次第落座。西邊是天王的座位。先有通士引見,彼此見 禮。白天王吩咐擺筵,手下人立刻擺了上來。廳上眾天王親身過來,給眾位大人 斟酒。   酒過三巡,彭大人說:「天王打去的表章,我皇甚是震怒,因此才派我等前 來。再者有幾個被罪的囚犯,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現在天王這裡,望能把這 幾個人送回,以免傷了和氣。」   白天王一聽,說:「不錯,是有這幾個人在此,我卻不知是否囚犯?再說我 與中原互市,屢次被趕了回來,傷損我這裡的牛羊貨物不少。大人要這幾個囚犯, 卻也不難。現在我這金鬥寨正南,有小小一座木羊陣,我把這幾個人就擱在裡面, 大人如在百天之內,將此陣打破,我等便把這幾人立即送回,年年來朝,歲歲稱 臣。」彭中堂說:「既然如此,我派手下的屬員前去   觀看此陣方位。」   這時,在白天王背後有白龍、白鳳、白虎、白鹿、白豹、白熊六個人齊說: 「今天在酒席筵前,無以為樂,我六個人願舞劍一回,以助眾位大人之興。」說 罷,六個人便各拉寶劍。   旁邊馬玉龍也拉出湛盧劍,鄧飛雄拉出紅毛刀,真是亮光閃閃,頗有龍吟虎 嘯之聲。馬玉龍說:「你眾位舞劍助興,我二人願意相陪。」馬玉龍剛一拉劍, 白天王說:「且慢,今天又非鴻門宴,大家何必亂舞?」在馬玉龍身後,站定雲 中虎混海金鼇孫寶元,是帶領五百子弟兵,來保護大人的。他見眾人俱皆退去, 轉身來到大廳前面,見左右有兩個漢白玉的獅子,便說:「眾位天王和大人在此, 今天我將這獅子舉起來,以助天王和眾位大人一陣高興。」只見他伸手便將獅子 舉了起來。這時,旁邊有萬天王的兩位殿下,一個叫萬金龍、一個叫萬金虎,走 過去也把獅子舉了起來,跟孫寶元比武。那萬金龍身高一丈,面似淡金,細眉巨 眼,力大無窮。   他等正在比武,石鑄一拉鄧飛雄,一使眼色,連曾天壽、姚廣壽一起出來, 到了無人之處。石鑄說:「我想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四個人一起在此必有一個 去處,咱們如去把他等拿住,也算得奇功一件。」剛要去找飛雲等人的下落,抬 頭見對面來了一人,不禁一陣發愣,有一宗岔事驚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二八九回 忠義俠調兵保欽差 眾天王同聚賀蘭山

  話說石鑄、曾天壽、姚廣壽、鄧飛雄四個人,正要去調理飛雲、清風和焦家 二鬼的下落,瞧見打對面跑過一個人來說:「你們當中哪位是馬大人?」石鑄說: 「我們都不是,馬大人在裡面,你找馬大人有什麼事?」這人說:「我奉我家大 牌頭蔣雲龍之命,現在演武廳等候馬大人前去,有機密大事,勞你們幾位駕,通 稟-聲。」石鑄道:「你在此等候。」轉身來到裡面,在馬玉龍的耳邊說:「現 在有這裡的大牌頭蔣雲龍請你到演武廳,說有機密之事。」馬玉龍說:「是了, 那不是外人,乃是我師父之子,只因路見不平,殺死三條人命,這才逃到這裡。   我去見見他,必有要緊的事。你們保護大人要緊,若有什麼事,千萬給我送 信。」石鑄說:「我跟你去瞧瞧地方,要是有事,好去找你。」馬玉龍說:「好, 跟我走吧。」出來便跟著當差的那個人前去演武廳。   蔣雲龍迎接出來,番兵在兩旁排班站立。馬玉龍上前行禮,蔣雲龍說:「師 弟,我請你來非為別故,只因白天王這裡擺的一座木羊陣,甚是兇險,賢弟你可 千萬不要前去打陣。這座陣不是現今擺的,自我來時就有了。除非白天王父子, 無人知道此陣的妙處,連阿丹丞相都不知細情。」馬玉龍說:「方才白天   王說過,彭中堂亦已應允,此乃軍機大事,我也難以阻擋。多蒙兄長美意, 無奈小弟只是微末的前程,此事自有中堂和將軍做主,小弟不能專擅。」蔣雲龍 說:「雖然中堂和將軍做主,你也可以諫阻,以免涉險。」馬玉龍點頭答應。蔣 雲龍說:「現在東五路天王,每人手下都有幾萬精兵,白天王是東五路天王的首 領。」馬玉龍說:「我也曉得,你我兄弟容日再談,我不得奉陪兄台了,還得上 去當差。」蔣雲龍說:「既然如是,兄弟你請吧。」   馬玉龍這便告辭,同石鑄回到了天王的九龍廳,見酒宴仍然未散。那白天王 一拱手說:「敢問欽差大人,今天所說的木羊陣,不知眾位大人意下如何?」彭 大人說:「好,先叫我手下人去觀看觀看陣勢,訂了日子,前來打陣。」白天王 說:「既然如此,哪位前去看陣。」彭大人一回頭,正好看見馬玉龍進來,便吩 咐說:「馬玉龍,你跟去看看這座陣是怎麼個光景。」   馬玉龍說:「但不知何人同我前往?」白天王手下的大臣阿丹丞相說:「我 同你去吧,陣裡我熟。」馬玉龍說:「如是更好,大人請先走吧!石大哥,你們 在駱駝嶺等我。」   正在說話之際,外面的轎夫人等中,有一個姓馬的山東人進來說:「了不得 了!眾位大人的馬驚了兩匹,一匹紅的,一匹黑的,往東跑去,出了金鬥寨了。」 石鑄等趕緊就追,又問手下人是怎麼驚的?手下人說:「只因那邊吹響喇叭調番 兵,這馬沒有見過,就驚了。」石鑄、魏國安兩人先去追馬,馬玉龍等便送大人 上轎。彭中堂、慶將軍、喜巡撫三位坐轎,徐總鎮騎馬。跑的那匹黑馬是劉雲騎 的,紅馬是金眼雕的寶馬龍駒,一天能走六七百里。這裡勝官保、李芳也要跟馬 玉龍去瞧瞧木羊陣怎麼樣。正說著話,只見石鑄、魏國安跑回來說:「了不得了! 那兩匹馬跑到錦城東門外一里之遙,有一處大莊院,就   被人截住了。我們去說:『馬跑到這裡了,勞駕請放出來,我們謝謝。』這 些人卻不懂情理,說:『馬是跑了進去的,不是我們偷的,要馬休想,你兩個快 回去,多立一時,連人也給留下。』我們說:『那是馬副將馬大人的馬。』他說: 『不用道字號,皇上的馬也得留下;你打聽打聽看,這裡雁過都要拔毛。』問他 家主人姓什麼?他說:『姓蕭。』我說:『你家主人屬天王管嗎?』他說:『我 家主人還管著十路天王。』我早就想跟他們動手,只因今天跟大人來的慎重,不 敢滋事,恐惹出意外之變,故先回來跟大家商量商量,這馬還要不要?」馬玉龍 說:「這倒不錯,筋斗栽到這裡來了。沒有的事,咱們去要。」這裡跟大人的人 都走了,就剩勝官保、李芳、石鑄、魏國安和馬玉龍五個人,可只剩了三匹馬。   馬玉龍同石鑄等人往東走去,就一箭之地,石鑄用手一指說:「就是那裡。」 馬玉龍一看是三十多座雕樓,坐北向南,倚著一溜山坡,連成一大片,不象小戶 人家。馬玉龍來到門首說:「你們怎麼不講情理?我們的馬跑到這裡來,當差的 人來要,你們還不給,就算是你的了,什麼地方也抬不過一個『理』字去。」只 見裡面出來一個家人說:「誰在我們這門口嚷嚷?向例沒人敢在這裡喧嘩,如再 不走,就連人都給留下。」馬玉龍說:「你這廝真不懂情理。」過去就是一拳。 這個家人說:「你好大膽量,竟敢打人,伙計們出來!」只見出來了幾十人,正 要動手,由裡面又出來一人,搖頭晃腦地說:「馬是我們留下的,你不必拿欽差 來嚇我。」馬玉龍見他說話不通情理,又見馬在裡面拴著,說:「石大哥,你進 去把馬拉出來,誰過來拉,拿刀砍他。」石鑄、魏國安進去,就把馬拉了出來, 把這些人打得東倒西歪,焉能攔擋得住。   五個人拉著馬回到錦城,正遇大牌頭蔣雲龍,帶著兵丁護   送阿丹丞相,要帶領馬玉龍去看木羊陣。一見馬玉龍等回來,便問:「你們 上哪裡去了?」馬玉龍就把方才去找馬之事說了一遍。蔣雲龍說:「你們這亂可 惹的不小,那是金光寨閃電神蕭家的管家,我們天王都不敢惹他。」馬玉龍也沒 主意了,向石鑄、魏國安說:「你等到駱駝嶺,叫孫寶元和我的子弟兵都在駱駝 嶺等我!」石鑄答應。馬玉龍這才帶著勝官保、李芳同阿丹丞相一直撲奔正東。   相離金鬥寨有三十餘里,偏東南上,遠遠就見雲屯霧集的一座大山,山口坐 落正西。大眾從西北繞過山坡,剛來到山口,就聽一聲炮響,旌旗招展,旗分五 色,大約有三千兵出來,個個花布纏頭,刀槍鋒利。為首有四員大將,頭一位騎 著一匹紅馬,鞍韉鮮明,頭上大紅緞子紮巾,勒著金額子,身穿大紅緞子戰袍, 面似噴血,粗眉大眼,在坐騎的得勝鉤上,掛定一桿五翅描金幡,這位就是把守 四角山木羊陣的金邦洞主賀梅軋似虎。第二位跳下馬來,身高九尺以外,頭戴皂 緞繡花軟包巾,身穿皂緞箭袍,足下薄底靴子,面似黑炭,兩道抹子眉,一雙大 環眼,肋下佩著昆吾劍,騎定一匹卷毛獅子馬,手使七星長把滲金鏟,這是銀邦 洞主白梅軋似狼。第三位戴翠藍色六瓣壯士巾,穿藍緞箭袖袍,面似藍靛,兩耳 紅毛,手使長把紫金錘,他叫銅邦洞主姜伯朗。第四位倭緞紮巾,粉綾緞箭袖袍, 騎定一匹金睛閃電白龍駒,手使一條三股滲天叉,他叫鐵邦洞主楊伯達。馬玉龍 看罷,也不以為然,同著阿丹丞相便要去看木羊陣。不知此陣如何厲害,且看下 回分解。

第二九○回 訂條約賭打木羊陣 馬副將觀陣遇敵人

  話說馬玉龍來到四絕山,見來的番將甚為猛勇。阿丹丞相吩咐眾兵將往兩旁 一閃,馬玉龍便往裡行走。再一看,怪不得這山名為四絕山,原來是巨齒嵯峨的 一座高山,寸草不長,山藍如靛,方圓有二十餘里。那木羊陣方圓十二里,按小 周天置造。猛一看,真找不到陣門,西方庚辛金的陣門,反衝東開著。   圍牆有一丈五六尺高,上面有雞爪釘,沖天毒藥弩,誰要飛簷走壁,往上一 躥,掛著雞爪釘,沖天弩一發,射中就要死。圍牆有四門,南北長,東西短,類 似長蛇。   馬玉龍正站在四絕山上觀望,就聽金邦洞主賀梅軋似虎信炮一響,四山號炮 齊鳴,那木羊陣四面豎起旗子來,上面都畫著一隻虎。東西南北中不按五行,四 角有四個樓,當中是了敵樓。這五座樓往外冒黑煙,有十數丈高,五處煙歸到一 處,遮住木羊陣,其形好似黑龍,蔽住日月光華。再一瞧裡面,門戶甚多,看不 甚真。馬玉龍回頭向阿丹丞相說:「你我到陣內觀看觀看。」阿丹丞相隨即向手 下人說了幾句,這才說:「馬大人要跟我進陣,可得下馬。」馬玉龍便下了坐騎, 由阿丹丞相陪著往東走去。來至切近處一瞧,西邊陣門是東北拐,往東拐可是坐 西衝東,門是圓的,拿綠色油漆刷好了,上面有拳頭大的   釘子。馬玉龍再看門分左右,裡面一片平川,迎門有一道影壁,上面畫的是 萬福流云。由影壁繞過去,是兩股道,走不多時,便分不出東西南北來了。繞過 影壁,坐東向西又有一個門,當初造的時節,在當中是太極閣,往外生出太極兩 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五行,五行生八卦,一概都是平川之地。進了十二道門 來,中央的了敵樓是五間三層,周圍欄杆都用的是黃楊木。   頭一層上面有一塊匾,匾上四個大字:「人力勝天」。東邊牌樓上面有兩個 字是「王府」,西邊牌樓上面的字是「金闕」。正北樓上都有欄杆,由東上去, 是九層台階,又從西邊下去。此處有一副對聯,上聯是:「天地間一軸大畫」, 下聯是:「乾坤內兩顆明珠」。   馬玉龍同著阿丹丞相由一邊台階上去,一直到了三層樓上,把四面樓窗全都 支開,番官在兩旁伺候。阿丹丞相把手中令旗一擺,四面信炮齊響,只見木羊陣 各門俱都開了。這木羊陣乃是十二道門,按十二元辰置造,頭一層門是一排羊, 一面一百二十隻,四面共四百八十隻,遠看同真羊一樣,分青黃赤白黑五色,按 金木水火土,名為鬼金羊。第二層門是一排馬,也是五色,五匹一排,一面六十 匹,四面二百四十匹。第三層門是午金牛,第四層是婁金狗。馬玉龍看了看,也 不知有什麼妙處。   惟有十二層靠樓的火猴,按三百六十五度,有三尺六寸五高,穿青黃赤白黑 的衣裳,同真猴一樣。馬玉龍看罷陣式,向阿丹丞相拱拱手說:「此陣是何人所 擺?」阿丹丞相說:「此陣乃是先王遺留,已有數十年之久。那時我尚未出世為 官,不知此陣是何人所擺。」馬玉龍見阿丹丞相不肯直說,自己也不便深問,便 下了了敵樓,帶著童兒出了木羊陣,向阿丹丞相拱手作別,說:「我等改日前來 打陣。」阿丹丞相說:「大人要打陣的時節,就到四絕山來掛號。」馬玉龍點頭 答應,轉身帶著勝官保、李   芳上馬,逕奔駱駝嶺而來。   到了駱駝嶺,有石鑄、魏國安、孫寶元三人迎上前來,一問方知觀看木羊陣 的情節。天色已晚,眾人住宿。次日早晨起來,馬玉龍、石鑄等帶領子弟兵,同 進嘉峪關,回到寧夏府,把兵丁紮在城外,來到公館下了馬,進裡面參見彭大人。 大人問馬玉龍:「那木羊陣是什麼格局?」馬玉龍就把同阿丹丞相上了敵樓觀看 陣勢的情形說了一遍,又說:「那陣是四絕,當中分五行,按八卦,裡面周圍按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 這十二屬相的變化,大概必有奧妙之處,若不請能人,必不可破。」   正說著話,紀逢春一拉劉芳說:「姐夫,你來討令,咱們破木羊陣去,那暗 器埋伏瞞不了我。」劉芳說:「好,你既有這膽子,我討令去。」   劉芳這便來到裡面,說:「回稟大人,現在他這木羊陣是要難住我等,藐視 我們並無能人。卑職不才,願在大人跟前討令,我帶妻弟紀逢春、武杰、李環、 李佩這五個人前去破陣。」   大人說:「你等願去很好,如能把陣破了,算得是奇功第一。」   劉芳把紀逢春叫過來說:「我方才在大人跟前討了令,大人派我前去破陣, 你可知道那暗器埋伏?」紀逢春說:「你別不放心,我去那裡一瞧就知道。」劉 芳說:「大家去收拾收拾就走。」   彭大人又派寧夏鎮總兵徐勝帶本標六千兵,在駱駝嶺紮營;再派嘉峪關協台 帶四千兵,在木羊陣前紮營,以備接應打陣之人。   劉芳帶著武國興、紀逢春、李環、李佩兄弟出了寧夏府,這一日來到四絕山。 山口有金邦洞主賀梅軋似虎把守,問道:「眾人來此何干?」劉芳道:「我等奉 欽差大人諭,來破木羊陣。」賀梅軋似虎一看來的五個人中,紀逢春、武杰一丑 一俊,劉芳象個官長的打扮,便說:「你們幾位要打陣麼?」劉芳說:   「是。」賀梅軋似虎說道:「你們幾位叫什麼名字?回頭如要落在陣內,我 們好有個交代。就是你們破了木羊陣,我們也好向天王交代。」這些人各通了名 姓,那賀梅軋似虎說:「你們幾位請吧。」   五個人進了西山口,劉芳一看這木羊陣,四面牆有一丈六七尺高,上面都有 雞爪釘,就問紀逢春:「這是什麼陣勢?」   紀逢春說:「我得進裡頭瞧,在外面瞧不透。」說著就逕奔陣門。   西邊這座門,是由北往東拐過彎去的,一看陣門是綠油漆的,上頭有拳頭大 的釘子。這幾個人見裡邊是一片平川之地,邁步就往裡走。紀逢春說:「別往裡 走,這門沒閂沒鎖,必有埋伏。」   這句話還未說完,李環早已往前邁步,只聽喀嚓一聲響,不知李將軍性命如 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一回 忠義俠公館見欽差 劉德太頭打木羊陣

  話說李環在勝家寨多年,又跟這些英雄久在一處,總是藝高人膽大,心想當 初畫春園也無非是削器埋伏,焉知這木羊陣比畫春園厲害十倍。他往裡剛一邁 步,就聽喀嚓一響,由門的左右出來兩把紮刀,正紮在李環的兩脅,可歎這位英 雄,當時鮮血迸流,氣絕身亡。嚇得劉芳、武杰、紀逢春、李佩四個人一陣發愣。 紀逢春說:「趕緊別往前進,削器套著那可了不得,必有性命之憂。」劉芳說: 「咱們既跟大人討令前來,焉能就這麼回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佩只顧 抱著兄長的死屍,哭得不能說話。紀逢春說:「咱們別走當中的木板,走旁邊的 方磚地往裡去。」說著話,劉芳就往前走了兩步,拿刀剁著木板,也不見什麼動 靜。一直走到西邊,往東一拐,只見一片平川之地,裡面門戶各別,曲曲彎彎。 自己心想:「眼前是平川之地,我何不進這二道門。」想罷,就往前走,那劉芳 剛到二道門的台階,往上一邁步,只顧往左右看,留神腳底下,焉想到由上面喀 嚓一聲,落下來一把紮刀,直插頭頂。劉芳急往旁邊一閃,那刀正紮在左肩頭, 深四寸有餘,鮮血迸流,只嚇得魂不附體,擰身躥出外邊。武杰一看說:「唔呀, 了不得了!   你我本來不行,不要進去找死,依我之見,咱們趁此回去吧。」   劉芳點頭。   四人無奈,只得往回走。李佩扛著李環的死屍,垂頭喪氣。   武杰說:「唔呀!今天來得好喪氣,死了一位,也沒瞧見陣裡有什麼奧妙。 馬大人倒還進陣裡瞧瞧,咱們是白來一趟。」四個人到了四絕山,那些番兵瞧得 真切,見李佩背著李環的死屍,紀逢春背著受傷的劉芳,武杰急得唔呀唔呀直嚷, 無不嬉笑。   眾人出了四絕山,來到駱駝嶺紮營的地方。徐勝把眾人讓到中軍帳,吩咐手 下預備一桌酒席,給眾人壓驚。徐勝就問木羊陣是什麼一段情節?紀逢春說:「我 們到了木羊陣。我也瞧不出削器在哪裡安著。原先我在家中,那些轉心弩、滾板、 窟窿牆,我都懂的,這個我全不懂。李大老爺貪功,剛一進門,就被左右兩把紮 刀紮死。我姊夫進到二門,由上面下來一把刀,幸虧躲得快,傷了左臂有三四寸 深!」徐勝一聽木羊陣的這番光景,心中甚是為難。   大家在駱駝嶺住了一夜。次日,徐勝給李環買了一口棺木裝殮起來,僱了兩 乘馱轎,又派了十名兵,一位把總,護送劉芳等人及李環的靈柩回寧夏府。到了 寧夏府,先把李環的靈柩停在公館對過三官殿。眾位英雄聽說打木羊陣的人回來 了,李大老爺死了,大家都跑出來,圍著問劉芳是怎麼緣故,又把劉芳攙下馱轎, 進了公館。大人一見劉芳成了血人,膀臂用布纏著。劉芳見了欽差,口稱:「卑 職無能,探陣受傷,今來大人台前請罪。」大人吩咐趕緊扶下去,好好調養,又 問武杰探陣的情由。武杰就把李環進陣身亡,劉芳怎麼受傷的情況一一回覆。大 人點頭說:「你等下去歇息吧,我料想此陣必有兇險,一時焉能打破?」眾人退 了下去,大人心中甚為躊躇,無計可施。   又過了五六天,大人把手下的眾位老少英雄聚齊,說:「現   在白天王設立此陣,把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擱在陣中。前者他來過一道反 表,皇上有旨派我酌量辦理。我想總是息事罷詞為好,合約之時,他說這座木羊 陣要能在百日之內打破,便送出飛雲等四人,他願年年來朝,歲歲稱臣•如打不 破這陣,則准其免稅互市。你等可有什麼主意沒有?」大家一個個面面相覷。馬 玉龍說:「大人,據我想來,要破陣先得知道它的總弦在哪裡,是何人所擺?現 有一個人,大人何不把他請來,紀老爺的父親紀有德,慣能造削器埋伏。」大人 一聽此言,如夢方醒,趕緊寫了一封書信,派千總陸程奔狼山紀家寨去請紀有德。   這天有人進來稟報,神手大將紀有德已到公館。眾人一聽都要看看,內中有 認識的,也有沒見過的。當初他三打畫春園,五探劍峰山,曾在大人台前效過力。 今天大人聽說他來了,趕緊吩咐有請。只見神手大將紀有德由外面進來,參見大 人。大人說:「老義士,我請你非為別故,只因有一座木羊陣,裡面削器甚多, 也不知是何人所造。前者馬玉龍曾去看了一次,裡面按十二元辰所造,必是相生 相剋,每天必有個值日的。」紀有德說:「大人,這件事非目睹親見不可。當初 那畫春園是我擺的,能人背後有能人,我一半天到那裡,看看是怎麼一段情節, 然後再說吧。」大人說:「也好。」   紀有德下去,大人賞了一桌全席,叫眾人陪著吃飯。馬玉龍說:「老英雄明 天要去,我可以奉陪。我認識那裡的番官,觀過一回陣,大概情形我知道,惟有 裡邊的奧妙,我不懂得削器埋伏,老英雄明天去看看就是了。」紀有德說:「好。」 次日,馬玉龍同紀有德出離公館,眾人往外相送,但願老英雄同馬大人旗開得勝, 馬到成功。馬玉龍帶著勝官保和李芳,一同步行,並未騎馬。紀有德往前邊走邊 說:「先前我往這邊來過,如今這個情景已大不象從前。」眾人出了嘉峪關,來 到駱駝嶺。徐   勝迎接到中軍帳,彼此行禮,這日就住在營中。徐勝吩咐擺酒,大眾喝著酒, 徐勝說:「紀老英雄一來,這木羊陣許能破得了。   當年我沒做官的時節,曾到紀家寨老英雄家中,見到盡是削器埋伏,後來在 畫春園,要不是老英雄,焉能破得了。」紀有德說:「承大人台愛,老夫原來在 西洋十二年,學習奇巧古怪的削器。我還有兩個知己的朋友,可不知還在不在, 這話已有四十餘年光景。」徐勝說:「明天我聽喜信吧。」眾人席散安歇。   次日紀有德告辭,徐勝送出營門。馬玉龍頭前帶路,一過駱駝嶺,便是黃沙 薄地。四個人都施展陸地飛騰之術,沒多時就到了四絕山,遠遠看見殺氣騰騰, 有許多的番兵。進了山口,見北面大帳房上寫著掛號廳,有番兵說:「你等是來 打木羊陣嗎?先掛號。」金邦洞主賀梅軋似虎和銀邦洞主白梅軋似狼二人出來, 瞧了一瞧,見是一老一少,兩個小童。馬玉龍通了名姓,來到高坡一望。紀老英 雄要施展奇計,二打木羊陣。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二回 木羊陣李環殞命 彭欽差議請英雄

  話說神手大將紀有德,同馬玉龍在高坡之上,一看那木羊陣裡,殺氣騰騰。 馬玉龍說:「紀老丈,你看這座陣,南北東西夠十二里,裡面奧妙無窮。」紀有 德說:「我看出來了,這座陣擺的甚好,由陣門到了敵樓,是十二道埋伏,要破 這陣,得由東門進去,這是陣頭,西門是陣尾。咱們去看看,能夠看出門路來, 你我再動手。看不出來,不可造次。」馬玉龍說:「但憑老英雄主見。」說著話, 下了山坡,剛往北走,就聽一聲炮響,番兵齊聲吶喊。   二人這才繞過北邊,來到正東一瞧,雖然是正東的陣門,卻衝北邊開著門, 上面有用綠油漆的饅頭大的金釘子。紀有德瞧了一瞧,用手將門點開,說:「馬 大人把寶劍借給我,我進去瞧瞧。馬大人可別進來,你看裡面是一片平川之地, 當中有一塊石頭,人要進去,就是一死。」馬玉龍說:「怎麼?」紀有德說:「人 要一貪便宜,瞧著是石頭怕什麼,可這石頭卻是假的,是埋伏。」說著話,紀有 德拿寶劍一點,呼嚕一轉,就沉下去有桌子大小的一個窟窿。紀有德倒身往後一 退,就見上面咯嘣一聲,掉下一塊漢白玉石頭,正跟這窟窿一般大小,如同蓋上 一樣,那上面還刻著許多的老鼠。紀有德說:「馬大人你   看,要一蹬石頭掉下去,上面那石頭再一蓋,豈不活活悶死。」   說著話,就聽咯嘣咯嘣的響聲,猶如鐘錶的開關那樣。紀有德往前一蹬石頭 旁邊的木板,只覺木板一軟,急忙抽身躥出,就有一股白煙冒出來,白煙一散, 有一隻紅牛衝門一站,跟真的一樣,也有眼睛,也有鼻子耳朵。紀有德說:「這 牛的兩旁都走不得,一蹬木板,牆裡就有削器出來,不是竹刀,就是火槍。   要由牛的正面迎去,那牛跟隨必有毒藥弩,腦袋一開,當中又有滾白蠟汁五 毒槍。」馬玉龍一聽好險,便問能不能破?紀有德說:「不能破,我不知道他的 總樞。」馬玉龍說:「能進去不能進去?」紀有德說:「我躥在牛尾巴後頭瞧瞧, 馬大人可閃開,我這是涉險,還不知牛後頭有削器沒有?」馬玉龍說:「老英雄 可要留神,實在險得厲害。」紀有德說:「你不必囑咐,我先看看,要破不了, 再想主意。」說著話,紀有德往牛後頭一躥,腳踏實地,就聽呼嚕呼嚕響了一陣。 紀有德一瞧,西邊來了許多的羊,十隻一排,分青黃赤白黑五色,真似活的一般 大小。紀有德知道這座木羊陣,必是以羊為主。用寶劍一點邊上那只黑羊,就見 羊腦袋一裂,出來一股黑水,正是滾白蠟汁五毒水,要打在人身上,當時就死, 連肉都得爛。紀有德一看,也不敢往前進了。只見一面是十排羊,一面一百二十 隻,四面四百八十隻,如同走馬燈相似,周圍轉繞,響成一處。紀有德這才施展 燕子鑽雲式,腰間往裡一拱,躥到門外面,說:「馬大人,我看裡面的這木羊, 分成五色,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   我方才用寶劍一點黑羊,便有滾白蠟汁五毒槍水噴出,甚為厲害。」馬玉龍 一聽,說:「老英雄既不能破,你我只好回去吧。」   紀有德說:「是,你我回去再想主意。我倒有一個朋友,已有數十年未見, 跟我知己相好。此人足智多謀,能為在我之上,仰面能知天文,俯察能知地理, 奪天地之造化,泄鬼神之機密,   真有經天緯地之才。」說著,二人轉過四絕山口,帶著勝官保、李芳就往回 走。   馬玉龍頭前引路,剛一出四絕山,往西走著,見這關外道路崎嶇,坎坷不平。 正往前走,只聽響了三聲震山雷,馬玉龍一愣,見由北邊山口闖出約有五百番兵, 個個都是三十內外的歲數,比別的番兵要高一頭,每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個 個紅綢子纏頭,齊聲喊嚷:「官軍營的差官慢走,我家教師爺要找你算帳。」馬 玉龍等止住腳步,見對面番兵隊中出來八員大將,都有八九尺的身材,個個頭纏 紅綢。由當中走出一人來,身高一丈,頭大項短,面皮微紫,膀闊三停,肋下佩 刀,懷中抱著反掌獨角童子槊。不認識這兵刃的,就叫銅娃娃。原本是三尺六寸 的銅人,抬著一條腿,伸手捏著劍訣,一隻手搭拉著,這宗兵刃就叫獨角童子槊, 大約總有一百斤。那人把眼睛一瞪,一聲喊嚷,說:「自幼生來不怕人,不敬玉 皇不敬神。西夏一帶由我鬧,金光寨內我為尊。兩膀也有千斤力,手使反掌獨角 人。若問灑家名和姓,綽號人稱閃電神。對面官軍營的差官慢走,我已在此等候 多時。」   書中交代:這個人乃是掌教的老師,他是清真回民,教門的回王老師,人稱 閃電神蕭靜。那東五路天王和西五路天王都督不著他。他在枇杷山金光寨住,只 因前番馬玉龍的兩匹馬,跑到他手下人的家裡,那家人叫蕭金龍,素日仗著他家 主人,不講理也沒人敢惹他。焉想到那天被馬玉龍把馬搶回來,把他給打了,蕭 金龍便跑到金光寨搬弄是非,把馬玉龍的名字告訴蕭靜,說:「馬玉龍藐視我們 沒有英維,背地裡罵蕭靜。」今天馬玉龍帶人來打木羊陣,蕭靜便帶著蕭文保、 蕭武保、蕭金保、蕭銀保、蕭玉保、蕭天保、蕭雲保、蕭宗保八個兒子闖出山口, 要會會馬玉龍,替他的家人報仇。他將五百番兵往兩旁一排,   八個兒子各執兵刃,一個個威風凜凜。   馬玉龍不知所因何故,便請紀老英雄暫在此處少待,我去問問。馬玉龍手執 湛盧寶劍,一聲喊嚷:「呔!你等是何人?   我奉中堂之令前來打陣,是與你們天王合約,言明兩方不動刀兵,百日內任 憑我們打陣。你攔擋去路,意欲何為?」閃電神哈哈大笑,說:「灑家找仇人馬 玉龍。」馬玉龍說:「我就姓馬。」   閃電神蕭靜說:「原來就是你,你敢當著我家人毀罵我,今天你我分個上下, 你贏得了我童子槊,便放你逃走,贏不了,休想逃命。」趕過來擺槊照定馬玉龍 就打。馬玉龍一閃身,說:「好鼠輩!我與你無冤無仇,膽敢前來無禮。」馬玉 龍剛要動手,就聽蕭靜身後一聲喊嚷,說:「爹爹閃開,諒此無名小卒,何用爹 爹拿他。」馬玉龍一看,正是蕭靜的長子蕭文保,擺手中刀過來摟頭就砍。馬玉 龍擺劍相迎,兩個人走了有七八個照面,馬玉龍一劍便把那蕭文保斬了。不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三回 紀有德再探木羊陣 閃電神截路戰英雄

  話說馬玉龍劍斬了蕭文保,閃電神蕭靜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罵道: 「小輩竟敢傷我孩兒,我跟你誓不兩立!」   一擺反掌獨角鋼人,撲奔過來,照馬玉龍摟頭就打。馬玉龍一擺寶劍相迎, 見他的銅人沉重,自己不敢用寶劍去削,仗著生平武藝精通,劍法門路純熟,閃 展騰挪,遮蓋架攔,兩個人走了有十幾個照面,不分勝負。紀有德一瞧情勢不好, 人家那邊人多,時間長了,雙拳難敵四手。正在替馬玉龍為難,忽見由半山坡跑 來一隻老虎,口中咬著一條人腿,帶著上身,是個死老太太。這個地方,荒山野 嶺,野獸最多。紀有德一瞧,這個老太太是剛被老虎吃的,還沒吃完。這時又見 山坡上跑下一個人來,身高一丈,鬢髮蓬鬆,粗眉大眼,穿一身破舊的青衣服, 手中拿了一對鐵娃娃,大約有三尺多長,一百多斤,這個兵刃名為童子槊,會使 的能夠點穴。紀有德過去一截老虎,老虎就跑了。紀有德說:「那一大漢慢走。」 這大漢說:「你是什麼人,敢來攔我?」舉鐵娃娃照紀有德就打。紀有德說:「先 別動手,這是怎麼一段事?你是哪個?」大漢說:「是誰養活的大貓,把我親娘 吃了一半。我在山裡常拿大貓,揪住把他摔死,扒了皮煮吃,叫我娘吃肉。今天 我上山裡找野獸去,把我娘放在山   神廟裡。我回來時,這大貓把我娘吃了一半,我就追下來了,這大貓是誰養 活的?」紀有德一聽這人好渾,竟說老虎是大貓,還問誰養活的?紀有德眼珠一 轉,計上心頭,說:「你要問這個大貓,可不是我養活的。你瞧,是手使銅人的 那個赤紅臉養活的,他叫那個大貓去把你娘吃了。」這個大漢說:「呵!敢情是 他養活的大貓,是他叫去吃我娘的。好囚囊,我去給他算帳。」   趕過去一聲喊嚷:「閃開了,待我拿這小子。」   馬玉龍旁邊一閃。閃電神一瞧,大吃一驚,見來的大漢如半截黑塔相仿。馬 玉龍一瞧來的黑大漢甚是凶勇,手拿一對鐵娃娃,也不知道是誰,趕緊跳出圈外。 這大漢擺鐵娃娃照定閃電神就打。蕭靜用銅槊相迎。兩個人大戰了七八十個回 合,不分勝負。閃電神蕭靜力盡筋乏,料想難以取勝。旁邊蕭武保一想:「我哥 哥死了,我得替我哥哥報仇。」想罷,一拉手中刀,過去幫著動手,焉想被大漢 的鐵娃娃將刀打飛,蕭武保轉身想要逃走,已被這大漢一鐵槊打得腦漿迸流。閃 電神一瞧,心中暗想:馬玉龍沒拿成,已死了兩個兒子,自己又不能勝,這才往 圈外一跳,一聲喊嚷說:「馬玉龍,今天我不能拿你,此仇必定要報。」說罷便 把兵帶走。   馬玉龍把這大漢叫住,問他姓甚名誰?這黑漢說:「我姓姚名猛,原本是嘉 峪關裡的人,因為好管閒事,路見不平,打死了十三條人命。我怕打官司,背著 我娘逃了出來,住在這裡的一座廟裡。書中交代:這座廟原本是征西將軍所蓋, 他們這裡也不敬神,也不懂燒香什麼的,姚猛就同他母親在這山神廟中居住。每 天姚猛出去打野獸,山上有柴草,扒了皮煮煮,他母子就吃。今天他出去打獵, 正瞧見猛虎吃他的母親,他便拿鐵娃娃追下山來。紀有德施一巧計,使他把閃電 神戰敗。姚猛如此一說。馬玉龍說:「你既把賊人戰敗,算你奇功一件。你   娘已死,老虎扔下的半個死屍,你就扛著,跟我到官軍營中去。   我給你要口棺材,把你母親埋了。我還要在大人跟前,保舉你效力當差,把 木羊陣打破之後,好叫你得個一官半職。你現今家裡還有什麼人?」姚猛說:「我 老娘一死,就沒人了!大人收留我,我給大人磕頭。」馬玉龍說:「你跟我走吧。」 這才帶著紀有德、勝官保、李芳,姚猛扛著他母親的半個死屍,離枇杷山逕奔駱 駝嶺而來。   正往前走,馬玉龍一瞧,說:「咱們走的這條道不對了,方才咱們不是由這 條路來的。」紀有德一瞧,說:「反正往東南走吧,管他對不對。」往前走來走 去,眼看就要日落西山,直走了半天的工夫,總是荒山野嶺,也沒碰見一個人。 眾人覺著渴了,也覺著餓了,好在都是練功夫的人,還不甚勞乏。正在猶疑之際, 見來了一群羊,有三個人騎著馬。馬玉龍上前說:「借問一聲,上駱駝嶺往哪裡 走?」這個人說:「你們幾位是做買賣的吧?幸虧問到我們這裡,要問別人也是 白問,眾位必是錯過店道,天不早了,你們幾位向前走兩步,住到我們三元莊去 吧。」馬玉龍一瞧,內有一位赤紅臉、黑鬍鬚,年近六旬的老者,連忙問道:「尊 駕貴姓?」這人說:「我三人是馮、楊、馬三姓,都是清真回教,從這裡販牛羊 騾馬去賣。你們今天就到我們三元莊去住,離此地還有二十五里,明天再起身。 你們幾位這是上哪裡去?」馬玉龍就把奉堂渝打木羊陣的事說了一遍。   眾人這才同三個人往前走去,曲曲彎彎,展眼間就是二十五里地。馬玉龍一 看四外皆山,當中有一個村莊。及至進了村莊,見路北有一大門,出來了許多的 莊客。姚猛脫下一件衣裳,把母親的半截死屍包了起來。這個村莊原本就是這三 姓人,家中都是大財主。楊殿紅吩咐擺酒席,早有家人伺候。馬玉龍一   瞧這人家雖然是清真教,倒也頗通交往。大家飽餐一頓,各自安歇。次日早 晨起來,楊殿紅又預備早飯,馬玉龍等吃了這才告辭。有人指引道路說:「要奔 駱駝嶺,出這村口,就往南往西。」姚猛扛著他母親的屍體。眾人說:「我等叨 擾了一天,改日再來道謝。」楊殿紅對馬爺說:「這哪裡說起,咱們總算遇緣。」 說著話,眾人拜別。   馬玉龍等上了大道,來到駱駝嶺,天已交正午。粉面金剛徐勝將眾人接到大 營,又派人到舞陽鎮買口棺材,讓姚猛將他母親入殮,找清潔地方掩埋了。徐勝 擺上酒筵,便向馬玉龍詢問打木羊陣的情由。紀有德說:「這陣兇險,甚不易破。」 徐勝又問紀老英雄,還有什麼主意沒有?紀有德說:「此時我也無法,回公館稟 明大人,再為商量吧。」眾人直吃到月上花梢。   次日,這裡便備上馬匹,送眾人回歸寧夏府。   馬玉龍等來到公館,眾位差官都出來詢問木羊陣的情由。   馬玉龍把上頂事細說一遍。進到裡面,又回稟了欽差大人。大人甚是著急, 但也無計可施,且叫眾人下去歇息。馬玉龍和紀有德退身下來,眾人說:「紀老 英雄不能破陣,咱們就要輸了。」   紀有德說:「別忙,既然是大人拿文書把我調來,我必要想出主意,辦理此 事。」他在心中暗想:「大人提拔我孩兒做了官,這恩典不小。這裡有我當初在 西洋時候的幾個知己朋友,我何不訪訪他們。他們久在這邊居住,木羊陣是何人 所擺,大概必然知道。」自己想罷,又來到了大人跟前。大人此時正在燈下看書, 也正為這件事躊躇,一見紀有德進來,便說:「老英雄來此何干?」紀有德說: 「回稟大人,我想起一個人來,要破木羊陣,非此人不可。」要知老英雄說的是 何等豪傑,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四回 青雲山中訪隱士 猿鶴嶺下見故人

  話說紀有德來到大人上房,大人說:「什麼事?請講!」紀有德說:「我有 一個故友,要能把他請來,這木羊陣也許能破。   就在這嘉峪關西北的青雲山猿鶴嶺,那裡隱居著一個賢士。當年在西洋,我 二人原是知己之交,此人的能為藝業,在我以上。   我想他久在這方,近水樓台先得月,木羊陣是誰擺的,他必知道。此人姓張 名文采,人稱文雅先生。」大人說:「既然如是,老英雄是親身去,還是遣人去?」 紀有德說:「可以遣人去,我跟去不跟去都可以。」大人說:「老義士何妨辛苦 一趟。」紀有德說:「這也可以。」   這才轉身下來,一到差官房,大眾站起來就問:「紀老英雄,方才見過大人, 可有什麼主意?」紀有德把見大人提說張文采之話,對眾人說過了,又說:「現 在大人派我親身前去,哪位跟我同去,大人沒派,請眾位酌量。」石鑄說:「我 去。」   魏國安說:「我去。」武杰、孔壽、趙勇、紀逢春說:「今天晚了,明天起 身。」大眾商量好了,一夜無話。次日早晨起來,大人知道這位張文采是隱居之 士,要辦幾樣禮物,不要俗禮,只須端硯一方、湖筆一封、名墨一匣、錦箋一刀 這文房四寶。   紀有德說:「咱們騎馬不騎馬?」石鑄說:「依我之見,咱們不   必騎馬,莫若走著倒好。」紀逢春說:「我帶著禮物,你們幾位空身定。」   眾人各帶隨身兵刃,出離公館,順著寧夏府陽關大路,頭一天就住在嘉峪關。 第二天離了關城,往西北岔進山路,往下走去。這個山道,紀有德是頭三十年前 走過,要沒走道的,簡直找不著道。這地方一年半載都許沒人走過,雖然有山, 山上卻不長草,雖然有地,又不種五穀,只有樹木森森。紀有德在頭前引路,這 六個人後面跟隨,日色西斜,就來到了猿鶴嶺。   一瞧這座山,是抄手式的山環,上面三座大山峰,在半山腰中,有樹木透出 黑暗暗的一片,似乎象個村莊。石鑄就問:「紀老丈,這前面可就是猿鶴嶺?」 紀有德說:「正是,我從前在這猿鶴嶺住過三四年,這邊的老街舊鄰都認識我。 後來我回家,本想打算不露我會做西洋削器,只因傅國恩屢次三番請我,我才給 他擺了畫春園。我當初做了這件錯事,大人現在調我破木羊陣,我既不能破,只 得來請我的朋友去破。」說著來到村頭。這座村莊倚山靠水,就在半山腰中。眾 人進了村莊,一瞧是東西的街道,路北一座大門。來到門首,紀有德上前叫門, 由裡面出來一個老管家,有六十多歲,說:「紀大爺,你老人家今天什麼風刮來? 這可想不到,真是千里故人來。」紀有德說:「張福,你家主人可在家麼?」張 福說:「我家主人不在家,我們舅老爺在這裡,跟你老人家也見過。」紀有德說: 「你家舅老爺是哪位?姓什麼?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張福說:「姓賈雙名道和。」 紀有德說:「我實在忘記了。」張福說:「你老人家貴人多忘事。」紀有德說: 「既是你家舅老爺在這裡,你給我回稟一聲,就提我來了。」張福轉身進去,工 夫不大,只見從裡面出來一個人說:「紀老英雄,今天怎麼得閒到這裡來。」   紀有德一瞧由裡面出來的這個人,年有四十以外,面皮微黃,   拱手往裡相讓說:「今天可真是貴客來臨。」紀有德細細一瞧,才想起來道: 「賈賢弟,當年我在這裡的時節,你才有十二三歲。這話一晃就是三十年,你也 成半老英雄了。這真是後浪催前浪,新人換舊人。」   說著話,眾人往裡走到客廳落座,手下人獻上茶來。紀有德這才問道:「張 文采賢弟上哪裡去了?」賈道和說:「我姐丈訪友去了,不在家中。」紀有德說: 「去了多少日子?」賈道和說:「去了兩三天。」紀有德說:「幾時回來?」賈 道和說:「也許三五天,也許十天半月才回來,我也拿不准。你老人家沒事不能 來,道路遙遠得很。」紀有德說:「我倒是有事,你姐丈既不在家,我也不便跟 你說。」賈道和吩咐擺酒款待。紀有德叫紀逢春把禮物拿出來。賈道和說:「老 英雄何必還送禮物。」紀有德說:「這禮物倒不是我送的,乃是欽差彭中堂送的。」 賈道和說:「彭中堂莫非有什麼事求我姐丈,你老人家何妨跟我說說。」紀有德 說:「我也不瞞你,只因金槍天王白起戈在賀蘭山金鬥寨擺了一座木羊陣,甚是 奇巧古怪,大人拿文書把我請來,我去打過一回陣,也不知是何人所擺,實在奧 妙無窮,我自己無能打破此陣。」賈道和說:「我姐丈也提過這件事,可不知是 何人所擺,你老人家既不能破,我姐丈大概亦未必能破。」紀有德說:「你姐丈 現在哪裡?」賈道和說:「我姐丈前去訪友,離此不遠,你老人家先喝酒吧。」 眾人吃著酒,賈道和說:「這裡往西數十里之遙,有一位高人住在隱善村。那村 莊上面有一巖山,叫冷巖山。此人姓高,名叫高志廣,別號人稱神機居士,能為 藝業出眾,比我姐丈要強勝百倍,都說他似當年的水鏡先生。他把名利看破,隱 居在冷巖山中,不與俗人來往,就是同姐丈情投意合,他二人常在一處著棋,大 概是往那裡去了。」   紀有德說:「既然如是,明天老弟你辛苦一趟,同我到那裡找   找去。」賈道和說:「也好,明天早飯後,叫他們幾位在這裡等著,我同你 老人家去找找。我也不敢作準,大概我姐丈出去,必要到那裡去的。」說著,眾 人吃喝完畢,賈道和就叫家人給他們預備鋪蓋。   眾人安歇一宵,次日清晨起來,吃了早飯,紀有德對石鑄、孔壽、魏國安、 趙勇、武杰、紀逢春六個人說:「你等在此等侯,我大概今天回不來,明天正午 必回來,你們千萬別出去,這邊山路崎嶇得很。」石鑄說:「是了,你老人家請 吧。」賈道和說:「咱們騎馬去吧,山路不大好走。」這才叫家人備馬。賈道和、 紀有德二人上馬,一直往西,真是峭壁石室,樹木森森,不知走有多遠。   石鑄六個人自從紀有德同著賈道和走後,等了一日,到次日仍未見回來。石 鑄說:「我們出去瞧瞧。」家人說:「可別遠去,道路崎嶇,恐怕走錯了。」石 鑄等出來,看著山景,不知不覺逛出有十幾里地。石鑄見前面有一樹林,說:「咱 們歇息一下,別往前走了。」眾人剛到樹林,就聽對面一棒鑼聲,抬頭一看,有 一宗忿事驚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五回 六英雄閒遊逢山寇 二大王醉吃活人心

  話說石鑄六個人正往前走,前面樹林之內,忽然一聲鑼響,跳出來好幾十個 嘍兵,各拿長槍大刀,短劍闊斧,一聲喊嚷:「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有人從此過,須留買路財。   若無買路錢,一刀一個土內埋。對面的綿羊孤雁,趁此留下買路金銀,饒爾 不死。」石鑄一聽,這荒山野嶺的地方,竟有這些個賊人在此打劫!這六個人隨 身都有兵刃,石鑄就把桿棒一亮,說:「你們這些賊人,快睜睜眼,我們都是跟 隨欽差彭大人的辦差官,出來辦案拿賊,你們這是自投落網。」這些嘍兵一聽, 哈哈大笑,說:「你別拿這個嚇人,憑你是誰,就是跟欽差彭大人的,也不用打 算放你過去。」石鑄說:「我先把你們這些賊崽子拿住,再拿你們為首的。」剛 要擺桿棒過去,那紀逢春說:「蛤蟆子哥哥閃開,交給我了。你們這些小子,真 不要臉。」這些嘍兵一瞧,說:「好個雷公崽子!」一擺兵刃過來動手。這些大 都是無名之輩,焉是紀逢春的對手。內中有人撒腿就跑,說:「雷公崽子,你可 別跑!跑了的不是朋友。」紀逢春說:「你勾兵去,爺爺等著你。」   這些嘍兵往北進了山口,工夫不大,就聽裡面一片鑼聲,由山坡下來了二百 嘍兵,個個手巾纏頭。為首的大王,身高八   尺以外,穿著青褲褂,擎一對鑌鐵狼牙鑽。紀逢春見這人相貌兇惡,擺錘就 打。賊人用狼牙鑽往下一崩,紀逢春把錘往上一迎,賊人閃身躲開,一腿就把紀 逢春踢了個筋斗,叫嘍兵過來捆上。魏國安一瞧就要過去,孔壽說:「魏老爺閃 在一旁,待我拿他。」擺鏈子錘撲奔過來,一聲喊嚷:「好山賊!待孔老爺前來 拿你。」擺鏈子錘照賊人就打,賊人用狼牙鑽相迎。兩個人走了有三四個照面, 鏈子錘被狼牙鑽掛住,孔壽往回一奪,賊人趁勢一撤狼牙鑽,孔壽翻身栽倒,又 被嘍兵捆上。趙勇一瞧哥哥被擒,氣往上衝,一擺錘過去,三兩個照面,也被賊 人拿住。石鑄一瞧,抖桿棒照賊人就打,焉想到賊人把狼牙鑽往地上一立,石鑄 卻兜不動他。魏國安擺子母鴛鴦錘過去協力相幫,賊人撥頭就跑。石鑄和魏國安 隨後追了不遠,賊人抖手一鏢,石鑄一閃身,魏國安一低頭,鏢從腦袋上過去。 魏國安說:「師弟!咱們別這麼追,並身追吧!我在後頭追,他發暗器時,你瞧 得見,我瞧不見。這要不是我眼快,身體靈便,正打在我眼睛上。」兩個人追過 樹林,就見賊人站住說:「來,我跟你戰三百合。」石鑄、魏國安兩個人,忽然 眼睛被風沙瞇的睜不開,被嘍兵用鉤桿子鉤住,按倒就捆。山賊一聲吩咐:「孩 兒們,拿了他等的兵刃,搭上山去。」嘍兵答應,兩個搭一個,搭起來就走。   來到山寨門口,六個英雄面面相覷,只有閉目受死。這座寨門坐北向南,周 圍是虎皮石的牆,上面一桿大旗,寫著四個大字:「替天行道」,兩邊站著無數 嘍兵。由寨門進去,裡面是五間大廳,東西配房各五間,東邊擺著刀槍架子,西 面掛著一面號令鑼,北上房擺著兩張八仙桌,後面有兩把椅子。山賊進去,坐在 下首,說:「孩兒們,大寨主上哪裡去了?」嘍兵說:「大寨主到後面歇息去了。」 山賊說:「你們把大寨主請來,我   有要緊的事。」嘍兵答應,往後面去了。   工夫不大,就見這位大寨主來到前廳。石鑄等人一瞧,這個大寨主不過二十 多歲,黑臉粗眉怪目。大寨主說:「賢弟叫我有什麼事情?」二寨主說:「方才 小弟下山,拿了幾個人來,請兄長髮落。」大寨主說:「拿住了幾個?是做什麼 的?」二寨主說:「他們是彭大人那裡的差官,來搜山辦案的。」大寨主說:「也 不管他們是做什麼的,都綁到後面去開膛摘心,今天我心裡煩,想吃人心下酒。」   手下嘍兵答應,就把六位英雄搭在分贓廳後面一個跨院,在北房外埋著五根 木柱,把這幾個人綁到木樁上,六個人中還剩一個。嘍兵說:「伙計去把水桶拿 來,用涼水澆頭,開膛摘心。」把水桶拿過來,頭一個就綁紀逢春。傻小子直嚷: 「小蠍子!我訂下的媳婦還沒娶呢,今天不想死在這裡。好山賊,你真敢殺官造 反,我做鬼也要把你們拉了去。」武國興說:「唔呀混帳東西,你不要嚷了,今 天不明不暗,死在此地,這才冤呢!   就死在木羊陣,倒是為國盡忠了。」這兩個嘍兵過來,用涼水往紀逢春腦袋 上一倒,把衣裳往左右一分。紀逢春說:「小蠍子,我完了,我在頭裡走,到鬼 門關喝著茶等你。」說著話,嘍兵拿起一把牛耳尖刀,剛要動手,忽然由外面跑 進一個嘍兵來說:「別殺。」又一伸大拇指,說:「了不得,他來啦!」   那些嘍兵全都出去,來到分贓廳,只見一個老者正說:「你方才下山拿的什 麼人?」二寨主說:「是幾個差官。」老者又說:「可曾問過姓名?」二寨主說: 「沒有問,是一個雷公嘴、一個蠻子、一個黃臉、一個白臉、一個綠眼珠、一個 禿子,一共六個人。」石鑄等被帶到分贓廳,嘍兵說:「跪下!」紀逢春說:「好 賊崽子,大官老爺豈能給你們跪下。」   石鑄一瞧,上面分贓廳內,兩邊坐著兩個大王,當中坐著   一位老者,有六十多歲,身穿綠綢長衫,慈眉善目,儀表非凡。   這老者說:「你們是哪裡人?來此何干?」石鑄說:「你要問,我們都是朝 廷的職官。我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我們跟隨神手大將紀有德來訪張文 采,他不在家,便同賈道和到隱善村找去了。我等誤走到這裡山下,遇見嘍兵劫 路,把我等拿上山來。你要知時達理,快把我們放開,如若不然,早晚必有官兵 前來剿山。」這位老者一聽,說:「是了,把綁繩給他們解開。我就姓張名文采, 人稱文雅先生。這是我的兩個徒兒。」   嘍兵把六個人解開。石鑄說:「老寨主在此佔山呢?」張文采說:「這也不 是外人,都是勝家寨的傳授,會一趟追魂奪命八卦連環刀。」如此如彼一說,石 鑄眾人方才如夢方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六回 轉禍為福問姓名 幸逢隱士訴情由

  話說文雅先生張文采,把石鑄等人放開。石鑄便問那二位寨主是誰?張文采 說:「眾位不認識,他二人原本是黃羊山勝家寨的人,當年在銀頭皓首勝奎家長 大。他們兩個都姓李,一個叫李福長,一個叫李福有。李福長是李環之子,李福 有乃是李佩之子。當年在宣化府有一個惡霸,叫一盞燈龍魁,在本地結交官長, 走動衙門,欺壓良善。他哥倆替人打抱不平,把惡霸打死,到了公堂,哥哥也要 抵償,弟弟也要抵償,後來定案充軍,發在陝甘兩州。到了軍配所,一個月只有 三斗米,這兩人食量很大,不夠吃,因此逃出嘉峪關,再也不敢回去。這座山叫 三寶山,上面有一道嶺,叫雙杰嶺。原先那山大王叫攔路虎吳長祿,被他二人殺 死,就在此佔山。那天我由山下過,他二人出來劫我,被我拿住,他們就給我磕 頭,拜我為師。我一問他二人來歷,他說是勝家寨的傳授。我知道當年神鏢勝英 就傳了兩個徒弟,大徒弟飛鏢黃三太,人稱南霸天,二徒弟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 這二人也是名揚天下。我收他二人做徒弟,又指點他們一些能為。他二人佔山也 是無可奈何,只因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大丈夫不過借此棲身。我不准他們打劫 孤商行客、義夫節婦,殺的是貪官污吏,除霸安良。」石鑄一聽,說:   「哎唷!這可不是外人,敢情是勝家寨的李環、李佩之子。老英雄李環死在 木羊陣內,李佩現在寧夏府彭中堂公館。你兩個出來數年,也不通音信,敢情在 這裡佔山,把從前之事忘了不成?」李福長說:「我二人要知道父親在寧夏府, 我們早就找去了。」石鑄說:「不但你父親,連勝老英雄和勝官保都在大人公館。」 李福長便吩咐置酒款待。大家吃完了酒。石鑄說:「請老英雄隨我等前往。」張 文采說:「叫他兩個人在山上等著,我跟眾位前去。」石鑄等人這便告辭。   張文采帶著眾人,下山回到家中,一問家人,紀有德和賈道和尚未回歸。張 文采又吩咐擺酒。石鑄說:「方才已經吃過,老英雄就不必了。怎麼紀老英雄還 不回來?」家人出去一看,賈道和已經回來,卻不見紀有德,便把馬接了過來。 一見賈道和樂嘻嘻地進來,眾人就問:「紀老英雄上哪裡去了?」賈道和說:「昨 日同紀老英雄到了隱善村,高先生也不在家。一問你老人家剛走,說沒有回家, 又訪友去了。天色已晚,我們就住在隱善村。第二天紀老英雄叫我先回來,我說 再等一天,我們又住了一天,也不見高莊主回去,也不見你老人家回去,紀老英 雄怕你們幾位等急了,叫我先回來送個信,紀老英雄還在那裡等著。」張文采說: 「你騎馬回去,就說我回來了,把紀老英雄接來,大家共同商量。」賈道和點頭 答應,叫家人先去喂馬,便問張文采由哪裡回來?石鑄把在三寶山遇見的情形一 說,大家又催賈道和起身。賈道和騎馬走後,眾人就在這裡等著。   到日落西山的時候,才見紀有德同賈道和回來。張文采一見,說:「紀賢弟! 久違少見。活該你我弟兄晚見兩天,我要在高志廣家中多耽擱一個時辰,你我也 就見著了。」紀有德說:「我想你要回家去的,故此多等一天,這又弄巧成拙了。」 張文采說:「紀賢弟,你的來意我已聽石老爺說起,是為木羊陣   這件事而來。我的才學很淺薄,沒有那樣的能為,破不了這個陣,紀賢弟還 須另請高明。」紀有德說:「你破不了這個陣,我也不能勉強,我只問你這個陣 是誰擺的?」張文采說:「這個擺陣的人我也不知道,先前賀蘭山金鬥寨的天王 請我數次,我也沒去,故隱居在此。今天兄長遠來,理應跟隨兄長前去,無奈我 才疏學淺,不能破此陣,待我慢慢訪查能人,或打聽到這個陣是何人所擺,我再 給兄長去送信。」紀有德說:「老弟台!   你得同我到公館去見見大人,也不枉我來此一趟。」張文采說:「既然如是, 我明天同兄台到寧夏府去見大人。我還有兩個徒弟,就把他二人送到公館去當 差,省得在三寶山佔山落草。」   於是命賈道和去將李福長、李福有找來,叫他們放火燒山,帶著手下嘍兵逕 奔寧夏府。賈道和走後,眾人高談闊論,天晚安歇,一夜無事。   次日早晨起來,剛吃完早飯,外面李福長、李福有帶著二百五十名嘍兵趕到 了。張文采把家中事情交給賈道和照應,大家上了坐騎,一直撲奔東南。大約走 出有七八十里,見眼前有一大山,山下紮著一隊兵。紀有德往前一看,有五百人 一字擺開,都是手持長槍,每人用紅綢子纏頭,一身青,為首的正是閃電神蕭靜。   自那日馬玉龍劍斬蕭文保,蕭靜就要跟馬玉龍作對。他由金光寨散帖,請來 幾位朋友,都是能為出眾,本領高強之人。   內有西洋山曹家嶺的曹氏三杰,大爺人稱雙頭太歲鎮西洋曹泰,二爺叫低頭 看山平似海曹方,三爺人稱五方太歲無形鬼曹鑣。   曹泰手中使一對判官筆,能點穴。這哥仨全是矮子,跟閃電神蕭靜乃是八拜 之交。前番馬玉龍帶著鐵娃將姚猛將蕭靜戰敗,他便把西洋山三位寨主請下山 來。曹泰說:「我三人既下山來,管保把兄長的仇人拿住。」三個人就在金光寨 住下,派手下人   去探馬玉龍的下落。這天有人稟報說:「官軍營的幾位差官出了口子門,往 西北去了,奔三寶山的大路。」閃電神蕭靜說:「咱們上西洋山等著,那是咽喉 要路,他們從那邊去,還得從那邊回來。」曹氏三杰一想也好,這才帶著五百常 勝兵來到西洋山,天天派人四路打探。今天有人稟報官軍營的差官從此路過,閃 電神便吩咐將他們截住,別放他等走了,拿他幾人做押帳,叫他們把姓馬的交出 來。大家把隊伍擺開,閃電神蕭靜一聲喊嚷:「呔!對面來的可是官軍營的差官, 快叫馬玉龍出來答話。」李福長說:「哪裡來的狂徒野種!馬大人焉能跟你答話?   你家老爺姓李叫李福長。」說著話,一擺手中狼牙鑽,趕奔上前。閃電神氣 得哇呀呀怪叫。蕭武保說:「無名小輩,何必爹爹動手,待我拿他。」一擺手中 刀就砍,李福長急架相還,三五個照面,被李福長刺透前胸,蕭武保當時身死。 這時只聽見陣中一聲怪叫,不知眾差官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七回 西洋山下逢敵寇 欽差公館請英雄

  話說李福長刺死蕭武保,只氣得閃電神哇呀呀怪叫,一擺反掌獨角銅人,就 要過來動手。旁邊有雙頭太歲鎮西洋曹泰說:「大哥暫息雷霆之怒,諒此無名小 輩,待我拿他。」閃電神說:「賢弟!非把他結果性命,不足出我胸中惡氣。」 曹泰往外一躥,李福長見這人高約四尺,短眉環眼,身雖矮小,倒是精神百倍, 神光滿足。剛要上前,只聽後面一聲喊嚷:「李大哥閃開,待我拿他。」一瞧是 紀逢春。李福長說:「紀老爺可要小心。」   紀逢春來至切近,也不通名姓,擺起錘就嚷:「捅嘴。」曹泰見錘到,急忙 閃身。兩個一動手,紀逢春被曹泰的判官筆點到穴上,哎喲一聲,倒退七八步, 翻身栽倒。幸虧武杰腿快,才將他搶了回來。紀逢春渾身發涼,張文采一瞧,說: 「了不得,他會點穴,別動。」把紀逢春放在地上,張文采過去一腳,才把血脈 踢活。紀逢春站了起來,說:「好賊!幾乎要了大老爺的命,我非得拿錘把他打 死。」擺錘剛要過去,張文采道:「不必,你過去還得躺下,他會點穴功夫,我 來跟他說說。」   文雅先生這才過去,曹泰一瞧認識,說:「張大哥!久不會晤,你來做甚?」 張文采說:「他是我的朋友。」曹泰說:「分明是   官軍營的差官,怎說是你的朋友。」張文采說:「不錯,是來找我的,你們 跟官軍營差官沒仇。」曹泰說:「是枇杷山閃電神蕭靜跟官軍營差官馬玉龍有仇。」 張文采說:「冤有頭,債有主,這裡沒有馬玉龍。」曹泰說:「沒有馬玉龍,也 不能放你們過去。   交出姓馬的來,我跟他戰三百合。要不然,我讓你們在這裡紮營,把姓馬的 交來。」張文采說:「好,省得咱們兩家傷了和氣,我們就在這裡紮營,你們請 回去吧。」   張文采帶著有牛皮帳篷,立刻吩咐傍著山坡紮營。那邊也把蕭武保的死屍搭 上山去埋葬。張文采安下營,在中軍帳同紀有德說:「紀老兄長,這件事可有什 麼主意?」紀有德說:「這件事關係重大,明天就叫人去請馬大人,叫馬大人自 己來酌量辦理,我也不能作他的主。」張文采說:「明天打發誰去呢?」   紀有德說:「叫碧眼金蟬石鑄和追雲太保魏國安兩個去,他們二位腳程甚快。」 張文采說:「既然如是,就煩二位連夜辛勞一趟。這個閃電神蕭靜不屬十路天王 所管,沒人敢惹他,怎麼會與馬大人結了仇?」紀有德說:「我倒聽說了,前者 合約的時節,馬大人的馬跑到蕭靜家裡去了,他的家人不講理,要把馬給留下, 馬玉龍找去,把家人打了一頓,把馬奪了回來,因此結的仇。後來馬大人帶人打 木羊陣,蕭靜又帶人截住去路。馬大人斬了蕭文保,這仇越結越深,又收了一個 鐵娃將姚猛,把閃電神戰敗,這才回歸公館。大家一商議,都說木羊陣難破,故 此才來約請兄台。」張文采說:「這個亂惹大了,閃電神並不屬白起戈所管。他 把守的這座西洋山,乃是咽喉要路,出口子門,上木羊陣,都非得走這裡過去。」   吃了晚飯,石鑄、魏國安兩個人連夜起身,進了口子門,撲奔寧夏府。日色 西斜之時,慌慌張張的來到公館。眾差官和老少英雄見石鑄二人回來,都上前來 問話。石鑄說:「了不得   了,這個亂不小,馬大人呢?」馬玉龍說:「我在這裡呢,石大哥眼花了。」 石鑄說:「我們走到西洋山,有閃電神蕭靜約他的朋友擋住不叫我們過來,內中 有三個矮子,點名要馬大人。   現在跟蕭靜說明白,放我們兩個人來請馬大人。」馬玉龍一聽,氣往上衝, 說:「好呀!」他一說去,跟他至近的人也都要去,共有金眼雕、伍氏三雄、邱 明月、追風俠劉雲父子、千里獨行俠鄧飛雄、賽靈官鄭華雄、小玉虎李芳、小神 童勝官保、小白猿竇福春、小太保錢玉。馬玉龍叫胡元豹帶著自己的二百兵,鄧 飛雄的二百兵,竇福春的一百童子兵,跟著他一起前去。馬玉龍到裡面回稟欽差 大人,說:「閃電神蕭靜自合約那天與我結仇,現在他帶人截住紀有德和文雅先 生張文采,不准過來,點名來要卑職。卑職想帶子弟兵去跟他開仗,特來稟明大 人。」   彭欽差說:「是了,諸事俱要慎重,不可大意。」馬玉龍答應下來,吩咐公 館裡眾英雄小心護衛大人,眾人俱皆答應。   馬玉龍督隊同眾英雄起身,走出二十餘里,天已黑了,便安營造飯。馬玉龍 問石鑄、魏國安道:「你二人認得西洋山?」   石鑄說:「雖然道路崎嶇,也還認得。」馬玉龍說:「你們看見閃電神請的 都是什麼人?」石鑄說:「是三個矮子,其中有一個會點穴。我們聽張文采說, 這三個人的能為大極了。」馬玉龍說:「既是請來幫他的,必然跟他素有來往。」 說罷,便叫石鑄二人前去歇息,又吩咐道:「今天嘉峪關裡不大要緊,晚上要多 查查營門,只恐賊人施展詭計,行刺偷營。」石鑄說:「是。」   這才到帳篷安歇。   次日用過早飯,拔營起寨。離西洋山還有五六里之遙,馬玉龍便吩咐安營。 這裡營盤沒有安穩,閃電神蕭靜已經齊了隊。   馬玉龍見他齊隊,趕緊把龍山的二百兵調齊,帶領孫寶元和姚猛迎了出去, 把隊伍列開,往對面一瞧,見閃電神身後站著三   個矮子和他的兒子,帶著五百番兵。馬玉龍拉出寶劍來到當場,點名叫蕭靜 答話。閃電神抱著兵刃,來到當場說:「馬玉龍,我與你誓不兩立!殺子之仇, 不能不報。」馬玉龍說:「匹夫!   前者我奉大人堂渝來打木羊陣,你若不帶兵截我歸路,我焉能傷你孩兒。我 想你乃是白起戈的餘黨,如今我與他合約,以木羊陣為賭,如能破木羊陣,他便 把駱駝嶺所占的地方交出,年年來朝,歲歲稱臣,並將那四個逃犯交出。你無故 帶人跟我作對,我這裡安營未定,你就齊隊,打算要搶我的營寨。」閃電神說: 「馬玉龍,哪個與你嚼舌,你我戰三百合。」馬玉龍把湛盧劍的門路一分,就有 曹泰迎出來。這曹泰雖然矮小,卻很靈便,其形似猿,一躥有一丈高,若非馬玉 龍,真還敵不了他。   兩個人棋逢敵手,曹泰總想點馬玉龍的穴,又老點不上;馬玉龍要用寶劍削 他的兵刃,卻也削不著。天已黑下來,快到掌燈的光景,馬玉龍真急了,倚仗自 己的童子功,眼神很足,就把八仙劍的門路一變。曹泰一看不好,正想往回走, 就聽嗆啷一聲響,他兄弟不禁魂魄皆消。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九八回 忠義俠大戰閃電神 無形鬼行刺入大營

  話說馬玉龍大戰曹泰,天已黑了,還不分勝負。馬玉龍氣往上衝,這才把八 仙劍的門路施展開來,走了七八個照面,一劍把曹泰的判官筆削斷,順手又使了 一個拔草尋蛇式,照曹泰胸前刺去,幸虧賊人身體靈便,急往旁邊一閃,已被寶 劍傷著,鮮血迸流,敗回本隊。他兄弟低頭看山平似海曹方氣往上衝,剛要過來, 馬玉龍說:「天色已晚,明日再結果你等性命。」馬玉龍收兵回到中軍大帳,擺 上酒筵。金眼雕說:「師弟,今天在兩軍陣前,難為你贏了那賊。」馬玉龍說: 「那賊人身體甚為靈便,可算得是個英雄,可惜沒有歸正,要歸了正路,我可以 保他做官。」金眼雕說:「明天兩軍陣前,待我將他生擒活捉過來。」伍氏三雄 說:「兄長這大年歲,還用你老人家動手,明天我等拿他。」說著話,大家吃完 了飯,各自回歸帳篷安歇。   天有二鼓,外面來了一個刺客,正是五方太歲無形鬼曹鐮。   只因曹泰被馬玉龍寶劍所傷,回到營中上了止痛散,咬牙發恨說:「我不殺 馬玉龍誓不為人。」曹鑣說:「兄長留息雷霆之怒,待小弟去給兄長報仇。」曹 泰說:「兄弟,你怎麼能夠給我報仇?那姓馬的詭詐多端,非尋常可比,你要有 什麼高明主意,先說給我聽聽。你說得對,就依你的辦,你說得不對,不如不   辦。」曹鑣說:「小弟我會地行術,我由咱們營裡挖地洞,到他中軍帳,手 起刀落,便把他殺了。」曹泰說:「你操演的二百兵,叫做串地鼠,一夜能挖數 十里,好似當年的土行孫。今晚上能殺馬玉龍最好,如不能殺他,便把他的糧台 燒了,這就叫功高莫如救駕,奸毒莫過絕糧。如若不行,我還會五鬼飛行術,給 我一口空棺材,我披頭散髮往裡一躺,點上七盞燈,可別叫滅了,我能到官軍營 把馬玉龍殺了,也不能打算拿我。」曹鑣說:「那還得費事,如地裡能成功更好, 不成再說。」這才打發人上山,調那叫做「串地鼠」的二百兵。曹氏弟兄占的這 座西洋山,方圓有六百里,相離馬玉龍的大營不過四五箭地。眾人就在沙崗後支 起一座大帳篷,各自有一把鐵錘,一把軼鏟,一把刀,隨挖隨走。由掌燈到二更, 就到了馬玉龍紮營的大帳。   馬玉龍的中軍帳是牛皮的,分為三間。馬玉龍在西裡間住,有一張大牀。金 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住在東裡間,幾個小孩在當中間。左旁帳房是追風俠劉 雲父子,右邊是千里獨行俠。   「串地鼠」挖到中軍帳地下,挖了西瓜大的一個窟窿。五方太歲無形鬼曹鑣 剛往上鑽,可巧當中屋裡姚猛醒了起來,就往地下撒尿,正撒了曹鑣一臉。姚猛 一睜眼,見地下有一個窟窿,便嚷道:「咦!地下出了地眼。」他說了這一句, 仍舊回去睡覺。   曹鑣在地下被姚猛撒了一臉尿,又等了兩刻工夫,見上面沒有動作,這才上 來,掄刀照牀上就砍。剛一掄刀,見人沒了,正在發愣,被馬玉龍將腿攥住一帶, 曹鑣翻身栽倒。   原來馬玉龍聽姚猛一嚷,他就醒來了,睜眼一看,見姚猛撒了一地,地下有 一個窟窿。他慢慢起來,伏於牀下,並未聲張,疑心必有刺客。果然曹鑣由地道 上來,剛打算刺死馬玉龍,焉想到卻被馬玉龍將腿攥住,按倒捆上。外面眾人聽 見有動作,就問什麼事?馬玉龍說:「沒事,睡你們的吧。」馬玉龍把曹鑣   擱在牀下,自己等了一陣工夫,見地下又有一人探頭,一把沒有揪住。他一 直等到天亮,一夜也不敢睡著。天光大亮了,把曹鑣拉出來,馬玉龍說:「我和 你有什麼冤仇,你來刺殺我?」   曹鑣說:「我與你無冤無仇,皆因受朋友所托,前來刺你。」馬玉龍說:「我 看你也是堂堂正正的英雄,為何跟反叛在一處?   你若肯歸降,我饒你不死,還可以保你得個一官半職。」曹鑣一聽,說:「我 既然被獲遭擒,多蒙馬大人寬宏大量,並不殺我,心中實在感激。但此時歸降, 我兩個哥哥尚在那裡,也不能跟閃電神變臉。馬大人能開天地之恩,把我放了, 我弟兄回歸西洋山,決不管閃電神蕭靜之事。馬大人今後要有用我弟兄之處,我 等萬死不辭。」馬玉龍說:「我且問你,你是怎麼來的?   又怎麼知道我的中軍帳在這裡?」曹鑣說:「我會地行術,一夜能挖幾十里。 我有二百徒弟,人稱串地鼠。」馬玉龍這才把他的繩扣解開。曹鑣站起來,給馬 玉龍行禮,深深作揖稱謝,轉身出了官軍營,回歸自己營中。   曹泰等此時已聽老鼠兵稟報,三莊主被擒,正在著急。曹鑣一來回稟,閃電 神甚為喜悅,說:「兄弟回來了,我正要齊隊,去給兄弟報仇。」曹鑣沒有說馬 玉龍放他,卻說:「小弟已然被擒,被幾個官兵看守著,我把兵殺了,才逃回來 的。」蕭靜說:「兄弟真乃英雄也。」曹鑣暗中把曹泰、曹方叫到無人之處,說: 「二位兄長,我想你我弟兄雖然跟蕭靜有交情,據我想來,他總是逆天而行,又 不爭江山,就為家人一點私情,便跟馬大人打仗。昨日小弟已被馬大人拿住,不 但不殺我,反以優禮相待,我很感念馬大人的好處,便當面應許馬大人,再不管 蕭靜的事,也不幫馬大人去跟蕭靜打仗。依我愚見,你我弟兄不如裝病回歸西洋 山,閉守莊門,任憑蕭靜他自便。」曹泰一聽,說:「這件事,咱們鬧了個虎頭 蛇尾,我跟蕭靜是知己   之交,未免對不起他。」曹方說:「還是不管為是,但憑他兩家爭鬥。」商 量已定,又聽蕭靜預備了上等的羊席,請他兄弟吃酒。三個人過去吃飯,曹方就 說:「我今天身體不爽。」蕭靜說:「二弟,你今天就歇息著吧。」曹泰說:「我 今天也是肚腹疼痛。」曹鑣也說:「我身倦腿乏。」蕭靜一聽三個人都有病,說: 「不要緊,今天你們三位只管在寨內歇息,我去跟馬玉龍決一死戰。」三個人說: 「我等給兄長了陣觀敵。」吃完了早飯,擊鼓齊兵,曹氏兄弟便跟隨在後隊。   馬玉龍那邊把隊伍擺開,眾英雄列在兩旁。蕭金保說:「爹爹暫息雷霆之怒, 孩兒前去給兄長報仇。」蕭靜說:「兒呀!須要小心。」蕭金保點頭答應,一擺 手中樸刀,來在隊外,大叫馬玉龍前來受死。馬玉龍剛要出去,身後怒惱了雲中 虎混海金鼇孫寶元,一擺手中降魔杵,跳往當中,大喊一聲:「小輩敢來送死!」 蕭金保一瞧,不禁寒戰,只見孫寶元有一丈多高,頭大項短,面似烏金,兩道粗 眉,一雙環眼。蕭金保說:「你不是我的對手,叫馬玉龍過來送死。」孫寶元說: 「放你的屁,馬玉龍是咱們爺,你不配。」兩個人正在動手之際,忽聽正北一聲 喊嚷,說:「蕭大哥!待我來拿差官。」這賊人睜眼一看,不知來者是誰,且看 下回分解。

第二九九回 簡天雄為友死沙場 閃電神敗陣請恩師

  話說蕭金保與孫寶元大戰,正未分勝負,只聽得一聲喊嚷,來了一人。眾人 閃目一看,見這人身軀高大,相貌魁偉,面如重棗,是番將的打扮,肋下佩一口 刀,雄赳赳,氣昂昂。閃電神一看,心中喜悅,說:「拜弟來得甚好,前者我約 請你助陣,為何一步來遲?」來者這人,姓簡名天雄,人稱金眼虎。他原在江北 一百單八幫的船上為總頭目,因為打死人投奔番營。他有一個兄弟叫簡壽童,也 是一百單八幫船上的總頭目,因為盜賣官米,私毀官船,官軍要來拿他,也投奔 番營。弟兄二人都投在金家坨飛龍塢金氏三杰那裡當裨將,帶管兵船,操練水兵, 跟閃電神蕭靜素有來往。前者閃電神蕭靜來信約他二人,還請他兄弟轉請金氏三 杰。簡壽童沒來,他自己先到了金光寨,一聽閃電神在西洋山帶隊劫殺官軍營的 官兵,故此來到這裡,正趕上兩下動手。   他見過蕭靜,就把刀拉出來說:「把姪男叫回來,待我拿這一個黑漢。」蕭 靜吩咐鳴金,蕭金保退回本隊,過來給簡天雄見禮。簡天雄說:「少時再講話, 我先結果他去。」來到當場,與孫寶元通了名姓,掄刀就砍,孫寶元一擺寶杵相 迎。兩個人走了有八九個照面,簡天雄的刀法純熟,孫寶元的膂力過人,   這對寶杵也是神出鬼沒。兩個戰夠多時,姚猛見孫寶元不能贏簡天雄,自己 一擺鐵娃娃,大聲喊嚷:「孫寶元黑小子!待我來幫你動手。」孫寶元往旁邊一 閃,姚猛趕奔上前,無奈簡天雄身體甚是靈便,姚猛也不能取勝。馬玉龍這才一 躥過來,大聲喊嚷:「賊輩休要逞強!」即命姚猛撤了下去。姚猛見馬玉龍出來, 自己便回歸本隊。   簡天雄見出來一位俊品人物,懷抱寶劍,面如白玉,二目有神,正是英雄美 少年。馬玉龍走到前面,把寶劍一指,問道:「賊輩你是何人?敢在此逞能,你 家大人劍下不死無名之輩。」   簡天雄通了名姓,說:「來者你是何人?」馬玉龍說:「賊輩要問,你副將 大人姓馬名玉龍,綽號人稱忠義俠。我與蕭靜為仇,你何必前來送死?依我之見, 你趁此回去,把蕭靜叫出來受死,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簡天雄說:「小 輩!你要贏得了我手中這口刀,閃電神蕭靜自然就出來,贏不了我手中這口刀, 他何必出來,待我手起刀落,結果你的性命。」兩個人各擺兵刃動手,幾個照面, 馬玉龍便把招數一變,使出八仙劍的門路來。又走了幾個照面,一劍就把賊人的 刀削為兩段。簡天雄跳出圈外,撥頭就跑,嚇得戰戰兢兢,被馬玉龍趕上一劍刺 死。   蕭靜見那簡天雄被馬玉龍刺死,心想:「我非得給朋友報仇不可!」一擺手 中銅娃娃,闖將出來,惡狠狠摟頭就打。馬玉龍並不慌忙,把招數放開,兩個人 大戰三十餘合,不分勝負,真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蕭靜往圈外一跳,說:「馬 玉龍,你且站住!我兩個孩兒俱死在你的手中,你如是英雄,在此等我三天,你 如一走,算你甘敗下風。」馬玉龍說:「慢說三天,三十天我也等你。」蕭靜說: 「既然如是,君子一言為定。三天之後,我約一個人來,贏不了你,我從此決不 跟你為仇,也不攔你打木羊陣。」說完話,便各自收兵。   馬玉龍回到營中,叫石鑄、魏國安繞過北山,把張文采、紀有德、孔壽、趙 勇、武杰、紀逢春、李福長、李福有等俱皆請來。眾人趕到馬玉龍的大營,彼此 行禮。馬玉龍說:「紀老英雄為我之事,多有牽累,既請來這位老前輩,可能破 這木羊陣否?」張文采說:「我雖然在西洋居住多年,也懂得一些西洋法子,但 這座木羊陣不是我擺的。要問擺木羊陣之人,我有一個朋友知道,他姓高,叫高 志廣,在西邊冷巖山住。」馬玉龍說:「既然如是,就請老英雄往冷巖山拜訪這 位前輩,將他請來,這是萬全之策。此時彭中堂也是束手無策,有了這位高人, 請來問明根本源流,知道擺木羊陣的人是誰,就好辦了。」   張文采說:「大人且放寬心,我這就前去。」馬玉龍吩咐擺酒,要與張老先 生宴敘,又說:「現在閃電神蕭靜叫我等他三天,有這三天工夫,老英雄將這位 高人請來,將閃電神戰敗,大家再破木羊陳。」張文采說:「明天我就去,眾人 可在此等侯。惟有一節,這個蕭靜乃是教門的老師,在這裡無人敢惹他,他能勾 串西五路天王,馬大人要能跟他和美,總是和美為是。」馬玉龍道:「我無可無 不可,我並沒找尋他,是他要無故為仇,事到如今,只可瞧事做事。」酒宴散後, 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來,張文采就要告辭。紀有德說:「我在此無事,莫如你 我同去。」二人這才備了兩匹戰馬,起身逕奔冷巖山,去約請高志廣。   馬玉龍在這裡按兵不動,等候消息。不知不覺過了兩天,還不見張文采、紀 有德回來,心中甚是焦躁。忽聽對面金鼓大作,人聲吶喊,小軍進來稟報說:「現 有蕭靜前來討戰。」馬玉龍一擺手,回頭向師兄金眼雕、岳父劉雲、拜兄鄧飛雄 一干人說:「我料想,今天閃電神蕭靜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鄧飛雄說:「賢 弟,你我一同出去,凡事要膽大心細。」馬玉龍說:   「言之有理。」這便調齊了五百兵隊,一干老少英雄,把隊伍排開。   自那日馬玉龍劍斬了簡天雄,閃電神趕緊給簡壽童送信,順便邀請金氏三 杰。此時西洋山的曹氏兄弟,已不管閃電神之事。蕭靜又想到靈椏山,請他師父 老山海霍金章,來跟馬玉龍決一死戰。他這位師父,受到十路天王的供奉,此人 會使八卦乾坤掌,能打金鐘罩、鐵布衫,故此閃電神想把他師父請來,可以報仇 雪恨。他打發他兒子去下書邀請,自己按兵不動,專候他師父前來。這天有人稟 報:「老山海霍金章到。」蕭靜趕緊迎了出去,上前行禮說:「師父,你老人家 來了甚好,弟子真乃萬幸。」連忙讓進大寨,就把與馬玉龍為仇之事如此如此一 說。霍金章聽了,氣住上衝,就要與馬玉龍決一死戰。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三○○回 霍金章下山會群雄 僧道俗大戰西洋山

  話說閃電神蕭靜把霍金章讓到中軍帳,一聽馬玉龍傷了文保和武保,驍勇無 敵,霍金章不由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說:「明天吃了早飯,我親身去會 會這馬玉龍是何許人。」立刻吩咐童子,把應用的東西收拾起來,叫人給馬玉龍 去下戰書,定於明日開仗。閃電神蕭靜甚為喜悅,擺酒款待霍金章,盡歡而散。 一夜無話,次日用過戰飯,立刻把番兵調齊,隊伍列開,閃電神帶著自己的孩兒 在旁助陣。   馬玉龍早得了信,將五百子弟兵排開,帶同金眼雕、伍氏三雄、劉雲一干老 少英雄,大家摩拳擦掌,各擎兵刃,虎視眈眈。往對面一看,只見蕭靜隊內,霍 金章年有七十多歲,鬚髮皆白,手中拿著一件兵刃,其形狀象個八卦太極圖,上 面有一隻手,下面有把,在懷中一抱。後面跟著四個童子,個個都拿著兵刃。馬 玉龍剛要出去,大爺伍顯說:「你我是知己之交,這個人來得特別,待我去拿他。」 馬玉龍說:「兄長且慢。他昨天既跟我下了戰書,我要不去,會被他恥笑是畏死 避劍,怕死貪生。」旁邊伍元說:「大哥不必爭競,馬賢弟也不必多心,待我來。」 說著話,一擺手中桿棒,躥出隊外,直奔兩軍陣前,大喊一聲,說:「蕭靜!你 既勾了兵來,今天過來會會你家三   老爺。」霍金章一擺八卦乾坤掌,說:「孽障休要逞能,你是何人?」三爺 說:「我姓伍名元,誰人不知我伍氏三雄。我看你這年歲,乃世外之人,何必前 來送死!爾可有名?」霍金章說:「我乃靈椏山帶管西十路天王的掌教教主,老 山海霍金章是也。   知道我的名姓,趁此回去,叫馬玉龍出來認理服輸,我還有一分好生之德, 如若不然,必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伍元一聽,氣往上衝,抖起桿棒,打算把 霍金章纏倒。焉想到霍金章身體靈便,微微一閃,用八卦乾坤掌在三爺伍元肋下 一點,伍元只覺心內一迷,立即栽倒。這八卦乾坤掌能點穴,又能打金鐘罩、鐵 布衫。伍芳一瞧兄弟躺下,趕緊出來,擺桿棒要跟霍金章拚命。金眼雕把伍元夾 了回來,用腳踢他身上,這才還醒過來。   伍芳跟霍金章動手,三五個照面,也被霍金章點倒。大爺伍顯一瞧,氣往上 衝,趕緊把二弟救了回來。金眼雕用腳把二爺一踢,週身血脈活了,甦醒過來, 站在那裡發愣。大爺跟霍金章動手,也不能取勝。   馬玉龍恐怕伍大哥受他人算計,這才一聲喊叫,說:「伍大哥閃開,小弟來 也!」說著一擺寶劍,離了本隊。大爺見馬玉龍來了,心中甚為喜悅,因知道自 己不是賊人的對手,要是栽了,一世英名將成流水。他往圈外一跳,說:「賢弟 來得甚好,讓你拿他。」馬玉龍一擺寶劍過去,就聽閃電神那裡喊嚷:「老師! 這就是馬玉龍。」霍金章抬頭一看,見馬玉龍身高七尺以外,五官俊秀,懷抱寶 劍。霍金章用乾坤掌一指,說:「馬玉龍!今天我來,為的是給我徒弟報仇,你 要知事達理,便跪倒磕頭,我饒你不死。」馬玉龍一陣冷笑,說:「我等來此安 撫閭閻,你卻無故來為仇做對。好好好,你如贏得我,我甘拜下風,如贏不了我, 你休想逃命。」說著話,一擺寶劍,摟頭就砍。霍金章用八卦乾坤掌急架相迎, 打算要把馬玉龍點倒,   無奈馬玉龍身體靈便,處處留神。這兩個人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彼此 暗暗吃驚。馬玉龍暗想:「我自學藝下山,今天初遇敵手,如戰長了,我得輸給 他,可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金章亦甚佩服馬玉龍的劍法,心想:「難怪我徒弟敗了下來,除非是我, 別人焉能敵得了他。」   正在動手之際,馬玉龍的劍法已漸漸遲慢,只聽東邊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來者正是道高德重的千佛山真武頂的紅蓮和尚,剛從崑崙山訪友回來。老和尚頗 曉奇門,乃是小方朔歐陽德的師父,由東邊大搖大擺而來,在後面跟著一個老頭, 乃是鐵牌道人龍雅仙師。金眼雕一看,連忙過去行禮,說:「師父來得甚好,我 師弟正同霍金章殺得難解難分,你二位怎麼會走到一處?」原來龍雅仙師也是到 崑崙山訪友,與紅蓮長老相遇,兩個人就在山上盤膝而坐,就地講道,直談了一 天一夜,彼此都有愛慕之心。這天兩個人正往前走,鐵牌道人說:「咱們今天奔 西洋山。」這僧道過來,見馬玉龍正在大戰霍金章,便來至切近說:「馬玉龍閃 開,待我二人上前。」馬玉龍往旁邊一閃,一瞧是恩師來了,這才趕緊說:「恩 師來得甚好,弟子有禮。」過去給師父行禮。僧道說:「少時再見禮,爾等閃開。」   說著話,這二位便趕奔上前。   霍金章見來了兩位僧道,便把八卦乾坤掌一順,說:「來者你是何人?」龍 雅仙師說:「我勸你兩句話,世事如棋局,不著者便是高手。」霍金章哈哈一笑 說:「老道,你既知世事如棋局,不著者便是高手;你可知一身如瓦甕,打破時 才見真空。」   紅蓮和尚也哈哈一笑說:「霍金章,你可知一根竹枝擔風月,擔起亦要歇肩。」 霍金章說:「和尚,你既知竹枝擔風月,擔起亦要歇肩;你可知兩隻空拳握古今, 握住亦須放手。」紅蓮和尚說:「好,既然如是,老僧奉陪你操練操練拳腳,你 如能用   八卦乾坤掌將老僧贏了,我情願甘拜下風,你如不能贏我,又該當如何?」 霍金章說:「我要輸給你,就帶我徒弟回歸靈椏山。」紅蓮和尚說:「好。」這 才一擺禪杖,與霍金章戰在一處。   那八卦乾坤掌乃是道門中的傳授,這禪杖乃是佛祖的法寶,二人一動手,也 是未分勝負。二人往圈外一跳,霍金章哈哈一笑,說:「灑家自出世以來,並未 遇見過敵手,自以為能為天下無二,焉想今天得遇二位,你我倒不可為仇,總算 是道義相投的朋友。二位若不嫌棄,可到我靈椏山一敘。」僧道說:「甚好,就 此拜訪。」眾人也不敢攔阻。霍金章又囑咐徒弟,說:「蕭靜!不准跟官軍營為 仇,也不准你攔阻打木羊陣,打開打不開,也不與你相干。」蕭靜只是答應。說 著話,那紅蓮和尚、龍雅仙師同霍金章竟自去了。   兩下各自收兵,馬玉龍就在西洋山住紮,等候紀有德和張文采。因久不見回 來,心中甚為著急,又打發碧眼金蟬石鑄、追雲太保魏國安去冷巖山訪問。李福 長、李福有說:「二位不大熟悉道路,我二人同去一趟。」馬玉龍說:「好,你 四位一同去吧。」這里正要起身,外面稟報說:「現有張文采、紀有德將高志廣 請到。」馬玉龍趕緊率眾迎接這位賢士,大家要同破木羊陣。不知後事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回 高志廣泄漏擺陣機 紀有德率眾探山寨

  話說馬玉龍在中軍帳正盼望紀有德、張文采,打算派人前去探訪,忽見營門 官前來稟報:「有紀老英雄回營。」馬玉龍趕緊帶人迎接。   書中交代:紀有德和張文采自那天去請高志廣,怎麼到今日才回?原來張文 采、紀有德到了冷巖山,一找高志廣,家人說:「我家主人不在家。」到了書房, 家人獻上茶來說:「張老丈,這幾日怎麼不到我們這裡來?自從你老人家那天由 我們這裡走後,我家主人就出去了,至今沒有回來。」張文采說:「我們在此等 他,給我們準備點吃的。」家人答應,知道他們跟主人是知己的交情,立刻置酒 款待。   住了一天,那張文采問家人高得福、高得祿,說:「你家主人哪裡去了,你 們必定知道。」家人說:「我們正北有一道澗,離這裡十五里地,那裡有個聾啞 和尚,我家主人常去跟他下棋,也許就在這五福寺廟裡,明天我們找一找去,要 不在那裡,我們可就不知道了。」張文采說:「也好。」家人退了出去,一夜無 話。次日早晨,高得祿來打洗臉水、倒茶時說:「我哥哥早已去了。」張文采和 紀有德二人正在吃茶,就見簾子一起,高志廣走了進來。張文采一見兄長回來, 就說:「我給你引見引   見,這位就是我跟你常常提起的紀有德,人稱神手大將。」紀有德一看這位 老者,倒是一副文雅的樣子,年在七十以外,須如三冬雪,發似九秋霜,慈眉善 目,身穿寶藍綢長衫,足下白襪雲鞋。   彼此通了姓名坐下。張文采說:「兄長今天從哪裡回來?」   高志廣說:「我從五福寺回來。路上聽家人說,這位兄台曾光顧一次,實是 我失迎之至。」紀有德說:「久仰兄台大名,如雷貫耳,今幸得遇仙顏,真是三 生有幸。」張文采用手一指紀有德說:「我與紀賢弟乃孩童之交,都是知己的朋 友。前者我與兄台提過此人,他也懂得些西洋的削器埋伏,現在被彭中堂所請, 就因為白天王的那座木羊陣。前者,彭中堂與白天王在金鬥寨合約,定下百日之 內要破木羊陣,有公館的幾位差官前去看過,死了一位,彭中堂才用文書把這位 賢弟請來,叫他破陣。   他去瞧了一瞧,見這座陣甚是奧妙,便約我出來,無奈我才疏學淺,也不得 其門而入。我想,兄台必然知曉這擺陣的人。」   高志廣一聽,心中一動,說:「你我乃知己之交,我不得不說。   這座木羊陣實在奇巧奧妙,我雖然也知道些削器的法子,對這木羊陣的奇妙 實在還不能盡知。那擺陣的人,不是你我同類,跟我等又素無來往,我知道也請 不出來。」張文采說:「既是兄長知道此人是誰,咱們再想別的主意,大家共同 商議。」高志廣說:「要問這佈陣之人,在這裡大大有名,無人不知。此人姓周 名叫百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排兵佈陣,逗引埋伏,樣樣精通。他住的那個 地方,離這冷巖山有四十五里地,地名叫八卦山周家寨,人們都說他就好似當年 的水鏡先生。他跟金槍天王白起戈是親家,白天王的兒子還跟他練武,這個木羊 陣就是他擺的,要打算破陣,非得把他找著不可。」張文采和紀有德二人一齊說 道:「兄台跟此人必有來往。」高志廣說:「我   跟此人並不相識,聽說他還有點古怪脾氣,輕易不與人交談。   到那裡去請他,他不出世,也是白費心機。再說他跟白天王是知己的朋友, 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給他。」紀有德說:「既然如是,有勞兄台大駕,同我二人到 官軍營見見馬大人,大家再商量辦理,不知兄台肯屈駕否?」高志廣說:「既是 二位賢弟來約,我可以遵命。」立即吩咐擺酒,款待二位,在這裡住了一天。   次日早晨,高志廣便隨同張文采和紀有德下了冷巖山,來到官軍營。往裡一 回稟,馬玉龍帶著老少英雄,親身迎接出來,見這位高志廣身高八尺,打扮好象 是朝廷的職官,頭戴新緯帽,身穿單箭袖袍,腰束涼帶,外罩紅青跨馬服,足下 粉底高靴,面如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方海口,一部花白鬍子。   馬玉龍趕緊上去見禮,說:「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會,真乃三生有幸。」 紀有德過來給引見說:「這就是高志廣高老先生,這位是副將馬大人。」連金眼 雕眾人都給引見了,彼此行禮。   馬玉龍連忙往裡相讓,來到中軍大帳,眾人分賓主落座。馬玉龍說:「前番 有紀老英雄、張老英雄提起尊駕,乃當世之人物,故此我等特為聘請。」高志廣 說:「小可有何德能,敢勞大人下顧。張賢弟已提說木羊陣之故,但那陣內奧妙 無窮,我也不得其門而入。擺陣之人我倒知道,非得將他找出來•否則此陣斷不 能破。這人姓周名百靈,就住在八卦山周家寨。」馬玉龍說:「此人大約必跟老 先生素有往來。」高志廣說:「此人與我並不相識。聞說他性情古怪乖僻,不與 俗人來往,再說他跟白天王是知己之交,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給他,白天王的兒子, 都在跟他學藝,他豈肯幫咱們去破木羊陣,那是斷斷乎不能夠的。」   馬玉龍聽了這話,自己一想,這件事不大好辦,還得另想個主意才行。   大家這才擺上酒席,眾老少英雄一起商議,此事該當如何   辦理。追風俠萬里老劉雲說:「他住在八卦山周家寨,四面必有削器埋伏, 要去非得精明強乾之人不可。」劉雲話猶未了,碧眼金蟬石鑄和追雲太保魏國安 二人答言說:「可惜我二人不知道這個地方,要是知道,我們可以去探一探。」 高志廣說:「那地方我倒知道,我給你二位開個路程單。他住的那個地方,離此 處有七十餘里,那裡是八卦連環山,藏的削器埋伏甚多,你二位要不懂削器埋伏, 可千萬別去。」紀有德說:「只好我再賣賣老,我去一趟。」孔壽、趙勇銳:「我 二人隨習隨習。」武杰、紀逢春說:「我二人也去。」這六個人都要同紀有德前 去。   紀有德說:「可以,咱們急不如快,今天就走。」高志廣說:「可有一節, 你們要去,可得帶了乾糧水瓢,那裡沒有賣吃食的。」   眾人立刻帶上炒米水瓢,帶好兵刃,收拾停當。馬玉龍說:「你幾位去了, 如明天不回來,我們再去接應,到那裡可要見機而作。」紀有德說:「勿勞大人 囑咐,我自有道理。」   紀有德率眾告辭,離了大營,按路程單撲奔正北。一過三寶山,就到小溪橋, 過了小溪橋,離八卦山就不遠了。路程單寫的明白,這座山外面是水,這河往東 通向綿江口,水是芝麻醬顏色。紀有德等人往前走去,日色西斜時,已來到八卦 山的南山口。這座山的東西兩邊有鵝頭峰,是坐北向南的山口。前面這道河有三 丈寬,河裡有船,河岸上栽著許多垂楊柳。在山口以外,有一道木板橋,這橋的 兩邊有欄杆。紀有德說:「石大爺,你看這橋,白天才放下來,晚上一拉起來, 就出入不通,這道河的水是活水,往東通綿江口。」石鑄說:「老英雄,咱們既 來了,何妨過橋去瞧瞧裡面是什麼局式。常言說,一處不到一處迷。」紀有德說: 「好,你等既有此膽量,可隨我來。」眾人剛一過橋,紀有德抬頭一看,有一件 岔事驚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回 七豪傑夜探八卦山 神手將捨命捉敵人

  話說紀有德帶著六個人進了這座山口,一看是一塊平川之地,方圓足夠十 里,四外皆山。當中有一座山峰,借著山坡,隨高就低蓋出來一片房屋,樓台亭 閣總有五六百間。往北一看,樹木不少,透著殺氣。紀有德心中一動,這個人必 曉得奇門卦爻之秘,看樣子裡面必有些削器埋伏。此時一輪紅日將要西沉。   在山口裡面,東邊的一所宅子,外面有一柵欄門,門上有一塊匾,上寫著「巡 捕所」三個大字;西邊的一所院子,是黑油漆大門,上面也有一塊匾,寫著「回 事處」。門口貼著告示,上寫查拿奸細,一應閒雜人等,不許私自進山。幸喜這 個時候,大家都在吃飯,紀有德等人進來,沒人看見。紀有德說:「咱們往前觀 看動作,要瞧事做事,如其不好,我們就往回退。」   石鑄說:「任憑你老人家行事。」大家往北,越走越暗,就要掌燈。走來走 去,曲曲彎彎,眼前有一帶樹林。紀有德說:「你們幾位在此少待,咱們進了他 的這座山,我看這個地勢,雖然走過幾道山嶺,可沒有埋伏。我總怕中了他的詭 計,我想到前面去探一探,你們幾位別往前去了。」石鑄說:「你老人家可要留 神。」   紀有德這才出了樹林,往北一瞧,是一帶牆,卻沒有門,   暗想:「奇怪,這裡怎麼沒門,中間必有情節?」再瞧那牆上,都有雞爪釘。 紀有德久在置造削器,當初畫春園的那些埋伏,都是他所置造,今天見這一道牆, 從東至西,足夠三十餘丈,卻找不著門,也看不出其中的奧妙。他不往牆上去撥, 只用手拍了拍,聽到有空的地方,便擰身躥牆過去。腳著實地,用刀往地下一試, 走了不遠,見前面有絆腿繩,就用刀將繩索割斷。   往前一看,前面一所院子是由北面進出,房屋內隱隱有燈光,牆頭房簷俱有 雞爪釘。他細細看了一看,心中想道:「這個無非可以擋擋笨人,焉能擋我?不 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不進去探探?」   想罷,躥上房去,一瞧北上房有燈光,東屋裡間有人說話,西配房黑暗暗的, 北配房也有燈光。紀有德來到北上房窗外,用舌尖舔破窗紙,見是順前簷的炕, 靠北牆擺一張八仙桌,上邊放有蠟燈。一邊有一張椅子,東邊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年在半百以外,西邊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年有二十以外。這兩個人,乃是水鏡先 生周百靈的管家,東邊的叫周榮,西邊的叫周春,正在談心敘話。就聽周春說: 「大哥,今天金槍天王打發一個人來見咱們的主人,說跟彭中堂訂下了百日內攻 打木羊陣之約。   現已有兩月之久,聽說就打了一回,由東門進去,破了一兩道削器埋伏,雖 說有兩位有能為的,也沒有怎麼樣。咱們主人說,這座陣能要了他們的命,就是 有銅鑄的金剛,鐵打的羅漢,也休想破陣。這兩天主人說,叫咱們嚴加防範,昨 天莊主占算出來,已有人泄機,還怕有人來。」那周榮說:「兄弟,你只管放心, 慢說沒人來,就有人來,那是他自來送死!咱們主人今天正同簡爺在後面喝酒 呢。」周春說:「可不是,簡爺今天由金家坨來,提說要給他哥哥簡天雄報仇。」 周榮說:「天也不早了,咱們該出去繞個彎查查去。莊主爺吩咐,叫咱們留神查 看莊丁   中有偷閒躲懶的沒有。」   紀有德聽到這裡,一擰身躥上房去,這房上都是活瓦,也倚仗他是個行家, 要是笨人,一蹬滾瓦就得摔下去。紀有德一瞧,北邊有一所院子,南房五間,北 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   北房廊簷上面有一塊匾,上寫三個字是「問心堂」。紀有德往房裡一看,靠 北牆有一張八仙桌,桌上放一盞把兒燈,有許多書籍。兩邊椅子上坐著兩個小童, 說:「今天莊主爺喝得大醉,過來安歇還得一會子。」紀有德外面一聽,心中暗 想:「原來周百靈就在這院內,我且在暗中等候他,瞧看瞧看他是什麼人物。」   想罷,就在東邊房簷下的黑暗處一隱身,靜等周百靈過來。此時大約已經有 二更多天,工夫不大,只見西角門有兩個小童打著紗燈引路,後面跟定一人。這 個人年過半百,穿的衣服是道家的打扮。上房那兩個童子,迎接出來,口稱:「莊 主爺來了。」   此人大搖大擺地進了上房,童子轉身出去,捧茶進來,又問:「莊主爺今天 在哪裡安歇?」就聽這人說:「今天就在這裡吧,看我的卦盤伺候。」童子答應, 轉身下去,不大的工夫,就把卦盤拿來擺上。紀有德暗中一瞧是奇門卦,就聽他 在裡面把盤子一擺,說:「不好!今天有人來暗算於我,童子快把舅老爺請來。」 紀有德暗吃一驚,心中想道:「這人善曉卦文,他的能為在我等之上,怨不得我 不行。」那小童轉身出去,不大工夫,由西角門又進來一人,看此人有三十以外 年紀,面皮微紫,也是練功夫的把式。   書中交代:此人姓吳名占鼇,外號人稱紫面天王,練得一身好功夫,長拳短 打,刀槍棍棒,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他二弟吳占魁、三弟吳占元,都跟姐丈 周百靈度日。周百靈本來家大業大,有些山產和果木園子,他自己一天不管,都 交給這三個內弟照料理家。他有五百莊丁,皆會操兵演陣,爬山過嶺,   也歸吳占鼇兄弟帶管。吳占鼇來到北上房,問道:「姊丈,叫我有什麼事?」 周百靈說:「方才我擺了一個卦盤,今天必有奸細乘隙來攪亂八卦山。這個人是 土命,我是水命,他克著我。   你且帶莊丁去四外搜查搜查,看看各處的削器破了沒破。我想他既能上我這 裡來,這個人必有驚天動地之大能為。」吳占鼇說:「是!我去搜查搜查。」帶 著莊丁就出去了。紀有德一想:「我今到此,也沒瞧見有什麼稀奇的削器埋伏, 我看此人,雖然舉止動作不俗,似也沒多大的能為,我何不進去將他拿住,把嘴 一堵,將他捆走?」想罷,由房上跳下來,把金背刀一順,往裡就闖。周百靈在 東邊椅子上坐著,正要看書,只見簾子一起,進來一人,年有六十以外,微紫臉 膛,手中抱著一口金背刀。周百靈問:「什麼人?」紀有德說:「今天特來拿你, 只為木羊陣之事。」周百靈心中一動,說:「了不得了,這必是那彭大人派來的 能人。」紀有德往前奔來,周百靈並不著急,一閃身,只聽嘩啦一聲響,由房上 掉下來一個銅罩子,有一人多高,就把紀有德罩在當中。這個罩子上面有銅鉤, 把紀有德的衣裳鉤住,他只覺得腳底下一軟,兩條腿便沉了下去。周百靈吩咐來 人,手下人一聲答應,從外面進來了二三十人,竟將紀有德拿住。不知老英雄性 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回 入虎穴逢凶被獲 遇埋伏豪傑遭擒

  話說紀有德被遮天網罩住,腳底下又入了地陷空,家人過來就將他拿住。老 英雄心想,自生人以來,還沒有栽過這樣的筋斗,竟被人家給綁上。那周百靈一 按牆上的螺絲,遮天網仍然起去,歸入天花板內;下面咯嘣一響,地板仍然復舊 如故。   周百靈這才問道:「你是何人?來此何干?你要說實話。」紀有德說:「大 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既被你拿住,殺剮存留,任憑於你。我姓紀雙名有 德,前番到木羊陣觀看,見造的甚為巧妙,我到處訪問,才知道此陣是你所擺, 我今特意前來拿你,跟你要那陣圖。」周百靈哈哈一笑,說:「你就是那神手大 將紀有德麼?你打算要把我拿去,那怎麼行呢?你們今天來了幾個人?」紀有德 說:「並無別人。」正說著話,吳占鼇回來說:「我到各處搜查,並無奸細,聽 說姊丈拿住人了,故此回來。」周百靈說:「現在是拿住了一個。」吳占鼇說: 「姊丈打算怎麼辦呢?」周百靈說:「把他一殺,斬草除根就完了。」吳占鼇說: 「不必,依我之見,先把他擱到後面空房,做個香餌釣金鼇。他們必定還有人來, 拿住十個八個,再送到天王那裡,這也是姊丈的臉面,再問問他們為何來此攪鬧 地面?」周百靈說:「既然如是,暫把他擱到藏蛇洞裡面,外面要小心留神。」   吳占鼇點頭答應,叫幾個家人把紀有德繩縛二臂,搭到了藏蛇洞。   單說碧眼金蟬石鑄及魏國安、孔壽、趙勇、紀逢春、武杰六個人,在樹林等 候多時,還不見紀有德回來。紀逢春說:「哎呀,了不得了!咱們爺別叫人拿住 了。快瞧瞧去,別等著了。」   石鑄說:「你們幾位別動,我同魏大哥兩個人瞧瞧去。」趙勇、孔壽說:「我 們在這兒等著,你們二位可要回來。」石鑄說:「那個自然,焉有不回來之理。」 二人往北擰身躥上牆去。魏國安說:「兄弟留神,牆上可有雞爪釘。」石鑄答應 說:「是。」   兩個人躥房越脊,撲奔裡面,見是一個四合房,北房裡面燈光閃閃,人影搖 搖,屋中正有人說話。石鑄想就近聽聽說些什麼,便往院中一跳。魏國安也跟著 跳了下去。剛往前一邁步,覺著地下有什麼絆住,魏國安用手一摸,把手又套住 了。兩個人一愣,就聽牆上鈴鐺一響,那邊的小鑼也響了。這時由上房出來一個 人說:「快去給吳舅爺送信。」外面早有更夫答應。   工夫不大,就見吳占鼇過來了,有人給他打著燈籠,把地下的串地錦、連環 扣解開,將二人搭到上房。吳占鼇說:「你二人姓什麼,叫什麼?」石鑄說:「大 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這是我師兄,他姓 魏名國安,綽號追雲太保。」吳占鼇說:「你二人既是官軍營的差官,我且問你, 上我們這裡做什麼來了?我們有什麼得罪的地方呢?   你二人要說出情理來,我抖繩把你們放了。」石鑄說:「你要問,我二人是 來找周百靈的,因知木羊陣是他所擺。我等素日跟他也無來往,我們來此,是想 把他帶走。既被你拿住,殺剮存留,任憑於你。你我也無冤無仇,你若知時達務, 帶我見見你們這位周百靈,叫他跟我們到寧夏府去見欽差大人。我家大人是一位 清官,只要他把木羊陣機關一泄,我家大人必要專折進京,   奏明皇上,必能得高官顯爵,如不願做官,也要賞賜黃金白銀,落一個流芳 千古之美名。我雖被你等拿住,就是死了,總算為國捐軀,死而無怨。」吳占鼇 說:「你兩人說的話也對,且等我跟莊主商議。」吩咐手下人,暫把他擱在地牢 之內。家人答應,就把他兩人四馬攢蹄地捆上,用槓子一抬,曲曲彎彎的繞了幾 層院子,搭到一座花園。   石鑄一瞧:這院子還真寬大,在北邊有一溜台階,借著山坡修蓋的十間地牢, 有門沒窗戶,牆上有個黃沙碗,裡面有油,點上燈光,牢裡有四根木樁,就把石 鑄綁在東邊頭一根木樁上,第二根綁了魏國安。家人綁好轉身出來,將門倒帶。 石鑄說:「師兄!你瞧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難受。大概紀老英雄也是凶多 吉少,被他們拿住了,這便如何是好?」魏國安說:「既被他拿住,這也無法, 聽天由命吧!」此時天已四更,吳占鱉拿住兩個人之後,就叫家人去給周百靈送 信,可是那周百靈早已安歇了。   武杰、紀逢春、孔壽、趙勇四個人等到四鼓。不見石鑄、魏國安回來。武杰 說:「唔呀,了不得了!多半這三個人進去,都被人家擒住了,裡頭的削器必然 厲害。依我之見,咱們回去吧,不要進去送死。」紀逢春說:「你們回去,我不 回去了,我爹被人家拿住,要死就死在一處。」孔壽、趙勇說:「咱們進去也是 白送死,你我的能為淺薄,連紀老英雄那樣精明強乾之人,都被人家拿住了。再 說魏爺、石爺,總比你我強勝百倍,也都不行。莫如你我回去給馬大人送信,再 想主意來救他們。」紀逢春說:「你們回去請馬大人吧,我要進去瞧瞧我父親是 死是活。」孔壽說:「那焉能夠?」武杰說:「也罷,我也去探探,要是五更不 回來,你二人可千萬別再進去了,快請馬大人來與我等報仇。」孔壽、趙勇點頭 答應,說:「就是,你二位去吧。」   武杰走在前頭,紀逢春在後面,兩個人來到了長牆邊。紀逢春也懂得些削器 埋伏,一看上面有雞爪釘,就告訴武杰說:「總要躥得越過雞爪釘去。」武杰點 頭。兩個人這才越過牆去,躥房越脊,走過兩層院子,見下面有些巡更守夜之人。 他們在各處尋找,也沒動作,也沒聽到究竟拿住人了還是沒拿住人。   武杰看那打更的總是圍著外面夾道來回巡查,只走當中,不走旁邊。武杰、 紀逢春由房上躥下來,就把那兩個打更之人,一人拿住一個。武杰拿刀在那打更 的腦袋上一蹭,打更的嚇得滿口央求:「老爺饒命。」武杰說:「你不要喊,一 喊當時要你的命。」打更的說:「不喊,只求你老人家饒命。」武杰說:「你家 莊主在哪屋裡住?」打更的說:「我家莊主在哪屋裡住,我可不知道。我們這裡 分八個院子,好幾位姨奶奶,他不定在哪院住?」武杰說:「今天晚上拿住人, 你可知道?」打更的說:「我知道,在問心堂拿了一個姓紀的,叫神手大將紀有 德,又在紫霄院拿住一個姓石的,一個姓魏的。」武杰說:「不錯,這三個人現 在哪裡,你可知道?」打更人說:「姓紀的在藏蛇洞,姓石、姓魏的兩個人在地 牢,都在北花園。」武杰說:「北花園在哪裡?」打更的說:「就由這往北頭, 進到北邊八角月亮門就是,可別往東拐,也別往西拐。」武杰說:「藏蛇洞在哪 裡?」   打更的說:「在北花園西北犄角。」武杰問明白了,兩個人把打更的捆上, 堵上嘴,這才撲奔北花園,要搭救三位英雄。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四回 問更夫地牢救友 回公館報信請人

  話說武杰、紀逢春二人把打更的捆好,擱在一旁,一直撲奔正北。來到月亮 門,一看花園迎著門有個木影壁,掛著照燈,上寫「接福迎祥」四字。兩個人慢 步進去一瞧,這座花園裡面,也有水閣涼亭。往北走去,卻不知道地牢在哪裡? 正往東走,見前邊有一所院子,由裡面射出燈光,是個八角月亮門,上面有花瓦 砌的軲轆錢,白灰抹的棋盤心。這院子是北房三間,滿出廊簷,東西各有配房, 在北上房中有燈光閃爍。兩個人進了屏門,院中並無人聲犬吠,見屋中靠北牆有 一張八仙桌,一邊一張椅子。東邊椅子上坐定一人,淡黃臉膛,濃眉大眼,年有 三十以外。牆上掛著一對虎頭鉤,兩旁站立兩個童子。就聽這人說:「童子,外 面可有三更?」童子說:「早已打過三更,此時快五更了。」這人說:「哎呀! 我喝醉了,這一覺睡的工夫不小,外面可有什麼動作沒有?」童子說:「沒什麼 動作。」這人說:「沒動作好,今天拿住的兩個人,現在交給我看守,恐怕還有 餘黨前來救他。少時天光也就亮了,給我倒過一碗茶來。」   武杰一想:「地牢離這裡一定不遠。」   這人原來是周百靈的內弟,名叫吳占元,手中使一對虎頭鉤。他弟兄三個都 在周百靈家裡,自己愛喝酒,方才喝醉了,   就在桌上睡著,剛剛醒來。武杰一聽,便回身出了這所院子,又往北邊去找。 只見北邊一溜有十間房屋,高不過四五尺,一看沒有窗戶,門上俱都有鎖鎖著。 武杰心想:「這必是土牢了。」   便伸手由兜囊中掏出鑰匙來,剛要開鎖,就聽裡面有人說:「魏大哥!結了, 完了!你我被賊人拿住,倒不如殺了還好,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難受,真是 人生有處死有地。」武杰一聽,正是石鑄、魏國安,趕緊把鎖捅開,把門一推。 石鑄睜眼一看,見是武杰、紀逢春,連忙說:「快把我放開,我腰裡圍的桿棒, 他們疑是褲腰帶,幸虧沒叫他們拿去,我的刀可叫他們得去了。」   武杰說:「不要緊。」兩個人進了土牢,剛要解開石鑄、魏國安,外面一聲 咳嗽,說:「何人大膽,敢上我土牢之內救人?」武杰一回頭,見來者正是那吳 占元。武杰說:「你要問,你家老爺乃是朝廷的游擊,今天特來拿周百靈。」說 著一擺刀,照吳占元摟頭就剁,吳占元用虎頭鉤急架相迎,兩個人就動起手來。   紀逢春一擺錘,過來就喊:「捅嘴!」協力相幫,也就三五個照面,被吳占 元一腿踢倒,吩咐手下人捆上,急速鳴鑼,聚齊莊丁來拿奸細。紀逢春一被擒, 三五個照面,武杰的刀也被虎頭鉤絞住,吳占元左手絞住刀,右手的虎頭鉤使了 一個順水推舟,竟奔脖頸而來,武杰趕緊縮頭藏頸大閃身,刀一鬆手,被吳占元 往前一趕,使了一個分身駝子腳,把武杰踢倒,立刻捆上。   叫手下人將他二人擱在西邊地牢,等候天明,就去回稟莊主爺,再派八個更 夫巡查花園。吳占元這才回到自己的屋中,吩咐手下人嚴加防範搜查。   此時天交五鼓,孔壽、趙勇在樹林等侯,直到天光閃亮,還不見武杰、紀逢 春回來。二人商量道:「大概不好,你我不必進去了,進去也是白送死,不如回 山去稟明馬大人,大家商酌辦理。」趙勇、孔壽兩個人想罷,這才離了八卦山的 護莊橋,   順著原來的道路往回走,天有午時,來到了西洋山馬大人紮營的所在。兩個 人進了中軍大帳,馬玉龍正同張文采、高志廣、金眼雕、伍氏三雄、追風俠劉雲、 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等老少英雄,共同商議破木羊陣之軍情大事。一見孔 壽、趙勇進來,馬玉龍等人趕緊問道:「二位是從哪裡來?上八卦山去,那裡是 怎麼一個樣子?」孔壽、趙勇二人說:「了不得了!我們到了八卦山周家寨,頭 一位紀老英雄進去,就沒出來,後來石鑄、魏國安、武杰、紀逢春進去,也沒出 來,這五位大約凶多吉少。我二人心想,進去也無濟於事,倘若被擒,音信不通, 那更壞了,故此回來給大人送信,好早作準備。」馬玉龍一聽此言,不禁嚇得一 愣,問大家這件事該當怎麼辦?張文采說:「這事可不好辦。周百靈做事太狠毒, 老少英雄被擒,恐怕凶多吉少,咱們先得設法救出來才好。」馬玉龍說:「既是 如此,就求老先生辛苦一趟,你老人家地理還熟。」張文采說:「要去,我跟大 人借竇福春、錢玉,我同高志廣二人帶了去。」馬玉龍說:「好,二位老英雄一 同去更好,我隨後派人接應。」眾人只顧說話,轉眼卻不見了千里獨行俠鄧飛雄。   原來鄧爺這人大有心胸,一聽眾人被擒,想必凶多吉少,一聲沒言語,帶上 紅毛寶刀就出了大營。他知道八卦山那個地方多見樹木,少見人煙,沒有賣吃食 的,自己便帶了一包炒米和水葫蘆。由大營起身的時候,天也就在中午,趕來到 八卦山,一輪紅日將要西沉。到南山口一看,這座山四外是水,山口道前有木板 橋,河岸兩旁栽著垂楊柳,山裡殺氣騰騰。鄧飛雄過了這道橋,見正北樹木森森, 有一片房屋隨著山坡而蓋。此時天已黑了,鄧飛雄一忖度:「要憑自己的能為, 不敢說天下稱第一,也算第二第三。今天來到這裡,身臨險地,必須要小心留神, 不可大意。」想罷,把紅毛寶刀抽出來,懷中一抱,來   到周百靈這所莊院的南牆以外。抬頭一看,見牆上俱有雞爪釘,莊門大開, 當中掛著門燈,也不見門房裡有人。自己邁步進了大門,左右前後上下都留著神, 見大門以內俱是平川之地,裡面東西兩個門都懸著簾子。剛走到門洞當中,只見 由東邊門房走出一個人來,把鄧爺嚇了一跳,一看卻是個千姣百媚的女子,出來 就幾乎把鄧爺抱住。鄧爺往後一撤身,又見由廂房出來一個女子。鄧爺剛一愣, 就見這兩個女子滴溜一轉,伸手由背後取出匣箭,啪啪啪連珠射來。鄧爺一蹲身, 用寶刀去撥擋,才未能射著,再仔細一瞧,這兩個女子原來俱是假人。也是鄧爺 手急眼快,要換個人就休想躲得了。鄧爺心說:「好厲害,我何不用寶刀將弩箭 全給他毀了!」正要用刀去剁,卻見那兩個假人滴滴溜溜又都回去了。鄧爺用紅 毛寶刀往地下一紮,沒什麼動作,往前蹲著走了七八步,便瞧見從牆兩邊出來一 股白煙。   鄧飛雄往回一撤身,由牆兩邊又出來兩根槍,忙用寶刀削去兩個槍頭,剩了 半截還來回的動。鄧飛雄把槍削了,一瞧迎面是八字影壁,東西都有門,轉過影 壁,想進正門,抬頭一看,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有一宗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五回 鄧飛雄奮身入虎穴 吳占鼇設計救恩人

  話說鄧飛雄進了正門,抬頭一看,見北房屋中燈燭輝煌,東西各有配房。鄧 飛雄用刀試著,往前行走,見北房迎面掛著一塊匾,上寫著「藏書閣」三個字。 借著燈光一看,屋中書籍滿架,頭前一張八仙桌,兩旁有椅子,坐著兩個家人, 都是青衣小帽,正在對坐說話。只聽東邊這個說:「周升,咱們今天值前夜,三 更天再換他們,大家都要小心謹慎。這屋裡可要緊,莊主爺說過,他老人家的道 書,連木羊陣的陣圖,都在這屋裡,恐怕有官軍的能人前來盜書,那可了不得!」 鄧飛雄一聽,心中暗喜道:「我既來到此山,焉肯空回,要把木羊陣陣圖得著, 真乃是萬全之幸。大約這兩個家人,也沒有多大能為,我何不進去將他拿住,跟 他要陣圖。」想罷,剛一掀簾進去,就見由門後出來一個大鬼,青臉紅髮,手執 寶劍,照定鄧飛雄摟頭就剁,嚇得他急忙往後一撤身,用紅毛寶刀往上一迎,嗆 啷一聲就把寶劍削斷。剛剛削了,上面嘩啦一響,又由上頭落下一個銅網,把鄧 爺罩在當中。這時鑼聲響亮,不大的工夫,過來二三十個家丁,把鄧爺的紅毛寶 刀先拿過去,把鄧爺給捆上了,才將鄧爺渾身的網鉤摘去。鄧爺情知凶多吉少, 只得認命了。   吳占鼇過來一瞧,吩咐把這個人給搭到我那屋去。手下人   答應,立刻搭了起來。吳占鼇叫家人小心防範,來到他自己房中,吩咐把鄧 爺放下。這時外面有家人來稟道:「現在大門外的削器破了,被這人毀了兩條大 槍,兩個美人的匣箭已放完,屋裡大鬼的寶劍也被他毀了,都待修理。」吳占鼇 說:「叫他們頭目去修理,不用稟我知道。」家人就出去了。吳占鼇住的這院子。 是北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有八個家人伺候。吳占鼇吩咐家人出去之後,把 拿住的人放在椅座上,納頭便拜。鄧爺心中一動,趕緊過去,用手相扶說:「請 起請起。」吳占鼇起來,旁邊一站,說:「恩公,你老人家不認得我了。」鄧爺 說:「我實在一時想不起來,我已然被獲遭擒,萬死猶輕,多蒙尊駕不殺之恩, 反以客禮相待,未領教尊駕姓名。」吳占鼇說:「恩公真是貴人多忘事,提起這 話,已二十載了。」   書中交代:這個吳占鼇乃是山西紅洞縣孝義莊的人,他父親叫吳恩貴,娶妻 鄧氏,所生三子,長子吳占鼇,次子吳占魁,三子吳占元。這位鄧氏大娘,跟飛 雄是遠族一家,論起來還是鄧飛雄的姐姐,親戚雖遠,走的甚近。他們這孝義莊, 有一家勢棍土豪姓馮,原先在外頭做過知府,名叫馮開甲。他有一個少爺,名叫 馮文卿,是個秀才,倚仗他父親做過知府,家大業大,家中養著些打手,時常在 外頭搶奪婦女,無所不為。他瞧見吳占鼇的姊姊長得有幾分姿色,就記念在心, 帶著打手,時常要來搶人。這天他突然帶著打手,來到吳家叩門。那時節吳占鼇 弟兄年幼,吳占鼇的父親出去,問他是誰?馮文卿這廝並不答應,帶著二十多個 打手,闖進院內,逢人便打,遇人便捆。   正趕上鄧飛雄由門前經過,一問方知搶人,鄧飛雄立刻拔刀相助,將這些打 手趕走。焉想到馮文卿這廝仍不死心,仗著跟紅洞縣素有來往,又倚仗是世家子 弟,有錢有勢,就把吳恩貴鎖到縣裡,說他家中窩藏江洋大盜,上堂就打了二百 板子,上了   夾棍,釘鐐入獄。暗中又使人到獄裡向吳恩貴說:「只要你把女兒送給馮公 子,這個官司就算完了,如若不然,你父子休想逃命。」吳恩貴一聽就氣死了, 把屍首給領出來,那馮文卿仍不死心。當時鄧飛雄剛練成了武藝,專好管不平之 事。這天來到吳家,鄧爺說:「你弟兄三人,帶著你母親和妹子,不必在此住了, 趕緊收拾,我送你們到邊外去吧。我今往他家去,把惡霸殺了,給你父親報仇。」 吳占鼇一聽,說:「你老人家給我父親報仇,我弟兄粉身碎骨,難報你老人家之 恩。」立刻收拾細軟金銀,套好了車輛。鄧飛雄說:「我今天把狗子馮文卿的頭 殺了,取來給你父親上墳。」   商議好了,鄧飛雄晚間施展飛簷走壁之能,來到馮家各處一竊聽,只聽見西 跨院北房屋中,有琵琶絲弦彈唱的聲音。鄧飛雄由房上施展出珍珠倒捲簾,往屋 中一看,當中一個團桌面,桌上有一張蠟燈,坐著的正是狗子馮文卿,年有三十 內外,面皮微白,兩道賊人眉,一雙三角眼。東邊坐著兩個歌童,十四五歲,面 皮微白,搽著一臉粉,陪著狗子喝酒,說說笑笑,帶著輕狂之態。在西邊坐著兩 個十七八歲的女子,一個抱琵琶,一個把弦子,正在那裡唱得快活到極點,這一 出是「妓女從良後悔」。桌子上擺滿了時鮮果品,這幾個男女,正陪著惡狗子作 樂。在東裡間屋中,是順前簷的炕,炕上擺著煙盤子,有一盞煙燈,旁邊擱著一 桿大煙槍。這個惡狗子,果然是不安分。   鄧飛雄不禁氣往上衝,拉出紅毛寶刀,把簾子一掀,闖進屋中,伸手把狗子 馮文卿揪住,說:「惡霸!你買盜攀贓,將我的親戚害死,今天我特意前來結果 你的性命。」馮文卿嚇得癡呆呆的一陣發愣,尚未開言,被那鄧飛雄手起刀落, 將人頭砍落,又把胸膛打開,將人心取了出來,嚇得這幾個歌童舞女跪成一片, 戰戰兢兢。鄧飛雄說:「你等起來,不必害怕,冤有頭,   債有主,我不殺你們。」說著話,又奔往後面,將馮文卿的一家大小俱皆殺 死。   鄧飛雄拿著人心,提著人頭出來,交給了吳占鼇,說:「你拿著人頭人心, 給你父親去上墳。你兄弟三人,趕緊同你母親姊姊逃命去吧。他年相見,後會有 期。」吳占鼇兄弟三個,給鄧爺磕頭說:「恩公!我弟兄以後但得一地步,必要 報答你老人家這點好處。」吳占鼇這才帶著他母親和姊姊兄弟,逃至嘉峪關外。 後來他姊姊就給周百靈為妻,他母親已經去世,他三人都成了家,跟隨周百靈度 日,練了一身的功夫。今天聽說拿住人,吳占鼇過去一瞧,原來卻是恩公鄧飛雄。 當著眾家丁不好說明,故此把鄧爺搭到自己屋中,叫家人退出,就把鄧爺解開, 這才問道:「恩公!還認得我麼?」鄧飛雄一時蒙住,愣夠多時,才想了起來, 說:「原來是你,你在此處做什麼呢?」   吳占鼇說:「我自從與恩公分手,便逃至此處居住。我母親已故,我姊姊給 與周百靈為妻。你老人家來此何干?可以說說。」   一面叫家人倒茶,又吩咐擺酒。鄧飛雄說道:「且慢,我來此倒不在吃,我 既遇見你,我不能不說實話。」鄧爺這才如此如彼一說,吳占鼇一聽,嚇的亡魂 喪膽。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六回 放群雄義動姊丈 周百靈親見賓朋

  話說千里獨行俠鄧飛雄與吳占鼇對坐吃茶,談心敘話。鄧飛雄說:「賢甥你 要問我,自從與你等分手,我逃至潼關外,在八卦教裡存名。我後來倒反佟家塢, 改邪歸正,跟彭大人當差,現在保舉了游擊。前者,彭中堂跟白天王合約,定於 百日內來破木羊陣,因知此陣奧妙無窮,甚為難破,頭一次有大人手下辦差官來 看了一回陣,後來打了一回陣,死了一位差官,又請出紀有德三探木羊陣。現在 一訪問,知道此陣是周百靈所擺。前天有神手大將紀有德,同著碧眼金蟬石鑄、 追雲太保魏國安、一位姓紀的,一位姓武的來到這裡,俱皆被獲遭擒。我今天來 到這裡,也被削器拿住,幸虧遇見了你,這是已往從前的實話。」吳占鼇一聽此 言,說:「恩公,今天要不是見到我,定有性命之憂。我在親戚這里居住,也不 知外邊有這些事。我姊丈是賀蘭山金鬥寨金槍天王白起戈的掌朝太師,雖說在這 裡不當差,也吃宰相俸祿。木羊陣實是我姊丈擺的,我可不知內中的情形。今日 你老人家來此,我不能忘恩負義,我暗中先把紀有德、石鑄、魏國安、紀逢春、 武杰放出來,交給你老人家,把他們帶回公館。你老人家在公館之內聽我的消息, 我慢慢的設法勸解我姊丈,看他意思怎麼樣,他要願意棄暗投明,我和   恩公再議妙計反正。我在暗中調停,總要把此事辦理好了。」   鄧飛雄一聽這話,心中想:「吳占鼇是個好人,我托他辦理就是。這俗話說 得好,恩義廣施,人生何處不相逢,冤家免結,路逢險處先迴避。」想罷又說: 「賢甥,你我也不必客套,你先把那幾個人給放出來,我帶他們回到公館之內, 等候你十天。」   吳占鼇說:「可有一件,這十天之內,你老人家千萬別叫人來,要有人來, 被削器拿住,我一個救不了,反傷了和氣。」鄧爺說:「就是,我說與他們,十 天之內,必不許人來就是了。」吳占鼇說:「你老人家先喝點酒,等著我去放他 們。」立刻叫家人擺酒,伺候鄧飛雄。   吳占鼇先來到藏蛇洞看紀有德。有德被人家拿住,不死不活,心中正在焦躁, 忽見灶光一閃,進來一個人。紀有德一看,那天被拿的時候有他,便破口大罵, 說:「你這些小輩,既把老太爺拿住,殺剮存留,快給我個爽快。」吳占鼇說: 「老英雄休罵,我特意前來救你。」過去便把繩扣解開。紀有德說:「你姓什麼?」 吳占鼇說:「我姓吳,現在有朋友來救你們,跟我走吧。一同到地牢,把那四位 也救出來。」說著話,來到地牢。   紀有德說:「誰來救我們?」吳占鼇說:「鄧飛雄,他跟我原是街坊,又是 親戚,論起來是我的舅舅,又是我的恩人。」過去把牢鎖打開,裡面碧眼金蟬石 鑄同魏國安正在大罵:「好賊子,把大太爺拿住,不死不活,猶如地獄一般,倒 不如一刀把我殺了。」魏國安說:「兄弟,你不必罵了,外面門響。大約是這狗 頭來殺咱們,一死倒也痛快。」吳占鼇進到裡面,說:「二位別罵了,我來救你 們。」石鑄說:「你放屁,你要殺就殺,何故來戲耍大太爺?」紀有德這才答言 說:「二位別罵。」石鑄一抬頭說:「紀老英雄,你從何處而來?」紀有德說: 「剛才也是這位把我解開的。」吳占鼇過去,把二人解開。又到兩邊地牢,把   武杰和紀逢春放了出來。大家一通名姓,吳占鼇說明自己的來歷,眾人這才 知道是鄧爺來了。   大家一同來到吳占鼇屋中,見鄧飛雄正在喝酒。鄧飛雄連忙站起來,說:「眾 位受驚。」紀有德說:「若非是鄧兄來了,遇見你這位朋友,我等就如坐獄一般。 這裡既然有吳莊主,我們可好辦了,大眾商議吧。」鄧飛雄說:「我已然說好了, 眾位喝一碗茶,咱們一同走吧。吳占鼇送咱們出去,這院子裡削器埋伏太多,你 我道路不熟。」吳占鼇立刻叫家人倒上茶來,吩咐備酒,留眾人吃了飯再走。大 家用過酒飯,已交五鼓。吳占鼇帶領眾人,彎彎曲曲地出了周家寨,說:「鄧恩 公!你老人家回到了大營,將這件事回明大人,十天之內,千萬要等我的回信。 成與不成,我必給公館送信。」   鄧飛雄這才告辭,帶著五個人往前行走,不知不覺,天光已明亮了。鄧飛雄 說:「紀老英雄,前者怎麼會被他們拿住?」   紀有德就把被罩子罩住的情形一說。石鑄和魏國安說:「我二人是被串地錦 拿住。」紀有德說:「這周百靈實在有能為,他這些削器埋伏,連我都看不出來。 論削器埋伏,我可算無一不懂,他削器用的法則,是比我高明。」眾人說著話, 正往前走,只見張文采和高志廣,帶著小白猿竇福春、小太保錢玉,四個人迎面 而來。眾人趕緊過去問道:「二位意欲何往?」張文采說:「我二人正打算起身 奔周家寨,因為不見了鄧飛雄,我等找了一天,你幾位在哪裡遇到一處的?」紀 有德說:「鄧兄到周家寨,遇見了親戚,不然,我等也回不來了。」遂將上項事 細述了一遍。張文采說:「原來如此,我二人因與周百靈有一面之識,原打算憑 兩行伶俐齒,三寸不爛舌,順說他歸降,必要把他說好,免動刀兵。」紀有德說: 「二位兄台瞧著辦吧,我在公館候信就是了。」說著話,眾人分手。   張文采等人來到周家寨莊門,已是紅日東升,家人問道:「二位找誰?」張 文采說:「我姓張名文采,這位姓高名志廣,我二人特來拜訪周莊主。」家人一 看是兩位儒雅先生,每位帶著一個小童,立刻回稟進去。此時周百靈尚未起來, 家人便先去回稟吳占鼇。吳占鼇夜間放走了紀有德等人,自己心中盤算,明天我 姊丈一問,我要說給放了,他准不答應。自己一夜也沒睡,天光大亮,喝下了兩 碗茶,正在吃點心,外面家人來說:「現有張文采、高志廣拜訪莊主,莊主尚未 起來,回舅老爺知道。」吳占鼇吩咐有請,家人出去,把二位請了進來。吳占鼇 見過高志廣,卻沒見過張文采,只耳朵裡聽人說過。一看這二位都是儒儒雅雅的, 帶著兩個小童。吳占鼇說:「原來是二位先生,請坐吧。」高志廣說:「吳賢弟, 我二人今天特來拜訪令姊丈,煩勞賢弟給回稟一聲,我弟兄許久未見。」吳占鼇 立刻吩咐家人待茶,說:「二位少待,我去去就來。」   這才穿宅過院,來到內宅。周百靈剛起來漱口,見內弟進來,說:「賢弟來 此何干?」吳占鼇說:「外面來了兩位姊丈的故友,一位是高志廣,一位是文雅 先生張文采。」周百靈一聽,趕緊來到外面,進了書房,見上面坐著高志廣,下 面坐著張文采,這二位都是周百靈時常盼念之人,就說:「原來是二位駕到。」 急忙躬身施禮。高志廣說:「賢弟久違了,我給你二位引見,這就是我常提的張 文采。」周百靈說:「久仰大名,今幸得會,真乃三生有幸。今天你二位因何來 此?」張文采說:「我常聽高兄說,兄台乃世外高人,今天特來拜訪。」正在說 話,由外頭跑進一個人來,周百靈一看,有一宗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三○七回 高志廣良言勸友 吳占鼇暗進忠言

  話說周百靈正同張文采、高志廣二位談話,由外面進來一個家人說:「回稟 莊主爺得知,現在花園內土牢和藏蛇洞的所有拿住之人,俱被人救去,蹤跡不見, 連他等的兵刃,俱被一起盜去。」周百靈一聽,心中暗想:「我這院中,多有削 器埋伏,怎麼竟會被人劫去?這中必有緣故,只怕是內裡有人勾引,如若不然, 萬萬不能。」便說:「你去看看,由哪邊進來,由哪邊出去,趕緊看個明白,回 來稟我知道。」眾家人都明知是吳占鼇放了,又不敢說,只得轉身下去。周百靈 這才問道:「高兄今天貴足踏賤地,來此何干?」高志廣說:「我今天來此,非 為別故,一則到兄台處來請安,二則有一件事要與兄台商議。」   周百靈說:「兄台有話請講。」高志廣說:「兄台在此擺的木羊陣,甚是奧 妙無窮,現在彭大人的手下來打木羊陣,兩次俱未能打破。彭大人一向求賢若渴, 必要前來聘請兄台。」周百靈道:「賢弟既提起這件事,我告訴你吧!前者,彭 大人手下的幾位辦差官,被我用削器埋伏拿住了,可是我並未結果他等的性命, 也沒有解到白天王那裡去。我正想法辦理此事,沒想昨天夜裡被人救去。我這院 中真似鐵壁銅牆,天羅地網,他們竟能把人救去,也算是奇巧古怪之能人了。我 現今已受白天王之   聘,重任相托,就是斬頭流血,我也不能歸降官軍。木羊陣實是我所擺的, 裡面也沒什麼削器,他們能夠破了,白天王自然年年來朝,歲歲稱臣,如破不了, 那可任憑他自己。」高志廣說:「兄台,今天直說吧。我來此非為別故,現在官 軍營有我知己的一個朋友,苦苦相求,要我說兄台改邪歸正,彭中堂必然保兄台 官高爵顯,駿馬能騎。我說的是良言,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周百靈說:「賢弟, 若不是你我道義之交,我就拿你當作姦細。今天只准你說這一次。如要再說,你 我畫地絕交。   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白天王既然看重我,給我宰相俸,我焉能反覆無常。朝 廷自有朝廷的忠臣,白天王待我天高地厚。」高志廣說:「兄台不要著急,我與 兄台因是知己,我才不加隱瞞,不然我也不敢直言奉上。」   正說著話,吳占鼇由外面進來。周百靈吩咐擺酒,家人立刻擺上酒茶,吳占 鼇在一旁相陪。周百靈說:「賢弟!昨天在地牢拿住的人,被人救去,你可知道?」 吳占鼇說:「小弟知道的,我追了半天也追不上。我們院中的埋伏,人家必然知 道,見他好象是繞著走的。我想官軍中能人甚多,洪福齊天,你老人家莫如改邪 歸正,倒是正果。」周百靈一聽,甚為詫異,說:「你怎麼也說出這樣無父無君 的話來?就准你說這一次,如下次再說,我定要按國法治你。」嚇得吳占鼇默默 無言,他知道姊丈的脾氣太急,不敢再說,再說就恐其反目。   眾人喝酒已完,高志廣、張文采二人看他這個光景,也不敢再說了。善說不 成,非得制服了他,萬不能歸降官軍。要說這高志廣也是精明強乾,藝業絕倫, 出類拔萃之人,便告辭來到了外面,說:「吳賢弟!你跟我來,有句話說。」吳 占鼇答應,一同來到無人之處。高志廣說:「我們來的時節,夜半路遇見鄧爺, 已提說賢弟的情由。方才我見賢弟跟你姊丈一說,他那   樣子,你我臉上都掛不住,不知賢弟你還有什麼妙法?」吳占鼇說:「你二 人先別走,在我們這八卦山北邊,有座山神廟,當初是玉皇閣,那裡有個老道跟 我相好,你二位先在那裡住一兩天,我再設法拿話試他,倘能勸過來更妙,如若 不成,那時另想辦法。」   張文采、高志廣點頭答應,二人這才逕奔正北,約走了三四里之遙,一看在 山中果然有一座廟。高志廣上前叩門,裡面出來一個老道,年有六十以外,頭戴 青布道冠,身穿藍布道袍,面如古月,海下一部花白鬚,倒是儒儒雅雅。老道合 掌當胸,打一稽首,口念:「無量佛,施主來此何干?貴姓大名?」高志廣通了 姓名,說:「我等奉吳占鼇賢弟所囑,要到貴觀借住一二日,候他辦點事情。道 爺貴姓?」老道說:「出家人姓李,眾位施主請裡面坐吧。」舉手往裡讓,張文 采、高志廣帶著兩個童子,這才往裡走。老道關了門,領著來到大殿東邊,一看 是三間鶴軒,倒也乾淨。書案上面擺著好些經卷,牆上有一軸八仙慶壽圖,對聯 上寫著:「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高志廣說道:「我在冷巖山住 家,因破朋友所約,來請周百靈破那木羊陣。」老道點點頭說:「原來如此,我 跟吳占鼇倒是道義相投的朋友,卻不知道這周百靈是何許人,也不曉得他有什麼 驚天動地之能為。原來那木羊陣是他所擺,這就是了。」   老道立刻備了酒飯,款待高志廣等。   這且不表。單說吳占鼇自高志廣走後,回到屋中一想:「已然應允了鄧飛雄, 但如今姊丈脾氣古怪,這樣的骨肉至親,又怕反了目。」輾轉思維,無計可施, 便到後面來見姊姊吳氏。   吳占鼇說:「姊姊,現在我有一件為難之事。」吳氏說:「兄弟有什麼難處?」 吳占鼇就把恩公鄧飛雄來破木羊陣的事一說。   吳氏聽了,說:「賢弟,依你之見,該當怎麼辦呢?」吳占鼇   說:「現在恩公鄧飛雄在彭中堂手下當差。彭中堂因跟白天王說定了要來打 木羊陣,他手下的能人,訪知是我姊丈所擺,有人來拿我姊丈,已被咱們的埋伏 拿住幾個。倘若有人再來,把我姊丈拿去,豈不是一場大禍?我勸姊丈改邪歸正, 他又不聽,我打算叫姊姊背地解勸解勸他。」吳氏說:「你還不知道你姊丈的脾 氣麼?他向例不許人說話,我慢慢勸著辦吧。如能行,我絕不能忘了鄧恩公當初 替父報仇,救你我活命之恩。」吳占鼇這才出去。   晚飯後,周百靈來到後面,夫妻對面談心。吳氏說:「丈夫原籍是哪裡人氏?」 周百靈說:「我是河南歸德府人。」吳氏說:「因何來到這裡?」周百靈說:「提 起這話就長了,我先祖乃是大明朝的忠臣,因為闖王在山西造反,杜芝亭獻了平 則門,天下失守,我先祖帶著家眷便逃至八卦山隱居,生下我父親,曾說過永遠 不做朝廷的官,故而我才保了白天王,身為堂堂宰相。」吳氏說:「原來我丈夫 有這段情由,我看咱們得便還是回轉故土,可以祭掃祖先墳塋,以盡人子之道。」 周百靈聽到這裡,忽然外面一陣大亂,又有一宗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 下回分解。

第三○八回 笑面虎復探八卦山 周百靈變目殺內弟

  話說周百靈夫婦正在談心,忽聽外面一陣大亂,連忙吩咐童兒出去打聽。工 夫不大,童子進來說:「回稟莊主,現在西南上屯草的地方失了火,有三位舅爺 救火去了。」周百靈一聽,立刻吩咐童子把卦盒拿來。童子把卦盤取來,放在桌 上。周百靈占的奇門甚是靈驗,把卦盤一擺,便說:「了不得了!今天有奸細, 還是內賊勾引外寇,正在擾亂我家宅不安。」吩咐童子,趕緊告訴舅老爺,給我 拿奸細。童子轉身出外,把吳占鼇叫進來,周百靈問:「外面什麼人放火?」吳 占鼇說:「不知道,燒了兩堆草,三間草屋,幸虧米包還沒燒著,燒壞了一個更 夫,我已給他上過傷藥了。」周百靈說:「方才我占了一課,主今天有家賊勾引 外寇,吵鬧我家中不安。你帶莊兵小心防守,如拿住奸細,不必稟我知道,當時 結果他的性命。」   吳占鼇點頭,轉身出來,自己一想:「怪哉!我已然跟官軍營差官說得明白, 鄧恩公與我定下十日之內,官軍營不派人來,專等我的消息,怎麼會有人前來吵 鬧?」自己出來帶人各處搜查。周百靈來至屋中,夫妻重又對坐談心。周百靈說: 「娘子!方才你說到回返原籍,據我看人生在世,猶如大夢一場,哪裡是家?現 今我已在賀蘭山官居宰相,一人之下,萬人   之上,我準備以一命報答天王,即便官軍把木羊陣打破,我也是一心無二, 就知有白天王,並不知有朝廷。」吳氏一聽這話,就知丈夫心如鐵石,不敢再往 下說。周百靈自己出來,瞧看天上的星斗,忽見眼前有一條黑影,落到前面院中。 周百靈一看這個人身體甚是靈便,又聽見前院中嘩啦啦鈴鐺一響,他就知道是削 器拿住人了。   書中交代:鄧飛雄還沒回到馬玉龍的大營,就有金眼雕邱成對眾人說道:「這 個周百靈怎麼這樣厲害?我想要親身到八卦山周家寨去將他拿住。」旁邊伍氏三 雄說:「兄長要去。我等也跟了去。」邱明月說:「爹爹不必生氣,有事弟子服 其勞。割雞焉用牛刀,諒此無名小卒,何必你老人家前往,待孩兒我去探訪探訪。」 說罷,自己帶上乾糧,繞道逕奔八卦山。在路上並未碰見鄧飛雄,要是碰見,邱 明月也就不能來了。他頭一天住在山洞裡,第二天圍著周家寨繞了個彎,探探道, 晚間這才飛簷走壁,倚仗自己的身子靈便,逕奔這所院子,先把西南乾草堆點著, 這是用了調虎離山之計。一瞧房上都有滾瓦,裡面房屋甚多,不知周百靈住在哪 個院中?邱明月來到內宅,見下面屋中有燈光,打算要到院中偷聽偷聽。往下一 跳,不料卻被串地錦把腳套住,一抬腳鈴鐺就響,用手去摘,連手也套住了。   自己一愣,四外鈴鐺齊響。周百靈立刻吩咐眾家人把他捆上。   周百靈來到上房,叫家人把拿住的人帶上來,一抬頭看見邱明月年有半百, 背插單刀,面皮微紫,雄眉闊目,海下一部黑鬍鬚。周百靈說:「你是何人,來 此何干?」邱明月說:「你要問,你家義士老爺姓邱,名叫明月,乃大同府元豹 山人氏。   我在朝廷並不做官,現隨我父親幫助彭大人西下查辦,知道你是擺木羊陣的 賊黨,特意前來拿你。」周百靈說:「原來如此。」   吩咐:「推出去殺了,從今以後,拿住奸細休留活口。」吳占鼇   從外面進來,周百靈又吩咐把邱明月推出去殺了。手下家人立即往外就推。 吳占鼇點頭答應,自己心裡想道:「這倒作了難了,我已向鄧恩公說得明白,十 日之內不可來人,今天我要把他殺了,對不起鄧恩公,若不殺他,姊丈決不答應。」 他把邱明月帶上,家人跟隨著來到自己屋中,又吩咐家人:「你們先在外面少待, 我要審問審問他。」便把邱明月帶進屋中說:「朋友貴姓?是何人派你前來?這 裡頭的情由你可知道?」邱明月心想,自己反正是死,就破口大罵起來。吳占鼇 說:「朋友別罵,我可是好意。」邱明月說:「你有什麼好意?說給我聽聽。」   吳占鼇瞧瞧屋中沒有外人,就把鄧飛雄的事從頭至尾一說。邱明月說:「原 來如此,我是前來探訪被拿的幾位的消息,鄧爺尚未回去,道路之上我也沒碰見, 我是一概不知。」吳占鼇說:「我把你救了,你趕緊回去,見了鄧爺,就提說我 姓吳名占鼇,十日之內,我必到公館前去送信。」邱明月說:「我謝謝你吧。」   吳占鼇把繩扣解開。邱明月說:「我這就告辭,見了鄧爺說明,改日再謝。」   吳占鼇回去,過來一個家人說:「莊主叫你別殺拿住的這個人了,帶上去有 話問他。」吳占鼇一聽,就知道這件事不好,必是有人泄了機,自己只得來裡面 見周百靈。吳占鼇說:「人已然殺了,姊丈為何不早叫人給我送信。」周百靈說: 「既然殺了,把人頭拿來我看。」吳占鼇出來,工夫不大,又回去說:「方才他 們把死屍扔在山澗內,被狼拖去了。」周百靈哈哈大笑:「賢弟!你焉能瞞得過 我。方才占得一課,已知你把官軍營的人放了。我看你這幾天心神恍惚,必然是 勾串了官軍營的奸細,要謀害於我。」立刻吩咐手下人把吳占鼇綁了。兩旁家丁 過來,就把吳占鼇綁了起來。周百靈說:「我既為宰相,執掌生殺之權,今天要 按王法治你。」正說著話,外面吳占元、   吳占魁進來,伸手拉刀說:「好一個周百靈,膽敢殺我兄長,我們先把你殺 了吧。」兩個人就要拉刀,打算來殺周百靈。周百靈一瞧,這個事情不大好弄, 知道他兄弟兩個是渾人,有心處治他們,又礙著骨肉至親,便說:「你兩個不必 犯渾,你哥哥皆因身犯王法,私通姦細,你兩個不知者不罪,我若不念親情,就 要結果你兩個人的性命!」兩個人只氣得哇呀呀亂叫,掄刀過去,照周百靈就砍。 周百靈拉出寶劍,也動了氣,家人趕緊到後面前去送信。   那吳氏一聽丈夫與兄弟翻了臉,有心出去解說,但既不能說服丈夫,又不能 得罪兄弟,自己心腸一窄,便懸樑自盡了。   家人出來一報,周百靈聽了,一劍就把吳占鼇結果了性命。吳占元、吳占魁 兩個人一瞧就急了,擺刀要跟周百靈拚命。周百靈一想,好好一家人鬧得七零八 落,自己一頓足,躥上房去,竟自走了。   吳占元、吳占魁抬了兩口棺材,將哥哥、姊姊成殮,要請高僧高道超度陰靈。 無奈這個地方沒有和尚,弟兄二人這才奔山神廟來請老道。一見高志廣、張文采, 吳占魁弟兄就放聲大哭。李老道一見,大吃一驚道:「二人所因何故?」吳占魁 就把周百靈殺了他哥哥之事從頭至尾一說。張文采、高志廣一聽,甚為可慘,說: 「我二人先給你兄弟辦理白事吧!」便讓老道給請幾位僧道來念唸經。高志廣又 說:「二位賢弟,今後打算怎麼辦?」吳占魁說:「我弟兄辦完白事,先到官軍 營去找鄧爺,將前事說明,然後再拿周百靈,替我姊姊兄長報仇。」張文采說: 「既然周百靈走了,他家中的東西,你二人可知道?他擺的木羊陣,莫非沒有陣 圖麼?」這句話提醒了吳占魁,便說:「你二位跟我回去,現有陣圖。」張文采 一聽甚為喜悅,就要跟吳占魁去拿陣圖。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九回 周百靈勾串起兵端 金景龍計設忠臣會

  話說吳占魁兄弟,帶領高志廣、張文采和兩個小童,回至八卦山,來到了藏 書樓。這個地方,乃是周百靈藏書之處,這院子哪裡有削器,哪裡有埋伏,他弟 兄都知道。進了藏書樓,各處一找,卻不見陣圖。吳占元說:「怪呀!當初他這 裡是有陣圖,莫非被他拿走了,還是挪了地方?」找遍了都沒有,說:「得,不 用找了,咱們先把家中的東西一概封了,派家人看守起來。」將家中諸事辦理清 楚,這才同張文采、高志廣起身,奔西洋山官軍營而來。   原來鄧飛雄自那日帶領眾人回來,便將他在八卦山被擒,遇見吳占鼇之事如 此如彼一說。馬玉龍說:「既然如是,就專候吳占鼇的信吧,現有張文采、高志 廣二人去了,尚未見回來。」   金眼雕說:「邱明月也去了多時,鄧爺在路上可曾碰見?」鄧爺說:「並沒 有碰見邱爺,我已然應允十天之內不再去人,只等吳占鼇勸說周百靈歸降,聽他 的回信。」這天,邱明月回來說:「我已然被擒,依著周百靈就要殺我,是吳占 鼇放我回來,叫我囑咐鄧爺千萬在十天之內,不必派人前去,容他慢慢勸姊丈回 心,或是盜來木羊陣圖。」眾人說:「好,有這個機會甚好。」   馬玉龍說:「如能勸周百靈歸降,總以不傷和氣為是。他家中   尚且這樣險要,何況木羊陣!」過了數日,又有人稟報,現有張文采等人回 營。馬玉龍吩咐有請,張文采便同著吳占魁、吳占元從外面進來見馬玉龍。鄧飛 雄趕過去說:「你兄長來了沒有?」一聽鄧飛雄問起,兄弟兩個不由落下淚來, 就把放走邱明月,與周百靈翻臉,兄長被殺,姊姊自盡的話如此如彼一說。   鄧飛雄眾人一聽,全都一愣。吳占魁說:「現在周百靈已經逃走,我等到藏 書樓去找木羊陣陣圖,也蹤跡不見。我們把姊姊、兄長葬埋了,將家中事情交與 家人看守,我弟兄這才來找恩公,大家商議。」鄧飛雄說:「你姊丈素常上哪裡 去?你二人可知道。」吳占魁說:「他這一走,不是上賀蘭山投奔白天王,就是 到金家坨去找金氏三杰,他們是結拜的弟兄。再說那裡有一個人,叫簡壽童,與 他是結拜的兄弟,此人當初在白糧幫上當船頭。」眾人一聽,說:「那三個人是 做什麼的?」吳占魁說:「他們不屬十路天王所管,在家裡有十五萬兵,這三個 人每人手下各帶五萬人。西海岸那地方是一片沙岡,可是卻出產金沙、寶石,各 樣皮貨,山上果木和海裡的魚蝦都歸他掌稅,方圓管一千二百里,三面是海,非 有船不能進去。那裡面地勢甚為險固,他要投奔到了那裡,還真不易拿他。」馬 玉龍說:「好辦,我去見中堂大人,給他走一套文書,跟他要這個人。」大眾說: 「也好,咱們就此起身,去見中堂大人。」馬玉龍便吩咐拔營起身。高志廣、張 文采二人說:「我們乃世外閒散之人,不為名利,就此告辭。」馬玉龍也不相留, 二人走後,這才督隊進了嘉峪關,把隊伍紮在城外。   馬玉龍同著紀有德來見欽差大人。大人就問:「你等辦理木羊陣的事,怎麼 樣了?」馬玉龍就把所辦的事如此如彼一一回稟欽差。大人說:「這件事該當怎 麼辦呢?」馬玉龍說:「大人請發一封文書,跟金家坨要這個周百靈。」欽差大 人立刻派   幕府師爺辦文書給金氏三杰。那金氏弟兄,大爺叫金景龍,二爺叫金景虎, 三爺叫金景豹,大人發去文書,打算叫他們歸順官軍。這裡把文書辦理好,便派 差官前去投文,大人在公館靜候佳音。   過了二十餘日,才見差官同著一個番官回來見欽差大人。   大人問那差官去到那裡是怎麼一段情節?差官回稟說:「那裡在海濤當中, 見了金氏弟兄,他等以客禮相待,留我住了一天。   他們議論好了,打發一個差官帶著降書降表來見大人。」彭欽差立刻吩咐請 番官上來。大眾一看這個番官的打扮,頭戴著烏紗帽,身穿大紅蟒袍,玉帶官靴, 年有四十以外,面如冠玉。   番官走上一看,中堂大人升座的威風不小,左邊是金眼雕、伍氏三雄等,右 邊是劉雲、鄧飛雄等,老少英雄四十餘位在兩旁一站,真是虎視眈眈。番官上來, 給中堂施禮。大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番官說:「關外小臣叫阿裡丹,奉 我金家坨金景龍大將軍之命,來見大欽差。現有文書一角,書信一封,請欽差觀 看。我家大將軍請大人赴忠臣沙灘會,要把西五路天王、東五路天王約上,在酒 席筵前講和,那木羊陣亦不必打了。   不知欽差尊意若何?欽差如肯前去赴會,祈賞賜一封文書,我家大將軍好擺 隊伍前來迎接。」大人吩咐賞賜一泉酒席,叫手下人陪他下去吃酒。   大人退座,叫馬玉龍來到自己臥室。馬玉龍說:「大人喚我,有何見諭?」 大人說:「你看此事如何辦理?既是那裡請我,我乃朝廷欽差,如若不去,豈不 叫他藐視我行轅無人。」   馬玉龍說:「大人所說甚是有理。但有一件,自古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金 景龍之輩反覆無常,大人此去倘稍有疏失,我等擔當不起,大人還是不去的為是。」 彭大人說:「你把眾人都喚進來,大家共同商議。」馬玉龍出來,又把眾俠義請 了進去。   大人把這件事向眾人說了,眾人有說去的好,也有說不去的好,議論紛紛。 追風俠萬里老劉雲說:「大人,這件事既是那邊約請,大人如說不去,他必說我 無有能人。大人此去,可叫副將馬大人保護,調總鎮徐大人督領親兵大隊,在嘉 峪關住紮,聽候大人赴忠臣會的消息。」大人隨即吩咐馬玉龍,要他將自己那五 百子弟兵,連李福長、李福有的二百兵丁,一共七百人,務須調齊。馬玉龍說: 「大人要去,他約定的日子是十五,今天已是初八,可改為二十日赴會。」大人 說:「好,你等陪番官阿裡丹去吧,給預備上等的酒席,我明天還要見他。」   眾人次日把番官帶上來,大人說:「阿裡丹!你回去說,本月二十日正午的 時候,我必到會。」阿裡丹說:「給欽差行禮,是日祈望大人虎駕及早光臨。我 家大將軍已把十路天王順說好了,必將降書降表修齊,願年年來朝,歲歲稱臣。」 大人賞了五十兩銀子,番官告辭,眾人送出了公館。   大人這才專折奏明聖上,本月二十要與番主合約,去赴忠臣會。接著將寧夏 合省兵丁調齊,在嘉峪關駐紮;又將陝甘固原提督高通海調來,叫他帶兵巡哨, 倘合約不成,以備開兵打仗。這裡都預備好了,叫眾俠義都在大營聽信。馬玉龍 暗帶寶劍,身披麒麟寶鎧,保護大人前去。追風俠劉雲、獨行俠鄧飛雄帶七百子 弟兵跟隨大人赴西海金家坨。又派碧眼金蟬石鑄、追雲太保魏國安、神行太保姚 廣壽、神拳太保曾天壽四個人來回探事報信,跟隨在劉雲隊內。是日,馬玉龍就 帶孫寶元、鐵娃將姚猛兩個人,跟隨欽差大人起身。劉雲等帶兵護送,來到嘉峪 關,又有高通海擺出二十里路隊迎接。中堂大人看了一看,隊伍甚齊,叫高通海 給報信人預備四匹快馬,這才出了嘉峪關。   此去金家坨共有四站地,得走四天。這日大人正往前走,只見對面號炮沖天, 旗幡招展。不知這次赴會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回 差番官約請彭中堂 帶俠義赴會金家坨

  話說彭大人正往前走,忽聽對面炮聲連天,抬頭一看,只見對面旌旗招展, 人聲吶喊,擺出的路隊旗分五色,有蜈蚣幡,皂雕幡,北斗七星幡,珍珠八寶篆 雲幡,馬隊當中才是步隊。   這些番兵都用紅綢子包頭,每人一身青,短打扮,快靴子,一個個長槍大刀, 短劍闊斧,都順立著兵刃,真是齊齊整整。帶隊的兩員大將,一個騎著自毛駱駝, 一個騎著白毛牛,他們是大元帥白得海、副元帥黑天雄,帶著二十四員偏裨牙將, 五萬番兵,前來迎接欽差。到了彭大人跟前,兩員裨將下馬說:「欽差駕到,我 等接待來遲。今奉我家坨主之命,所有赴忠臣會的人,都不許帶兵馬進此白狼山, 東五路天王、西五路天王和大欽差一概如此。」大人吩咐,即把隊伍紮在此地。 追風俠劉雲帶著劉天雄,鄧飛雄帶著吳占魁弟兄和七百子弟兵,把隊伍紮下,就 在這裡聽候消息。鐵娃將姚猛、混海金鼇孫寶元,隨同副將馬玉龍保護欽差大人。   白得海、黑天雄往兩旁一閃,欽差大人來到坨口,一看黑糊糊的一片汪洋, 水色發黑,內有一千八百隻戰船,各插旌旗。   這裡早預備下一隻大虎頭舟,戰船上面有大欽差的黃旗,馬玉龍穿好麒麟寶 鎧,懷抱湛盧劍,混海金鼇孫寶元持降魔杵,鐵   娃將姚猛抱鐵娃,各在大人背後一站。眾番兵一看甚是威嚴,不亞天神下降。 隨著這大戰船往西飄蕩,約走了二十餘里,見山口外戰船一字排開,頭前一隻虎 頭舟,上面有一桿珍珠篆雲幡,寫著「金槍白天王」。第二隻船是鄧福伯,第三 隻船是孟德海,第四隻船是萬延齡,第五隻船是丁三郎。這五路天王在船上行禮, 口稱迎接欽差。這五路天王身後,有一隻鬥方船,頭前有三隻大戰船,都在西邊 排班,帶領著四五百隻戰船。北邊的大船上有一稈七星旗,下面之人,是此方的 異樣打扮。當中船上立定一人,身高九尺,面似烏金紙,海下一部鋼須,頭戴青 銅簷獅子盔,身穿青銅連環甲,背後插著四桿護背旗,上插雉尾,下邊搭用一對 狐裘。身旁兩人,頭戴粉綾緞紮巾,銀抹額,二龍鬥寶的一對藍絨球,各穿著一 件粉綾緞的征袍,前後心半副掩心甲,面如白玉,粗眉大眼,四字方海口,背後 四桿粉綾緞護背旗。每人身後八員偏將牙將,都是將巾折袖,鸞帶紮腰,足穿薄 底快靴子,身佩太平刀。當中的這個正是金景龍,北邊是金景虎,南邊是金景豹。 金景龍手使八卦乾坤掌,金景虎使五行煙火棍,金景豹使自行火龍鏢。如在兩軍 陣前打仗,一擺棍,那五行煙火棍會冒出五色煙,敵人聞見就立刻躺下。他弟兄 三個在金家坨飛龍塢,自稱飛龍一大王、二大王、三大王。   且說周百靈前者鬧了個家破人亡,便逃至這裡。他在這裡有一個拜弟,叫簡 壽童,綽號人稱翻江海馬。周百靈一見簡壽童就說:「兄弟,了不得啦!我已一 無所有,連家都沒了!」簡壽童說:「兄長!是怎麼一段事?」周百靈說:「內 弟吳占鼇私通官軍營,我把拿住的幾個奸細叫他看守,都被他私自給放了。   我一威喝,他弟兄便跟我翻臉,兩下動手,我妻子懸樑自盡,我只得逃了出 來。我內弟已歸官軍營,他要把我拿去,好破木   羊陣。我既擺了此陣,焉能夠反覆無常?我今來此,找賢弟給我報仇!」簡 壽童說:「我帶你見見坨主去。」簡壽童往裡去一說,金景龍聽見拜兄弟來了, 趕緊親身率眾迎接出來。金景龍說:「兄長久違,一向可好?」弟兄三個雙膝跪 地行禮。周百靈說:「愚兄有不白之冤,要請賢弟給我報仇。」金景龍說:「兄 長請放心,小弟現在兵權在手,要報何仇,易如反掌。」   周百靈說:「三位賢弟念結義之情,給我報仇,我感恩不淺。」   金景龍說:「兄長請裡面坐,你我細談,從長計議。」   周百靈來到帥府公廳,一看有五百家將佩刀掛劍,分在兩旁侍立。周百靈落 座,家人擺上茶來。周百靈說:「三位賢弟!   可曾知道賀蘭山與官軍營的事?」金景龍說:「聽說現在彭大人要破兄長擺 的木羊陣,小弟我這裡雖與官軍素無冤仇,既是兄長受了欺辱,小弟必與兄長報 仇。」周百靈說:「我所恨者,就是贓官彭朋。他不去打陣,卻派人來攪擾我的 家宅,勾串我的內弟,鬧得我家破人亡。」又從頭至尾把家中之事述說了一遍。 金氏弟兄說:「既然如是,我弟兄商量個主意,必給兄長報仇。」簡壽童說:「我 有一條妙計,可以給兄長報仇。」他接著洋洋得意地說道:「此事極容易,坨主 可以用請帖將彭大人請來,就說立忠臣會,不叫他帶兵馬,只帶跟隨的人。在酒 席前,可叫周大兄見他,要是說翻了,先把彭中堂拿住做押帳,會合各路人馬, 再跟官軍要嘉峪關,還有寧夏府一帶地方。如官軍交出地方,可把彭中堂放回; 如若不然,就把他殺了。一來給周兄長報仇,二來坨主也做一驚天動地之事,從 此威鎮八方,沒人敢惹。這個主意,兄長想想可好?」金氏弟兄一聽,倒是一件 樂事。簡壽童又說:「你老人家要願意,就趕緊下書請人。」金景龍說:「好。」 即派人寫信,邀請各路天王前來赴會。   這天接到彭中堂一套文書,來要周百靈。金景龍就此派阿裡丹去請大人來赴 忠臣會。是日,東五路天王先到,見著周百靈,便問金氏兄弟:「請我等來此赴 會,所因何故?」金景龍說:「就為給我周兄長報仇。」白天王說:「這可不是 鬧著玩的,官軍也不能善罷甘休。」金氏弟兄說:「眾位天王請放寬心,兵來將 擋,水來土掩,勿論千軍萬馬,有我兄弟迎敵。」這五路天王一聽,也有意要跟 官軍打仗,便說:「外面擺下天羅地網,候彭中堂來時,將他拿下。」正說著話, 有人來報,西五路天王齊到。金家弟兄立刻率眾迎接出來,一瞧西五路天王各帶 兵船一百隻和手下戰將一齊來到。這西五路天王,頭一位叫馮金龍,二天王叫霍 四虎,三天王叫楊得山,四天王叫馬得安,五天王叫沙鴻天,各帶四員戰將,每 人兵船上有一位元帥。金景龍說:「今天我約請各位天王,非為別故,只求助我 一臂之力。」西五路天王說:「好!你我俱要唇齒相依。」眾天王來到裡面,大 擺筵宴,靜候明天彭中堂來到。   次日,有探子來報,彭中堂調陝甘人馬駐紮在嘉峪關,現有固原提督高通海, 督帶馬步軍隊聽候打仗。保彭中堂來的不到一千人,親隨就是忠義俠馬玉龍,還 有一個姓孫的,一個姓姚的。金景龍吩咐擺路隊迎接。彭中堂一看那番軍的勢派 不小,馬玉龍心中也有些膽戰心驚。彭中堂這次赴會,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三一一回 設伏險有意害欽差 闖重圍捨命救中堂

  話說彭大人來到金家坨,金景龍說:「中堂大人虎駕光臨,我等未曾遠迎, 多有得罪。」大人船隻靠岸,一看這個地方,三面是水,一面是山。這裡早已備 馬,欽差大人上了坐騎,孫寶元牽馬,姚猛後面跟隨,馬玉龍身旁保護。只見眾 天王一個個佩刀掛劍,再向正北一看,旌旗招展,這座大山就是飛龍島,島上有 一帶房屋,就在那上面擺設了忠臣會。彭中堂這一次來,已把心橫著了,即便是 死在這裡,也算是為國盡忠,答報了皇家的俸祿之恩。   馬玉龍跟隨到裡面一看,是正北大廳十間,東西各有配房。   東邊有一張桌子,是給彭中堂預備的。西邊是十路天王。金氏弟兄在當中落 座。姚猛、孫寶元站在大人背後,馬玉龍也在一旁伺候。金景龍說:「大人!今 天我約請大人,非為別故,只因大人發來文書,要我拜兄周百靈,他本在東路天 王白、萬、孟、鄧、丁那裡佩丞相印,再說我這兄長,跟官軍也無冤無仇。   既是說明破了木羊陣,眾天王就甘拜下風,如今不打木羊陣,卻派人去攪鬧 八卦山周家寨,這就是大人不通情理。」彭大人說:「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前者我奉旨前來,巡撫此方,皆因你等擾鬧地面,百姓不能安居。我來合約,白 天王擺下木   羊陣,言定在百日內破了此陣,他們願年年來朝,歲歲稱臣。   我派屬員前來打陣,他就不該攔擋,憑我派人來打。可是他卻暗使閃電神蕭 靜,劫殺官軍的兵馬,因此我才派人前去拿周百靈。今天我來,非為別故,也為 周百靈而來。」金景龍說:「周百靈就在我這裡,跟我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木羊 陣也是他擺的。   你等著有能人把木羊陣打破,我等情願服輸;如打不了木羊陣,便把嘉峪關 寧夏府讓與我等。」金景龍這句話尚未說全,馬玉龍說:「呔!金景龍休得出此 狂言大語,你派番官阿裡丹把中堂大人請來,究竟是何用意?你便預備虎穴龍 潭,我等也敢前來。要論理,是你等大大不是。頭一件,白起戈之女白鳳英,把 我巡撫大人之子背走二三年,時常還去攪鬧,已然被我們拿住。中堂大人有好生 之德,不加害於她,反以客禮相待,釋放回去。白起戈不知事務,縱使他女兒如 此攪鬧。你等又私販牛馬,不服稅務,還收留奉旨嚴拿的欽犯,隱匿拒不交出。 現在你把周百靈獻了出來,黎民免遭塗炭之苦,百姓免受刀兵之災。   你這裡無非小小一座海島,天朝尚不知有你這人。」金景龍一聞此言,氣往 上衝說:「你是何等人,膽敢欺我太甚!天朝既不知有我,今天你等就休想出我 這飛龍島。」立刻吩咐快把這幾個人綁起來,作為押帳,非把嘉峪關讓了出來, 才放他等回去,如若不然,想走勢比登天還難。   說著話,有十路天王,連金氏三杰手下的百餘員將官,都各自亮出兵刃。馬 玉龍一見事情不好,伸手拉出湛盧劍來,就聽外面號炮一響,殺聲震地,借著山 音水勢,聽得很遠。馬玉龍趕緊背起中堂,吩咐姚猛擺鐵娃敵擋群賊,又吩咐孫 寶元擺手中降魔寶杵,趕緊浮水出去調兵,說著往外就闖。外面大廳早有簡壽童 帶著二十八員戰將,內有薩裡金花、金眼大魔、銀眼大魔,各擺兵刃擋住去路, 一聲吶喊,說:「小輩慢走。」幸   喜孫寶元有松香馬牙沙子護身,善避刀槍,手中的降魔寶杵,真有神出鬼沒 之能,方把這些戰將打得七零八落,闖出了重圍。   剛到山坡,又有馮金龍手下的元帥薩裡吉,把手中磨扇板門刀一順,帶著手 下三千短刀飛腿藤牌軍和八員偏將,各執兵刃,齊聲吶喊:「奸細慢走!」孫寶 元並不答話,撲奔上去,一降魔杵打在薩裡吉的脊背,賊人撥頭就跑。孫寶元闖 到海岸,見戰船上金鼓大作,有霍天王手下的鎮海都督龍士凱,帶著戰船五百隻, 能征慣戰的水軍無數,齊聲吶喊:「奸細哪裡走!」   孫寶元撲通跳下水去,龍士凱一響諸葛鼓,就有五百水兵下水追趕。幸虧孫 寶元水性極好,不到一個時辰,已浮水到了東岸。   把守東岸的是楊天王的殿下楊金榮,帶領一隊戰船,軍卒無數。   楊金榮手使三股叉,照孫寶元就刺。那孫寶元不願動手,回頭一看,馬玉龍、 姚猛、欽差大人均未出來,自己撥頭就跑。正往前走,見對面過來了探馬,正是 飛行太保姚廣壽、追雲太保魏國安。姚廣壽說:「怎麼樣?」孫寶元說:「了不 得了!番軍定的絕戶計,把大人困在裡面,連馬大人都不知死活,我是闖出重圍 來的,急速叫接應隊快來!」   姚廣壽回頭便走,不遠就見石鑄和曾天壽來到。二人一聽把大人困在裡面, 大吃一驚,立刻叫飛行太保姚廣壽去給固原提督高通海送信,叫他前來,他水路 還能行。又叫曾天壽趕緊去給將軍和巡撫送信,急調大隊兵馬來攻打金家坨。石 鑄說:「我同魏大哥趕緊下水,前往金家坨。」這時追風俠劉雲、劉天雄、獨行 俠鄧飛雄、吳占魁、吳占元已帶兵七百趕到。一見西海岸號炮驚天,劉雲說:「怎 樣?」石鑄說:「十路反王把欽差大人、馬大人困在金家坨了。咱們沒有戰船, 如何是好?」   鄧飛雄說:「現在就是龍山這二百兵會水。」石鑄說:「可交我二人帶著快 去。」龍山的這二百兵,聽說馬玉龍被困,眼都紅   了,立刻要跟石鑄、魏國安逕奔金家坨,去搭救欽差大人和馬玉龍。石鑄叫 孫寶元領路往裡邊殺去,留這五百名兵丁在此少待。吳占魁、吳占元二人說:「我 們搶船去。」鄧飛雄說:「好。」   正說著話,見孫寶元、石鑄帶二百兵下水,有楊金榮帶隊擋住去路。這二百 人一陣竹炮,就把賊兵打死不少,搶過來二百多只戰船。劉雲帶二百兵上船,往 裡奔去,只見對面號炮驚天,船隻蕩漾,龍士凱將兵船一字兒排開,把手中的象 鼻鉤鐮古月刀一順,大聲喊叫:「來的人馬聽真,今有鎮海都督龍士凱在此。」 鄧飛雄把紅毛寶刀一順,站在船頭,見這員番將紫微微的臉膛,粗眉大眼,甚是 兇惡。後面二十多員偏將,個個紅巾纏頭,頭戴分水魚皮帽,一身魚皮衣,相貌 也兇惡之極。   鄧飛雄一聲喊嚷,說:「呔!爾就是金景龍嗎?」這人說:「非也,我乃霍 天王手下的鎮海都督龍士凱,奉天王之命,在此劫殺彭中堂的人馬。爾是何人?」 鄧飛雄說:「我乃千里獨行俠鄧飛雄是也。」龍士凱舉手中刀就砍,鄧飛雄用紅 毛刀往上一迎,只聽嗆啷一響,便將賊人刀頭削落,嚇得賊人膽戰心驚,剛往回 一撤身,吳占魁抖手一鏢,正打中賊人肩頭。鄧飛雄帶這二百人往上一攻,一陣 鳥槍,把賊兵打得七零八落,帶傷的不少,死者無數。鄧飛雄帶兵闖進重圍,到 了北岸,就見山上火起。   書中交代:這條計是周百靈所出,他要將彭中堂燒死在內,剪草除根,省得 萌芽復起,金景龍故此將這所房子用乾柴堆上。   那時說翻了,孫寶元殺出,馬玉龍背起大人,帶姚猛往外就闖。   簡壽童故意放姚猛逃出,就四處把火點起來,賊兵從外面一堵,馬玉龍同欽 差大人要想逃命,勢比登天還難!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二回 白玉仙一箭救俠義 逍遙鬼山寨報軍情

  話說金景龍放火,吩咐要把彭大人和馬玉龍燒死在裡面。   馬玉龍一見火起,火鴿子、火龍、火馬、火蛇亂串,只聽得外面殺聲震地, 金鼓喧天。自己無奈,背著大人躥出牆去,見東西南北四面俱都有兵,就正北是 荒山野嶺。馬玉龍便背著大人往北逃走。欽差大人見事到如今,說:「馬玉龍, 你逃你的命吧!我這樣年歲,就死在這裡,也算是為國盡忠了!你趕緊闖出重 圍,去見巡撫喜大人,調兵前來剿賊。我雖死了,也落得個留芳千古。」馬玉龍 說:「大人請放寬心,吉人自有天相。」   背著大人往北走去,回頭一看,見火場東西兩邊旌旗招展,金景龍手使八卦 乾坤掌,金景虎手拿五行煙火棍,各率爬山的飛腿藤牌軍追趕下來。馬玉龍顧不 得交手,只管往北而逃。這一帶盡是荒山野嶺,東邊是直豎的山峰,正北是一道 澗溝,寬有四丈,背著人躥不過去,心中甚為著急。後面追兵已相離不遠,只有 半里之遙,要是追上,定然是凶多吉少。   正在危急之際,只見對面站定一人,約有十八九歲,面如少女,看打扮是番 軍的模樣,手拿一張弓和幾枝箭。這人由懷中掏出一根絨繩,拴在箭枝上,見這 南岸有兩棵樹,就一箭帶繩射到樹上。這人一聲喊嚷,說:「馬大人!你要會草 上飛的   功夫,可快過來,把絨繩拴在樹上。」馬玉龍一聽這人是北京的口音,此時 也顧不上問她,就說:「你既來救我,快把絨繩拴好!」那人就把繩子拴在北岸 的鬆樹上。馬玉龍這邊也把絨繩拴緊,他練過這功夫,名曰草上飛,說:「今天 就此一舉,若能闖過去,就可以逃命,如過不去,追兵一到就完了!」說著背起 大人,腳蹬絨繩,提著氣,施展草上飛的功夫,剛到當中,金景龍的追兵就到了。 金景龍吩咐:「孩兒們!用刀把繩割斷,將他兩人摔到山澗,摔一個肉泥爛醬。」 眾兵剛拉出兵刃,馬玉龍已到了北岸。金景龍一看已然過去,也想由絨繩上過去 追趕。馬玉龍急忙用寶劍將絨繩割斷。金景龍這邊的兵將,眼看著不得過去。   馬玉龍說:「多蒙兄台搭救。」就要行禮。這人說:「馬大人!此地不是講 話之所,跟我到家中一敘。」這人前頭帶路,馬玉龍背著大人跟隨,轉過兩個山 灣,一看在半山腰中的平地上,有一所石頭蓋的房子,路北大門口有四五個家人, 垂手在兩旁侍立。馬玉龍一看,就知道必是世外的高人。進了大門,迎面是八字 影壁。轉過影壁,有東西房各三間,進了二道重門,是北房明三暗五,東西配房 各三間,院中有各樣奇花。北上房中擺設著古董玩器,幽雅沉靜,牆上是名人的 書畫對聯。馬玉龍進到屋中,把大人放下,就過去給那少年作揖。這位少年說: 「馬大人在此少待,我去換換衣裳。」這位剛轉身出去,家人說:「我家老莊主 來了。」   馬玉龍抬頭一看,見這人有六十以外的年紀,本地打扮,面皮微黑,濃眉闊 目,海下一部花白鬍鬚,由外面進來說:「原來是二位大人。」給欽差作了一個 揖,又向馬玉龍抱了抱拳,說:「尚未領教尊姓?」馬玉龍說:「我是滿洲旗人, 原在北京安定門住家,姓馬名玉龍。」老丈說:「有一位忠義俠馬大   人,就是尊駕麼?」馬玉龍說:「豈敢。」老丈說:「已知貴處,敢問大人 際遇如何?」馬玉龍說:「自幼巧遇恩師學藝,後來因路見不平,打傷人命,由 刑部越獄逃出。多蒙欽差大人栽培,現在已保授三品副將。」老丈說:「是了, 大人請坐。」叫家人倒茶上來。馬玉龍說:「今天我同欽差大人逃難,誤入寶山, 尚未領教老丈尊姓大名,」老丈說:「在下姓景名叫萬容。大人赴忠臣會大概沒 吃飽吧,我這裡備有粗肴,請大人賞臉。」馬玉龍說:「景老丈!貴處原是哪裡?」 景萬春說:「我本是中原之人,因事逃難流落在此。適才救了大人的那人,她也 不是外人。我跟馬大人商量一件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馬玉龍說:「老丈要 有用我之處,萬死不辭。」景萬春說:「我並非求大人鼎力,我只問一件事,不 知大人可曾訂下親事?」馬玉龍說:「我實不敢隱瞞,我原配是父母主婚的關氏, 次妻是鬧海蛟餘化龍之女餘金鳳。那關氏在避難之時,有一個乾姊妹劉玉瓶,是 我岳父劉雲許配給我,現今我已有三房妻子。」景萬春說:「實不相瞞,方才那 位少年,乃是我的甥女,名叫白玉仙。這事大人不便推脫,理應報答大人之恩。 前番大人解反叛進京時,在東單牌樓三條衚衕曾救過她的命。我是她娘舅,幼年 間到處訪問高人,平生專好擊劍。我到京都住著,傳授了我甥女一身功夫。因她 父母雙亡,這才帶到我家來,日夜傳她武藝。平常外人並不知她是女子,只知道 是我的義子。老漢受過異人傳授,善知卦爻,今天一擺卦盤,就知道是中堂有難, 故此我叫甥女前去,將大人迎接到這裡來。」馬玉龍說:「老丈,這裡可有路通 往外邊?我同大人不能在此久待,恐怕金景龍等知道,必然帶兵前來,那時就難 逃走。」景萬春說:「我想此時各處咽喉要路,金景龍必定派兵把守,也難以逃 走,大人莫如暫在我這裡隱避兩天。」馬玉龍說:「大人要不回去,只恐諸位戰 將必跟賊   人一死相拚,總是中堂回去為是。」景萬春說:「大人要闖不過去,反倒不 便。中堂大人可先用飯,我把甥女給了馬大人,做侍妾也可,做側室也可,大人 應允了這件事,我老漢願前去調兵。現有兩個徒弟,我已派他等出去探訪,回來 便知分曉。」   正說著話,只見從天井外進來了兩個人。馬玉龍一看,這兩人身高都不過五 尺,一個面如紫玉,約二十五六歲,後面那人面皮微黃,細眉大眼,俊品人物。 景萬春一見兩個徒弟進來,用手-指,說:「你兩個過來見見,這是欽差彭中堂, 這是忠義俠馬大人。」兩個人過來磕頭。景萬春一指這個紫黑臉的說:「這是我 大徒弟陸英,人稱逍遙鬼。那邊是我二徒弟,叫自在仙陸杰。他兩個是親弟兄, 跟我學了一身武藝,腳程甚快。你兩個去外面探訪事件,怎麼樣了?」陸英說: 「我二人奉你老人家之命,出了大荒山,過了鵝頭峰,只見旗幡招展,官軍營的 兵正跟番兵交戰。官兵甚勇,帶隊的是固原提督高源,開路先鋒是鑌鐵塔常繼祖, 正跟沙鴻天和馬得安的兩路人馬打仗。   水路是霍四虎和楊得山的兩路人馬,跟碧眼金蟬石鑄、追雲太保魏國安、鐵 娃將姚猛、混海金鼇孫寶元等人殺得難解難分。   現在金景龍、金景虎正往這邊來尋找大人的下落,還怕他來此圍困咱們這座 山,師父你老人家要早作準備。」景萬春一聽,心中一動,說:「馬大人!我料 想金氏弟兄必要來此巡查,他要來就不善。」馬玉龍說:「即煩二位壯土一行, 再去探探。但賊人來時,我雖能戰,只是雙拳難敵四手,這便如何是好!」   景萬春說:「馬大人要允了這件親事,我自有避兵之法,大人但請放心。」 馬玉龍說:「現在兩下交兵,吉凶難定,如能逃出龍潭虎穴,必來迎請小姐過門。 既蒙你老人家厚愛,我先謝過。」   正說之間,外面號炮驚天,兵馬已把四面圍住。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第三一三回 陸氏昆仲死戰場 忠義俠客闖賊隊

  話說馬玉龍同欽差大人,正在九陽山景萬春家中避難,忽聽陸英進來,稟報: 「現有金景龍、金景虎、金景豹弟兄三人,帶兵將山路守住,要搜查中堂和馬大 人的下落。如有人將中堂和馬大人獻出,賞黃金一萬兩,官封千戶侯。」馬玉龍 一聽,說:「景老丈!趕緊派令徒給我去調兵要緊。」   書中交代:金景龍、金景虎、金景豹兄弟三個帶兵放起火來,見馬玉龍背著 中堂逃出火場,隨後就追。馬玉龍越過澗溝,金景龍一瞧就知不好,即至回去一 問:「使鐵娃的那人可曾拿住?」簡壽童說:「已然闖出重圍,跳下水去,被官 軍營接應的水兵救走了。」金景龍趕緊吩咐乘坐浪裡鑽的小船,奔後山東北海岸。 此時就是白起戈、孟德海、萬延齡這三路天王沒有動手,傳令帶著自己的兵船, 回歸賀蘭山汛地紮營,並不幫助金家坨開兵打仗,竟自去了。這西海岸就只留下 西五路天王的人馬。金氏弟兄帶著兵船,逕奔東北海岸,傳令各村莊的住戶,不 准放官軍營的人逃走。各路俱有兵堵住,搜來搜去,來到九陽山,就把山圍了。   馬玉龍此時一想,要被搜了出去,反倒不好,這才說道:「景老丈!你老人 家真要助一臂之力,把中堂交給你,你我到   外面會會金氏弟兄,看他有多大能為。」景萬春說:「依我之見,他不到我 宅中來搜,大人就不便出去,他如來搜時,將大門關好,等待救兵。大人雖有能 為,無奈一人難敵四手,就是他伸過腦袋來叫大人殺,大人也殺累了。」馬玉龍 一聽此話,甚為有理。逍遙鬼陸英說:「既然如是,我就去調兵。」   陸英手使單鳳凰輪,有一口撲風刀,自己拿著兵刃,闖上山坡,正遇見金景 龍手下的薩哩啞擋住去路,一擺手中描金幡,說:「小輩哪裡走?」逍遙鬼陸英 說:「我要出山。」薩哩啞說:「現今奉莊主之命,怕隱藏的彭中堂傳書寄柬, 不准放人出入。   你要出去,先搜搜你身上。」陸英說:「小輩有多大能為,你我比並三合, 你贏了我,憑你搜查。」那番將一聽,氣往上衝,抖五翅描金幡,照逍遙鬼陸英 分心就刺。陸英往旁邊一閃,左手用鳳凰輪鎖住描金幡,往前一進步,右手用刀 就紮。薩哩啞撤不回兵刃,想撒手扔了兵刃逃命,哪裡能夠。陸英跟進一刀,便 將賊人殺死。番兵一亂,大家往上圍來,陸英一擺刀輪,閃展騰挪,施展平生所 學的能為,正在殺得高興,就聽那邊一聲喊嚷:「爾等閃開!」來者正是金景豹, 手使鋸翅飛鐮大刀,遠遠望見有一小英雄銳不可當,驍勇異常,他便擺刀過來, 吩咐番兵閃開:「呔!小輩,你是番軍打扮,為何反向外人,跟我等動手,所因 何故?」陸英通了名姓,金景豹一擺刀,二人動手,走了三五個照面,金景豹往 旁邊一閃,手中托著一隻鏢,抖手一溜火光,正打在陸英的華蓋穴,撲哧一下, 鮮血直冒,翻身栽倒,番兵一陣亂刀,竟將陸英殺死。群賊吶喊著撲上山坡,齊 聲喊說搜拿。   這時馬玉龍早已得信,知陸英已被番將殺死。老英雄景萬春一聽,氣得顏色 更改,說:「好一個金景龍,竟把我徒兒殺死,我這老命不要,也得跟他等決一 死戰。」景萬春進到屋中,   就把刀摘了下來。馬玉龍說:「老英雄暫且息怒。」話猶未了,童子來報: 「賊兵把宅院圍了,已知中堂就在這裡隱藏。」少時又有人來報:「陸杰探賊, 被金景龍殺死在亂軍之中,賊兵隊里正挑著人頭吶喊。」   馬玉龍說:「老英雄,你看著中堂大人,待我出去與賊人決一死戰。」說著 來到外面,一瞧賊人甚眾,把寶劍一順,只見蜈蚣幡下,正是金景豹,手拿鋸翅 飛鐮大砍刀,耀武揚威地說:「馬玉龍!你今天既來到我們這裡,休想逃走!」 馬玉龍說:「你把中堂大人誆來,打算以多為勝,你家大人焉能怕你?」   說著兩人就交起手來,馬玉龍劍法純熟,三五個照面,便把賊人的大砍刀削 為兩段。賊人往旁邊一閃身,一伸手掏出自行火龍鏢,手中一托,照馬玉龍喉嗓 打去。馬玉龍剛閃身躲開,第二隻鏢又接著打來,稍一失神,正打在前胸,幸有 麒麟寶鎧,又有一力混元氣的功夫,那鏢吧嗒一響,墜落在地。馬玉龍大吃一驚。 番兵往上一圍,一看有如兵山將海一般。馬玉龍想:「我就有霸王之勇,也難以 殺出重圍。」正在危急之際,只累得揮身是汗,遍體生津,突然見東南來了一隊 番兵,打著沙鴻天的旗號,為首四員大將,在八卦篆雲幡之下,騎著四匹黑馬, 都是紅綢子包頭,外罩犴皮馬褂,手使春秋刀一口。這是沙鴻天的四位殿下,名 叫沙四龍、沙四虎、沙四彪、沙四豹。後面有大元帥寧飛揚督隊亂殺,只殺得金 家坨的兵將七零八落。接著又有一員大將,帶著官兵殺了進來。馬玉龍一看,不 禁喜出望外。   書中交代:原來孫寶元殺出重圍,正遇探事的飛行太保姚廣壽、神拳太保曾 天壽。二人聽說中堂被困,即棄了馬匹,施展平生所習的陸地飛騰之法,前去調 兵。二人正往前跑,便遇到固原提督高通海帶兵巡哨。高通海本來精明強乾造化 高,知   道今天中堂赴會,筵無好筵,會無好會,就帶著五千兵丁,以巡哨為名,離 開了嘉峪關。他手下有副將鑌鐵塔常清等二十餘員戰將,正督隊前進,前面曾天 壽、姚廣壽攔住隊伍,說:「回稟大人,大事不好,現在中堂被困在飛龍島,有 孫寶元闖出重圍調兵,請大人急速督隊殺賊。」高通海吩咐曾天壽等二人速去給 巡撫送信,調大隊接應,自己連忙揮兵前進。前部先鋒常清,手中使渾鐵點鋼槍, 正往前進,只見對面有番兵過來,打著沙鴻天的旗號,便列隊等候。番兵的先鋒 是沙四龍弟兄四個,大元帥是寧飛揚,後面蜈蚣幡下就是沙鴻天,暗有掩心甲, 足登牛皮靴子,騎一匹駱駝大的黃驃馬,手使長柄紫金銅,面如紫玉,兩道長壽 眉,一雙金睛,海下一部黃鬍鬚。鑌鐵塔常清一見,催馬闖出隊伍。沙四龍剛要 擺刀迎敵,就聽沙天王說:「且慢,對面來者可是常清?」常清抬頭一看,連忙 滾鞍下馬,趴下叩頭。   這天王姓沙,原本是寧夏府的人氏,他姊姊便是常清的母親。他因為殺傷人 命,逃至此處,這地方出金礦金砂,他就帶著一些人挖礦。後來反了,便自立為 王,占了三千里地面,威名遠震!常清是在十五六歲時與他分手的,今天見打著 「副將常」的旗號,沙天王趕緊就問常清來此何干?常清說:「我今奉命保護中 堂赴會。舅舅你老人家為何幫著金氏弟兄,作此逆理之事了?」沙鴻天說:「常 清你起來,原是金景龍請我赴會,助他一臂之力。我帶著水旱兵一萬名,這是你 的四個表弟。常清,依你之見,該怎樣呢?」常清說:「依甥男之見,母舅不要 幫助他們,何不歸順朝廷,才是正道。」沙鴻天說:「既然如此,我調手下的大 將和兵船先去接應。」這時有探子來報說:「中堂現在九陽山,被金氏弟兄所困。」 沙鴻天說:「既然如是,兵發九陽山,前去搭救欽差大人。」沙四龍、沙四虎、 沙四彪、   沙四豹過來給表兄行禮,常清說:「四位兄弟起來,你我先去搭救中堂要緊。」 立刻督隊,殺奔九陽山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四回 沙天王甥舅相認 彭欽差率眾戰賊

  話說常清與舅舅相認,表兄弟彼此行禮已畢,便帶著二千官兵,來到九陽山 前。忽聽金鼓大作,有探子報道:「馬玉龍被重重圍住。」寧飛揚傳令,兜著後 隊,見是金家坨的兵就殺。   金氏弟兄見是番兵,不加防範,焉想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一殺便把金 景龍殺得七零八落。馬玉龍一看來的番兵殺番兵,甚為詫異,便聽沙四龍一聲吶 喊,說:「馬大人!我等前來接應你。」金景龍正在督隊,有探子報道:「現有 西五路天王沙鴻天的兵,幫著官軍,殺死我兵無數。」金景龍一聽,氣往上衝, 吩咐把隊伍列開,叫沙四龍講話。   這時候,馬玉龍見救兵到了,心中甚喜,立刻撤身上山,來到景萬春家,只 見老英雄手執兵刃,站在門口,眼都紅了,就怕賊兵上來。白玉仙手提單刀彈弓, 也在院中站定。見馬玉龍來到,老英雄說:「馬大人,怎麼樣了?」馬玉龍說: 「救兵已到,可惜老英雄兩個徒兒死在亂軍之中。我只要把中堂救回,必請老人 家到寧夏府去納福。」景萬春說:「我夫婦今後也不能在此住了,那金景龍豈肯 甘休,候把賊兵殺退,我收拾收拾,即跟大人一同到寧夏府去。」馬玉龍說:「好, 你老人家趕緊收拾,我先背中堂大人回去,少時便派人來接你老人家。」景萬   春說:「好。」馬玉龍這才來到裡邊,說:「大人,跟我走吧。」   中堂大人站起身來,馬玉龍說:「我來背著你老人家,外面接應的兵到了。」 彭大人說:「外面什麼人帶兵前來?」馬玉龍說:「涼州副將常清帶兵前來,五 路天王沙鴻天棄暗投明,常清與他合兵,把金景龍殺得七零八落。」彭中堂一聽 說:「好,既然如是,咱們走。」馬玉龍說:「我背著你老人家。」欽差大人說: 「外面賊兵甚眾,你背了我,能闖得出去?」馬玉龍說:「大人請放寬心。」說 著就把欽差背了起來。景萬春說:「我等斷後。」馬玉龍說:「甚好,你老人家 把這處家業舍了吧!」說著話,馬玉龍背起欽差大人,出了門首一看,那九陽山 下真是兵山將海一般。   金景虎手拿五行煙火棍,列開隊伍,指名叫沙鴻天出戰。   此時沙天王手下的一員大將,擺手中三股烈燄托天叉,闖出了本陣。此人身 高八尺,頭上包裹青綢,一身青,原來是沙天王手下的大將萬俟龍,跳過去照定 金景虎分心就刺。金景虎用五行煙火棍往外一擺,他使的這棍是五截,分青黃赤 白黑五色,有鐵環子連在一處,一擺棍,就由窟窿裡冒出青黃赤白黑五色煙來。 萬俟龍聞到這股煙,頓覺頭眩眼花,撲通翻身栽倒,被賊人一棍,打得腦漿迸裂。 沙天王背後,副將萬俟虎一看哥哥死了,氣往上衝,擺手中渾鐵棍躥了出來,大 罵道:「賊人膽敢傷我兄長,待我拿你!」擺棍摟頭就打,金景虎用五行煙火棍 往上一迎,又冒出五色煙來,萬俟虎一聞栽倒,也被金景虎一棍打死。沙天王一 瞧不好,見馬玉龍背著中堂也來了,便一擺令旗,大隊齊上,不與他單戰,只給 他以多為勝,終於往外闖出了重圍。連景家父女也闖出了西海岸。常清保護著中 堂大人,暫且紮營不表。   這時寧夏府的慶將軍和巡撫喜大人已經帶兵趕到,接著寧   夏府總鎮粉面金剛徐勝帶兵來到,鄧飛雄的水兵也來了。大家齊來給欽差大 人道驚。沙鴻天單把自己的兵將紮在北邊,馬玉龍吩咐另給景家父女紮下一座帳 篷。高通海帶隊收兵回來,中堂大人立刻升座中軍帳,眾差官老少英雄均在兩旁 侍立。欽差大人說:「本閣今日真是死裡逃生,現在是哪路天王開兵與你等打仗?」 高通海說:「回稟大人,白起戈、孟得海、萬延齡三路天王沒有打仗。東五路天 王就是鄧福伯、丁三郎亮隊開兵,西五路天王馮金龍也沒有亮隊,沙天王幫著我 們保護中堂大人,那些人都是受了周百靈的蠱惑。」   正說著話,忽聽號炮連天,外面有探子來報:「現在金家坨同各路番軍會兵 一處,在西海岸紮營,等候官軍開仗。」中堂一聽點點頭,說:「你等先用戰飯, 歇息歇息。」吩咐馬玉龍派差官先將景家父女送至寧夏府,到公館安置。馬玉龍 立刻派人辦理此事,回頭又同眾人相商,明天怎麼破金景虎的五行煙火棍。   次日天光一亮,聽外面號炮驚天。營門官稟報:「金家坨賊兵討戰。」中堂 吩咐亮隊。手下人即給中堂備馬,欽差拿著令旗,有慶將軍、高提督、徐總鎮、 馬副將、常副將、劉副將分列中堂左右,眾老少英雄均在兩旁。響了三聲調隊炮, 左右各五千馬隊,當中是兩萬步隊。   隊伍亮開,向對面一看:當中金氏三杰,帶著一萬步隊。   左邊是霍四虎、楊得山、馬得安三位天王,帶領手下的番將,右邊是鄧福伯、 丁三郎兩路人馬。金氏弟兄個個頂盔貫甲,身背後有一個老道,正是周百靈,頭 戴九梁道冠,身穿藍布道袍,青護領鑲襯,白襪雲鞋,騎的一匹黑牛。中堂大人 一催馬,傳令叫金景龍前來答話,眾戰將就在中堂馬後保護著。金景龍催馬出來, 有他兩個兄弟在後保護。中堂道:「金景龍!你下請   帖請本部院赴會合約,卻暗設詭計,打算陷害於我,但也未能將本部院害了。 你本是一個無名小輩,我是慈心之人,不做滅絕之事。今天你如將周百靈綁了送 出來,本閣退兵,免傷生靈。   如若不然,定將爾等完全剿滅,那時悔之晚矣!」金景龍說:「好,我擺一 座陣勢,你如能打破了,我情願甘拜下風,把周百靈獻出來。你如勝不了我,休 想叫我歸降於你。」中堂一聞此言,撥馬回歸本隊。   這時一聲吶喊:「賊人休走,待我拿你。」中堂一看,乃是飛叉太保趙文升 跑出本隊,一擺三股烈燄托天叉,照金景龍分心就刺。金景龍方要還手,旁邊金 景虎一擺五行煙火棍說:「小輩休要逞強。」往下一打,由棍裡就放出那五色煙 來。趙文升聞見一股異香,翻身栽倒,金景虎舉棍就打。不知趙文升性命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五回 金景虎連捉四將 碧眼蟬夜探番營

  話說趙文升栽倒戰場,金景虎剛舉棍要打,金景龍吩咐先綁了,番兵用鉤桿 子搭過去,繩縛二臂,綁進賊隊。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一見哥哥被賊人拿去, 眼就紅了,擺手中斬虎刀,跳在兩軍陣前,一聲喊嚷:「好賊人,膽敢傷我兄長, 待我拿你。」金景虎一看此人,赤紅臉,身軀高大魁偉,就說:「小輩通上名來。」 段文龍通了名姓,舉刀就砍,金景虎往旁邊一閃,段文龍抖手一刀,金景虎又閃 身躲開,一磕五行煙火棍,出來青黃赤白黑五股煙,段文龍聞見一股異香,翻身 栽倒,又被眾番兵用撓鉤搭了過去捆上。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乃是 兄弟,擺兵刃一齊上來,劉得勇說:「兄弟,你我兩個人出去拿他,你找他上三 路,我找他下三路,叫他首尾不能相顧。」不怕千軍萬馬,就怕二將巧商量。這 兩個人出去,一個用刀摟頭就砍,一個照定賊人後心便刺。金景虎一看兩個人一 齊前來,賊人往旁邊一閃,一擺五行煙火棍,便了個拔草尋蛇式,兩個人聞見煙 火,翻身栽倒,又被賊人綁上。彭中堂一瞧這個事情不好,趕緊吩咐鳴金撤隊。 大眾撤了隊,馬玉龍心想:「這賊人的五行煙火棍甚是厲害,其中必有什麼邪藥。」   大人升座中軍帳,問眾人道:「這五行煙火棍是什麼緣故?」   大眾都說沒有見過。中堂吩咐眾人下去,曉諭合營諸將及營哨隊官人等,如 有人能破他這五行煙火棍,本閣必要保舉他做官,再領黃金三千兩。   書中交代:此時碧眼金蟬石鑄心中難受,自己想:「兩個內兄,連趙文升、 段文龍都被人擒去了。想我遭官司時,兩個內兄頗多照料,今天他二人被擒,我 焉能袖手旁觀?我姓石的這條命不要了,也要到賊營探聽虛實,如能得便,將我 內兄等救了出來;如不能救,我就是死在番營,也對得起天地鬼神。」   想罷,暗暗出了大營,順著大路走向前去。離番營不遠,只見燈籠火把齊明, 來往巡更之人無數。石鑄繞到北邊一看,那番營俱是牛皮帳篷。石爺向各處一探 聽,但見也有睡著的,也有沒睡的,每個帳篷是十人,正在紛紛議論打仗的事, 卻沒有人提說拿住那幾個人的話。   石鑄找來找去,找到一座帳篷,見裡面之人正是金景豹,已喝得醉醺醺的, 剛把殘席撤去,有七八個人伺候著。金景豹問道:「孩兒們,外面什麼時光?」 手下人說:「天有二鼓,要查營,可該去了。」金景豹說:「哎呀!我已醉了, 你等替我去吧。」手下人說:「回頭大王爺要問下來,拿何言答對?大王派你查 營,你違誤軍令,我等不敢替你,你自己去吧。」金景豹一聽,把桌子一拍,氣 得哇呀呀的直叫,說:「混蛋,我哥哥還能把我怎麼樣,你等快與我滾出去!」 眾手下人都知道他一犯酒脾氣,就要殺人,都跑了出來。   石鑄藏在帳篷後面,見金景豹趴在桌上睡著了,心想:「他既然睡著,我何 不進去將他捆上,扛回大營。這裡不好找我內兄,也不知他們現在哪裡!」想罷, 輕輕跳到前面,進了帳篷,先找一根繩子,把金景豹的腿鬆鬆地係上,然後將他 的佩刀摘下,把二臂一捆。賊人哇呀一聲,石鑄趕緊用手掩住他   的嘴。他兩眼瞪著,就是嚷不出來。石鑄扛了起來,不敢在大道行走,盡繞 著帳篷後面走。賊人雖堵著嘴,卻聽得見鼻子直哼哼,帳篷有人聽見,待出來一 瞧,石鑄也走遠了。   石鑄扛著金景豹正往前走,就見西南上火光大作,人聲吶喊:「了不得了! 糧台失了火,快起來呀!」石鑄一想:「奇怪,這又是什麼人放的火?」他扛著 金景豹出了番營,正往前走,只見前頭一條黑影,臨近一看,卻是小火祖趙友義 問道:「是石大哥麼?」石鑄說:「趙賢弟!你上哪裡去?」趙友義說:「我想 趙文升二位是我把他們請出來的,今天他弟兄被獲遭擒,我要不管,居心何忍? 我亦未討軍令,暗中先去探聽消息,如他兄弟沒了命,我也不活了。我到番營一 探,金景龍正在喝酒,手下爪牙甚多,我未能下手。到各處一探,見咱們的四個 人還沒死,現押在後帳,有四員番將和五十名番兵,點上燈籠火把守著,看得甚 緊。我聽金景龍說是要殺的,金景虎說這都是無名小輩,何必殺他,要把他們的 人再多拿一些,彭大人必得甘拜下風,叫他把駱駝嶺地方讓了出來,因此才沒殺, 先派人看守著。我一想,我若下去也救不了他們,便使了個調虎離山之計,把糧 台點著了。不料他們更鬼,金景虎吩咐不准亂動,說必是有官軍營的能人前來, 使的調虎離山之計。他一面派人去救火,一面嚴加防範,各處去搜。我怕被他們 撞見,這才回來。」   石鑄說:「咱們趕緊回去,明天在兩軍陣前,拿金景豹跟他走馬換將,倒是 極好的主意。」兩個人這才繞著由舊路回到自己的帳篷。石鑄將金景豹往地下一 扔,派手下人看守著,自己歇了一歇,天已大亮。   此時彭中堂升座中軍帳,慶將軍、喜大人、高大人等及一干老少英雄都進帳 參見,在兩旁伺候。中堂說:「昨天我手下的四個差官被賊擒去,你等誰能破那 賊人的五行煙火棍?」話   猶未了,石鑄上來說:「卑職在中堂大人台前請罪,只因昨夜卑職無令私自 出營,潛入賊營,將為首之賊金景豹擒來,現在我帳篷捆著,請中堂大人示下。」 彭中堂吩咐:「把他給我帶上來,我要訊問訊問他。」石鑄立刻下去,叫人把金 景豹抬到中軍帳,將他口內的東西掏了出來。那賊人嘔吐了半天,才換過這口氣, 抬頭一看,見上面坐的是彭中堂。大人說:「你們金氏兄弟三人,不該反覆無常, 言而無信,既請本部院赴會,卻暗設刀兵,不想我命屬於天,非你等所能暗算。」 金景豹說:「這件事並非我等的主意,乃周百靈之主謀。他跟我哥哥是八拜之交, 皆因官軍營的人上八卦山鬧得他家破人亡,我兄長才要給他報仇。今天我既被你 們拿來,要殺要剮,任憑你等,如不殺我,我便回去勸我哥哥罷兵息戰,把拿住 官軍營的幾個人也給放了回來。」中堂說:「你說的倒也有理,無奈交兵之際, 就憑你這話也難以憑信,留且帶下去吧。」   大人立刻寫了一封書信,派馮元志到番營投信,如將四個人送回來,即將金 景豹放回;倘不願意交換,便立刻開仗。馮元志立時拿著書信,帶著弓箭出了大 營。離番營切近,一聲叫喊:「對面番營聽真,現有中堂大人的書信,你等拿去。」 說罷,一箭將書信射到番營。番兵撿了起來,即拿去回稟金景龍。金景龍展開書 信一看,上面寫的是:字請飛龍島主得知:你我交兵,原為周百靈蠱惑是非,欲 報一己私仇。昨日戰將趙文升、段文龍、劉得勇、劉得猛四人被擒在帳下,料未 喪生。我這裡現已拿獲金景豹,亦未遽殺。島主見信,即亮隊將我四將放還,我 亦將金景豹送出,重整甲兵,再定勝負。專望回音。   金景龍因昨夜糧台被燒,再查三弟金景豹不見,料想必被官軍營能人捉去, 心中正在氣忿,要跟官軍決一勝負。這時見   了書信,手足之情難已,便把周百靈請來說:「你來看,昨天夜裡有官軍營 能人將我糧台燒了,又把我三弟拿去。今天來了書信,要走馬換將,一個換四個, 甚是便宜與他。兄台你想該當如何?」周百靈眼珠一轉,說:「我有一計,能將 三弟誆回,這四個人還不能叫他逃生。」金景龍一聽,說:「兄長有何妙計?   請說。」周百靈不慌不忙,如此如彼一說。不知究竟是何妙計,且看下回分 解。

第三一六回 通戰書走馬換將 擺陣勢欲困英雄

  話說周百靈說:「賢弟,既是他來信要求走馬換將,兄長可列隊把這四個人 帶到陣前,反綁二臂,等他把三弟放回,便用自行火龍鏢,一鏢一個,將他四人 打死,這又何難?」金景龍一聽,深以為有理,即吩咐亮隊,叫藍旗給彭中堂送 信,就說走馬換將,回頭再跟彭大人鬥陣。   金景龍把隊伍列開,將這四個人綁好了,叫金景虎押著。   不多時,就聽官軍營響了三聲號炮,固原提督高通海、寧夏總鎮徐勝、副將 馬玉龍各帶手下校尉,齊隊列開。一看番兵旗幡招展,左邊五千馬隊,右邊五千 馬隊,當中一萬步隊。正中三騎馬上,北邊是老道周百靈,騎著白馬,當中是金 景龍,南邊是金景虎。中堂看了一看,旁邊有高通海吩咐把金景豹綁了上來。手 下人答應,即把金景豹帶了上來。此時賊隊也把趙文升等四個人綁了上來。高通 海乃久經大敵之人,馬玉龍又極其精明強乾,都想到了賊人既然答應,唯恐其中 有詐。馬玉龍說:「我送金景豹出去。」立即跳下馬來,帶著寶劍來至隊外,說: 「對面番軍人等聽真,快把我們的人放了出來!」這時,金景龍已把自行火龍鏢 掏了出來,暗在手中擎著,他不敢早打,怕把他兄弟傷著。馬玉龍瞧著這邊的四 個人,繩縛二臂正往外走。   兩邊的人都對著往前走去,剛到兩軍陣前,金景豹就往賊隊裡跑。金景龍急 捏自行火龍鏢,一溜火光,直奔趙文升等四人。   馬玉龍看得真切,急喊說:「你四人快往旁閃!」四個人急往兩旁一閃,金 景龍一連發出三隻,幸虧都未打著。馬玉龍用寶劍將四個人的繩扣挑開,回歸本 隊。   這時金景龍把令旗一擺,布成一個陣勢,這俱是周百靈出的主意。馬玉龍一 看是一字長蛇陣,不以為奇。金景龍說:「這陣雖不足為奇,你敢帶兵來打麼?」 馬玉龍說:「這又何難,要打就打。」馬玉龍回歸本營,打算帶著二百子弟兵出 去打陣。   高通海說:「馬大人千萬不可,那周百靈必有詭計。」馬玉龍說:「我已然 應允打陣,焉有不去之理!勿論他變化些什麼,我都認識。」高通海說:「我來 給你了敵觀陣。」鄧飛雄說:「我看賊人這座陣勢,約有五千人眾。馬賢弟!你 二百人太少,你把我這七百人也帶了去。」馬玉龍說:「也好。」馬前兩個童兒, 是小神童勝官保、小玉虎李芳,帶隊的是混海金鼇孫寶元、鐵娃將姚猛。   馬玉龍騎著火龍駒,手拿亮金蟠龍戟,瞧見賊人的陣頭在北邊,陣尾在南邊, 一催坐下馬便闖進陣頭。把守陣頭的,乃是金景龍手下的大將白水都督馬雄,手 使渾鐵槍,照定馬玉龍分心就刺,馬玉龍用蟠龍戟相迎。陣主金景虎站在高坡, 把令旗一晃,就聽裡面金鼓大作,已變作了兔守三窟陣。馬玉龍在馬上一瞧,就 知道陣勢已變,要按一字長蛇陣去破,就得困在陣裡。馬玉龍精明強乾,把馬一 帶,往南就殺,南邊人越來越多,往北殺去,北邊人也越來越多,再找白水都督 馬雄,早已蹤跡不見。馬玉龍辨別方向,往東南方闖去,頭前有兩員驍將,擋住 去路,都是身高八尺,一個使青銅槊,一個使鋸翅狼牙棒,年在三旬以外,名叫 何成、何勇,乃是金家坨管一百隻船的大   頭目,在陣內各守汛地。馬玉龍催馬過來,二人各擺兵刃,擋住去路。馬玉 龍剛要動手,旁邊有姚猛撲奔何成,孫寶元撲奔何勇,二人並不答話,走了三五 個照面,姚猛一鐵娃便把何成打死。何勇見兄長一死,心中一慌,也被孫寶元一 桿打得腦漿迸裂。兵對兵,將對將,只殺得天昏地暗。此時天色漸晚,陣勢已破, 各自罷兵息戰,回歸本陣。   金景龍回到牛皮帳,與周百靈方才坐下,即有番兵稟報:「馮金龍、霍四虎、 楊得山、馬得安西四路天王,俱各帶兵竟自去了。」金景龍一聽去了幫手,心中 大大不快。東五路天王白起戈等早已走了,此時就剩下鄧福伯、丁三郎兩路兵馬 還在紮營,亦未出來打戰。金景龍問周百靈道:「你看各路天王其心不一,俱皆 回去了,如今就剩我們自己,焉能敵得官軍?」   周百靈說:「不要緊,我告訴你一條妙計,得勝便罷,如不能得勝,可以退 守飛龍島。他縱然有千軍萬馬,也不能飛進島去。   咱們在裡面多設險地,不久他自然退兵,那時我兵兜著他的後隊一殺,可以 殺他個片甲不留。隨後即可搶奪嘉峪關。就是不能搶關,也叫他聞名喪膽。兄弟, 你可以放心,俱有我給你調遣。」事到如今,金景龍也無別法。當晚又合謀定計, 商議軍情,派人護守糧台,巡查前後營盤。   這且不提。單說馬玉龍掌得勝鼓回營,趙文升等四人來見中堂請罪。大人說: 「勝敗乃兵家之常事,你等下去歇息!」趙文升等四個人下來,大家齊給他們道 了受驚。馬玉龍又上前參見欽差大人,把今天打仗的情由,草草回明了大人。欽 差說:「玉龍,你同高通海、徐勝去商量辦理,大事都靠你三個人調度,如能將 事情辦妥,也算你等奇功一件。」馬玉龍答應,轉身下來,把眾人聚齊,說:「功 高莫過救駕,計毒莫過絕糧,昨夜已有千總趙老爺去到賊營,燒了糧台。今天有 誰敢去刺殺   金景龍?如能將賊人刺死,也算奇功一件。」眾人聽了,一個個默默無言, 心中暗想:「探軍如得意,不宜再往,昨天得手,今天番兵焉能不防?」眾人俱 未答言。馬玉龍說:「眾位既不敢去,待我親身前往,你們下去歇息。」   馬玉龍去意甚堅,千里獨行俠鄧飛雄、追風俠劉雲二人也要同他一起前去。 晚上馬玉龍帶湛盧寶劍,鄧飛雄帶紅毛寶刀,劉雲帶家傳的巨闕劍,三個人出了 大營,天有二鼓,來到番營。   遠遠一看有人把守,燈火齊明,門下撒了毒蒺藜、絆馬索,要由前營門是進 不去的。三個人又繞著來到北邊的牛皮帳篷,一聽也有睡了的,也有沒睡的,他 們施展陸地飛騰之法,並無腳步之聲,來到了中軍大帳。只見裡面燈燭輝煌,周 百靈同金氏弟兄三個正在喝酒。馬玉龍把後窗戶舐破,往裡一看,見擺著上等羊 酒,就聽周百靈說:「三位賢弟都是受我連累,只要言聽計從,我定將官軍殺個 片甲不回。」馬玉龍心中一想:如這三個賊人喝醉了,將他們拿住,金家坨大事 可定。三位正在偷聽,後面有人拍了馬玉龍一下,有一件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 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七回 三俠同探番營寨 進兵暗取飛龍島

  話說馬玉龍正在中軍帳竊聽,忽然在後面有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乃是景 萬春。馬玉龍不敢說話,一同來到無人之處,說:「你老人家從哪裡來?」景萬 春說:「我從寧夏府來,已把我女兒安置在公館對過的萬德店,有親隨人等伺候, 我便連夜趕了出來。來到這裡,天已不早了。我看見你們三位出來,便一直跟隨 在後。我想,那金景龍是無謀之匹夫,顧前不顧後,大人此時回去調一隻兵船, 逕奔金家坨,直搗他的巢穴,叫他前進無門,後退無路。賊人的糧草軍裝都在那 裡,並無重兵把守,巢穴一破,軍無戰心,他們將不戰自亂。」馬玉龍說:「這 個主意甚好,但今天既到這裡,且聽他等議論些什麼軍情大事。」   說罷,他們又回到中軍帳後竊聽。那周百靈說:「眾位賢弟,我那天袖占一 課,彭中堂將有難臨身。這座木羊陣,就能要他的命了。明天跟他等決一死戰, 勿論勝敗,須趕緊退守飛龍島。我想飛龍島內空虛,倘若官軍中的能人,由水路 斷了你我的歸路,那可了不得了!」金景龍說:「明天跟他等決戰,如能勝他更 好,如不能勝,趕緊派我三弟回去把守飛龍島。」豈料這一番話,又被馬玉龍等 竊聽明白。馬玉龍輕輕用手一拍,鄧飛雄、劉雲和景老英雄就同他撤身回歸大營。 立刻請提督高   通海,派常清等帶水師營的兵丁,坐沙天王的兵船去搶飛龍島。   如能得了飛龍島,不可傷人,只派眾兵丁把守島口,不准放金景龍回去。高 通海、沙天王、常清三個人點頭下去,暗暗齊隊,偃旗息鼓,各起本部人馬。那 沙鴻天為前隊,常清二路接應,高通海總督大隊兵船,躲開金景龍的水師營,繞 道逕奔飛龍島來。   這且不表。單說次日五鼓天明,官軍營中鳴響了三聲齊隊炮。有探子來報: 「官軍營齊隊!」金景龍吩咐趕緊知會他的兩個兄弟,說勝敗就在今天這一陣 了。番兵隊伍列開,左邊五千馬隊,右邊五千馬隊,十八員偏將齊跨坐騎。馬玉 龍這邊是徐總鎮押隊。馬玉龍說:「今天我要生擒他三個人。」這句話尚未說完, 旁邊有神拳太保曾天壽說:「大人請息雷霆之怒,這件功勞就讓給卑職吧!」馬 玉龍說:「須要小心。」曾天壽本來十八般兵刃都拿得起來,又會五祖點穴拳, 今天他要在人前奪尊,將手中刀一順,來在兩軍陣前,照金景虎摟頭就砍。金景 虎往旁邊一閃,說:「來者你是何人?通上姓名,休要這樣粗魯。」   曾天壽說:「小輩!你家老爺姓曾雙名天壽,綽號人稱神拳太保,跟隨彭大 人手下當差。」金景虎說:「小輩別走!」擺五行煙火棍摟頭就打。曾天壽本來 打算施展五祖點穴拳贏他,焉想賊人一擺棍,冒出來五色煙,他一聞見就翻身栽 倒在地,被番兵用鉤子鉤了過去捆上。   神槍太保錢文華見內姪被捉,氣往上衝,大罵賊人人面獸心,一抖手中槍躥 了過去,要跟賊人拚命。老英雄這條槍有神出鬼沒之能,金景虎一看這位來者, 真是威風凜凜,就知是一員上將,趕緊一擺五行煙火棍。錢文華見賊人的五色煙 冒出來,情知厲害,趕緊往後一撤身,就聽西邊有人喊嚷:「錢老英雄閃開,待 我來拿他。諒此無名小輩,也敢這樣猖狂。」錢文華   抬頭一看,由西邊繞著賊隊跑出了一個人來。這來者非別,正是文雅先生張 文采。錢文華連忙說:「張先生由哪裡來?」張文采說:「我特意來破他這五行 煙火棍,此時非講話之際,你我少時再敘。」   張文采伸手亮出寶劍,一指金景虎說:「小輩,你我較量三合。」金景虎並 不認識他,說:「你是何人?」張文采通了名姓,金景虎一擺五行煙火棍,就打 出了五色煙來。張文采鼻孔早有解藥,閃身躲開,並未躺下。金景虎見五色煙火 出來,張文采並沒有躺下,賊人一伏身,又是一掃堂棍打來。張文采縱身躲開, 往前一進步,施展點穴法,正點在金景虎肋下,賊人便翻身栽倒。張文采將賊人 生擒活捉,交與官軍營的兵丁捆上,轉過身去,又點名叫金景龍出來。金景龍剛 要上前,金景豹大喊一聲,說:「好小輩!膽敢傷我兄長,待我來拿你。」張文 采見他擺著飛鐮大刀剁了下來,並不還手,只往旁邊一閃。金景豹一偏身子,攔 腰又砍,張文采往後一撤身,賊人的刀又砍空了。張文采往前一進身,往金景豹 左肋上一掇,賊人翻身栽倒,張文采過去把他捆上,扛回大營。金景龍一看兄弟 兩個俱被人拿了,氣往上衝,一擺手中渾鐵點鋼槍,隨帶八卦乾坤掌,催馬闖出 本陣,一聲喊嚷:「小輩別走,待我給咱兩個兄弟報仇。」   金景龍來到兩軍陣前,耀武揚威。他仗著自行火龍鏢,又有八卦乾坤掌,諒 也不致失敗。忽聽背後一聲喊嚷,說:「兵主快些回來,大事不好!」周百靈立 刻一棒鑼聲,金景龍知道必有要緊的事,就說:「小輩在此少待,我隊鳴金。」 撤馬回到本營,就見有探子報道:「大事不好,現有西路天王沙鴻天,帶領固原 提督高通海、涼州副將常清搶去了飛龍島,殺傷無數番兵,請兵主早作準備。」 金景龍一聽,料想自己全家性命休矣!只得吩咐暫且鳴金收兵。   這邊官軍的隊伍,焉能容他收兵。馬玉龍一晃令旗,大隊往前殺去,只殺得 番兵七零八落。金景龍往下一敗,帶領殘破人馬,回到本營。金景龍說:「周兄 長!這事該當如何?」周百靈說:「這事真假難辨,我去探聽回來,咱們再作主 意。」金景龍說:「也好。」原來周百靈因聽說飛龍島失守,見金景虎、金景豹 被擒,他心中害怕,自己出了番營,坐一隻小船竟自逃走了。金景龍等到日落, 還不見他回來,又有探子報道:「沙鴻天、高通海帶兵把守飛龍島口,不放番兵 出入,所有的戰船俱被官兵搶去,把守的番兵盡皆歸降。」金景龍一想:兩個兄 弟被獲遭擒,皆因周百靈所起。到如今他不回來,也不知吉凶禍福?便趕緊把幾 個心腹戰將聚集中軍大帳,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二將軍和三將軍被 擒。飛龍島失守,皆因周百靈所起,他今天不該棄我而走。」吩咐手下大將神力 將蓋天雄說:「我寫一封信,你逕奔野吳山通天寨,去請萬馬巴得斯、萬馬巴得 裡、萬馬巴得泰,帶領他合島的兵將;再約請野馬川大將、鎮守西海三川都督蓋 天保,叫他等齊集人馬,急速前來幫助我奪回飛龍島,與官軍決一死戰。」   蓋天雄接過書信,出了本營,叫小番備馬,帶著四個馬牌子來到海岸,將馬 牽上船去,坐著一隻浪裡鑽,帶著十二個水手,一直撲奔野吳山。路過野馬川, 見了他哥哥蓋天保說:「金氏兄弟與官軍開仗,十路天王竟不辭而別,現在飛龍 島失守,金景豹等被擒,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蓋天保一聽,氣往上衝,趕緊 發火牌令箭齊集各路人馬,要幫助金景龍奪取飛龍島。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分解。

第三一八回 蓋天雄受困請救兵 野吳山進兵飛龍島

  話說三川都督蓋天保聽說這件事,不由怒從心上起,立刻拿火牌令箭,調他 手下各路兵馬。調齊了三萬兵,收拾軍裝,預備戰船,要離開野馬川,逕奔西海 岸去見金景龍。又打發他兄弟奔野吳山,去請萬馬巴得斯。   野吳山這座海島方圓有一百三十餘里,跟飛龍島不相往來,也是弟兄三個獨 霸一方,並不屬十路天王所管。蓋天雄來到野吳山的地界,有把守汛池的頭目吳 大力、副頭目閻得勇,問明來歷,便帶著他上山回話。這山上是方圓十里地的一 座山城,那萬馬巴得斯身高九尺以外,面如熟蟹蓋,粗眉金眼,海下黃焦焦一部 鬍子,紅綢子纏頭,薄底靴子,在當中坐定。在他上首,坐著一人,面皮黑紫, 也這樣打扮,這是他兄弟萬馬巴得裡。下首坐著一人,大腦袋,身高約有九尺, 面似烏金紙,環眉大眼,藍綢子纏頭,一身青衣服,正是萬馬巴得察。親弟兄三 個獨霸野吳山,山裡出產些珠寶、牛羊,很是富餘。萬馬巴得斯自稱靜海王,今 天一見蓋天雄來到,吩咐趕緊看座。萬馬巴得斯說:「賢弟從哪裡來?有何公幹?」 蓋天雄說:「奉我家大王之命,來請三位島主,發全島之兵,幫我家大王奪回飛 龍島。」萬馬巴得斯一聽,問道:「你家大王的飛龍島,被何人所   占呢?」益天雄說:「你老人家不知道,提起這話,真是禍從天上來。只因 我家大王有一個拜兄,家住八卦山周家寨,姓周名百靈,乃是東五路天王手下的 丞相。此人足智多謀,他給白天王擺下一座木羊陣,現在白天王跟官軍合約打賭, 若是百日內破得此陣,情願甘拜下風,年年來朝,歲歲稱臣。官軍營訪知木羊陣 乃是周百靈所擺,有差官到八卦山去拿他,便逃至我們飛龍島,叫我家大王給他 報仇。我家大王定下了一計,請十路天王和欽差彭中堂赴會,打算把彭中堂拿下 做押帳,叫官軍甘拜下風,讓出駱駝嶺和嘉峪關來。不想被馬玉龍保著彭中堂, 闖出了重圍。東五路天王白起戈、孟得海、萬延齡三人也竟自回去,並不幫著打 仗;西五路天王沙鴻天反倒幫著官軍;馮金龍、霍四虎、楊得山、馬得安四位天 王見沙鴻天一反,也帶兵各自去了。鄧福伯、丁三郎見事情不好,撤隊回轉賀蘭 山。現在就剩我家大王在西海岸跟官軍交戰,二大王、三大王俱被官兵擒獲了。 沙鴻天又帶固原提督高通海、涼州副將常清,搶占了飛龍島。我家大王此時前進 無門,後退無路,首尾不能相顧。   周百靈聲言探賊,已不辭而定。故此我家大王派我來請島主,帶合島之兵, 幫我家大王奪回飛龍島。我路過野馬川,又邀了我兄長三川都督蓋天保,一同協 力相助。」萬馬巴得斯聞聽此言,心中暗想:「自己跟金景龍知己之交,不能不 去。」便說:「你先回去吧,我這就起兵協力相助,隨後就到。」立刻傳令,調 手下大小牌頭。他手下有兵十萬,留下了一半,叫萬馬巴得泰看家。他帶著二十 員上將,又調虎牙峪的大將龍飛雄為大元帥,挑選戰船二百隻,雄兵五萬,由野 吳山起身,一路上旗幡招展,浩浩蕩蕩,秋毫無犯。   這一日巡船來報:「要奔東北是金景龍紮營的地方,要奔飛龍島得向正北。」 萬馬巴得斯一聲令下:「先搶飛龍島!」前   敵龍飛雄便帶著大隊,一直撲奔正北。正往前走,只見對面號炮驚天,旗幡 招展,戰船一字擺開,中間帶兵的大將乃固原提督高通海,左邊是涼州副將常清, 手托渾鐵點鋼槍。龍飛雄吩咐列開隊伍。高通海往前面一看,見龍飛雄身高九尺, 頭上紅綢子纏頭,手使鋸翅飛鐮大砍刀,面如紫玉,濃眉大眼,年有三十上下。 原來沙鴻天帶兵圍困飛龍島,將金景龍的家口拿住,不殺也不放,派手下看守著, 只等拿住金景龍,再行商酌辦理。   今天聽到外面號炮驚天,有探子來報:「現有野吳山的萬馬氏弟兄,帶兵來 搶飛龍島。」沙鴻天吩咐手下將官,各守汛地,嚴加防範,務須謹慎小心。外面 高通海剛剛列隊,就見對面龍飛雄站在船頭,把刀一順,叫官軍營之人出戰。   高通海手下的守備何成,年有四十以上,五品頂戴,一聲喊嚷:「好賊徒! 你竟敢前來送死,待你家何大老爺前來拿你。」   持槍照賊人分心就刺。龍飛雄並不答言,見槍刺來,用手中刀往外一崩,趁 勢摟頭就砍,這一變招,順水推舟,名曰仙人問路,攔腰一斬,可惜何成竟死在 賊人手下。高通海旁邊有一千總魏盡忠,手使一口春秋刀,打算要替何成報仇, 跳過去並不答言,擺刀就砍,三五個照面,也被賊人劈為兩段。高通海一看賊人 甚是驍勇,自己心中甚是猶疑,有心過去跟敵人水戰三合,一想穿著官服,須得 換上水衣水靠。他本來足智多謀,就憑手中一口刀,屢次高升,官運甚旺。自己 剛要過去,就聽後面一聲吶喊:「大人請放寬心,待末將前去拿他。」高通海抬 頭一看,乃是右營記名的守備吳長壽,手使三股烈燄托天叉,趕過去一聲喊嚷, 兩條船一碰,抖叉分心就紮,幾個照面,也被賊人所殺。   書要簡短,官兵營連敗數陣,這才怒惱了涼州副將常清,一擺手中渾鐵點鋼 槍,駕船撲奔龍飛雄,抖丹田一聲喊嚷:「好   賊人!休要逞強!」論說龍飛雄在野吳山也算是五虎上將,今天跟常清一較 量,三五個照面,就知道常清能為出眾,自己得多加小心。兩個人大戰起來,殺 得常清性起,施展開家傳的五色斷門槍,真有神出鬼沒之能,招數一變,冷不防 一槍竟將賊人刺死。番兵一陣大亂。萬馬巴得斯見招討大元帥陣亡,他就急了, 自己親身催船過來,把隊伍排開,往對面一看,見常清猶如半截黑塔一般。萬馬 巴得斯手中使的是雁翅鐧,水裡使的是鉤鐮槍,用手一指,說:「對面黑漢!爾 是何人?」常清說:「你家大人乃涼州副將鑌鐵塔常清是也,奉中堂之命,特意 前來剿滅爾等叛逆之人。」萬馬巴得斯一聽,氣往上衝,心想:「自生人以來, 威震四方,未曾遇見過敵手,今天見這黑漢卻甚是雄壯。」便吩咐手下擂鼓助陣。 他一擺手中兵刃,要與常清大戰,以決勝負。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九回 周百靈復奪金家坨 雙槍將大戰沙天王

  話說萬馬巴得斯傳令手下戰將,弓上弦,刀出鞘,四面圍繞,不可放高通海 逃走。他一擺兵刃,照定常清分心就刺。常清使手中渾鐵點鋼槍往外一崩,兩個 人走了三五個照面。常清殺得性起,把槍的招數施展開來,展眼之際,使了一個 怪蟒鑽窩,萬馬巴得斯用兵刃往外一磕,沒有磕動,竟被刺透前胸,當時陣亡, 倒在船頭之上。番兵一陣大亂,萬馬巴得裡上前一看,大吃一驚,心想兄長死了, 我非得報仇不可,先叫人把死屍搭在後面,自己一聲喊嚷,說:「小輩別走!」 一擺手中四楞鑌鐵棍,摟頭就打。兩個人正殺得難解難分,只聽飛龍島內火炮驚 天,人聲吶喊。高通海回頭一看,見飛龍島內狼煙四起,沙鴻天帶兵敗下。有探 子來報:「回稟高大人,大事不好,現在由那邊山路上出來一隊生力軍,都是青 綢子纏頭,一身青,為首三員大將,打著飛虎帥字旗,一人手使一對雙戟,與沙 天王交戰甚是驍勇,沙天王手下死了三員大將,飛龍島、金家坨已經失守,沙天 王敗出了島口。」高通海一聽,知道事情不好,恐首尾受敵,吩咐探子再探,看 是哪路兵馬,再回來稟我知道。   書中交代:周百靈自那日見金景虎、金景豹被擒,只嚇得驚魂千里,連夜逃 到賀蘭山來見白起戈。周百靈要求白天王發兵,白起戈說:「孤家已然跟官軍訂 下打木羊陣之約,如百日   內破了陣,我甘拜下風;他如破不了,那時就把嘉峪關外之地讓出。我焉能 出爾反爾,這件事我可不能依你。」周百靈碰了釘子,自己走了。出來站在山坡 上,癡呆呆地發愣,心想如今已鬧得家破人亡,自己又如何對得起金景龍?這時 忽然想起一個地方來,何不逕奔九龍山玄天寨,去找雙戟大將菊文華,他有兩個 兒子,一個叫菊天龍,一個叫菊天虎,手下有二十五員上將。自己想罷,撥頭逕 奔九龍山而來。   這九龍山方圓有五六百里地,也屬天王所管,有兩萬餘兵。   那菊文華跟周百靈也是八拜之交,生死的弟兄。周百靈來到這裡,往裡一回 稟,菊文華親身迎接進去,兩個人一敘離別之情。   菊文華問道:「賢弟,今天來此何干?」周百靈撩衣跪倒,說:「兄長!你 要救我,我就起來;你若不救我,我就不起來。」   菊文華連忙用手相扶,說:「賢弟起來,你我知己交情,有話何不請說?」 周百靈就把自己已往之事說了一遍。菊文華一聽,說:「賢弟!你既說到這裡, 我給你發一萬兵去搭救金景龍,只恐官軍人馬甚眾,我去時也不能濟事。賢弟有 什麼高妙主意,此去定准可以取勝?」周百靈說:「我有個主意,准可以取勝, 咱們調齊了人馬,給他個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用兵之道,講究天時地利, 只要兄長言聽計從,我准可以把飛龍島奪過來,我也對得起金景龍;如奪不了飛 龍島,我就無臉再見金氏弟兄了!」菊文華說:「好!」便吩咐手下把兩位少山 主請來。手下人答應,不多時就把菊天龍、菊天虎找來了。周百靈抬頭一看,見 菊天龍年有三十以外,黑紫臉膛,濃眉大眼;菊天虎是白淨臉膛,細挑身材,俊 品人物。兩個人說:「周叔父!你老人家好。」菊文華說:「你周叔父今天來此, 非為別故,只因飛龍島失守,前來求救。我已把兵符令箭交與你叔父調遣,趕緊 擊鼓升帳,齊集諸將點名。」這裡的大元帥姓施名標,外號人稱鎮   海龍王,在水內使三截鉤鐮槍,在馬上使長把紫金刀,手下還有十多員偏將, 也都是武藝超群,個個用青綢子纏頭,一身青。   他等上山來參見山主,大家都通了名,便叫鎮海龍王施標為前部先鋒,帶領 一萬飛虎藤脾軍,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左軍先鋒菊天龍、右軍先鋒菊天虎,各 帶三千兵。後隊由周百靈統帶九千兵,一共二萬五千人。菊文華是在馮金龍手下 統領三軍,各處由他調遣,一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今天撥兩軍去取飛龍島,只 留一軍看家。   次日人馬起身,離飛龍島一百一十里地,周百靈便傳令把人馬紮定,派精明 強乾的探子,到飛龍島去探訪消息。這個探子回來稟道:「飛龍島城外是沙鴻天 帶兵把守,水路是固原提督高通海。現有野吳山發來的人馬,是萬馬巴得斯弟兄, 尚未開仗。又有野馬川鎮守都督三川蓋天保發來人馬,與金景龍合兵一處,兩下 也未開仗。菊天龍、菊天虎把偏將、牙將調齊,周百靈吩咐再探,這才擊鼓升帳, 聚集諸將,對鎮海龍王施標說:「這個機會甚巧,只等探子來報,要是野吳山、 野馬川與高通海交仗,那時咱們繞道進兵,由飛龍島西北,走白雲澗,搭木板橋 過去,可以搶奪飛龍島。」施標一聽,這個主意甚好。   這天,果然探馬來報:「萬馬巴得斯正與固原提督高通海開仗。」周百靈即 吩咐兵分四路,頭一路就是施標。大隊到了摩雲嶺白雲澗,依仗人多,山上的樹 木現成,立刻搭橋過去,繞過兩道嶺就是飛龍島。這座城方圓有十餘里,城門緊 閉,外面是沙鴻天帶兵把守。施標的大隊剛一繞過樹林,在西邊把守汛地的是沙 鴻天的大殿下沙文龍,忽見來了一隊生力軍,一看是九龍山來的人馬,不容分說, 他一擺兵刃就刺。施標用手中鉤鐮槍相迎,兩個人大戰了三四個照面。菊天龍、 菊天虎趕來接應,沙文龍一看事情不好,自己兵微將少,難以抵敵,便帶   隊往下敗走。沙文虎剛要上前接應,卻被沙文龍的敗兵衝亂了隊伍。周百靈 督著大隊一殺,不到兩個時刻,便搶回飛龍島,兩下合兵,前去協助萬馬巴得斯。   周百靈搶回飛龍島,將城門一開,見金景龍的家眷俱未損傷,裡面府庫糧倉 一概沒動,這才安置好了,派人把守島口。   此時菊文華也趕到了,周百靈說:「若非兄長助我,焉能復奪飛龍島?你我 快合兵去助萬馬巴得斯,跟官兵交戰。」立刻吩咐探子去探萬馬巴得斯跟高通海 的勝負如何?工夫不大,探子回報:「固原提督高通海大獲全勝,萬馬巴得斯陣 亡,萬馬巴得裡督隊交鋒,未分勝負。」周百靈趕緊吩咐菊天龍、菊天虎各帶三 千生力軍,由鎮海龍王施標督隊前去,將高通海趕出西海岸。大漢常清正與萬馬 巴得裡殺得難解難分,忽聽山坡上號炮驚天,無數人馬闖出飛龍島來。不知後事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回 花逢春進兵西海岸 馬玉龍奮勇戰敵人

  話說高通海督隊正與萬馬巴得裡交戰,見飛龍島闖出無數人馬,打著飛虎 旗,這裡隊伍一亂,就同沙鴻天的兵船敗出了西海岸。沙鴻天帶著戰船,紮在南 岸。周百靈心中甚為喜悅,帶兵防守飛龍島。此時高通海便帶著諸將回歸官軍營。   自那日兩軍陣前,張文采先生擒了金景虎、金景豹,依著彭中堂、慶將軍, 就要把兩個人殺了。馬玉龍過去回稟大人:「不必殺他兩個,留著大有用處。」 大人說:「既然如是,把他兩人先押起來。」這天,馬玉龍列隊,叫金景龍出來 答話。金景龍騎馬出來,怒氣填胸,說:「馬玉龍!我兩個兄弟俱被你拿獲,今 天你我要分個強存弱死。」馬玉龍說:「我與你素無冤仇,你要知時達變,趁此 急速收兵,把周百靈送出來。你要隱藏周百靈,那時我把飛龍島打破,把你等拿 住,全都碎屍萬段。   還有一節,你若獻出周百靈,我便把你兄弟放了回去。」金景龍說:「周百 靈是我的拜兄,我既把飛龍島失守,有死而已。」   說罷,跟馬玉龍交戰,未分勝負,天晚各自收兵。   這天金景龍正在愁悶,忽有探子來報:「現有野馬川三川都督蓋天保,帶兵 馬來到。」蓋天保見到金景龍,先敘寒溫,然後就問軍旅之事。金景龍把已往之 事,如此如彼向蓋天保述   說一遍。蓋天保氣得拍案大嚷,說:「兄長請放心,小弟帶兵前來,管保把 官軍營殺個片甲不回,給兄長奪回飛龍島。」這天正要亮隊開兵,忽有探子來報: 「現有野吳山的萬馬巴得斯兄弟,統帶四萬餘人馬,率眾至飛龍島奮勇攻殺。」 金景龍吩咐再探,心想:「如勝了便趁勢去搶回飛龍島,如敗了就前去接應,這 總算是請來的客兵。」探馬走後,金景龍立刻把隊伍點齊,剛要動身,又有探馬 來報:「現有周百靈不知請來哪家山寨的人馬,已把飛龍島奪了過來。」金景龍 吩咐趕緊齊隊,迎接周百靈、菊文華、萬馬巴得裡,再派探子去探高通海敗至何 處紮營?   正說著話,只見周百靈坐著一隻小船,同菊文華一起來到。   金景龍、蓋天保帶隊迎接。周百靈一見就說:「金賢弟!自那日聽說飛龍島 失守,我也沒回來跟你商量,便去約請各路兵馬,已將飛龍島奪回,賢弟的家口 並未損傷,所有府庫侖廒一概未動。」金景龍一聽,這才放心,彼此行禮。菊文 華說:「明天我會會這個馬玉龍,看他是何如人也?」眾人說著話,來到金景龍 營中落座。他這營一半紮在旱岸,一半卻是水師營,緊臨海水。眾人一談說,金 景龍就問萬馬巴得裡說:「大哥怎麼還沒來?莫非還在後面。」萬馬巴得裡說: 「我大哥業已陣亡了。」   金景龍一聽,唉了一聲說:「不知被何人所殺?」萬馬巴得裡說:「我聽說, 是個使槍的黑臉大漢,還不知道名姓,我總要找到這個人,替我兄長報仇。」金 景龍說:「明天跟官軍開戰,派周百靈、蓋天雄帶本隊人馬去把守飛龍島,將菊 天龍、菊天虎換來。」周百靈一聽這個主意甚好,連夜坐船回飛龍島去換菊天龍。 次日早晨剛要齊隊,有人稟報:「簡壽童由黑風島帶著五百隻船來到。」金景龍 吩咐有請。   簡壽童自周百靈事敗之後,就去奔黑風島一個知己的朋友   那島主姓花名逢春,外號人稱鬧海銀龍,乃是西五路天王馬得安手下的一員 大將,手使月牙方便鏟,水裡使的狼牙劍。簡壽童跟他是磕頭兄弟,他手下有三 千水鬼兵,都久經水戰,能在水裡呆幾天。還有五百隻炮船,操演的水炮,都是 他按西洋的妙法,自己出的主意。簡壽童跟他一說,花逢春很不願意來幫助。後 來聽到金景龍跟官軍交兵,被官軍殺得大敗,走投無路,簡壽童甚為著急,苦苦 求他快發救兵,花逢春不得已而為之,這才調了五萬兵,五百隻戰船,回明了馬 得安,帶領兩員大將,來幫助金景龍跟官軍營開仗。這天督隊到了西海岸,金景 龍早已得信,擺隊迎接進來。金景龍說:「賢弟,你來得甚好,我這里正在用人 之際,今天要跟官軍營決一死戰!」眾人跟簡壽童行禮已畢,金景龍這才把隊伍 調齊,旗幡招展,耀武揚威。   此時,彭中堂與馬玉龍正在商議,必得戰敗了金景龍,交出周百靈,才能破 那木羊陣。中堂大人說:「方才高通海來稟報,說周百靈約請九龍山的人馬,搶 去飛龍島,金景龍又約來了野吳山、野馬川的兵馬,還有黑風島的兵船,賊人合 兵一處,今天我軍要設法迎敵。」馬玉龍說:「是。」立刻會同寧夏總鎮徐勝, 帶領眾家老少英雄戰將,放了三聲大炮,列開了隊伍。   賊隊由西邊而來,兩邊把隊伍各自扎住。金景龍今天手下有了雄兵猛將,他 把鉤鐮槍一順,指名要馬玉龍出戰。馬玉龍把諸將點齊,只見賊隊中出來一員大 將,正是闊海龍王施標,來在兩軍陣前討戰。馬玉龍打算親身出去,忽聽旁邊有 人喊說:「大人暫息雷霆之怒,諒此無名小輩,何必大人前去,待我去拿他!」   馬玉龍一看,乃是他拜兄鄧飛雄,把手中紅毛寶刀一順,躥出隊外,喊道: 「賊輩,你是何人?通上名來。」施標通上名姓,擺三截鉤鐮槍分心就刺。鄧飛 雄一閃,用紅毛刀一迎,打算要把賊人的兵刃削斷,焉想到施標也是久經大敵, 急把鉤鐮槍撤   回,兩個人走了三五個照面,鄧飛雄終於把賊人的三截鉤鐮槍削斷,把施標 嚇得膽戰心驚,往回就跑。鄧飛雄往前奔去,賊人敗回了本陣。萬馬巴得裡一看, 氣往上衝,一擺手中燕翅钂,來到陣前,點名叫馬玉龍出來。馬玉龍剛要去到陣 前迎戰,旁邊醉尉遲劉天雄一催坐下烏騅馬,手執鋼鞭,來到兩軍陣前,一聲喊 嚷:「賊人休要逞能,馬大人焉能跟你這無名小卒動手,待我來拿你。」萬馬巴 得裡並不答話,兩個人兵刃並舉,大戰十餘合,不分勝負,真乃棋逢敵手。追風 俠萬里老劉雲恐兒子受傷,自己擺兵刃趕至兩軍陣前,說:「天雄且閃在一旁, 待我拿他。」萬馬巴得裡見來了一位老英雄,蒼頭皓髮,鬚眉皆白,忙問:「來 者你是何人?」劉雲通了名姓,兩個人剛要交手,就聽那邊又是一聲喊嚷,來了 一位驚天動地的大英雄。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一回 鑌鐵塔大獲全勝 忠義俠夜劫番營

  話說追風俠劉雲正要與番將萬馬巴得裡動手,只見正南上黑糊糊一片,過來 了五百馬隊。為首一員大將,頭戴青呢得勝盔,三品頂戴,身穿灰色單箭袖袍, 肋下佩刀,薄底靴子,手使渾鐵點鋼槍,面似烏金紙,粗眉大眼。來者非別,正 是涼州協鎮鑌鐵塔常清。他同沙鴻天敗出飛龍島,便會同高通海在海岸紮營。高 通海說:「你我失於防範,飛龍島得而復失,只恐中堂大人見怪。」常清說:「用 兵之道,勝敗乃兵家常理,出兵開仗,誰也不能說准勝准敗。先派探馬去探探, 在金景龍開仗之時,咱們去打個接應,只要把他戰敗,也算奇功一件。」   這天,常清正與高通海商議軍機大事,有探子來報:「現有金景龍與九龍山、 野吳山的人馬會合一處,跟馬大人開仗。」   高通海立刻吩咐齊隊,留沙鴻天看守水師寨,不必前往;派常清為前敵,去 給馬大人打接應。常清帶著五百馬隊,剛來到戰場,見追風俠萬里老劉雲抖擻威 風,正要與萬馬巴得裡交戰。   常清這才一聲喊嚷,說:「老英雄,把這件功勞讓與我吧!」老英雄不肯跟 常清爭功,往旁邊一閃說:「既是常大人前來,我把這件功勞讓給你吧。」常清 並不答話,抖渾鐵點鋼槍分心就刺,萬馬巴得裡擺燕翅钂相迎。兩人一場大戰, 三十餘合,不   分勝負。常清殺得性起,假裝敗陣,往南就跑,賊人哪裡肯捨,剛往前一趕, 常清回馬一槍,這是他家傳的五虎斷門槍,專於敗中取勝,一個冷不防,竟將賊 人萬馬巴得裡刺於馬下。他的兩員副將,一個叫龐得利,一個叫周得勇,見主將 陣亡,急出離本隊,要給萬馬巴得裡報仇,一個長柄月牙開山斧,一個使三股烈 燄托天叉。這兩個人出來的急,回去的快,龐得利被常清一槍桿打在脊背之上, 周得勇腿上也著了一槍,俱各帶傷敗回。   金景龍一看,氣往上衝,自己就要親身出馬。忽聽旁邊一聲喊嚷:「大王休 要動手,待末將前往。」金景龍回頭一看,原來是菊天龍,連忙在馬上欠身說: 「菊少將軍!須要小心。」菊天龍說:「無妨。」催馬出了本隊。常清一看賊隊 出來的這員將官,年有三十以外,手使雙槍,頭上青綢子包頭,薄底靴子,在馬 上倒有點雄壯之氣。常清有些愛慕之意,便用手中渾鐵點鋼槍一指,說:「小輩! 你要知時達務,趁早馬前歸順,你家大人槍下留情,如若不然,叫你槍下做鬼, 死無葬身之地。」   菊天龍說:「你要贏得我的手中槍,我就歸降於你,著贏不得我,今天休想 逃命!」常清說:「好,撒馬過來!」一抖手中渾鐵點鋼槍,怪蟒鑽窩,金雞亂 點頭,照定賊人分心就刺。菊天龍將雙槍往上一崩,二人戰了數十合。忽然西北 上陰雲密布,雷雨交加,雙方各自罷兵息戰。   馬玉龍收兵回來,同高通海面見中堂大人。馬玉龍說:「今天賊人必不防範, 用兵之道,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今值雷雨大作,賊人料必大意,晚上如去偷營 劫寨,管保殺他片甲不回。」立刻傳令,派常清幫著沙鴻天水戰,劫殺賊隊;派 總鎮徐勝、副將劉芳為前敵,各帶戰將八員;提督高通海作為後路;馬玉龍自統 大軍。頃刻間,人馬逕奔番營而去。天有四鼓   時,雨過雲散,滿天星斗。番兵正在熟睡,官兵左邊放火,右邊吶喊,只殺 得番兵七零八落,官兵大獲全勝。金景龍帶著敗兵奔回飛龍島,半路上正遇沙鴻 天兵船,又被劫殺一陣。三川都督蓋天保的前敵戰船都被燒了,人馬死者不計其 數。蓋天保帶著敗殘兵船,竟自逃走。金景龍敗進飛龍島,官兵戰船四面圍上。 菊家父子一見事情不好,也帶著自己的兵隊,並不管金景龍勝敗輸贏,竟自走了, 這些番兵都是打勝不打敗。   天光大亮,金景龍放聲大哭,說:「這一敗塗地,該當如何?」周百靈說: 「賢弟不要悲傷,此事皆因我一人所起,才鬧得這般景況。我再去搬請幾路人馬 來,就憑我三寸不爛之舌,我到大西洋去,約請了人馬來,再報這一敗之仇,賢 弟你要耐心死守!」此時就是花逢春、簡壽童沒走。金景龍說:「我兩個兄弟已 經被官軍營所拿,我非死不可。」簡壽童說:「不要緊,前者不是還拿住他們一 人,如今只要再拿住他一人,換回二位島主,未為不可。今晚我同兄台去偷營劫 寨,這一陣要是得勝,咱們還可重整軍威,如不得勝再說。」金景龍一聽,也只 好如此,趕緊派出探子去探。   此時官軍營的兵都在海岸紮營,沙鴻天在飛龍島的正南山下紮下了水師連 營,足有八里地,有常清跟他在一處。探子探得明白,金景龍便吩咐留下蓋天雄 看家,帶著花逢春、簡壽童,也是分三路進兵,花逢春為左軍,簡壽童為右軍, 金景龍督著大隊,共有兩萬人馬,順著山坡下來。先叫探子去探,探子回稟說: 「現在官軍營犒賞三軍,正吃得勝酒,彭中堂也在中軍帳喝酒,營裡更號不鳴, 兵無紀律。」金景龍說:「這可是該我成功。」自己催馬往前,來到官軍營營門 一看,並無人巡更走號,便往裡一闖,來到中軍帳,遠遠看見彭中堂正端坐喝酒, 自己想著過去將彭中堂結果性命,不料往前一催馬,竟連人帶   馬墜落陷坑。簡壽童、花逢春一聽官軍營人聲吶喊,金景龍失事,趕緊將後 隊改作前隊,就要逃走。忽然號炮驚天,燈球火把,亮子油鬆,照耀如同白晝。 為首兩員大將擋住去路,左邊是那總鎮大人徐勝,右邊是副將馬玉龍,一聲喝道: 「賊將哪裡走?等候你們已有多時。」簡壽童不敢交戰,督隊往外就走。   花逢春擺手中春秋刀,跟馬玉龍大戰了三四十合。官兵越圍越多,花逢春見 事不好,撥頭往外闖出重圍,也真算得是一位勇將。馬玉龍不肯趕盡殺絕,叫他 逃命去了。   馬玉龍收兵,進了中軍帳,早有劉得猛、劉得勇綁著金景龍聽候命下。此時 天光已然大亮,馬玉龍這才請示欽差大人。   彭中堂升了中軍帳,吩咐把金景龍押上中軍帳來。賊人怒目橫眉,並不下跪。 兩旁眾差官喊嚷:「賊人大膽,既已被擒,還敢這樣目無法紀。」中堂說:「金 景龍,本部院有哪樣虧負於你?   你要設這狠毒之計來謀害我!」金景龍低頭不語,大人吩咐把他推出砍了。 忽聽有人一聲喊嚷:「刀下留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二回 金景龍失機被獲 李七侯得遇英雄

  話說欽差大人要斬金景龍,旁邊有人喊刀下留人!抬頭一看,正是馬玉龍。 大人說:「馬玉龍,你還給他講情麼?似此叛逆之賊,早就該殺,你為何攔阻?」 馬玉龍說:「大人暫息雷霆之怒,論賊人本當斬首,因想到當初孔明兵定南蠻之 時,七擒七縱,使南蠻永不復反,現在他在這邊外之地,中堂殺了他,無非碾螻 蟻一般,如施恩放了,他必知恩感德。」大人一所,說:「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呢?」馬玉龍說:「大人可以放他,擺酒筵恩禮相待。他還拿住咱們的曾天壽, 現在他營中,再說這人性情剛暴直率,如以恩禮招待,他定知恩報德!要不然, 刀割脖子,他也不怕。」大人說:「既然如此,把他推了回來。」兩旁人一聲答 應,把金景龍推了回來。大人說:「金景龍!方才我跟你說話,你一言不發,本 應將你斬首,奈你是個粗魯之人,聽人蠱惑,妄動干戈,傷害生靈,自己才鬧得 家破人亡。」大人吩咐把金景虎、金景豹也帶上來,說:「我今天一並把你等放 走,要打仗也在你,若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了。」   兩旁把綁繩解開,三個人一齊跪倒行禮,說:「大人這番恩施格外,我兄弟 實深感念,從此回轉金家坨,再不進兵。」大人又吩咐把他等的馬匹和東西,一 概還給他們。   金景龍弟兄三個這才告辭,出離了官軍營,來到海岸。走在道路上,金景虎 說:「大哥,你我受了周百靈的蠱惑,咱們原來跟彭中堂無冤無仇,俱都是周百 靈一人之過。你我回去,把曾天壽放了,從此罷兵息戰,你我都是死而復生的人。」 弟兄三人坐船回到飛龍島,先到裡面把曾天壽放出來,也是優禮相待,派一隻小 船將他送回官軍營。簡壽童、花逢春兩人給金景龍道了受驚。金景龍說:「我弟 兄受周百靈一時蠱惑,約請各路兵馬,跟官軍為仇,鬧得一敗塗地,我弟兄俱皆 被擒。幸彭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忍殺害,把我弟兄放回,你等也各帶人馬回去吧, 不必給我助威,我也不再打仗了。我給彭大人寫一個告罪的稟帖,再寫降書降表, 送馬五百匹和羊皮貨幣實物,著蓋天雄送去,從此罷兵息戰,只求彭大人施恩, 那彭中堂真是忠心為國為民之人。」便把所有禮物交蓋天雄送到彭中堂大營。彭 中堂把禮物留下,款待蓋天雄。又打發差官去見金景龍,跟他要周百靈。金景龍 立刻給彭中堂回信,說:「周百靈已經由我這裡逃走,不知去向。」彭中堂便把 大隊人馬撤回寧夏府,派人各處尋找周百靈;又出下賞格:如有人拿獲者,賞銀 千兩,如兵丁拿獲者,還要保他升官。手下各差官分頭去各處探訪消息,中堂大 人暫時就在嘉峪關紮營。   這天馬玉龍正在中軍帳悶坐,心中甚為著急,如拿不著周百靈,這座木羊陣 就不能破,雖有眾老少英雄,也是無法。只見由外面進來一人,正是老英雄景萬 春。馬玉龍一見,心中甚為喜悅,說:「你老人家從哪裡來?到此何干?」景萬 春說:」我有一件事來見大人。」馬玉龍說:」老英雄有話請講,今天晚間我也 無事。」景萬春說:「我來見大人,就為了周百靈,他這一走,必是遠遁他方, 到各處蠱惑人心,還恐刀兵再起。大人可以回稟中堂,不要傳令拿他,就說中堂 已赦了他的罪,一概不   究,大約他聽見這個信,也就敢出頭顯露了。然後派人訪查他的下落,准知 他在哪裡,再動手拿他,豈不伸手可得。這時節傳令拿他,必然打草驚蛇?」馬 玉龍一聽這話,甚為有理,便說:「老英雄所論甚善,明天我就去回稟中堂大人。」 景萬春便回歸自己的帳篷。   次日,馬玉龍把這話回稟了中堂大人。大人沉吟半晌,立刻傳令,俱照馬玉 龍所說的辦理。暗派追風俠劉雲、神槍太保錢文華、神拳太保曾天壽、追雲太保 魏國安、飛行太保姚廣壽出去訪查周百靈的下落。又派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 雄,帶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飛叉太保賽專諸趙文升、飛刀太保小 孟嘗段文龍出去密訪。馬玉龍同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帶著邱明月、孫寶元、姚猛 這八個人也一起出去。碧眼金蟬石鑄,同武國興、紀逢春、孔壽、趙勇、勝官保、 馮元志、趙友義這八個人又是一起。大家分四路出去尋訪。公館有陳山、周玉祥、 蘇永祿、李佩、蘇小山、李福有、李福長、小太保錢玉、小白猿竇福春等看家。   單說石鑄等八個人出了嘉峪關。石鑄自己一想:「要訪查此事,總在村莊鎮 店,人煙稠密之處。」便逕奔西北而去。走出有六十里之遙,來到一座荒山野嶺, 抬頭一看,樹木森森,上面有一座古廟。石鑄心中忽然一動:「那周百靈如要隱 藏,想必就在山裡,若非廟宇便是石洞這些避人之處,都是輕易沒人能到的所在。」 這才同著眾人,順山坡逕奔這座廟來。到了切近一看,原來這座廟叫玉清觀,東 西角門俱都關閉著。石鑄上前叩門,等的工夫甚大,才見裡面出來一個道童,把 門一開,說:「你們幾位找誰?」石鑄說:「我們來拜訪拜訪廟主,當家的在家 否?」道童說:「現在廟裡,你們幾位貴姓?從哪裡來。」   石鑄說:「我姓石,我們從嘉峪關而來,你們廟主姓什麼?」   道童說:「我師父姓李,我有一個師兄,這廟裡就是我們師徒三個。」石鑄 同著眾人往裡就走,進了頭層大殿西邊的一座角門,在院裡有些假山石,繞過這 院,是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童兒頭前領路,一掀簾子,說:「師父,有 幾位施主前來拜訪。」只聽裡面一聲無量佛,石鑄一瞧這個老道,就知是綠林中 人,身高八尺,頭戴青布九梁道冠,身穿藍綢道袍,白襪雲鞋,面皮微白,眉分 八彩,目如朗星,海下花白鬍鬚,看那樣子很是神清氣爽,瀟灑自然。他向眾人 打一稽首讓座,見眾人高矮不等,說話口音也有江南的,也有直隸的,就一一問 了姓名。童兒隨即獻上茶來。   石鑄聽這老道說話,是直隸順天的口音,便問道:「仙長說話是直隸口音, 因何來到這裡出家?」老道說:「我也是因為一口氣,看破了世事,故此來到這 裡出家。我是順天府三河縣人,姓李,江湖中有個白馬李七侯,那就是我。」石 鑄說:「當年彭大人做三河縣,後來三到白馬李新莊請閣下,保著去上河南巡撫 任的就是尊駕?」李七侯說:「正是,我因為跟玉面虎張耀宗賭氣,這才出家。」 石鑄說:「提將起來,原來是前輩老英雄,我姓石名鑄,綽號人稱碧眼金蟬,我 等俱都跟彭中堂當差,因為木羊陣的事,出來訪拿周百靈。」李七侯說:「你們 要問周百靈,還真問著了,聽我慢慢說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三回 劉雲聞歌訪隱士 鴻年泄機獻陣圖

  話說碧眼金蟬石鑄一聽這老道原來是白馬李七侯,當初也跟彭大人當過差 的,這才把跟大人西下查辦,怎麼合約打木羊陣,今天分四路出來尋找周百靈的 話,從頭至尾對李七侯一說。   李七侯一聽,說:「原來你們幾位老爺是出來找周百靈的,要早來一日就好 了。周百靈跟我相好,今天早起才打我這裡走的。   他因為金家坨金景龍大敗,就上西五路天王那裡去求救兵,被馬天王把他威 嚇出來,說他搬弄是非,他去見霍四虎,霍四虎也未應允。到了九截山,那裡有 個八卦玄天寨,老英雄姓鄭名魁,別號人稱通天大王,善曉奇門遁甲,能呼風喚 雨,拘神遣將。這位鄭老英雄原本是他師叔,能為藝業,又比周百靈勝強百倍, 也未應允於他,因此才上我這裡來。我也勸了他半天,無奈良言難勸傲性人,他 今天一早走了。我問他上哪裡去,他說要上大西洋搬來人馬,再為報仇,如不能 搬了兵來,也就死在山林海島,永不見人。你們幾位要早來一天,也就趕上他了。」   石鑄說:「原來如是,我們也不必找他了,現在就回嘉峪關,把這件事回稟 中堂大人。」李七侯說:「眾位來到我這裡,荒山野嶺,無以為敬,廟中有現成 的素齋,眾位可以吃點。」石鑄等人走乏了,也覺著有點餓,便說:「既是道兄 賞飯,我等叨   擾。」   李七候立刻吩咐童兒備辦素齋,石鑄等人在這裡吃完了飯,天色已然平西。 石鑄說:「今天也不能走了,咱們盤桓一日吧。」   李七侯說:「好。」眾人便閒坐談心。李七侯提起了當年怎麼出世,捉拿左 青龍,後來左青龍怎麼搬弄人情,大人丟官,黃三太指鏢借銀,鏢打竇二墩,群 雄大聚會之事。石鑄一聽,說:「提起來,這都是當年的老英雄,我自學藝,就 知道你的能為壓倒群雄。趕到我盜玉馬出世,真是能人輩出,從此再不敢自高自 傲。跟大人當差後,到四處一看,更有強勝我百倍的能人。」   李七侯說:「我跟你打聽一個人,姓張名耀宗,綽號人稱玉面虎,他三探畫 春園,五探劍峰山,捉拿活閻王焦振遠,這個人還跟大人當差麼?」石鑄說:「這 個人現已得了大同總鎮。」李七侯說:「罷了,當初我跟大人當差時節,他剛出 來,現在竟得了這麼大的官位。」大家談了一回話,也就安歇了。次日早晨起來, 石鑄眾人告辭,李七侯送出廟門說:「石鑄賢弟,我囑咐你們眾位一件事,見了 大人,千萬不要提起見著我,只恐大人派人再來找我。」石鑄說:「是。」眾人 知道周百靈去了大西洋,不能找了,也只好回歸公館。剛到嘉峪關公館,聽差人 說:「石老爺,你們眾位回來了。」石鑄說:「回來了。」聽差人說:「昨日你 們眾位走後,有追風俠劉雲老英雄請了一位大能人來,管保能破那木羊陣,就等 你們眾位回來。」   書中交代,追風俠劉雲老英雄帶四位英雄出去,一直走到日色西沉,眼前俱 是高山峻嶺,繞過山灣,忽然聽到山坡上有人擊劍作歌。老英雄劉雲側耳一聽, 有人正口占一詩,說:懷抱凌雲志,萬丈英豪氣。   田野埋麒麟,良禽困羽衣。   蛟龍逢淺水,反被魚蝦戲。   平生運未通,未遇真明帝。   劉雲抬頭一看,見這人有三十以外年紀,連忙趕奔上前行禮,說:「這位兄 台貴姓大名?」那人見劉雲是一位年邁的長者,精神百倍,後面跟了四位英雄, 都是虎背熊腰,品貌不俗,不禁大吃一驚,說:「方才我一時煩悶,偶唱狂歌, 不想驚動了眾位貴客,此地不是講話之所,請到寒舍一敘。」劉雲一聽,說:「好, 尊府在哪裡?」此人用手一指,見正西綠蔭深處,樹木森森,黑暗暗地似有一處 人家。眾人往前來至切近一看,路北有一大門,門口有幾株垂楊柳,甚是清雅。 那人舉手往裡一讓,見這院中是北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南倒廳五間,後面 套著還有院子。這裡有四個童兒伺候。眾人來到北上房一看,見屋中滿架書籍, 這才落座。劉雲說:「還未領教貴姓。」   這位說:「小可姓鄭,名叫鴻年,有個外號叫知機子,未領教眾位貴姓,來 此何干?」劉雲通了名姓,又用手一指說:「那位是錢文華,那位是曾天壽,那 位是姚廣壽,那位是魏國安。   我等在彭中堂手下當差,奉了大人諭,出來尋找一個人,路過寶莊,得遇閣 下,也是三生有幸。」鄭鴻年一看說:「原來是眾位老爺,我久已仰慕這位彭中 堂,乃是忠心為國為民之人。」   錢文華說:「不錯,要論這位彭大人,可稱得忠心赤膽,乃一時名儒,作事 正大光明,現在正跟飛龍島金景龍交兵。」接著就把拿周百靈的話,從頭至尾一 說。鄭鴻年說:「這座木羊陣怎麼這樣厲害,可有人去過沒有?」劉雲說:「雖 然有人去過,可是幾位都碰了釘子回來,未能將陣破了,還死了一位差官,有一 位副將劉大人也受了傷。」鄭鴻年哈哈一笑,說:「實不相瞞,我就知道木羊陣 必要傷幾個人。當初周百靈擺陣的時節,我父親還在世,就把陣圖留下,說有朝 一日,官軍要來破此陣,叫我出去獻上陣圖,也可得一官半職。只因不肯輕易前 往,這   才因循至今。現在幸遇眾位,也是天緣湊巧,明天我就同眾位到嘉峪關,見 中堂獻出陣圖,然後帶領眾位前去破陣。」劉雲等人一聽,真如旱苗得雨,心中 甚為喜悅,說:「鄭莊主,何必明天再去,此地離嘉峪關不遠,你我施展陸地飛 騰之術,豈不展眼就到。」鄭鴻年一聽這話有理,趕緊回到自己屋中,把應用的 東西打在包裹之內,又把老家人叫過來,囑咐他好生照料家務。這才去到後面, 到老太太跟前告辭,說他同眾位差官要去嘉峪關。他把諸事辦完,便與眾人一同 起身。天至黃昏時候,來到了嘉峪關。劉雲叫魏國安、錢文華等四人陪著鄭鴻年, 先到差官房落座,他這才進裡面來回稟大人。   中堂此時尚未睡覺,問道:「劉老英雄來此何干?旁邊看座。」劉雲說:「在 大人台前,民子怎敢落座?」大人說:「坐下也好談話,不要拘束。」劉雲方才 落座,有問立答。大人問:「劉老英雄有何話講?」劉雲說:「奉大人堂諭,同 四位差官出去訪查周百靈,走到浮牛山,得遇鄭鴻年,他父親原是一位隱士,家 中現有木羊陣圖。」中堂說:「原來如此,快把他請了進來。」劉雲答應,出來 把知機子請了進來,一見大人,便把陣圖獻出,這就要同眾英雄去破木羊陣。不 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四回 追刺客巧得真消息 歐陽德三打木羊陣

  話說彭大人把鄭鴻年請了進來,見此人身高六尺以外,面如白玉,二目有神, 唇似涂脂,頭戴新緯帽,身穿藍寧綢箭袖袍,薄底官靴,恭恭敬敬地給大人行禮。 大人說:「你叫鄭鴻年?」鄭鴻年說:「是。」大人說:「你原籍是哪裡人?」 鄭鴻年說:「民子原籍是河南汝州人。」大人吩咐旁邊看座。鄭鴻年說:「大人 在此,民子不敢落座。」大人說:「坐下好講話,不要拘束。」鄭鴻年告了座。 大人說:「你由何處得來的木羊陣圖?」   鄭鴻年說:「回稟中堂大人,民子父親在世時,在西洋受過異人的傳授,能 知天文地理和各樣的削器埋伏。後來隱居在此地,山後山前也有些果木樹,自己 就跟父親念了些算學書。周百靈跟父親交友,他的能為是跟我父親練的。他從前 投過師,沒學好,我父親收他做一個徒弟,在我家整整住了三年。後來他保了金 槍天王白起戈,白天王待他如同上賓,又讓他做了宰相。   白天王在四絕山擺木羊陣,請我父親去看地理,他接著天干地支,二十八宿 置造。我父親回來時,就畫了一張陣圖交給我,叫我收存,說將來這座木羊陣, 必要難住多少英雄,叫我把陣圖獻出,也是自己的出頭之日。我見眾位差官去訪 拿周百靈,就知道大人在此住紮,故此斗膽來見大人。今已帶來了陣圖,   請大人過目。」中堂接過陣圖,一看上面俱是蠅頭小字,也看不清楚,這才 吩咐把陣圖拿下去,叫眾差官大家看個明白,再稟我知道。眾人點頭拿了下去, 一起圍住觀看,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大家先擺酒款待鄭鴻年,天晚各自安 歇。   次日早晨起來,大家用完早膳,復又拿出陣圖來一起參悟。   鄭鴻年說:「當初我父親說過,我如前去破陣,非得有寶刀寶劍不可。」這 時石鑄等人回來,眾人給他向鄭鴻年引見了,彼此見禮。石鑄顧不得先去見大人, 也來到近前,一看陣圖上分為四面,故名四絕山。四門按先天八卦,乾南坤北, 離東坎西。   一進陣門是八字錦連環道,腳下有翻板,非得腳踏萬字勢,才能進去駐足。 此陣不可由上面躥,上面都是沖天毒藥弩,每十枝藥弩中夾一枝滾白蠟汁五毒 槍,打在人身上,毒氣歸心,准死無疑。進了頭道門,一看是平川之地,掉下去 卻有髒坑、淨坑、梅花坑。從東門進去,洞內有一條木龍,人要踏在削器上,這 木龍就會出來,從兩隻眼中射出弩箭,從口裡噴出滾白蠟汁五毒水來。西門瞧著 是平川之地,進去腳踏削器,即出來一隻大虎,從肚內噴出一股火煙,人要聞見 就沒命,兩隻眼也是兩枝火箭。南邊頭道門裡,有十二個猿猴,都是藤子做的, 有走線,每個猿猴嘴裡有一隻金星毒藥槍,噴在人身上肉就爛。一進陣,頭一排 是木羊,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人要碰上准死。過了木羊,裡面是五道門,分五方 五地,各門有五行人,各按方位,也有銅鑄的、也有鐵打的、也有藤做的,手是 鋼爪,千萬別叫他抱住,每一個身上都有七十二枝弩箭。進了這第二道門,瞧著 也是平川之地,當中有一座樓,樓外四面有二十八宿的神像,是拿金銀銅鐵錫做 的,每個都有削器。當中這座樓名叫「中正樓」,乃是木羊陣的陣眼。那裡頭有 藤梯,一進樓門,上有一道鐵梁,砸下來能把人砸成泥醬。要是上梯子,到了半 截,   又會落下來兩道鐵閘板把人閘住。樓上頭的天花板,安有十八個渾天球的銅 罩子,不知道的,那銅罩子就會把人罩在當中。   這座樓的厲害,裡面的削器埋伏,陣圖上俱注寫的明明白白。   大眾看罷陣圖,只等忠義俠馬玉龍回來,再為商酌辦理。   這天馬玉龍同金眼雕回來,眾人提說已經得了木羊陣圖。   馬玉龍一聽,心中甚為喜悅。金眼雕說:「好,我等出去兩天,各處都訪到 了,並無下落。」原來,邱老英雄本是直腸漢子,性情最急,出去兩天尋找不著, 他便連嚷帶罵。馬玉龍一邊勸解,說:「咱們找不著周百靈,也得設法破陣。」 故此這才回來。他們聽說有了陣圖,金眼雕就說:「師弟!你去瞧瞧陣圖,我也 不認得字,你等前去破陣時,我來看家。」馬玉龍正要過去看陣圖,忽然間聽到 房上瓦簷一響。眾人抬頭一看,卻是歐陽德來了。他頭戴棉僧帽,身穿破衲衣, 白襪僧鞋,左手拿鐵煙袋,右手拿一把刀,跳下來一聲喊嚷:「咳!我非把贓官 腦袋帶了走。」眾人一愣,心想:「歐陽德怎麼反了?」徐勝是他師弟,連忙問 師兄所因何故?歐陽德並不答言,用刀見人就砍,正要奔上房行刺,金眼雕過去 一腳把刀踢飛。歐陽德拿煙袋亂打,金眼雕便跟他來奪煙袋,把那煙袋也奪彎了。 歐陽德翻身上房,竟自逃走。   眾人說:「這可實在奇怪,歐陽德他不能反。」大眾正在納悶,外面鄧飛雄、 段文龍、趙文升、劉得勇等人回來了。剛一進來,鄧飛雄說:「眾位辛苦。」馬 玉龍說:「兄長回來了,這兩天出去,可遇見什麼事沒有?」鄧飛雄說:「我們 昨天路遇小方朔歐陽德,他說是由枇杷山來,問了問大人這裡的事情,我對他說 了個大概。他說也不用去找周百靈,他去破木羊陣,定規今天在公館相見,故我 們先回來等他。你們眾位亂什麼呢?」   馬玉龍說:「你還提歐陽德,方才他拿著一把刀反了,要來殺   大人,我等已把他趕走。」鄧飛雄說:「不能吧,歐陽德昨天見我們時還有 情有理的,今天怎麼就會造反?這事其中定有情節。」   馬玉龍正與鄧飛雄談話,就聽公館門口有人答話,說:「唔呀!   眾位辛苦,我要見中堂大人。」眾人一看,由外面進來的還是和尚歐陽德, 大家俱都一愣。   書中交代,歐陽德去朝了一次崑崙山,那時節大人正大戰金家坨。他打崑崙 山回頭,走到青陽驛,正遇鄧飛雄等五人。   眾人忙上前行禮,歐陽德答禮相還,說:「唔呀!眾位從哪裡來?」鄧飛雄 說:「了不得了!」就把周百靈怎麼搬弄是非,開兵打仗的事從頭至尾一說。歐 陽德說:「原來如是,不要緊,我在崑崙受過異人傳授,我破這木羊陣去。」要 論歐陽德這身功夫,乃是紅蓮長老親自傳的,軟功夫也已到了家,真是骨軟如綿。 達摩老祖易筋經,長拳短打,刀槍棍棒,他都無一不能。   歐陽德要施展能為,到四絕山去破木羊陣。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五回 歐陽德公館見欽差 馬玉龍施勇捉刺客

  話說歐陽德來到四絕山,只見對面金鼓大作。那山口是坐東向西,外頭有兩 座營盤,裡面也有兩座營盤,俱有值宿的番兵。歐陽德剛往前一走,便有番兵上 前攔阻,說:「和尚!你是做什麼的?」歐陽德說:「我是來打木羊陣的。」番 兵說:「你既來打木羊陣,先去掛號,見見我們洞主。」歐陽德說:「既然如是, 快把你們洞主請了出來我見見。」番兵進去的工夫不大,就聽嘩啦一響,眾番兵 都齊隊在兩旁侍立。歐陽德看見出來的這人:頭戴翠藍色軟巾,身穿寶藍箭袖袍, 足登牛皮戰靴,肋下佩著寶劍。此人正是金邦洞主,來到外面說:「和尚,你把 名字留下吧!你要打木羊陣,我們也不攔阻你。」和尚說:「我叫歐陽德。」說 了名姓,來到木羊陣的西門,一看門上有綠油金釘,用手一點,雙門分開。歐陽 德剛要進去,才忽然想到:「我又沒有寶刀寶劍,這件事我太粗魯了,莫若到公 館去請馬玉龍帶他的湛盧劍來,再請上鄧飛雄,他也有紅毛寶刀,大家一同來破 木羊陣。」自己想罷,未敢進陣,這才離開四絕山,逕奔寧夏府。   剛來到嘉峪關,就聽說欽差大人的公館現在這裡。他來到公館,自己說著辛 苦辛苦,邁步就往裡走。大眾說:「又來了,   拿呀!」這一亂,歐陽德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眾人上前,不容分說,七 手八腳就把歐陽德給捆了。歐陽德急對眾人說:「晤呀!你們這些東西要反,難 道不認得我麼?」眾人帶他來見大人,大人氣往上衝,說:「歐陽德!本閣哪一 樣虧負你,你膽敢前來行刺!」歐陽德一聽,臉上都氣得改了顏色,說:「唔呀! 我怎麼敢來行刺?」大人也是不容分說,吩咐把他綁出去砍了!手下人答應,往 外就推。大眾雖是跟他相好,在旁邊也不敢答言,只好袖手旁觀。這時,寧夏總 鎮徐勝因是歐陽德的師弟,眼瞧著歐陽德氣得兩眼都直了,自己也說不上什麼話 來。旁邊有金眼雕看得明白,便上前說:「刀下留人,其中定有情節。」眾人說: 「什麼情節?」金眼雕說:「方才來行刺的那人,我過去奪他的鐵煙袋時,已把 煙袋奪彎了,他這煙袋未彎,想是兩個人。」   金眼雕進去跟中堂大人說了,中堂一想,便吩咐把歐陽德推了回來。歐陽德 上來,還氣得兩眼發直,說不上話來。金眼雕說:「把他先帶到我那屋裡去。」 大眾隨著來到邱成屋中。金眼雕說:「歐陽賢弟,你莫非瘋了?」過了半天,歐 陽德這才換過氣來,「唔呀」一聲,說:「坑了我,害了我,要了吾的命哉!我 歐陽德自做人以來,在外面替天行道,沒做過無禮之事,今天大人為什麼要殺 吾?」金眼雕說:「你方才來公館拿刀行刺,是為什麼?」歐陽德說:「沒有, 吾焉能做這件事。」金眼雕便把方才的事對歐陽德說:「我等正在商量破木羊陣, 來了一個人,跟你一個樣,也是這樣打扮,拿著鐵煙袋,用刀要殺大人。我等一 攔,他拿刀亂砍,我把煙袋奪彎了,才把他趕走。   大家正在議論這回事,你就來了。」歐陽德說:「唔呀!不是吾。」   金眼雕說:「要不是你,咱們可得拿住這個人,我想你也不能做出這事。」 歐陽德說:「吾總得找這個混帳東西去,我是由昆   侖山朝山回頭,遇見一個老比丘僧跟我議論玄機。我請問他木羊陣的事情, 他草草對我談了談。我靈機一動,就想前去破陣。   到四絕山木羊陣一看,我滿心想:把陣破了,回來告訴你們,也未必能信我, 故此來公館請眾位同去破陣。剛到這裡,你們就把我捆上了。大人不念舊日之交, 也要殺我,我憋了這口悶氣,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金眼雕說:「現在木羊陣圖已經得到了。」歐陽德說:「唔呀!陣圖在哪裡?」 金服雕說:「現在來了一個鄭鴻年,是他獻的陣圖。我們正商量去破木羊陣,你 來了甚好。」歐陽德說:「我要去找這個刺客,他給我惹下禍來,我找到必將他 殺死,這個人是什麼樣子?」金眼雕說:「同你一樣,也是你這樣打扮,說話也 唔呀唔呀的,連我都認不出來。」歐陽德說:「我見見大人,我要去訪他。」金 眼雕說:「依我之見,你且不必訪他去,你先見見大人,幫著破了木羊陣,然後 再去拿他也不為晚。」   歐陽德說:「我看這個陣圖,雖然寫著哪裡有削器,哪裡有埋伏,卻沒寫怎 麼破法,如何才能破得了?這木羊陣厲害無比,總要訪查那佈陣之人,方能破得 了。眾位有何計策?大家商量商量。」馬玉龍說:「歐陽兄,金眼雕師兄!我們 如百日內不破此陣,白天王那裡,就要笑我官軍營無能人了。怎麼辦法?至今還 沒有想到。」歐陽德說:「馬賢弟,你把鄭鴻年再請來問問。」   馬玉龍把鄭鴻年請來,給歐陽德引見了。歐陽德說:「你這陣圖不清楚,只 寫了有削器的地方,沒有寫總弦副弦在哪裡,由哪處下手去破。」鄭鴻年說:「哎 呀,了不得了!當初我父親留下一個折子,上面寫著什麼削器怎麼一個破法,由 哪裡下手,都叫我當爛紙扔了。」歐陽德說:「你這陣圖真是無用。」鄭鴻年一 聽這話,就呆了半晌,說:「這便如何是好?」歐陽德說:「吾倒聽說這木羊陣 的大概情形,眾位要照這個陣圖去破,必   碰釘子。你們先幫個忙,把假歐陽德那混帳東西拿住,我帶你們去破木羊陣。」 馬玉龍自己觀看過木羊陣的情形,也大概知道里面厲害,並不敢輕易前往涉險, 略一失神,那就有性命之憂,一聽歐陽德所說之言甚善,便趕緊去回稟大人。大 人說:「你等商議著辦就是了。」馬玉龍跟眾人商量,明天分四路出去尋找那假 歐陽德。這才擺酒,大家吃飯,單給歐陽德預備了素齋。   眾人吃過晚飯,分前後夜值宿,前半夜是伍氏三雄、石鑄等人,後半夜是馬 玉龍和八家太保。天有四更時分,馬玉龍正在屋中坐定,就聽房上一響,來了一 人。馬玉龍並未聲張,拉出寶劍,趕到院中一看,八家太保也跟了出來,只見房 上那人身體甚快,他一看有人出來,就要逃走。八家太保同馬玉龍都一齊上了房, 四面圍繞上去。馬玉龍一擺寶劍,摟頭就剁。這個人往旁邊一閃,就拉出刀來。 八家太保都各自拔出兵刃,他一個人焉能敵得了九人,一口刀遮格架攔,躥蹦跳 越,馬玉龍跟進身去,一劍就把刀給削了。賊人知道不好,要走也走不了,眾人 緊緊圍住,刀槍齊來。賊人手中只剩了刀柄,一個急勁,用刀柄照曾天壽砍來, 曾天壽往旁邊閃開,他就趁勢往外一躥,馬玉龍跟進身去一腿,那賊人就翻身栽 倒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六回 項文龍細述其中故 眾英雄夜探雙龍山

  話說眾太保把賊人捆上,馬玉龍一看,這人年有三十以外,白淨面皮,神氣 清爽,雖被拿住,並無一點懼色,便吩咐把他帶到我屋中去。八位太保將賊人推 到馬玉龍屋中,馬玉龍說:「你不用害怕,你姓什麼,叫什麼?你這膽量不小, 竟敢前來行刺,是何人派你來的?說了實話,我不殺你。你自己酌量吧。」這行 刺之人抬頭一看,說:「你是誰?」八家大保說:「這是我家馬大人,忠義俠馬 玉龍。」這人說:「你就是馬玉龍,好,勝者王侯敗者賊,我既被你們拿住,快 把我殺了,你也不用再問。」   馬玉龍說:「莫非你是無名氏,我看這個樣子也不象白天王打發你來的。」 這人說:「你要問,我住在嘉峪關外的雙龍山項家嶺,我叫項文龍,外號人稱粉 面哪吒。我父親叫項國棟,人稱震西方妙手先生,跟賽諸葛周百靈是拜兄弟。只 因周百靈聽說金景龍寫了降書降表,他去西洋搬兵又沒搬動,故此到我家來求我 父親。我弟兄五個,都要來給叔父報仇,刺殺欽差彭朋。   剛要起身,又來了我父親的一個朋友,複姓赫連,雙名寶吉。   他原是鎮江府的書辦先生,只因盜賣糟米,身犯國法,逃到我家避難,後來 便身歸綠林,行俠仗義,因為他長得象歐陽德,人送他外號叫賽方朔。昨天他在 我家,聽見周百靈的事,就來   到公館行刺。我把話都說完了,你要殺就殺。」馬玉龍吩咐暫把他擱在空房, 派趙文升、段文龍二位老爺看著他。然後對眾人說:「我要去探探項家嶺。」姚 廣壽說:「大人在公館保中堂要緊,我同魏國安去探探,要是周百靈在那裡,倒 是一個機會,順便也找找假歐陽德。」馬玉龍說:「好,他說的話也未必有准, 你二人去辛苦一趟,探訪明白,回來稟我知道。倘若周百靈不在那裡,我去了也 徒勞往返。」   次日晚飯以後,飛行太保姚廣壽、追雲太保魏國安兩人離開公館,撲奔正西, 借著朦朧月色,來到雙龍山。天有二鼓以後,兩個人進了山口,繞過兩道大嶺, 只見一片樹木森森,那村莊方圓約有四五里地。兩人來至切近一看,周圍是高大 石牆,四角有更樓,北門緊閉。兩個人擰身躥上牆去,一看西北有一片燈火之光, 躥房越脊過去一看,是北大廳五間,南倒廳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姚廣壽二人 來至配房後坡,探頭往下一瞧,借著燈光,由簾子外看得甚真。當中八仙桌上擺 著乾鮮果品,上面坐著一個蠻子和尚,真跟歐陽德一樣。邊位坐著一個老道,白 生生的臉膛,頭戴九梁道冠,身穿藍道袍,白襪雲鞋,背插寶劍,正是周百靈。 西邊坐著一個人,年約七十以外,項短脖粗,身穿藍川綢褂褲,紫微微的臉膛, 花白鬍鬚,掃帚眉,大環眼。只聽這個老道說:「赫連兄長,今天你再辛苦一趟, 去看看我那姪兒。昨天去了,到今天這時還未回來。」那個和尚說:「唔呀!這 個事情真怪,莫非有什麼變故不成?今天定要去看看我那姪兒,吾吃兩杯酒就 去。那天我到公館,他們還拿我當歐陽德呢。」周百靈說:「二位兄長,今天我 心驚肉跳,彷彿有人前來拿我似的。」項國棟哈哈一笑,說:「賢弟,你只管放 心,我這項家嶺,雖不是鐵壁銅牆,彭中堂便有千軍萬馬,來一個拿一個,來兩 個死一雙。」   正說著話,房上瓦簷一響,蠻子和尚擰身就躥了出來,說:「唔呀!混帳東 西,房上有人。」原來依著魏國安就要回去給馬大人送信,姚廣壽說:「咱們既 來到這裡,等周百靈睡了進去把他捆上,扛回公館,也算奇功一件。咱們到北屋 房坡上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兩人由東房躥到北房,腳稍微一重,焉想到屋中就 聽見了。這幾個人都是久經大敵的,赫連寶吉躥到院中便問:「是什麼人?」魏 國安性子最暴,一聲喊嚷:「好小輩,你家老爺莫非怕你不成!」姚廣壽一把沒 抓住,他已然下去了。明知這個和尚能為不小,前者在公館,跟金眼雕還打了個 平手,真能賽歐陽德,如何是他的對手?魏國安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出刀來就剁, 蠻子往旁邊一閃,手中卻並無兵刃。他的能為總算練的到家,見魏國安的刀剁空 了,一進步,施展點穴法,就把魏國安點倒在地。姚廣壽一看魏國安倒下,由房 上揭起一塊瓦來,照定蠻子和尚就是一瓦。蠻子往旁邊一閃身,說:「唔呀!混 帳東西,你下來。」姚廣壽由房上跳下來,一擺手中刀,過去摟頭就剁。蠻子赫 連寶吉往旁邊一閃,照定他肘下一點,又把姚廣壽點倒。叫家丁把這兩個人捆上, 扛到屋中來。   項國棟和周百靈一看拿住兩人,說:「這兩個人咱們慢慢審問他,必是彭贓 官手下的差官,前來偵探的。」周百靈說:「你兩個是彭中堂手下的差官,還是 綠林中人,來此何干?姓甚名誰?說了實話,我等決不殺你。」魏國安說:「明 人不做暗事,我姓魏名國安,跟彭大人效力當差。現在既被你們拿住,殺剮存留, 任憑你等。」周百靈說:「你等為什麼到這裡來?」   魏國安說:「你要問,我們是來訪你的,因為拿住了項文龍,才知道你在這 裡。」周百靈說:「這兩個人不可留他,吩咐手下人把他殺了。」項國棟說:「不 可,暫且把他二人押到後面,明   天我自有道理。」赫連寶吉說:「大哥!不要殺他們,要殺了他們,這個事 就不好辦了。先把這兩個人作為押帳,明天好換回項文龍來。」周百靈說:「依 我之見,總是斬草除根的好,省得留下後患。他兩個是彭中堂的差官,既然今天 把他二人拿住,要是再一放走,可就勾出事來了。他回去見到中堂,定說你抓捕 差官,情同叛逆,那時可就晚了!莫如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就完了。」家人早把 姚廣壽、魏國安搭到了後面。項國揀一聽周百靈說的深為有理,自己沉吟了半晌, 便提刀撲奔後面。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七回 項金花有意憐才郎 姚廣壽公館請差官

  話說項國棟本是沒有一定主意的人,聽了周百靈之言,愣了半晌,便拿刀站 起身來,說:「你弟兄在此少待,我去殺他兩個人。」立刻來到外面,撲奔東配 房,睜眼一看,大吃一驚,兩個人已蹤跡不見了。   書中交代:這兩個人是怎麼一段事呢?原來家人把他兩個搭到了東配房,並 沒有留人看守。這院有四扇屏門,通著項國棟的住宅。他有一個女兒,名叫項金 花,外號人稱飛天彩鳳俠義女,今年二十二歲,尚未許配人家,就因高不成,低 不就,小戶人家不給,做官的人家又不要。她今天在內宅聽見外面一亂,自己帶 著丫環蘭花,拿了燈籠就往外走來,正看見家人往東配房抬進來兩個人,擱在屋 中便轉身到前面去了。項金花叫丫環打了燈光一照,見魏國安是淨光瓦亮的一個 禿子,一臉橫肉,兩眼一瞪,把項金花嚇了一跳。再看姚廣壽卻是一位俊俏的少 年,不瞧猶可,一瞧不由得目蕩神移,便叫丫環進去,把他的綁繩解開。項金花 說:「這位壯士貴姓?」姚廣壽看了她一眼,並未言語。項金花叫丫環把他扶了 起來,又說:「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姚廣壽兩腿還能轉動,丫環連推帶拉, 就把他推到西邊。一進屏門,這裡也是北上房,明三暗五。來   到上房屋中,又叫兩個丫環去把那個禿子給搭到廊簷下頭,別回頭叫他跑 了。丫環說:「是。」項金花這才叫姚廣壽坐下,吩咐婆子、丫環退了出去。項 金花說:「你是哪裡人,姓什麼?   為什麼到這裡來?我看你儀表非俗,說了實話我不殺你。」姚廣壽說:「你 要問我,我是慶陽府人,本來是武生員,現保彭大人當差。我叫姚廣壽,外號飛 行太保,因跟彭大人破過連環寨,大人遞折本保我做了記名千總,五品頂戴,現 在跟大人西下查辦。昨天拿住一個項文龍,招出擺木羊陣的周百靈住在這裡。我 等奉大人堂諭前來哨探,被賽方朔將我二人拿住。姑娘,你要把我二人放回去, 等拿住周百靈之時,決不連累你們,我必感念你這分好處。」   項金花一聽姚廣壽所說的話,低頭半晌無語,心想:「我父親一世英雄,三 個哥哥和一個兄弟,也是當世的豪傑。我今年二十二歲,雖練會了一身功夫,尚 未有人家。自己父親這件事也做得太糊塗,周百靈雖係知友,做的是叛逆之事, 只顧護庇周百靈,豈不惹下滅門之禍,死了還落一個亂臣賊子的罵名。」   正在沉吟之際,外面婆子說:「姑娘,老太太過來了。」項金花一聞此言, 嚇得驚魂千里,臉上一紅。   她母親梁氏一掀簾子就進了屋子,因疼愛女兒,晚上都要過來瞧瞧睡了沒 有?剛一進來。見院中有一人不知是誰,婆子、丫環都在低言俏語。老太太一掀 簾子,又見屋中坐著一個少年男子,有二十多歲,面似銀盆,倒剪著雙臂。女兒 就在西邊椅子上坐著。梁氏說:「女兒,這是誰?夜裡在你屋裡坐著。」姚廣壽 正顏厲色地說:「我叫姚廣壽,原本跟彭大人當差效力,因來拿周百靈,被蠻子 將我拿住。你家姑娘把我搭到這裡來盤問,正在說我的來歷。」梁氏一看,已知 女兒的意思,自己就坐下問道:「這位姚老爺,你是哪裡人呀?」姚廣壽又說了 一   遍。梁氏說:「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姚廣壽說:「家裡就是我母親,並無 別人。」梁氏說:「你可娶親了?」姚廣壽說:「已訂下親事,尚未迎娶。」梁 氏說:「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這女兒今年二十二歲,跟你年歲也相當,你要願 意,我把女兒給你,咱們做門親事,再設法勸我的當家人,給你拿住周百靈,你 自己斟酌吧。」姚廣壽一想:「要真叫我拿住周百靈,給皇上辦成一件大事,破 了木羊陣,也是驚天動地的一件功勞。」又看這位姑娘溫柔美貌,自己也甚為願 意,就說:「老太太,既然如是,請上受我一拜。」項金花聽到這裡,心中暗喜, 連忙躲了出來。老太太叫婆子把繩扣解開,姚廣壽這才行禮拜見了岳母。   這時就聽外面腳步聲響,項國棟正打外面進來。他一進屋子,見姚廣壽正給 梁氏磕頭,自己氣往上衝,可他又有點懼內,便在屋中一站,說:「什麼人將他 放出來的?」梁氏說:「你要問,是我把他放出來的。聽說他是官軍營的差官, 你我不是反叛,咱們家又不佔山落草為寇,何故幫著周百靈胡為!你跟官軍要做 了對頭,要是發了兵來,你又該當如何?你若聽周百靈之言,殺官情同造反,咱 們項氏門中的祖墳就該刨了!周百靈在金家坨已鬧得金景龍天翻地覆,幾乎家敗 身亡。他到這裡來,乃是我們的禍頭,交友該當量其輕重,故此我才把這位差官 請到屋中。我看他一來是少年的英雄,又是彭大人的差官,就把女兒許給了他。 我做這個主,把兩個差官放回去,可以保住項氏祖墳,也把你我的兒子救回來。 你且去把周百靈擾住,別叫他走了。等他們回到公館,調兵前來拿他,這倒是一 舉兩得!」   項國棟說:「這樣一來,我豈不是交友無信?」梁氏說:「你要交友有信, 一家人的命也就沒有了!」項國棟愣了半天才說:「既然如是,把外面捆著的那 位也放開,你們二位一同走就是了。」   來到外面,把魏國安解開,又叫魏國安做一個媒人。項國棟說:   「你二位今天回去,明天晚上來,我必然設法不叫周百靈走了。」   姚廣壽二人告辭,出了項宅,施展陸地飛騰之術,天色大亮時來到了公館。 一見馬玉龍,便把項家嶺之事細說一遍。馬玉龍說:「既然如是,把項文龍放開 吧。」姚廣壽說:「先別放他,我雖然訂下親事,也不准知道項國棟的心思,等 把周百靈拿來,再放也不為晚,我也不為落保。」馬玉龍說:「眾家英雄各帶兵 刃,逕奔雙龍山去拿周百靈。」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八回 訂婚姻計捉周百靈 分次序齊集雙龍山

  話說馬玉龍聽姚廣壽一說訂親之事,即刻把老少英雄約到近前說:「現在周 百靈在雙龍山項家嶺,有項國棟將他絆住,諸位助我一膀之力,前去拿他,咱們 去四十位就得了。」金眼雕父子和伍氏三雄,帶著項文龍、姚廣壽、魏國安、曾 天壽、錢文華為頭一隊。追風俠萬里老劉雲父子,帶著趙文升、段文龍、劉得勇、 劉得猛、馮元志、趙友義、孔壽、趙勇為第二隊。   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帶著紀逢春、武國興、賽靈官鄭華雄、鐵臂猿胡元 豹、神手大將紀有德、多臂膀劉德太、蘇永祿、蘇小山、李佩為第三隊。馬玉龍 同銀頭皓首勝奎,帶著李福長、李福有、孫寶元、姚猛、小太保錢玉、小神童勝 官保、小白猿竇福春、小玉虎李芳為第四隊。小方朔歐陽德,同周玉祥、陳山、 景萬春、碧眼金蟬石鑄、提督高通海、總鎮徐勝在公館保護大人。   眾人各帶隨身兵器,頭一隊老雕等十人,叫項文龍帶路,在公館吃完了晚飯 就起身。幾十里地,展眼就到了雙龍山。金眼雕說:「不忙,眾人到齊,再動手 拿他。」先叫項文龍自回家哨探,我等隨後慢慢走著。項文龍這才來到自家門首, 擰身上房去一瞧,客廳燈光閃閃,周百靈同赫連寶吉正對坐吃茶,大   概是剛吃完了晚飯的樣子。   書中交代:昨天項國棟把姚、魏兩人放走,他轉身來到前面,對周百靈說: 「拿住的那兩個人逃走了,大概有人救他,未能殺了。」周百靈說:「這兩個人 一走,只怕大事要壞。」項國棟說:「不要緊,他二人雖然走了,知道這裡有能 人,也未必還敢再來。賢弟只管放心,我這後面有一個山洞,沒人知道,就是有 人來拿你,可以藏到山洞去,住個一年半載,把這段事過去,也就算完了。」周 百靈滿心想走,又沒地方去,自己無法,只得點頭答應,暫且將就,但心中總是 擔驚害怕。晚上吃完了飯,他正同赫連寶吉對坐談心,說:「赫連兄,你看小弟 此時鬧的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也算不了官軍的人,也算不了天王的人。算天王 的人,天王中無人替我報仇,官軍又到處拿我。」赫連寶吉說:「賢弟,你當初 就錯了。既是吃著白天王的丞相俸祿,給他擺下木羊陣,就該在賀蘭山住著。你 八卦山事敗,應去奔白天王,又何必到金家坨,叫金景龍跟官軍開仗?   這就是你一個錯處。據我看來,你我不可逆天行事。」這兩人正在屋中談話, 項文龍早在房上聽得明白,便轉身來到後面。   此時,梁氏正同項國棟提說昨天放走了姚廣壽,今天必有人來。項文龍進到 屋中,給父母行禮。旁邊項文彪說:「兄長回來了,這兩天你上哪裡去了?今天 才回來。」項文龍說:「我在公館被獲遭擒,並未殺害於我。姚廣壽回去提說結 親之事,便把我放開。今天公館眾老少英雄都來了,我們頭一隊來了十個人,共 分四路來拿周百靈,爹爹有什麼主見沒有?」項國棟說:「你來了好,你帶的那 幾個人在哪裡?」項文龍說:「隨後就到,叫我來頭前探聽的。」項國棟說:「你 趕緊去告訴眾人,千萬別莽撞,等我預備點酒,把周百靈灌醉,再動手拿他。我 這裡配有妙藥,雖不是蒙汗藥,吃下去也能教他昏昏沉沉,你   等聽我擊杯為號。」項文龍點頭答應,同項文彪趕緊出來,一看金眼雕等人 已到,正在房上暗中觀看。   這時項國棟來到前面說:「赫連兄長,周賢弟!你我今天通宵吃酒一樂。」 周百靈說:「也好,你我今天開懷暢飲,盡醉方休,明天我要隱避在山洞,再不 出來了。」說著話,家人立刻擺上酒菜,三個人推杯換盞,一直吃了五六杯酒。 周百靈、赫連寶吉早已昏昏沉沉,如醉如癡。眾家英雄由房上下來,給項國棟行 禮,然後把周百靈、赫連寶吉兩人俱皆捆上。這時節,追風俠劉雲、馬玉龍、鄧 飛雄等眾家英雄共四十位,俱皆齊集到了項家嶺。項國棟趕緊領著他幾個孩兒, 出來迎接,彼此見禮。項國棟上前給馬大人和眾位校尉老爺行禮,說:「我項國 棟本是安善良民,一向在此隱居,皆因周百靈前來蠱惑是非,多蒙大人和眾位恩 施格外,我不求有功,只求無過。」馬玉龍等人說:「明天我等見了大人,多給 你美言就是了。你趕緊預備車輛,幫同我們將賊人解到公館。」項國棟說:「今 夜不便走了,候天光亮了再走,家中有車送去。今天我給眾位備酒,不知可否賞 臉喝點。」馬玉龍說:「可以。」項國棟立刻派家人預備酒菜,款待眾人。   等到天色大亮,項國棟父子三個押解賊人,同眾差官逕奔公館。來到嘉峪關, 把周百靈和赫連寶吉由車上扛了下來。這兩個賊人,都是馬玉龍出的主意,用絨 繩捆綁,把嘴堵著。眾人到裡面來回稟中堂,已將周百靈拿獲。大人說:「玉龍, 你看該當如何辦理?我想,如果審問周百靈,叫他說出木羊陣的破法,又恐其藏 私。此事關係重大。鄭鴻年所獻的陣圖,上面又沒有破的法子。」馬玉龍說:「大 人酌量該當如何?」中堂說:「據我看,不用拷問於他,要一動刑,倒不好辦了。 你把項國棟叫到校尉所,半官半私,叫他勸解周百靈。這事本部院   就交給你去辦。」馬玉龍一聽,大人的主意甚是高明,點頭答應,轉身來到 自己屋中,就把項國棟叫了過來。項國棟說:「大人呼喚我有什麼事?」馬玉龍 說:「我請老英雄來,非為別故,為的就是周百靈。適才中堂大人叫我煩請老英 雄勸說周百靈,叫他把陣圖畫了出來。他如不畫陣圖,那時必要重辦於他;他如 把陣圖畫出來,木羊陣破了,大人不但不治罪,還要保舉於他。」項國棟說:「你 們要捆著他,我怎麼去勸;要放開他,他若跑了,我又擔不起這個重責。」馬玉 龍一想此話也對,說:「既然如此,我去回稟大人另作主意,你聽我的回信。」   馬玉龍自己接著又想:「欽差大人把這件事已交給我辦,必須這樣辦理才行。」 他來到外面,把鄧飛雄叫過來說:「咱們把周百靈灌醒過來,叫項老英雄在屋中 勸他。也不必捆著他,鄧兄你把守後窗戶,我師兄金眼雕同伍氏三雄把守前窗戶, 我帶小神童勝官保、李芳、孫寶元、姚猛等把守門口,防備周百靈逃走。」商量 好了,大眾點頭答應,這才告訴項國棟。項國棟來到屋中,把周百靈放開,用涼 水給灌了下去,在對面坐定。   工夫不大,周百靈肚子一響,打了一個冷戰,睜眼一看,對面坐著項國棟, 屋子也不對了,自己大吃一驚!不知周百靈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二九回 項國棟義勸周百靈 畫陣圖群雄破木羊

  話說周百靈睜眼一看,在旁邊坐著項國棟。自己回思舊景,記得是在項家吃 酒,只覺著一陣迷茫,就昏昏沉沉地人事不知,這時身上還透著麻木。想罷,開 言說:「項大哥!這是哪裡?   我記得你我和赫連兄同坐吃酒,怎麼會來在這裡?」項國棟說:「賢弟要問, 我也不必隱瞞你,咱們哥倆說至近的話,你把木羊陣圖畫出來,交與彭大人,破 了木羊陣,便好贖回你之罪。   你願意做官,大人必然保你做官;不願做官,你回歸故土原籍,也落個流芳 千古之美名。」周百靈一聞此言,說:「兄長此言差矣!我這次來到兄長家裡, 兄長說願助我一臂之力,跟彭中堂勢不兩立,以報前番之仇,怎麼今日又說出這 樣話來?你老人家肯幫我,我另有主意。」項國棟說:「有什麼主意?你說與我 聽。」周百靈說:「兄長不肯助我,叫我走吧。要我畫木羊陣圖,勢比登天還難。 那陣也沒什麼奧妙,叫他們去破吧。」項國棟一聽此言,微微一笑,說:「賢弟 你要走,只恐走不了。」   周百靈說:「怎麼走不了?莫非你還拿我?」項國棟說:「我倒不拿你,你 若衝著我的面子,把陣圖一畫,是個整場。再說白天王待你又有什麼好處?金景 龍這樣的朋友,肯幫你出力,可是金家坨事敗,你去找白起戈,他是幫了你二百 兵,還是幫了   你一員將?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要依我之見,你趁早回頭,做事要有 決斷,那才是大丈夫所為。你此時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君子得失不忘本,不可 把根本都忘了。」這幾句話,說得周百靈氣往上衝,說:「這必是你兒在公館叫 人拿住,有人來叫你勸說我歸降官軍,好把你兒子換回來。你這是在那裡夢想, 我跟你絕交,也不用打算叫我畫陣圖。」項國棟說:「我良言相勸,你打算這屋 子還是雙龍山項家嶺?這是彭欽差的公館。」周百靈一聽,大吃一驚說:「好, 我怎麼會來到這裡?」   項國棟說:「連我父子俱皆被擒,現在眾老少英雄在四面圍繞,要我勸說於 你。大人本要三問六拷,嚴刑苦打於你,你我知己之交,因怕你受刑,故此才勸 你做個整場。」   周百靈一聽這話,知道是走不了啦!要等嚴刑一拷,再來畫陣圖,一來對不 起項國棟,二來也無臉面。抬頭一看,門口有馬玉龍派來的鐵娃將姚猛、雲中虎 混海金鼇孫寶元二人把門,一個手擎雙鐵娃,一個拿著降魔寶杵。周百靈想:「自 己身上又沒帶筆墨,要有筆墨也可畫一道符,借奇門遁甲逃走。」自己正在思想, 又聽項國棟問道:「周賢弟!依我之見,你把這件事從權辦了!彭中堂是國家的 忠良,眾老少英雄都是應運而來。」周百靈說:「兄長既然說到這裡,把眾位校 尉老爺請進來吧。」項國棟這才說:「馬大人,請進來吧。」   馬玉龍由外面進來,眾人仍在圍繞把守。馬玉龍說:「周先生!你我遠日無 冤,近日無仇,何必這樣執迷不悟。再說你是學道之人,豈不知順天者昌,逆天 者亡,識時務方為俊傑。   你把陣圖一畫,倒是萬全之計,咱們也落一個全交的朋友。」   周百靈一聽這話,心中暗恨:「好一個項國棟,他不該用酒把我灌醉,勾串 官兵拿我。」自己又想:「有了,不如應允他畫陣圖,我不畫完全了,叫他們去 破陣時,死在木羊陣裡。大概我   畫了陣圖,他也還是要殺了我。」想罷,這才說:「馬大人!我畫圖就是了, 大人可得賞我一間靜室。」馬玉龍說:「大概要多少日子?」周百靈說:「至快 也須一個月。」馬玉龍說:「那你就在這屋裡畫吧,給你預備酒食菜飯,款待於 你。」便叫人把文房四寶,紙墨筆硯送來。   馬玉龍又問項國棟道:「你父子願意做官,我必保舉於你,大人此時正在用 人之際。」項國棟說:「老夫已然年邁,幾個小犬疏懶成性,也都是粗俗無知之 人。大人如有用人之時,我等萬死不辭。」馬玉龍說:「還有一件事,這個赫連 寶吉到公館行過刺,這件事該當如何辦?」項國棟趕緊上前給馬大人請安,說: 「原本他跟我和周百靈都是拜兄弟,大人如肯施恩,放了他就是了。」馬玉龍說: 「既然如是,用涼水把他灌醒過來。」   這裡剛把赫連寶吉灌明白過來,要放他走。外面歐陽德說:「唔呀!不要放 他。他冒充吾的模樣,招搖是非,吾來跟他拚命!」千里獨行俠賽判官鄧飛雄說: 「歐陽兄看在我的面上,大人都肯赦他之罪,兄長就不要跟他動氣了。」赫連寶 吉剛醒過來,就聽蠻子外面直罵。便站起身來說:「唔呀!歐陽德!你不要罵吾, 吾也是為朋友。不然,吾也不能到這裡來。」鄧飛雄說:「來,我給你二位引見。」 赫連寶吉這人倒隨方就圓,趕緊說:「和尚,你不要生氣,我來給你賠罪,你再 不答應,我給你磕一個頭。」這兩句話一說,歐陽德也就沒有氣了,又說道:「既 然到了這裡,你我一天雲霧俱都消散,既往不咎。」立刻,歐陽德和赫連寶吉二 人對施一禮。歐陽德說:「唔呀,你今天不要走哉!咱們兩個人盤桓盤桓,你如 何打扮成吾這個樣子,你要說一說。」赫連寶吉說:「只因在金家坨碰見你老哥, 我一見就愛慕,故此這樣打扮,有人問我,我就說自己叫歐陽德。」歐陽德一聽, 這才明白,說:「你走吧。」赫連寶吉同項   家父子就告辭走了。   馬玉龍暗中告訴追風俠萬里老劉雲、千里獨行俠鄧飛雄、金眼雕和伍氏三 雄,要眾人絆住周百靈,明為瞧他畫陣圖,暗是看守著他。周百靈自己辨別方位, 叫過馬玉龍來說:「馬大人!你見過木羊陣的方位沒有?可曾進去過?」馬玉龍 說:「我不但進去看過,還見過陣圖,就是沒有破它的法子。」周百靈說:「你 把那陣圖拿來我看。」馬玉龍答應,抽身出去把陣圖拿來。周百靈一看,大吃一 驚,心中想:「了不得了!幸虧我要了來看看,不然我留下後手,他等必對得出 來。可是這個人既畫出陣圖,怎麼又不寫破的法子?」這才說:「馬大人,這個 陣圖是誰的?」馬玉龍說:「此人叫鄭鴻年。」周百靈一聽,心中想:「哎呀不 錯,當初我擺陣的時節,原有個姓鄭的幫我做削器,沒想到他做出這樣機密之事, 幸喜還好,我必須如此這般才是。」不知周百靈如何改畫陣圖,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回 鄧飛雄率眾破陣 眾差官捉拿飛雲

  話說周百靈給馬玉龍畫木羊陣圖,他自己要過文房四寶,按木羊陣的方位, 一筆一畫地在房中畫起來。馬玉龍給周百靈每日預備酒飯,眾老少英雄暗中看 守,以防周百靈逃走。馬玉龍把周百靈應允畫圖之事,一一回明了大人。大人說: 「好,周百靈把陣圖畫好,你等請上歐陽德,分四門去四絕山破陣。   然後陳兵駱駝嶺,再跟白天王合約,商酌條規,把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拿 回歸案。」馬玉龍答應下來。   光陰茬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就是一個月光景。周百靈這日把陣圖畫好, 請馬大人過目。馬玉龍叫眾英雄看罷,暗中告訴金眼雕和伍氏三雄絆住周百靈, 雖然他把陣圖畫好,倘若暗隱機密,大家破陣時受了傷,那還了得!馬玉龍吩咐 已畢,這才把鄧飛雄請來。鄧飛雄說:「賢弟叫我做什麼?」馬玉龍說:「請兄 長去破木羊陣,獨擋一面,帶領八家太保去打木羊陣的南門。」立刻把神槍太保 錢文華、神拳太保曾天壽、追雲太保魏國安、飛行太保姚廣壽、飛叉太保賽專諸 趙文升、飛刀太保小孟嘗段文龍、花槍太保劉得勇、花刀太保劉得猛八位太保請 來,帶三千兵助威,到木羊陣外列開旗門。鄧飛雄點頭答應,拿令箭調齊三千兵 丁,作為頭一隊去破木羊陣。馬玉龍又   叫他岳父追風俠萬里老劉雲,帶醉尉遲劉天雄、碧眼金蟬石鑄、小蠍子武國 興、打虎太保紀逢春、黃面金剛孔壽、白面秀士趙勇、小兩靈馮元志、小火祖趙 友義八位,領三千兵去攻打木羊陣北門。劉雲領了令箭,點齊了兵馬,作為第二 隊去破木羊陣之人。馬玉龍又把神手大將紀有德請過來,叫他同小方朔歐陽德、 景萬春、鄭鴻年、鬧海蛟餘化龍、銀頭皓首勝奎,帶餘得福、餘得壽一共八人, 領三千兵助威,去破木羊陣東門。馬玉龍自帶小神童勝官保、小玉虎李芳、小白 猿竇福春、李福長、李福有,金棍將賽判官鄭華雄、鐵棍將鐵臂猿胡元豹、混海 金鼇孫寶元、鐵娃將姚猛,帶子弟兵去打木羊陣的西門。然後叫固原提督水底蛟 龍高通海、副將多臂膀劉德太,統帶兩萬馬步軍隊,在駱駝嶺駐紮,派人來往打 探,倘木羊陣一破,白天王帶兵衝殺下來,好打接應。又留寧夏總鎮徐勝,同眾 老少英雄留在公館保護欽差大人。   單言頭一隊千里獨行俠鄧飛雄,帶了八位太保,三千人馬,由嘉峪關起身逕 奔四絕山,人馬走得慢,頭一天住了駱駝嶺。   第二日起身,剛一到四絕山,就聽外面號炮驚天,番兵亮開隊,為首的乃是 金邦洞主黑眉紮似虎、銀邦洞主白眉紮似狼、銅邦洞主姜伯朗、鐵邦洞主楊伯達。 他們是白天王派來看守木羊陣的,今天有探子報道:「現在來了無數的官兵,不 知所因何故?」   故此四位洞主趕緊齊隊,擋住去路,問對面來者何人?鄧飛雄騎著自己的黑 驢,立刻跳下來說:「眾位辛苦,在下姓鄧名叫飛雄,奉我家中堂之令,前來打 木羊陣。」四位番將聽得明明白白,往左右一閃,鄧飛雄帶隊進了四絕山,來到 木羊陣南門,把三千兵紮在陣外。   鄧飛雄按著陣圖行事,一看這座南門,不衝南面,卻是坐西朝東。按陣圖所 注之十二元辰,內有黃幡,陣門虛掩。鄧飛   雄告訴八家太保:「等我破了頭道門,再跟我進來。」用紅毛刀一點,雙門 打開,就見迎面站定一人,身高一丈,膀闊三停,披散了頭髮,面似淡金,濃眉 大眼。這人口吐青姻,人要聞見這股氣味,當時就能把氣脈閉住。這原是用木頭、 鋼鐵絲製造的,那股煙是毒藥所配,名叫五毒煙。放過這陣煙,這人手裡還有十 枝袖箭,按陣圖要等他把袖箭放完,破陣人再往前走。   隨後又出來一個披髮的大鬼,手拿折鐵刀,照人就砍。須用寶刀將兩個假人 削了,再往裡走。然後把地下的翻板揭開,不可往裡走,腳一蹬到弦上,就會出 來五色的木羊,分青黃赤白黑,青羊放出五毒連環箭,其毒入骨便死;黃羊裡有 滾白蠟汁五毒煙,聞著就得躺下,休想活命;紅羊裡有五毒神火,人要碰上,能 燒得皮焦肉爛;白羊裡有毒藥利刀;黑羊裡是滾白蠟汁五毒水。羊的身上和腦袋 上,都有自來削器,厲害無比,要砍這木羊,須在木羊轉動之時,從翻板的坑邊 躥下去,底下有木羊的走弦網輪,用寶刀削了總弦副弦,那木羊就不能動了。第 二道陣門是個圓洞,也沒有門檻,千萬別由牆上去躥,牆上有沖天毒藥弩,一推 門便有一百單八枝毒藥弩齊發,這時人得躺在地下,容箭放完,再站起來往洞門 走。當中地下還有塊漢白玉,雕刻著花紋,人要走在上頭,削器一動,由上面便 落下一塊石盤,重有千斤,把人砸成肉泥爛醬。再過去是第三道陣門,門開著, 卻不可往裡走,如往裡走,由門兩旁就出來兩把鐵叉,把人叉住,又由上面下來 一個銅罩子,把人罩住。按陣圖說,要先將左邊門上的銅環用寶刀削下來,那鐵 叉子就出不來了,再推門上嵌的銅釘,等銅罩子下來,用寶刀砍了,再往裡走。   第三道陣門內是平川之地,地下有串地金蛇,往裡一走,就會出來一股白煙, 這股白煙過去,又是一地的長蟲,都是金銀鋼鐵錫所造,俱有滾白蠟汁五毒水, 沾在人身上就爛。這個總弦   在三道陣門的東邊,那裡有個亭子,亭子裡有一眼枯井,跳了下去,將西邊 的一塊石板揭開,裡面的地道有串地蛇的總弦,用寶刀削了,再將木板插上。進 了這三道門,就如走平地。   鄧爺均照陣圖行事,八家太保各持兵刃,在後面跟隨。再往裡走,當中就是 陣眼。了敵樓東邊有一樓梯,按陣圖說,不可上去,上面有鐵閘板,會將人閘在 當中。要先將身子躥上樓去,在前廊子底下的柱子後頭,有一塊活閘板,把板子 揭開,再把鐵閘板提上來。樓上並無埋伏,住著清風、飛雲和焦家二鬼。鄧飛雄 剛來到樓下,一瞧馬玉龍也進來了。北面的追風俠萬里老劉雲,東面的小方朔歐 陽德也各把削器破了。大家把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拿住,會合一處。正在說話 之間,只聽得木羊陣外號炮驚天,白起戈率領大隊前來劫殺破木羊陣之人。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一回 白天王兵困四絕山 馬副將大戰眾番兵

  話說群雄破了木羊陣,在陣中捉住了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這四個賊人, 自從投奔前來,依白天王就要收了重用。旁邊有牌頭蔣雲龍奏明說:「這幾個人, 都是行為不端的賊匪,無有立足之地,才逃到這裡,其心莫測。再者說,官軍必 來文書要這四個人,天王可以暫為收留,觀其形跡,察其動作,如有驚人之處, 那時再為重用,也不為晚。」   兩方合約之時,彭中堂要這四個賊人;白天王不肯,便把這四人放在木羊陣 中,每天有走線木人送飯,吃喝一概無缺,可就是出不來。今將此陣一破,眾英 雄把他等拿住,忠義俠馬玉龍便將四個賊人交與碧眼金蟬石鑄、魏國安、曾天壽、 姚廣壽、孔壽、趙勇、紀逢春、武國興這八個人看守,因其中有奉旨嚴拿的要犯, 須解到京師由皇上親問。眾人商量,要把這座陣。放火燒了。劉雲說:「不可, 此乃關外要塞之地,不可隨意舉火。咱們大家回去,稟明中堂大人,聽候大人吩 咐。」正在說話之際,就聽外面金鼓大作,人聲吶喊。有探子來報:「回稟馬大 人,現有白天王統帶全軍,率四邦洞主在四絕山外亮隊。」   書中交代:白天王正在教場操演番兵,忽有把守汛地的小牌頭邊得利,送來 了一角文書,報知官軍來了四路人馬,逕奔   四絕山去打木羊陣。晚傍晌,又有金邦洞主黑眉紮似虎稟報:「有官軍人馬 在四絕山安營,大約是明天來打木羊陣。」白天王得了這個信,心中甚不放心, 又派流星探馬前去打探。這天正午,有探子來報,白天王便趕緊調齊了大隊人馬, 逕奔四絕山而來。   他手下的鎮殿將軍,有一個金眼大魔,一個銀眼大魔,還有二牌頭黑眉紮似 龍,帶了約有一萬五千人馬,齊在四絕山亮隊。   這一邊眾老少英雄,破了此陣之後,四路人馬會合一處,也有一萬二千人。 金槍天王白起戈的來意,是聽說木羊陣已破,白白耗了多少帑銀,打算來把破陣 之人拿住,再跟彭中堂要嘉峪關外之地。他起隊來時,已派人前往各路轉牌,要 將十路天王一並調齊,會兵一處,跟彭大人開仗。   這一邊眾老少英雄,帶了一萬二千人,內有追風俠萬里老劉雲說:「咱們是 人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白天王既帶兵前來,回頭必有一場凶殺惡戰,咱們得 舉一個人調遣,不可自亂。」   大眾說:「老英雄言之有理,咱們都聽馬大人吩咐調遣就是。」   馬玉龍說:「好,回頭先別動手,我先禮而後兵,跟他講理。」   眾人說:「是。」馬玉龍吩咐把隊伍列開,往對面一看:這些番兵有如一座 兵山,七星幡、北斗幡、蜈蚣皂雕幡、珍珠八寶篆雲幡,當中,白天王頭戴天王 黃金盔,身穿太歲黃金甲,內襯猩猩紅大戰袍,騎著赤炭火龍駒,手執虎頭攢金 槍,手下偏將、牙將有數十員,個個威風凜凜,人人相貌堂堂。馬玉龍看罷,一 催坐騎,馬前是鐵娃將姚猛、混海金鼇孫寶元,一個手擎雙鐵娃、一個手擎降魔 寶杵;馬後是四個小童,小神童勝官保、小白猿竇福春、小太保錢玉、小玉虎李 芳,四人都各擎兵刃。   馬玉龍說:「天王請了!前者我同彭欽差來到寶寨,與天王面談合約之事, 今天已將木羊陣打破,拿住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欲回公館交差,天王反帶了 人馬攔住去路,所因何事?」   白起戈說:「馬副將!孤家擺設此陣,已耗費銀帑無數。彭中堂無故妄動干 戈,戰敗了金景龍,又把孤家的丞相周百靈拿去,不知置於何處?你今天如把孤 家的丞相送回,我放你等回去;如若不然,你等休想得過四絕山。我先把你等全 皆拿獲,再帶兵殺奔寧夏府。」馬玉龍一聞此言,說:「白天王!你我從未反目 動兵,今日你意欲在自己管轄之地,來決一死戰,也好,是你我動手,還是另遣 他人?」白天王一聽說:「好,待孤家拿你。」   這句話尚未說完,白天王身後一聲喊嚷:「王駕且慢,待末將前往。」白天 王一看,乃是二牌頭黑眉紮似龍,一拍坐下馬,手使三股烈燄托天叉闖出本隊。   馬玉龍一看來的這員番將,頭上紫緞紮巾,勒著抹額,身穿藍緞戰袍,暗罩 掩心甲,面似烏金紙,黑中透亮,兩道粗眉,一雙大環眼,威風凜凜,搖叉撲奔 而來。馬玉龍擎著盤龍戟,方要動手,旁有混海金鼇孫寶元說:「馬大人閃開, 似此無名小卒,也敢這樣猖狂,待我拿他。」只見黑眉紮似龍抖叉照孫寶元分心 就刺,孫寶元用手中降魔杵往上一崩,噹啷一聲,黑眉紮似龍已覺虎口發麻,將 馬往東一轉,孫寶元舉杵當頭就打,正打在馬的後胯。那馬躺倒在姚猛跟前,姚 猛舉鐵娃往下一打,便將賊人打得腦漿迸裂。只見白天王身後一人,哇呀呀怪叫 說:「好兩個黑炭頭,膽敢傷我兄長,待我拿你!」孫寶元抬頭一看,見番兵隊 裡跑出一個大漢,紫臉膛,鬢髮蓬鬆,耳上墜著金環,身穿青緞小襖褲,足下牛 皮戰靴,手使一條青銅棍,分量沉重,乃是白天王手下的鎮殿將軍黑眉紮似彪。 他是龍眠山狼牙寨的洞主,在番軍中是頭一個好漢,綽號人稱紫面金剛、銅棍太 保。見大哥一死,他就急了。有道是打架親弟兄,上陣父子兵,他並不答話,跑 出來用棍照孫寶元摟頭就打,孫寶元   擺寶杵相迎。兩個人真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不分高低上下。   馬玉龍一看大吃一驚,就知道這員賊將勇猛無比,只恐孫寶元有失,便派姚 猛出去,並力戰之。姚猛剛一擺鐵娃出來,白天王的五殿下,名叫大力將軍白豹, 手使青銅槊跳出隊外,截住姚猛就打。姚猛急架相還。這賊將身高八尺,膀闊三 停,赤紅臉,粗眉環目,跟姚猛對敵,不分上下。兩邊金鼓大作,直殺到日色西 沉。馬玉龍恐兩員虎將有失,白天王亦怕兒子有傷,彼此鳴金息戰。馬玉龍吩咐 安營,暗派人奔嘉峪關給提督高通海、寧夏府總鎮徐勝送信,知會彭欽差,務須 速調大兵,來跟白天王開仗。一夜無話,次日天明,又聽號炮驚天,眾天王齊集 大隊,來到了四絕山。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二回 五天王齊集四絕山 馬妖道施法戰官兵

  話說白天王昨天回到老營,立刻重賞了黑眉紮似彪和白豹。   因想到自己兵微將寡,只恐拿不下馬玉龍。正在躊躇之際,番兵進來一報: 「孟德海、萬延齡、鄧福伯、丁三郎四路天王的人馬,離此四絕山三十里安營。」 白天王一聽,心中甚為喜悅,正要派人去請四路天王前來議論軍情,又有簡壽童 帶了一個老道前來。   原來簡壽童自從前番大戰金家坨,便逃到安定山內的玉皇觀來。這廟中的老 道本是遼東人氏,因為犯了彌天大罪,逃在這裡隱避,自己拿銀錢修蓋了這座道 觀。山前水潭內有兩個金蟬,據說是塊風水地,他總想把這兩個金蟬得到。老道 名叫馬遇貴,身長八尺,膀闊三停,性最貪酒,幼年就練了全身的武藝。他曾得 了一部書,名叫《秘授保命真言》,上面有些符咒法術。他也收了幾個徒弟,大 徒弟叫曾坤,二徒弟叫吉元,因為私盜天書,叫他趕下山去了。隨後又來了幾個 人,跟他練練把式,也學些《秘授保命真言》上的功夫。前番簡壽童來,要拜他 為師,他也不肯收。簡壽童兵敗之後,知道金景龍、金景虎歸降了官軍,他無處 可投,又想給周百靈報仇雪恨,便奔安定山來,給馬老道磕頭說:「我拜你老人 家為師父,請授我藝   業,去給朋友報仇。」馬老道說:「你既來了,暫住我這裡吧,有便時我教 你一點能為,去給你的朋友報仇就是了。」   簡壽童從此就在廟中住下了,卻時常央求老道下山,給他的朋友報仇。馬老 道說:「我是不便下山,我有個徒弟叫雲霞居士郭瑞,在此正東偏北的煙雲山居 住。此人藝業出眾,本領高強,天生的飛毛腿,善曉天文地理,這個徒弟得了一 部奇書,習學的比我能為還大。等他前來,叫他下山幫你代周百靈報仇。」   簡壽童說:「你老人家這位徒弟幾時能來呢?」馬遇貴說:「明天是我的生 日,他必來給我拜壽。我把你這件事向他說明,叫他下山去哨探,可以給你報仇。」   正在說話之際,外面有童子來稟:「雲霞居士郭瑞前來叩見。」簡壽童一聽, 急忙跑出去迎接,來到外面一看,這人是在家人的打扮,身長七尺以外,頭戴藍 綢四楞巾,背插寶劍,白生生的臉面,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齒白唇紅,手拿一 把拂塵。簡壽童趕緊過去說:「久仰道友大名,今天法駕光臨,真乃三生有幸, 請到裡面一敘。」雲霞居士一瞧,認得簡壽童,只沒有談過話,今見他過來謙讓, 趕緊答禮相還,彼此寒喧,來至鶴軒見過師父。馬老道把簡壽童之事對他一說, 郭瑞說:「師父不必下山,待我前去訪探明白,然後再想報仇之事。我自得了天 書,學會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也還未曾施展過一回。」馬老道說:「好, 你就急速下山,我候你的回信。」   郭瑞去了十數日才回來,見馬遇貴回稟說:「我到了一趟寧夏府,又去了一 趟錦都。見白天王正操練人馬,軍規甚嚴。   彭中堂已拿住周百靈,叫他在畫陣圖,還請了無數能人,只等陣圖畫完,就 去破木羊陣。」簡壽童說:「咱們趁陣圖沒畫完,快到公館去行刺。」馬老道說: 「不用,等他們陣圖畫好,破了木羊陣,白天王必帶兵跟他們打起來,那時咱們 再去幫白天王   與官軍大殺一陣,替周百靈報了仇,也施展施展咱們的法術,鬥鬥他們這些 俠義。」就留郭瑞在大廟裡住下,終日哨探。這天探馬來報:「現在官軍已破了 木羊陣,白天王帶兵正與官軍開仗。」馬遇貴一聽,說:「好,你我師徒就此下 山。」郭瑞說:「你老人家先下山去吧,我在此看廟。」   簡壽童與馬老道下了安定山,來到兩軍對壘之處,只見旗幡招展,號帶飄揚, 東五路天王的人馬各紮一方,近日與官軍開仗,還未分勝負。馬遇貴同簡壽童來 到番營,求見白天王。   白天王吩咐快請二位進來。   他素日已知簡壽童威名遠震,但卻不知馬老道。簡壽童進來參見白天王,說: 「我現在約了一人來幫天王打仗,以助兵威。此人姓馬名遇貴,在安定山中歸隱, 很有些異樣能為。」   白天王說:「好,請坐。現在我的木羊陣已被官軍打破,馬玉龍憑血氣之勇 跟我開仗,已傷了我一員大將黑眉紮似龍。我手下的黑眉紮似彪和殿下白豹二 人,正跟官軍開仗,還未分勝負。   但不知仙長你有何妙策?」馬遇貴說:「明天開仗之時,我必拿官軍幾員戰 將,以作晉見之禮。」白天王說:「好,既然如此,你我今天開懷暢飲。」立刻 預備上等的羊席,吃喝完畢,天晚安歇。   次日用過早飯,調齊了三萬番兵,派金邦洞主黑眉紮似虎,銀邦洞主自眉紮 似狼二人為左軍先鋒,銅邦洞主姜伯朗,鐵邦洞主楊伯達二人為右軍先鋒。白天 王自帶大隊,同各牌頭、洞主,把隊伍一字排開。   再說馬玉龍來破木羊陣,並未帶多少糧草,這一開仗,大兵一動,糧草先行, 昨日他雖然走了告急文書,知會陝甘固原提督稟告彭中堂,尚未見有兵前來接 應。今天白天王又亮了隊,馬玉龍便會合追風俠劉雲、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拜兄 獨行俠鄧   飛雄等眾家英雄,點齊了隊伍。馬玉龍說:「眾位兄弟!今日又是一場惡戰, 大家必須努力向前,以破敵人。」鄧飛雄說:「賢弟不必憂慮,愚兄自倒反佟家 塢以來,就為立萬世不朽之功。   據我看來,這些賊人猶如雞犬。」   說著話,把隊伍列開。只見白天王全身盔鎧,手下戰將數十員,內中有個老 道,頭戴九梁道巾,身穿藍緞道袍,青護領鑲襯,腰繫絲絨,白襪雲鞋,手拿拂 塵,佩帶寶劍,面如古月,三綹鬍鬚飄灑胸前,一派仙風道骨。馬玉龍看罷,旁 邊有追雲太保魏國安、神行太保姚廣壽二人說:「馬大人!待我二人出去立功。」 馬玉龍平素知道這兩個人武藝出眾,本領高強,就說:「你二人出去。切不可大 意。」二人點頭,出離了本隊,只見賊人隊中一聲喊嚷,出來了一位大英雄。不 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三回 魏國安失機被獲 金錘將夜探敵營

  話說魏國安一順手中刀,來到兩軍陣前,就聽見白天王身後一聲喊嚷:「小 輩休要逞強,待我來拿你!」魏國安抬頭一看,見這人約有二十餘歲,頭上戴著 回民白帽子。這個人乃是掌教的二師父,名叫楊百通,手使月牙方便鏟,素日威 名遠震,是鎮守龍眼山的大牌頭。他今天想要人前顯耀,鼇裡奪尊,來到兩軍陣 前,通了名姓,照定魏國安分心就是一鏟。魏國安往旁邊一閃身,擺刀照定賊人 攔頭就剁,賊人用鏟相迎•上下翻飛,走了五六個照面,魏國安跟進一步,一刀 竟將賊人結果性命。白天王一看龍眼山的牌頭陣亡,氣往上衝,仍然派黑眉紮似 彪出陣。黑眉紮似彪到了兩軍陣前,打算要贏魏國安,兩個人走了幾個照面,魏 國安身體十分靈便,彼此不分上下。   正在這般景況,白天王身後一聲無量佛,說:「天王鳴金把這位將軍撤回, 待本山人去到兩軍陣前,拿獲這一干賊人。」   白天王不知這老道有多大能為,正要瞧瞧,見他討令,便說:「真人既要出 去,須得小心。」立刻吩咐手下鳴金。嗆啷啷一棒鑼聲,黑眉紮似彪回歸本隊。 這老道大搖大擺,來到兩軍陣前,伸手拉出寶劍一指,說:「小輩,你可有名?」 魏國安說:「老道要問,你家老爺姓魏雙名國安,綽號人稱追雲太保。」   老道說:「我被白天王所約,特意前來拿你這伙狗頭。」魏國安一聽,氣往 上衝,擺刀照定老道摟頭就劈。老道往旁邊一閃,伸手由兜囊掏出一種物件,照 魏國安砍來。魏國安翻身栽倒,被幾個番兵將他綁上。   馬玉龍見魏國安被獲遭擒,心似油煎。旁邊怒惱了大英雄碧眼金蟬石鑄。親 者厚,厚者偏,他兩人本是師兄弟,素常甚為和睦,眼看師兄被番兵拿去,決不 能活,必得親身出去,跟賊人一死相拚,把師兄救回,或捉住兩個敵將,再將師 兄換了回來。他闖出本隊,拉著桿棒撲奔老道而來。馬遇貴手擎著飛沙迷魂袋, 洋洋得意。石鑄見過這種東西,想是前次葉守敬、吳元豹使的那種瘟癀香,便跟 馬玉龍要瞭解藥聞上,過去一抖桿棒,打算把老道扔個筋斗。焉想那老道用口袋 一打,石鑄聞著一般異香,腳一發軟,立刻栽倒,被老道吩咐綁了。   馬玉龍一看就愣了,真是一處不到一處迷,四處不到永不知,回頭問追風俠 劉雲說:「岳父,你老人家在外走南闖北,必然多見多知,這老道用的是什麼東 西,你老人家可知道?」   劉雲說:「我想,大約是五毒香。」馬玉龍說:「這種東西可有什麼破法?」 劉雲說:「我倒不知道。依我之見,這個老道必有些妖術,不如暫且撤隊,我寫 信約個朋友來,可以設法破他。」   這里正打算撤隊,就聽正南炮響,有探馬來報:「現有固原提督高通海,帶 兵在四絕山正南紮營。甘肅巡撫喜崇阿,寧夏將軍慶祥,帶領八旗滿蒙漢的兵丁, 已過嘉峪關。」馬玉龍聽罷,便吩咐鳴金撤隊。   原來陝甘固原提督高通海帶兵在嘉峪關住紮,見馬玉龍的告急文書一到,立 刻帶兵殺奔前來。彭中堂因知賊人反覆無常,有失前約,也打算將兵馬由嘉峪關 移到駱駝嶺一帶連營,以顯官軍兵威。馬玉龍回到大營,向老英雄劉雲問道:「賊 人這五   毒香甚是厲害,不知何人能破他?」劉雲說:「要破他這邪藥,非高志廣、 張文采二人不可。張文采是李福長、李福有的師父,我寫一封書信,叫李福長兄 弟去請張文采,再煩張文采去約清高志廣。他二人曾得到一部天書,名曰《天風 無影迷魂藥法》,可知這五毒香的出處來歷。使這東西的沒有幾個人,我不敢說 都知道,也略曉八九。」馬玉龍立刻寫了一封書信,備了快馬,派李福長二人前 去。   書中暗表:這營中的孔壽、趙勇二人,素日跟石鑄相交甚厚,因當初孔壽中 了毒鏢,石鑄曾千里討藥。今天石鑄在兩軍陣前被擒,馬玉龍鳴金收兵,孔壽、 趙勇就不願意,想石鑄既被番軍拿去,不給他報仇,大失朋友之義氣。二人想: 「我們的命不要了,男子漢大丈夫,立志不交無義友,存心當報有恩人。」孔壽 說:「我們兩個人私自出營,逕奔番軍,探聽石大哥生死如何?如石大哥死了, 我們想法給石大哥報仇;如不死,咱們就把石大哥救了回來。」這兩人把夜行衣 換好,各帶單刀一把,又將鏈子錘帶在兜囊,私自出了營門,往前撲奔西北。   抬頭一看,只見番營燈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二人心想,番營有繩 牆、鐵蒺藜、絆馬索,號燈齊明,又有兵丁來回巡更走籌,難以進去,便繞著來 到番營後面,見人煙稀少,這才伸手掏出面具,乃香牛皮所做,上面有五彩顏色, 遮住自己的本來面目。   這兩人順著繩牆,鹿伏鶴行,一點聲音全無。剛一過去,有巡哨的人看見兩 條黑影,再瞧又沒了,因看事不真,也不敢往裡回報。孔壽、趙勇二人順著營房 後尋找,找來找去,找到一座子母營,九間通連,中軍帳裡面正大擺筵宴,當中 坐定白天王,左首是白龍、白鳳、白虎、白彪、白豹、白雄六位殿下;右首是老 道馬遇貴、簡壽童和金邦、銀邦、鐵邦、銅邦四位洞   主;另外還有五員大將是:管軍牌頭趙泰、行軍都教習馮平,鎮殿將軍朱珍, 行營先鋒孔富和祁貴;下面是水牌頭錢豹、陳虎,兩旁諸將,共有一百餘員。下 首還有阿丹丞相。孔壽、趙勇看見眾人喝酒,也不知石鑄、魏國安究竟是死是活。 二人一想:膽小焉得將軍做!伸手掏出鏈子錘,就要闖進牛皮帳去。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四回 白天王一怒斬差官 餘化虎中途救趙勇

  話說孔壽、趙勇正要拉兵刃闖進牛皮帳,又一想:「我們身入龍潭虎穴,所 為前來救人,尚未准知生死,且在各處尋找,探聽明白,再作道理。」心中正在 思想,忽聽帳篷內有人說:「大王!山人也不是說大話,要拿馬玉龍他們那些人, 不費吹灰之力。我必將官軍營的人一網打盡,方出這胸中之氣。」白天王說:「好, 真人既有這樣手段,此乃萬千之幸。今天拿住的這兩個人,又該當怎樣發落呢?」 說著有探馬來報:「固原提督高通海帶大隊在四絕山南安營,寧夏總鎮的兵已過 嘉峪關,彭中堂、喜巡撫、慶將軍正調動各路人馬,要與我軍決一死戰。」   老道說:「不足為慮,先把拿住的這兩個人綁來,問問他是誰的主意破了木 羊陣,問完便把他二人開膛摘心,將首級號令營門,以振天王的軍威。」白起戈 便吩咐把那兩個人押了上來。   兩旁人答應,就將石鑄、魏國安搭了上來,此時還人事不知。白天王說:「真 人!他二人怎麼還不知人事?」老道說:「他二人中了山人的五毒迷魂袋,已將 七竅閉住,待山人把他治過來。」趕緊叫人拿過一碗無根水,老道口中唸唸有詞, 伸手由兜囊取出一塊如意餅,放在水內,叫人給石鑄、魏國安灌了下去。工夫不 大,二人甦醒過來,一看自己被獲遭擒,落到   了天王大帳之內。二人勃然大怒,破口就罵。老道馬遇貴說:「石鑄、魏國 安,你二人好不知事務,還不給天王磕頭歸降,饒你不死。」石鑄二人只覺得心 慌意亂,四肢無力,定了定神說:「白起戈,你反覆無常,不算英雄。前番合約 之時,你說如有人把木羊陣打破,便年年來朝,歲歲稱臣。我等破了木羊陣,你 又帶兵來到四絕山劫殺,打算以兵威壓之,諒你又能有多少兵!」白天王對馬老 道說:「仙長,哪裡有這許多工夫問他,快把他倆推了下去,亂刀分屍。」剛要 往下推,旁邊有人說:「且慢,天王何必這樣動怒,殺他無非和螻蟻一般,何不 拿這無用之人,換取有用之土地?彭中堂如肯把嘉峪關外土地讓出來,便把拿住 的人放回;他如不肯,那時再殺也不為晚。」白天王一聽此言,甚是有理,說: 「既然如是,將他二人押了下去,交與錦都守城大將關入牢獄,不可斷絕他倆的 口糧,聽我的轉牌發落。」   孔壽、趙勇先在暗中聽說要殺,兩個人急了,就要拉刀過去攢命。後又聽說 不殺,要押送錦都。孔壽一想:「這四絕山離錦都十六里地,如押著去的人少, 我二人便可以劫救。」想罷,兩個人轉身往外,出了番營,撲奔上錦都的大路, 找了一處樹林,就在那裡伏身等候。直候到天光閃亮,還不見有人過來。正在著 急之時,才見遠遠有人由對面過來了。   原來天王吩咐了手下人,不能連夜解走,直到天亮,才挑出兩個小頭目,二 十名精壯兵,把兩人綁好,搭在車上拉著。   這兩個小頭目,一個叫白彥珍,一個叫李全章,是行軍的牌頭。   白彥珍還是白天王的本家宗室,散秩將軍。這兩個人解著石鑄、魏國安,也 沒想到有人敢截。正往前走,忽然由樹林裡躥出兩人,一聲喊嚷:「好賊將,趁 此把差事給我留下,萬事皆休,如若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李全章說:「白 將軍閃開,待   我動手。」翻身下馬,拉出佩刀,照定孔壽就剁。孔壽用鏈子錘往外一崩, 賊人撤刀又分心砍來。孔壽閃身一旁,用錘一晃,將李全章踢倒在地,趕過去就 要結果賊人的性命。白彥珍一聲喊嚷:「好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膽敢在此 劫路。」趕過來掄斬馬刀就剁,趙勇擺錘跟他殺在一處。李全章趁勢爬起來就跑。 這二十名精壯兵各拉兵刃,把孔壽一圍。孔壽力戰這二十個人,展眼之間,就用 錘打死三個。趙勇見孔壽力戰眾番兵,他卻拿不了這個白彥珍,甚是著急,打算 一錘把賊人打死,就可以救出石鑄二人,卻不料賊人這口刀上下翻飛,甚是純熟。   正在這般景況,聽正南上喊聲大作,來者乃是白天王的長子白龍。原來這兩 個人押著石鑄走後,白龍說:「爹爹派他們押送二人上錦都,恐其道路上有什麼 差錯,莫如我帶兵跟了上去。」白天王說:「你就跟去吧!」白龍立刻點了五百 馬隊,趕出後營門來。正往前走不遠,忽然看到李全章直往南跑,見著白龍就說: 「回稟小殿下!前面有人劫差事。」白龍聽罷,趕緊催馬上前,一瞧孔壽、趙勇 甚是驍勇。白龍令馬隊由四面一圍,齊聲喊拿。孔壽二人一瞧不好,不但救不了 石鑄,我二人性命休矣!李全章過來幫著白彥珍戰孔壽,白龍擺大刀敵住趙勇。   兩個人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正在危急之際,見西南番兵一陣大亂,紛 紛倒退。   孔壽、趙勇趕緊往西南就闖,只見迎面來者非別,正是連環寨餘家坡的二寨 主翻江鼇餘化虎,帶著餘得福、餘得壽、餘強、餘猛及能征慣戰的水兵五十餘人。 他本是來慶陽府瞧哥哥餘化龍,要建功立業的。因走錯了道,見前面喊殺連天, 有番兵阻路。餘化虎帶的這些嘍兵,都是久慣廝殺,不怕死的亡命之徒。餘化虎 見番兵馬隊圍著兩人廝殺,就吩咐兜著後頭殺,各人齊擺兵刃,便把孔壽、趙勇 接應出來。孔壽一看認識,這   才訴說前情。餘化虎說:「原來如是,你二位不可任性,賊勢浩大,難以救 那二人了,任憑天命吧!」孔壽、趙勇一想,也是無法,只得先繞道回營。餘化 虎說:「你二位怎麼過來的?」   孔壽把夜間探營的話一一說明,他們便要奔固原提督高大人去。   餘化虎說:「也好。」眾人繞著山邊,來到高通海的大營門,往裡回話。   高通海正同徐勝、劉芳商量去闖番營,接應馬玉龍的兵隊,忽聽有人上來稟 報,立刻吩咐有請。眾人來到裡面,高通海以賓客相待,便問孔壽是怎麼出來的? 孔壽又把上面的事述說一遍。高通海一聽,不禁吃了一驚,說:「石鑄、魏國安 本領高強,竟然被擒,想那賊人好生厲害。再說馬大人的兵沒有糧草了,我又帶 來了五萬兵將,這便如何是好!」立刻把諸將聚齊問道:「你等有何妙計破賊?」 話猶未了,旁邊閃出一人,要獻計捉拿白起戈,搭救一班英雄。不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五回 高提督疑兵驚天王 彭欽差致書辱番軍

  話說高通海問眾將有何妙計討賊,旁邊閃出一人,三十以外的年歲,五品文 職官服飾,姓吳名忠孝,原本是隨營的參謀,在高通海手下辦理來往公文折報, 原籍湖北黃岡,雖是文人,卻極有韜略。他見隊伍過不去,不能進兵,便騎馬到 外邊看了一看,只見番兵甚是雄壯,回營來正暗自忖度。高通海一問眾人,吳忠 孝說:「大人用疑兵之計,人馬可以過去。」高通海說:「先生計將安出?」吳 忠孝說:「大人今晚把大隊分為十隊,叫營官帶領,五百人為一隊,分山南山北 山前山後,各自擂鼓吶喊。白天王疑是偷營,他必齊隊防守,容他將隊伍調齊, 我兵即行息鼓。等天交三鼓,賊兵要睡,我兵再喊,他還防備。   如是者不過三日,賊人必拔隊而去。」高通海一聽此計大妙,趕緊派二十營 官,每人帶五百兵擂鼓吶喊,卻不要殺出去。大家分撥已畢,照計而行。   再說馬玉龍營中沒了孔壽、趙勇,不知去向。自李福長兄弟走後,又有探子 來報番營阻路,休想過去。馬玉龍想:「要憑一刀一槍,大可以跟他交戰,無奈 那妖術邪法,又如何能敵?」   白天王要戰,馬玉龍並不出隊,只把免戰牌高懸,靜等救兵前來接應。今晚 起更之時,忽聽得外面吶喊,金鼓大作。馬玉龍   料想必是救兵來了,甚為喜悅。   白天王自早晨討戰,見馬玉龍免戰牌高懸,就派人去請孟、萬、鄧、丁四位 天王,可是那四路兵既不走也不來,不知所因何故?天有初鼓,忽聽四面火炮驚 天,人聲吶喊,金鼓大作。   白天王疑是偷營,趕緊吩咐齊隊,把隊伍調齊。再聽外面的金鼓又不響了, 人聲也停息了。直等到三更,並無動作。白天王一想:撤隊安歇吧!剛要撤隊, 又聽外面炮響,金鼓大作,喊殺連天,直鬧了一夜,白天王的兵也沒睡覺。次日, 白天王聚集眾將說:「這可不好,用兵之道,真真假假、實實虛虛,如不調集隊 伍,他就許闖了進來,要防備他殺來,兵丁連夜不睡,那如何能行?這個地勢紮 營不好,現在木羊陣雖破,那邊還有一萬多兵,一人拚命,萬夫難當,莫如撤隊, 兩下合兵一處。」   白天王立刻傳令北撤,在離錦都八里的地面,擇了吉地安營。   馬玉龍與高通海合兵一處,大家共敘寒溫。外面有人來報:「彭中堂、喜巡 撫,慶將軍三乘大轎,帶馬步軍隊來至駱駝嶺。」   高通海、馬玉龍率眾出來迎接。彭中堂、喜巡撫和慶將軍三位升帳,眾人參 見已畢,中堂說:「你等破木羊陣,是怎麼一段情節?」馬玉龍就把破陣之故, 從頭至尾一一回稟大人。彭中堂說:「原來如是,我再給白天王寫一封書信,先 禮後兵。前番本閣與他在金鬥寨合約,已言明破了木羊陣,他便甘拜下風,為何 反覆無常。」馬玉龍說:「大人寫書信問他也好,現已拿住飛雲、清風和焦家二 鬼,聽候大人示下。」彭中堂吩咐把四個人押了上來。這個時節,馬玉龍早用寶 劍把四人的大筋挑斷,就是放開也跑不了。將四個人押了上來一問,賊人料想不 說也不行了,遂把已往之事俱皆招認。大人想:這四個賊人情同叛逆,飛雲和尚 又是奉旨捉拿的欽犯,二鬼逃軍,清風行刺,再加勾串番軍動了刀兵,都因他四 人所起。大人便專折奏明聖上,   吩咐把他四人暫且帶了下去,不可缺少食水。大人又修奏本,把一班出力人 員保奏明白。   這時馬玉龍過來回稟大人:「現在石鑄、魏國安二人,已在兩軍陣前被獲遭 擒。」大人說:「那也無法,只可見機而作。   我先寫好書信,哪個前去番營投信?」馬玉龍立刻派手下千總劉升前去下 書。劉升接過書信,出來備馬,跟眾人說:「我這一去不定死活,番王的脾氣沒 准,或許把我殺了。」眾人說:「你不必多疑,兩軍交兵,不斬來使。」劉升上 馬,便帶著從人出了官軍營,前往白天王的營寨下書。   白天王正在大擺筵宴,請四路天王共議進兵之計,打算走轉牌去調西五路天 王,合兵一處,跟彭中堂決一死戰。這東四路天王當中,孟得海、萬延齡只是勸 解白天王;丁三郎隨班唱諾,打就打,不打就罷;只有鄧福伯自告奮勇,要打前 敵。眾人正在紛紛議論,有人進來稟報:「現有彭中堂差人來下戰書。」   白天王拆開一看,上寫著:太子太保文華殿學士兵部尚書彭朋,致書於金槍 天王麾下。前者兩方合約於金鬥寨中,你我面定條約,在錦都東南擺設之木羊陣, 定於百日之內打陣。如我軍將陣打破,天王情願年年來朝,歲歲稱臣。你我言重 金石,焉能反覆無常?現今我屬員馬玉龍,率眾已將陣打破,不料天王有失前言, 殊為可笑!又帶兵迎於四絕山,倚仗兵威,欺我太甚。今特致書麾下,如急速退 兵請罪,以免刀兵之災,吾專折奏明聖上,兩下罷兵息戰。如其不然,你我明日 各整甲兵,決一勝負。本閣以良言相勸,望天王三思。倘不負前約,即將回信交 來人劉升攜回。書不盡言。   白天王看罷,勃然大怒,說:「好彭朋!膽敢戲耍於我,我必得跟他決一死 戰。」吩咐把劉升帶了上來。白天王說:「我   本應將你斬首,今且放你回去告訴彭朋,叫他急速調兵前來,跟我開仗。」 吩咐把他的耳朵割下一隻來。兩旁就把劉升左耳削去。   劉升抱頭鼠竄,跑回官軍營來,見了彭中堂,放聲大哭,訴說見白天王之情 由。彭中堂一聽,心中大怒,說:「好賊人,竟敢這樣無禮!明天我必跟他決一 死戰。」兩旁眾將,一個個氣得摩拳擦掌,都有跟賊人誓不兩立之意。彭大人吩 咐道:「明天五更飽餐戰飯,我親自會會白天王,看他有多大能為。」大家點頭 答應,各歸自己帳篷,一夜晚景無話。   次日五鼓天明,號炮一響,眾兵將用過戰飯,把隊伍調齊。   白天王也把隊伍列開,金鼓大作,人聲吶喊。彭大人抬頭一看,見那白天王 帶著六位殿下和手下的番將,一個個虎視眈眈。老道馬遇貴跟隨在白天王身後, 洋洋得意,倚仗著他有迷魂五毒香沙袋,想在兩軍陣前獨顯己能。那東五路天王 人心不齊,孟得海、萬延齡沒有亮隊,只有鄧福伯帶隊自告奮勇,丁三郎是看著 誰勝誰敗。那老道念了一聲無量佛,出離賊隊,說:「哪一個敢出來與山人較量 一番!」只聽得彭大人背後一聲吶喊:「待我來拿你這個賊道。」不知此人是誰,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六回 馬道人毒香勝官兵 眾英雄議請高志廣

  話說老道來至兩軍陣前討戰,彭大人身後閃出一人,乃是神槍太保錢文華。 老英雄想:「這個老道甚是可惡,我出去先跟他說話,冷不防一槍把他紮死。如 紮不死他,我這年歲,命不要了!」便自告奮勇出來,在兩軍陣前大罵:「妖道• 你降了番軍,賣主求榮。」老道說:「我並非賣主求榮。你要叫我不幫白天王, 須應我一件事,我徒弟金須道趙智全,無故被你等趕得無處安身,我徒孫清風道 於常業,亦被你們拿去。如將他放回,我就不幫白天王打仗。」錢文華一聽,說: 「老道!你可知清風道於常業乃罪魁禍首,屢屢行刺,犯了國家的條例。你既是 他師祖,更應當教訓於他,想來你等俱是反叛。」說著話,冷不防照老道胸前就 是一槍,幾乎叫他紮上。老道躲得快,旁邊一閃身,掏出迷魂五毒香沙袋,照錢 文華一甩。老英雄一聞見異香,翻身栽倒,早有番兵用鉤桿子一搭,繩捆二臂給 綁上了。小太保錢玉一瞧就急了,父子天性,一見他父親被擒,不由肝連膽痛, 五內皆裂,擰手中槍躥出陣外,口中大罵:「妖道!膽敢傷我父親,我跟你一死 相拚。」老道哈哈大笑,說:「你這小小的娃娃,有多大能為,也敢在山人面前 猖狂!我拿你等這些小輩,如同螻蟻一般。」說著話,一抖迷魂五毒香沙   袋,小太保聞見香味就栽倒在地,被番兵捆上,押著去見白天王。   這邊怒惱了神拳太保曾天壽。他眼瞧著姑父、表弟俱被老道拿去,不由得心 中一陣難過,伸手拉刀,就要出去。姚廣壽一旁把將曾天壽拉住說:「曾天壽, 你又不是迂人,要憑一刀一槍好說,可老道這是邪術,出去也是白搭。」兩個人 正在爭論之際,就聽西邊一聲喊嚷,抬頭一看,頭前是李福長、李福有,後面跟 著水鏡先生高志廣和文雅先生張文采,他們各坐征車,每人帶童子兩個。馬玉龍 等一看,真象如獲至寶一般。   馬玉龍率眾趕緊上前迎接,說:「二位老英雄,今天來得甚好,我等正在危 急之際,真是苦海得遇慈航。白天王營中,有一個老道馬遇貴,使的是迷魂五毒 香沙袋,前者石鑄、魏國安被擒,今天又有錢家父子被獲,我等正無計可施。」 高志廣說:「大人請放寬心,這件事我二人能辦。」馬玉龍便鳴金撤隊回營。二 位老英雄見了彭中堂,大人置酒筵相請。高志廣說:「先要開個方子去買藥,配 一種七煞避瘟丹,能諸邪不入。大人再挑五百精銳之卒,十員戰將,擺一座五鬼 飛沙陣,三天可以演好,我二人作為引陣之人,捉拿這個老道。」馬玉龍說:「二 位老英雄要用什麼,開單與我好去預備。」高志廣開好了,就交與馬玉龍前去措 辦。   馬玉龍將龍山子弟兵撥了五百人,預備五色大旗,一概安排好了,高志廣這 才點名,排出十員戰將:李福長、李福有、武杰、紀逢春,小神童勝官保、小玉 虎李芳、孔壽、趙勇、孫寶元、姚猛這十個人,各按方位,聽二位老英雄吩咐, 違背者按軍法示眾。十個人答應下去。所有應用的東西,這大營內鐵匠木匠全有, 張文采叫來分撥已定。第二天藥配好了,把陣勢按方位一布,馬玉龍一看甚好, 可以給被獲的人報仇,管保白   天王隊中出來一個拿一個。又告訴紀逢春、武杰、孔壽、趙勇等預備繩子, 靜候捆人。高志廣當中坐在台上,張文采出去引陣。   次日,馬玉龍同千里獨行俠鄧飛雄帶一萬兵亮隊,將陣勢藏在隊裡。白天王 也亮了隊,帶著馬遇貴、眾殿下和番將出來。   馬遇貴說:「天王,今日看我拿他!」眾人說:「全仗真人法力。」馬遇貴 一看官軍營列開了一萬人馬,馬玉龍手擎盤龍戟,領著一班將校。老道手拉寶劍, 來至兩軍陣前說:「哪個前來送死?」只見由馬玉龍身後出來一人,年有六旬以 外,儒儒雅雅的,手拿寶劍,正是張文采。老道一看不象個打仗的,便說:「你 這樣年邁,不知自愛,還要前來送死!」張文采說:「看你這樣年歲,也不比那 年少無知之輩,你說我送死,我看你禍不遠矣!你要聽我良言相勸,跪下給我磕 三個頭,抖手一走,去找深山古洞養性修真,不管白天王之事,任憑他兩家爭鬥。 你如不聽,等到大禍臨頭,悔之晚矣!」   老道哈哈一笑,擺寶劍就是一劍。張文采一閃身,說:「你當真要動手,就 跟我來。」老道說:「哪裡去?」張文采回頭用手一指,就見馬玉龍的兵隊往兩 旁一閃,當中露出了幾座帳篷。老道藝高人膽大,說:「哪裡我不敢跟你去。」   張文采在前頭走,老道後面跟隨。剛要進帳篷,見當中有一隊人,旗幡招展。 忽聽咕咚一聲炮響,再一瞧,四面帳篷又都撤了。只見正南上站定一人,身高丈 二,懷抱雙鐵娃,帶著一百個人,後面有一鐵箱子似的小車,底下有四個軲轆, 兩旁有絞輪,前面有五個龍腦袋。老道沒見過這東西,不知何用?   一看四面都是這樣,方才一愣,就聽一聲炮響!老道正打算使出他的迷魂五 毒香沙袋,忽見龍嘴往外冒煙,東方冒青煙、南方冒紅煙、西方冒白煙、北方冒 黑煙。老道一聞,這股煙味已   鑽入腦髓。第三聲炮響,四面弩箭齊發。老道往外一闖,想跑不能,翻身栽 倒了。這時一棒鑼聲,東面李福長、西面李福有、北面孫寶元、南面紀逢春各擺 旗子,等這股煙散了,高志廣過來就把老道捆上。這叫五鬼迷魂陣,那龍嘴箱內 有迷魂香,一絞輪子,能冒五色煙,自己的兵都聞瞭解藥,所以不怕。老道他使 五毒香拿人,今天就用迷魂陣拿他。他的解藥不管事,終於將他拿住,搜了他的 身上,將五毒香沙袋掏了出來。張文采說:「把他押到後面,我出去再誆幾個來。 花了若干銀子買藥置器具,就拿他一個不成。」又來到了兩軍陣前。   白天王正盼著老道回來,卻見張文采用寶劍一指,說:「白天王,你太不知 事務,你敢出來?」白天王說:「你把我們的真人引到哪裡去了?」正要拍馬上 前,就聽背後一聲喊嚷:「天王閃開,待我前去破陣。」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 回分解。

第三三七回 張文采計擺飛沙陣 蔣牌頭倒反貿蘭山

  話說張文采出來引陣,白天王剛要親身前往,背後一聲喊嚷:「待我來。」 白天王一看,乃是前營行軍都牌頭趙泰。此人很有些膂力,手使九耳八環刀,闖 出本隊,來至兩軍陣前,掄刀照定張文采就剁。張文采閃身說:「你是何人?」 賊人說:「我乃行軍都牌頭趙泰是也。」張文采說:「你敢跟我進陣?」趙泰說: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陣勢?」張文采往回就走,趙泰後面跟隨,只見馬玉龍的 兵隊往兩旁一閃,四面有一百人,分青黃赤白黑五色旗子,每一個鐵車頭前是龍 腦袋。趙泰不知道是什麼陣,剛轉身要走,就聽一聲炮響,由龍嘴裡冒出煙來。 趙泰聞見,翻身栽倒,賊人心中明白,就是頭昏眼花,腳下沒力。   孔壽、趙勇、紀逢春、武杰過來將他綁上,把他帶至一座帳篷。   賊人睜眼一看。見馬遇貴也在一旁捆著,就聽上面那人說:「張文采,你出 去把白起戈等全皆拿來。」   張文采手提寶劍,又來到兩軍陣前,點名要白天王出來決一死戰。白天王想 到老道和行軍牌頭被擒,就有點膽戰心驚,只聽背後一聲喊嚷,乃是手下大將黑 眉紮似彪,拿狼牙棒闖出賊隊,撲奔張文采而來。他想這老道必有詭計,要先結 果了老道,再作道理。張文采撥頭往回就跑,黑眉紮似彪追上前去,   就聽一聲炮響,只見旗分五色,卻不見了張文采。賊人不知道里面有什麼奧 妙,正在發愣,一聲炮響,龍嘴裡冒出五色煙來,頓時翻身栽倒,這裡便有人將 他綁上。白天王見事不好,只得趕緊撤隊,把免戰牌高懸出去。   彭中堂撤了隊,商議要救石鑄、魏國安和錢家父子,打算寫信給白天王,要 求走馬換將。寫好了信,派人用箭射到番營,白起戈如果願意就好。馬玉龍派前 營哨官李文英前去發信。李文英接過信來,跟兵丁說:「要救這幾個人,全在我 這枝箭上。」   開弓將信射到番營,那邊有把守營門的兵丁,就拿了進去稟報。   書中交代:今天白天王大掃興頭,只因自己貪心妄想,打算要奪取嘉峪關, 長驅大進,反到京都,打下江山社稷。可是今天被官軍營拿了三個人,自己便沒 了主意。白天王吩咐把孟天王、萬天王、鄧天王請來,商議軍情大事。內中就是 鄧福伯性如烈火,脾氣最急,說道:「白天王,你既打算跟官軍營打仗,就該帶 隊跟他去打。我等各帶大兵,日費鬥金,在此又不打仗,所因何故?」白天王說: 「並非是我不打仗,自從馬遇貴拿了官軍營的幾員戰將,我以為有了他,就可以 將官軍營的兵將全皆拿住了,不想今天倒鬧得一敗塗地。」正在說話之際,外面 有番官進來回稟:「現在官軍營中,用箭射來一封書信。」   白天王吩咐呈了上來,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欽差大臣太子太保文華 殿大學士總理新疆軍務彭,字寄白天王得知:如今你我兩軍開兵,已拿住爾手下 將官黑眉紮似彪、老道馬遇貴並趙泰三人。先前我手下的屬員魏國安、石鑄、錢 文華、錢玉四人,亦被爾拿去。今致書信,特為在兩軍陣前,走馬換將,汝若情 願,即將我方四人放出,我將汝方三人放回,你我重整甲兵,再決勝負。如汝勝 我,我情願撤隊回歸寧夏府,專折奏明聖上,將嘉峪關   外之地讓你;倘爾敗陣失機,全憑汝自己斟酌。餘不盡言,即賜回覆。   白天王看罷,心中甚為喜悅,即派手下牌頭朱珍,到錦都去將官軍營的四將 押來,以備對換。   這邊彭中堂正靜等白天王回信,有高志廣、張文采二人上來參見。張文采說: 「大人,這個老道馬遇貴放不得他。縱虎歸山,再拿就拿不住了。今天要不是這 五鬼飛沙陣,又焉能拿他。」二位老英雄正跟大人議論,外面營官進來稟報:「現 在外面來了一位蔣得芳和一位葉得明,要見馬大人。」   馬玉龍在旁邊一聽,知道是恩師來了,趕緊親身出來迎接,撩衣跪倒,口稱: 「恩師從哪裡來?」飛天玉虎蔣得芳老英雄說:「玉龍起來,此地不是講話之所, 到裡面去我有話說。」馬玉龍同著兩位老英雄,來到他自己的帳篷落座。蔣得芳 說:「我在錦都你師兄的帥府住了多日,你師兄蔣雲龍現在白天王手下當大牌頭, 鎮守錦都。他手下帶著兩萬多番兵,拿住官軍營的石鑄、魏國安、錢家父子四位, 現在就關在錦都,由你師兄看守。我叫他救了四位差官,率眾投降,你可做個引 見之人,回明欽差大人。」馬玉龍一聽,說:「很好,二位老師在此少待,我到 裡面去見大人。」馬玉龍來到中軍帳,把此事回稟大人。   大人聽了說:「我正欲走馬換將,今有這個機會甚好。」馬玉龍趕緊請二位 老英雄去面見中堂大人,蔣得芳又把上項事說了一遍。大人說:「二位老英雄, 可趕緊返回錦都,去叫蔣雲龍來。   本閣必保舉他做官。」   二位老英雄這才告辭,回到錦都。對大牌頭一說,蔣雲龍立刻由牢獄中把石 鑄等四人提了出來,打去鐐鎖,又告訴他們說:「我手下的兵都是本地人,我也 叫他等歸降。」立刻把手下的偏將、兵丁調齊,串眾出了錦都,投奔官軍營而來。 白天王   派人去獄中提人,有人來報:「大牌頭蔣雲龍投降官軍營了。」   白天王大吃一驚,又聽外面火炮驚天,馬玉龍帶兵討戰,只嚇得目瞪口呆。 不知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八回 番王願降赴宴請罪 中堂作主兩方結親

  話說白天王聽到大牌頭帶兵反出錦都金鬥寨,情知不好。   這時又有人來報:「老道馬遇貴的人頭已號令高竿,外面火炮驚天,人聲吶 喊,馬玉龍前來討戰。」白天王正要串眾出去,旁邊阿丹丞相過來說:「天王, 這件事總是王駕的錯處,前番既已議定條約,木羊陣一破,天王就應遞上降書降 表,怎好又帶兵與官軍開仗?依臣之見,還是率眾求降,才是萬全之策。」   白天王憑血氣之勇,本不願降,可是又鬥不了馬玉龍,一時無奈,只得說: 「丞相!你去到官軍營說說,雖然歸降,還不可損我軍威。」阿丹丞相說:「是。」 立刻備馬,帶手下從人出來。   只見馬玉龍列開隊伍,有人高挑著馬遇貴的人頭。阿丹丞相催馬上前說:「奉 我家王駕之命,要面見中堂大人請降。」   馬玉龍便撥轉馬頭,帶著阿丹丞相進了大營。阿丹跪在中軍帳前,口稱:「中 堂大人在上,小臣阿丹奉我主之命前來請降。今後我主情願年年來朝,歲歲稱臣。」 中堂聞聽此言,說:「前番本閣在金鬥寨合約,以木羊陣為賭,我已派人將陣打 破,他竟敢帶兵劫殺?」阿丹丞相說:「我主已經知錯,只求中堂法外施仁。」 彭中堂說:「既然如是,我准他投降就是了!我在中軍帳擺設太平宴,叫他前來 見我。」便將趙泰、黑眉紮似彪   放回。阿丹丞相磕頭謝過中堂,有人送出營門。阿丹回來見了金槍天王就說: 「我已求中堂准許投降。彭中堂說,馬遇貴已死,今將黑將軍和趙泰放回,請天 王去中軍帳赴太平宴。」白天王說:「何人保我前往?」旁邊六位殿下說:「我 兄弟六人保父王前往,彭中堂如若反目,孩兒等跟父王死在一處就是了。」   次日,白天王帶著白龍、白鳳、白虎、白彪、白豹、白熊,各備坐騎,連阿 丹丞相一同前來赴宴。彭中堂早已轉牌,請東五路天王齊來赴宴。轉牌一到,各 路天王都要帶著文臣武將前來。白天王親自來見彭中堂負荊請罪,說:「多蒙中 堂好生之德,因我一時誤聽奸人之言,以致傷了兩方和氣,自知粗魯,特來請罪。」 彭中堂說:「天王既自知錯,你我前言一概不提。   待我奏明聖上,你可以三年一來朝,因知你道路遙遠,不能年年前來。」正 說著話,有人稟報:「孟天王、萬天王到。」中堂派馬玉龍出迎二位天王,彼此 見禮。來到裡面,彭中堂欠身相迎,孟、萬二人嘛:「蒙中堂恩施格外,我等全 皆感激,特來請罪。」彭中堂說:「二位天王何罪之有,但願從此息兵無事。」   二位天王歸了座,從人獻茶。正說話間,丁三郎、鄧福伯也到了。眾位天王 會合一處,行禮已畢。彭中堂說:「眾位天王,前番在金鬥寨合約,以木羊陣為 賭。今眾位既來和好,我把周百靈還你,木羊陣雖傷了我手下幾員將官,也一概 不究了。」   眾天王上前謝過。彭中堂立刻預備上等羊席,打發人去把周百靈叫來,連黑 眉紮似彪一並當面交給白天王。這日席散,眾天王即告辭回去。   次日差人送來了鹿皮五百張,耕牛五百隻,綿羊一千隻,虎骨全份,作為犒 賞三軍之用。中堂收下,在這裡歇兵三日。   又把高志廣、張文采二人叫過來說:「你二人若要做官,我便奏明聖上,保 二位官封顯爵。」張文采說:「多蒙大人台愛,但   我二人乃山野愚夫,庸懶成性,不敢出世為官,願就此告辭。」   二位老英雄告別眾人走後,大人就打算起身。次日是西路天王差人送來鹿 皮、牛黃、犴皮等各樣寶貨,敬獻中堂。此外尚有向朝廷進獻的禮物,中堂一一 收下。   次日,回兵到了駱駝嶺。歇上一天,便起兵進了嘉峪關,逕奔寧夏府。   大人剛來到公館,外面就有人稟報:「現有白天王差派阿丹丞相來見中堂, 說有緊要機密之事。」大人吩咐馬玉龍出迎阿丹丞相和手下的隨員。   原來白天王回到了賀蘭山,一見王妃,細說破木羊陣合約之事。王妃娘娘說: 「天王,你把軍中事辦完了,但你我女兒之事怎麼辦呢?前者她已將巡撫之子伯 充武背到雕樓三年,總算有了夫妻之份,難道今日還能把女兒另嫁他人?」天王 說:「依你之見又該當如何?」王妃娘娘說:「你應該求中堂作主,把你我的女 兒許給巡撫之子伯充武為妻。你急速派差官奔寧夏府去面見彭中堂,將此事辦 了。一則免傷兩方和氣,二來也合他二人之心願,再說你我面上也才有光彩。」   白天王次日升座,把阿丹丞相叫過來說:「前番合約,已允許官軍如破了木 羊陣,我便情願年年來朝,歲歲稱臣。只是現有一事還未辦理清楚,我的女兒已 然把巡撫之子伯充武接到這裡數年,你趕緊奔寧夏府去趕彭大人,求他作主,將 我女兒許配喜巡撫之子伯充武為妻。」阿丹丞相聽罷,說:「我即去追中堂大人, 將此話說明,成否當在兩可,我必求中堂作主就是了。」立刻領了盤費路引,趕 緊備馬,帶從人起身,往下追趕。   追到了寧夏府,中堂也剛到公館。   阿丹丞相來到門首,叫人回稟進去,彭中堂即派馬玉龍出來迎接。馬玉龍一 見就說:「阿丹丞相,今日來此何干?」阿   丹丞相說:「奉我家天王之命,來見中堂,有要事求中堂格外施恩。」馬玉 龍帶著進來,阿丹丞相給中堂行禮。彭中堂知道他是白天王的手下寵臣,便說: 「阿丹丞相,來此何干?」阿丹丞相說:「奉我家天王之命,來求中堂作主,天 王願將白蓮仙姑許配喜巡撫之子伯充武為妻,以遮兩方之丑。」中堂一聽,說: 「此事我也不能替他作主,兒女姻親,乃是一件大事,我去同老大人商議,你在 此等候聽信。」便派人款待阿丹丞相。   中堂方要派人去約請喜巡撫,忽然聽見公館外面一陣大亂,人聲鼎沸,又有 一件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三九回 王媚娘喊告劉德太 彭欽差肅清折入都

  話說彭中堂正要派人去請喜巡撫,只聽得外面一陣大亂。   有聽差人進來回稟:「現在外面有一個女子喊冤。」大人吩咐:「把她帶進 來吧。這裡現有地方官,為何要到我公館喊冤?你等不可威嚇他,帶進來我看看。」 手下人答應出去,帶進一個女子,年有二十餘歲,舉止端莊,相貌不俗,來到上 房台階跪下,口稱:「大人在上,難女王媚娘,原籍是京都人氏,跟我父親在外 省做官,後扶柩回籍,行至中途,被山賊掠搶,我母親殉難,我被扣在了紅龍澗。 大人被困時,我曾救過劉大人,給公館送信,言明劉大人已收難女為室。自破紅 龍澗後,劉大人跟欽差來至寧夏府,竟將此事不提。難女同老僕周莊來寧夏府找 劉大人數次,劉大人都置若罔聞。只求大人給難女作主。」   欽差一聽,也知道這件事情,就說:「你現在何處居住?」王媚娘說:「現 在寧夏府西門外雙順店。」大人說:「你且回去,本閣必將此事辦理清楚。」王 媚娘謝過大人就回去了。   大人一面派人去請喜巡撫,一面把劉芳叫來。中堂說:「劉芳,大丈夫生在 世上,不可忘恩負義。你既允許她,她投奔你來,乃是一個孤苦難女,你卻置之 不理,打算怎麼辦呢?」   劉芳給大人行禮,說:「卑職只因軍務緊急,無暇去辦自己的   私事,這就趕緊去辦。」大人說:「好。」劉芳即下去辦理此事,與王媚娘 成親不提。   且說喜大人來到,中堂請了進來。喜大人說:「中堂呼喚,不知有何事故?」 中堂說:「我約大人非為別故,只因白天王遣阿丹丞相來此,說以前世兄伯充武 曾被掠去三年,後雖送回,但世兄與白天王之女已有夫妻之分,白天王也不願把 女兒再另許別家,情願給世兄為妻,彼此結秦晉之好。」喜崇阿說:「中堂吩咐, 卑職焉敢違背,無奈跟番王結親,此事我不敢自專,必須奏明聖上。」中堂說: 「我可以給你遞折子奏明,只要你自己情願。」喜崇阿說:「有中堂作主,卑職 焉敢不遵。」中堂說:「很好,你就送定禮來吧。」喜崇阿告辭回去,即差人送 來玉如意一柄,交阿丹帶了回去。   中堂這才吩咐把飛雲、清風和焦家二鬼帶了上來,左右一聲答應。這幾個賊 人,天天倒是好吃好喝。因飛雲是奉旨嚴拿的要犯,先把他帶了上來,那三個在 外聽候。飛雲這時已是手銬腳鐐,大三件木梏。一個差人說:「跪下。」飛雲偷 眼一看,中堂在上面端然正坐。大人說:「飛雲,你原籍哪裡?在哪裡出家?把 你所作所為之事,從實招來,免得本閣三推六問。你這案子關係重大,問得明白, 本閣好上折子。」飛雲說:「中堂不必細問,我原籍慶陽府連環寨尹家川,自幼 出家,我師父叫神彈子火龍駒戴勝其。」中堂說:「在秘香居盜萬歲的珍珠手串, 可是你起的意?」飛雲說:「是我起意,已將手串還回。」   中堂說:「本閣與你遠無冤,近無仇,你卻在靈寶縣同金眼頭陀法緣前來行 刺,殺死了差官蘇永福,這可是你起的意。」飛雲說:「是。」他想:反正無非 是個剮罪,便盡都招認畫供。再把清風帶上來審問。清風說:「我叫於常業,在 葵花觀出家,本與大人無仇,只為飛雲、馬道元二人起見,我才到靈寶縣行   刺。」把所作之事,也都畫了招供。又把二鬼帶了上來,他二人低頭不語。 大人說:「你二人前在劍峰山拒捕,情同叛逆,本當殺你,是勝奎苦苦相求,方 才減等治罪,給你焦氏留後,不料你二人竟自恩將仇報。」二人答言說:「本不 欲謀害大人,皆因受了和尚老道二人的蠱惑。」他二人也畫了供。大人吩咐把這 四個人帶了下去,不准難為他等,每頓給他四人一席。   大人辦好了折子和所有在事出力人員的保章,即派寧夏總鎮徐勝押折進京。 大人在寧夏府公館住著,聽候聖旨。閒時把眾老少英雄都叫來問過,若願做官者, 便同大人回去。內中有金眼雕邱成不願做官,歐陽德也要回千佛山真武頂,眾人 都擺酒送行。歐陽德吃了幾杯,先向眾人告辭走了。   中堂把事情辦清,心中甚喜。這天在燈下看書,眾人輪流伺候,今天是彭福、 彭祿兩人。大人想:「如今事已辦完,就等聖上諭旨下來,便可回京。」天有二 鼓之時,不想房上又來了兩個刺客。   這兩個賊人,原是連環寨漏網之賊,一個叫抄水燕子石鐸,一個叫燕翅子劉 華。二人自連環寨逃走,回到鳳凰山,總想給他拜兄白猴楊坤報仇,以泄胸中之 氣。這天奉鳳凰山寨主九頭鳥之命,二人就下山來找大人行刺。這兩個賊人本是 江洋大盜,久在鳳凰山嘯聚,後又入了八卦教。兩人在路上一打聽,得知彭中堂 現在寧夏府,便扮作客商,來到寧夏府十字街路北,住在天盛店東跨院上房。第 二天,來到公館門口一探,只見出入之人不斷,也不知裡頭有多少辦差官,多少 能人。兩人探道回店,向店裡伙計說:「彭中堂在寧夏府公館住著,往常公館裡 亂不亂?」伙計說:「彭中堂剛破了木羊陣,大獲全勝。昨天,白天王又派阿丹 丞相前來給喜巡撫提親,還拿了四個賊人,內中一個是和尚,一個是老道,聽說 是奉旨嚴拿的要犯,可不知   道叫什麼。」抄水燕子石鐸一聽,心中一動,等伙計出去,便說:「劉賢弟! 大概彭贓官公館拿的,定是飛雲、清風道友。   如真是他等,我弟兄要把他們救了出來。」劉華說:「也好,晚上咱們瞧瞧 去,要真是綠林的朋友,你我怎能袖手旁觀?」二人商議已定,要了酒菜,在上 房屋中談談笑笑,開懷暢飲。天有二鼓之時,這兩人換過夜行衣,出了客店,躥 房越脊,暗中來到公館,見彭中堂此時正在燈下看書。這兩個賊人伸手抽刀,就 要去刺彭大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四○回 景萬春拿刺客劉華 簡壽童勾賊人行刺

  話說抄水燕子石鐸和燕翅子劉華在暗中一看,大人正在燈下看書,旁邊只有 一個童兒侍候,乃是老管家彭興的姪兒。兩個賊人看得明白,打算下去把大人殺 了,然後再去搭救飛雲、清風。劉華說:「石大哥,你給我巡風,我下去動手。」 在房上使了個珍珠倒捲簾、夜叉探海式,往四面一看,一無人聲,二無犬吠,便 飄身下來,腳落實地,伸手拉刀,掀簾進入上房。   大人在燈下看書,忽聽簾子一響。抬頭一看,只見進來一個賊人,手持鬼頭 刀,藍絹纏頭,青襖青中衣,打著裹腿,藍襪子,青皂鞋,有三十多歲,淡黃臉 膛,兩道短眉,一雙三角眼。大人說:「什麼人?黑夜來此何干?」賊人說:「我 叫燕翅子劉華,前來取你的首級。」大人一聽,把面目一沉,說:「好大膽,給 我拿賊。」小童兒這時只嚇得渾身發抖,體似篩糠。賊人擺刀剛要撲奔大人,忽 由房樑上跳下一人,正是老英雄景萬春。   他因知彭中堂剛由關外回來,這裡遍地是賊,便在暗中保護大人。今天晚上 來到上房,一瞧竟無人保護大人。老英雄暗想:「公館裡這些人也太大意了!」 大人出去方便,老英雄便溜進屋中,藏在房樑之上。他可真來著了,這總是吉人 自有天相。   老英雄一見有賊人行刺,拉刀跳了下來。劉華一見,撥頭就跑。   老英雄隨後追趕,一聲喊嚷:「拿賊!」公館裡眾辦差官便各抄兵刃出來。 石鐸見事不好,撥頭先走。劉華往上房一躥,見房上站定一人,綠眼珠,一部虯 髯,嚇得亡魂皆冒,擺刀就剁。   鄧飛雄大喊:「賊人休要猖狂!」將紅毛寶刀往上一迎,嗆啷一聲,將賊人 的刀削為兩段。劉華一害怕,想要往旁邊逃走,忠義俠馬玉龍等已從四面圍了上 來。賊人用刀照馬玉龍砍來,馬玉龍閃身跟進一步,便用腿將劉華踢下房來。下 面有紀逢春過去按住就捆。   這時大人吩咐:「把他帶了上來。」眾辦差官兩旁侍立,大人在上面坐定, 說:「賊人,本閣有何不到之處,你竟敢前來行刺。只要你有理,本閣把你放了; 你要說不出來,我便用軍法辦你。你姓什麼?」賊人說:「我姓劉名華。」馬玉 龍說:「回稟大人,他是八卦教,當初在紫禁城偷九頭獅子印的就是他。」   大人說:「你既身入邪教,如同叛逆,又在禁地偷竊,這就殺之有餘。你今 又來行刺,來了幾個人?」劉華說:「我們來了兩個人,那個叫石鐸,我們原是 鳳凰山的,在八卦教裡封為開國大將軍。因為你手下辦差官剿滅佟家塢,我等故 此跟你有仇。」   大人問明,告訴馬玉龍:「明天天亮綁出去殺了,再曉諭各處文武衙門,捉 拿石鐸。」次日早飯之後,就將賊人劉華綁出去殺了。   過了幾日,這天聖旨已到。上諭說:欽差大人彭朋查辦之事,辦理甚善,著 將在事出力人員,一並隨同來京引見。所有查獲各犯,都交刑部嚴刑審訊。此時 大人已將事件辦理清楚,慶將軍、喜巡撫便大排筵宴,給彭中堂送行。大人起身 回都之時,所有官民人等俱皆感念大人,送來了一頂萬民傘,上寫「忠君佑民」 四字。大人率眾差官入都,一路之上馳驛前往,   饑餐渴飲,晚行夜住,眾老少英雄保護著進了潼關。   這天來到靈寶,本處知縣早給大人備下公館。眾人也有住公館的,也有住店 的。跟大人的親隨,就是蘇永祿、蘇小山、陳山、周玉祥這四位。天有二鼓之時, 大家都睡了,沒想到又有賊來。   原來抄水燕子石鐸自寧夏府逃走,便隱藏到了暗處。第二天聽說把劉華殺 了,夜晚就去把人頭盜走,逃回鳳凰山來見九頭鳥孫文廣,他是鳳凰山一百單八 將的頭一位寨主。石鐸一訴前情,孫文廣就要去給劉華報仇。這時外面有人進來 稟報:「現在簡壽童由賀蘭山來見寨主。」簡壽童自馬遇貴一死,見那白天王已 跟官軍合約,料想不能報仇了,便上鳳凰山來找孫文廣,約群賊去給馬遇貴報仇。 到山口往裡一回,九頭鳥正同群賊商議著去給劉華報仇。簡壽童進來就說:「眾 位要刺殺彭大人,我也跟了去,我的朋友死在他手,我跟他有仇。」孫文廣說: 「簡賢弟肯去很好,你同小鷂子周治、小孔雀吳通一起前去,叫抄水燕子石鐸帶 路。」立刻就吩咐擺酒送行。四個賊人說:「寨主哥哥,我四人此去,管保把彭 贓官的首級取來。」孫文廣給每人斟了三杯酒,又說了些吉利話,給了盤川。這 四個人便收拾利落,備帶兵刃下了鳳凰山。   到寧夏府一打聽,彭中堂已然奉旨回都了,四個人就連夜往下追趕。這天趕 到靈寶縣,到西門外德成店一問,彭中堂還住在這裡沒走。石鐸就說:「眾位! 咱們趕緊吃飯,換上夜行衣去到公館,你們幾位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三人點頭 答應,出了上房,躥房越脊逕奔城牆,搭上白蓮套索,就攀繩上去了。   石鐸在頭,簡壽童緊隨在後,他本是大奸大惡,打算瞧事做事,如若成功, 他就向前,如不成功,他便先跑。大家來到公館一看,見大門早已關閉。四個人 上房一看,並無人聲犬吠,大人   已在上房安眠,外間就是彭興在燈前值夜。石鐸一看沒有防備,就說:「三 位給我巡風,我下去動手。」簡壽童房上下來,拉出寶劍,就將上房門撥開了。 彭興正似睡不睡,聽見門響,睜眼一看,見門閂豎了起來,不禁心中一跳。剛一 愣,見門往左右一分,便大喊起來:「有賊!」彭中堂在東裡間屋中安歇,西裡 間就是老英雄陳山、周玉祥。陳山已經驚醒,猛聽管家彭興喊叫有賊,連聲音都 岔了。老英雄一滾身爬了起來,拉出刀說:「好大膽賊人!」躥出裡間,擺刀就 剁。簡壽童用寶劍往上一迎,將老英雄的刀頭削斷。陳山大吃一驚,簡壽童跟著 一個撥草尋蛇式,衝了過去,逕向老英雄紮來。老英雄一閃身躲開,正在危急之 際,外面廂房蘇永祿、蘇小山也出來了,喊嚷一聲:「好賊!」房上的周治、吳 通就跳了下來,敵住二人。簡壽童見陳山往旁一閃,就進東裡間來刺殺彭大人, 要為眾綠林弟兄報仇,以消往日之恨。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四一回 彭欽差回都召見 眾豪傑見駕封官

  話說簡壽童手提寶劍來刺殺中堂,此時老英雄陳山的刀已被削斷,一急跑進 西裡間,抄起頂門閂出來,要跟賊人一死相拚。簡壽童剛往裡走,只聽背後一聲 喊嚷:「好大膽的賊人,待我來拿你。」簡壽童回頭一看,來者正是鄧飛雄。賊 人大吃一驚,他在兩軍陣前見過鄧飛雄,果然是武藝出眾,本領高強。   原來鄧飛雄就住在大人公館對過的店裡,恐有賊人的餘黨前來行刺,每晚總 要來公館繞兩個彎,巡查巡查。今天果然趕上了,一拉手中紅毛刀躥了下來,大 嚷道:「賊人休要猖狂,待我來拿你!」簡壽童不敢往屋裡去,回身躥在院內, 一擺手中寶劍,照鄧飛雄摟頭就剁。鄧飛雄閃身用紅毛刀往上相迎,賊人知道鄧 爺使的是寶刀,不敢用寶劍來迎,恐傷了自己的兵刃,便往回一撤。鄧爺跟了進 來,使了個野戰八方藏刀式,竟將賊人左膀砍傷。賊人正想逃走,已被鄧飛雄一 腿踢倒,將他捆上。房上石鐸正想逃走,早被鄧飛雄快眼看見,飛身上房舉刀就 剁。   石鐸擺刀相迎,三五個照面,又被鄧飛雄拿住。老英雄陳山此時也幫著蘇永 祿二人,把周治、吳通拿住了。大人在裡面已經醒了,便吩咐將賊人帶上來。一 訊問,才知是鳳凰山的賊人,來給劉華報仇。大人吩咐將這幾個賊人交與本地官 府,就地正   法。大人又歇了一天,便起身入京。   路上無話。這一天來到京都,住在彰儀門外天靈寺,先派人將折本送到兵部。 是日入朝見駕,康熙老佛爺心中大悅。因彭朋此行查辦甚為出力,與國有益,著 仍在軍機處行走,賞賜世襲一等男爵。彭中堂又把在事出力人員之功,一一奏明 聖上。   康熙老佛爺即命文華殿大學士彭朋,帶領眾俠義見駕。內中有金眼雕邱成、 伍氏三雄、銀頭皓首勝奎、追風俠萬里老劉雲、陳山、周玉祥、景萬春、餘化龍、 餘化虎、神槍太保錢文華、紀有德這班老英雄都不願做官,聖上各賜俠義金牌一 面,彩緞十匹。高通海欽賜三代一品封典、固原巴圖魯勇號,仍留陝甘提督本任。 徐勝歸軍機處記名,遇提督缺升用,賜剛毅巴圖魯勇號。劉芳加提督銜,遇缺簡 放總兵,賞換頭品頂戴花翎,回河南永城協本任。惟有馬玉龍戰功卓著,辦事出 力,忠勇異常,欽賜頭品頂戴,建威將軍,升寧夏府將軍。邱明月升授大同游擊, 在鎮標下效力。鄧飛雄賞加三品頂戴,遇總兵缺出盡先補用。蔣雲龍倒反賀蘭山, 著回歸陝甘,以副將補用。碧眼金蟬石鑄以副將拔補,實授河南參將。劉得猛、 劉得勇各以都司回本標升用。曾天壽、魏國安、姚廣壽、趙文升、段文龍俱賞給 四品頂戴花翎,以游擊補用。天津衛守備補用游擊武杰,累建奇功,升授副將。 狼山千總補用守備紀逢春,父子舍死立功,賞加三品頂戴,升授京營游擊,記名 守備。京營實任把總蘇永祿,著免補千總,以守備補用。蘇永福為國捐軀,賞給 四品封典,其子蘇小山隨事出力,著以游擊補用,賞戴花翎。勝官保、李芳、錢 玉、竇福春、孫寶元、姚猛、李福長、李福有俱賞戴藍翎,以守備用。涼州副將 常清,著升授西涼總兵,欽賜巴圖魯勇號,賞穿黃馬褂。孔壽、趙勇各賞給四品 頂戴,以游擊歸原省即補。候補把總馮元志、趙友義俱以守備用,賞給四品銜。   餘得福、餘得壽、餘強、餘猛俱賞給五品頂戴,以把總分省補用。武舉鄭華 雄賞給守備,歸原省鎮標下效力。劉天雄屢次剿賊,以游擊補用。李佩賞給四品 頂戴,補授京營守備。已故把總李環,恩賜四品封典,賜恤賞銀一百兩。吳占鼇 為國捐軀,賞給四品封典,其弟吳占元、吳占魁賞給五品頂戴,以千總分省補用。 項國梁拿獲周百靈有功,賞給三品頂戴,以文職道員用。項文龍,項文虎弟兄以 千總遇缺即補。鄭鴻年呈獻木羊陣圖,以游擊補用,並賞給五品銜。胡元豹以參 將升用,欽加三品銜,賞戴花翎。張文采、高志廣俱賞給二品銜,以文職道員用, 聖上欽賜「忠義堪嘉」四字,著南書房書寫,交本地方官送去懸掛。聖上皇恩浩 蕩,所有在事出力人員,俱各有升賞。